然后他回来带上我,再次坐上出租向自己的公寓出发。
司真的无论在哪里都贯彻帅气上司的形象,今天也一直撑到了回到自己房间为止。
这个房间总面积有二十五榻塌米大,一室一厅带厨房卫浴。
司跟我一样,父母早早过世,他用父母剩下来的一点点钱,还有自己打工的钱撑到了上完大学。
决定就职的时候,钱已经全用完了。
他几乎是从零开始,一定是相当的辛苦吧,但是……接下来的真是让人苦笑了。
但是,由于他的营业成绩超群地优秀,所以很快就比同期的人得到了更高的薪水,进公司第三年就存够了首付,自己买下
了这间公寓。
所以说,这里是司努力与劳动的结晶,是名为紫藤司的城堡。
大家想象中紫藤科长的住处,应该是比这更宽广,更豪华,足以上电视的那种感觉吧?
司身上有名牌货,而且是很不便宜的。在今天这样宴会的时候也不会吝啬。他像灰原前辈看准的那样,是个会做“财政支
援”的家伙。
可是,这绝不代表他的私生活是男那种很华丽的类型。
他家里的家具和生活用品绝对不用便宜货,但却只放真的有必要的东西而已,房间里相当的精简。
从玄关进去打量一圈,只有床、电视和床头桌。
写字台上放着电脑,还有小型台球台。
长沙发和茶几,衣服几乎都在壁橱里。
更衣处还有洗衣机和干燥剂,厨房有冰箱和微波炉……而已。
所以说,这个房间里散乱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我来住的时候”留下的。
嗯,我是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啦,反正就是会乱成一团就是。
总之,我这个人在把房间弄乱方面上简直就是一个天才,我来了之后,这个整洁而高级的空间立刻就会变得和我的公寓(
儿童房间〕一样,翻天覆地了。
附带一提,为什么我不说是我“家”,而是说“公寓”呢,是因为父母去世之后,遗产继承税、房子的贷款、还有其他各
种各样的开销纷至沓来,以我刚进公司的微薄薪水,根本没法支撑这些。
当时父亲工作的公司也因为泡沫经济崩溃状态一塌糊涂,虽然不到裁员的程度,工资也大量削减。
即使如此,父亲为了保护这个家而四处节约,除了去借高利贷,什么都做了。
……而且他们觉得身体没问题,于是还取消了生命保险。
他们开车至今都是安全驾驶,驾照上是一分都没扣过,就是所谓的黄金驾照。
可是尽管如此,就在结束了契约之后就立刻出了事故,这对大意的夫妇是在做什么啊!!
而且还是因为下雨路滑转弯时撞上红绿灯的事故,连修理费也只能我们来出!!
算了……虽然没把别人的性命卷进来是唯一的安慰,可这事故未免也糟糕透顶了吧!
所以以我那“微薄的财力”,实在是不可能保护生我养我的家了。
而且泡沫经济崩溃之后,土地价格一蹶不振,我的家又是“中古二手”的,卖出去都很困难。
说来奇怪,我第一次卖出的东西不是公司的商品,而是我自己的家。
而且卖是卖出去了,却只有购入时价格的一半,一半而已!
而且还要支付消费税之类种种的东西。
我从没像那个时候那样,发自心底地憎恨浪费税金的政府过。
我真心发誓我下次绝对要参加选举,哼!哼!哼!!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度过了那段手足无措的时期,在如今住的公寓(虽然很狭窄)安定了下来,开始了生活。这些,
都是托了司的帮助。
在忙碌地工作的同时,他总是陪在我的身边,帮助我,安慰我。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一定连一个像样的墓地都不能给父母的吧。
(……司。)
因为我的情况是那个样子。
所以在开始交往半年后,司说“既然你也要搬进公寓,虽然这里窄了一点,还是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我喜欢司所保护的“这个空间”。
不想要把这里弄乱。
虽然我开心得立刻就想要点头说“嗯”,但是我还是以重视个人生活这句话为盾牌,拒绝了住到一起。
二十四小时都住在一起的话,我一定会过于高兴,过于喜悦,过于依赖他,结果让自己变成一个废物的。
我觉得那样我不会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男人”。
我还会是守夜的那一天,因为司的一句话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不会得到成长。
所以我选择和司保持一定距离。
啊……也是因为想同样保护“司的体面”的缘故。
毕竟世界上是有很多总是盯着别人看的人的。
如果我毫不在乎地出入这间房间的话,也许就会有附近的大妈觉得“怎么总是只有这个男人出出进进啊……”的。
说到底,就是如果住到一起,我就会对他言听计从了。
不知道在考虑什么,司把手里的公文包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脱下上衣,松开领带,发出了一个有点响的叹息。
“总之先去洗个澡吧,光是想想从纽约出发之后,我保持这个样子有多少个小时了就觉得难受。你也要来吗?”
“……”
司那带有相当的解放感的话语,是对我发出的。
可是我却只是摇头而已。
不管他说出什么轻松的话题,口气仍然是沉重的,一副不释然的样子。
我不想要回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才好。
“看来我搞错了说法,你也过来!”
“……!!”
可是司却抓住我的手腕,一副完全不需要“我的意见”的样子,强行把我拖到了浴室里。
“司!?司……!!”
接着我就以只脱了一件上衣的样子,突然沐浴在淋浴之下。这超越了我的忍耐限度,我怒吼起来:
“呜哇……噗……你……你做什么!干什么啊司!”
“你知道什么叫沾上味道吗?刚才开始我就一直闻到翠川的古龙水味,我很在意,所以你必须要从头洗到脚才行。”
“——!!”
可是,我只沉默了几秒而已。
“怎么,看来他的事让你印象很深刻嘛。你突然老实下来,让人很恶心哦,俊也。”
司这么说着,从上到下打最着沉默不语的我,暂时无言地用淋浴冲刷着我。
一秒钟简直就像一分钟那么长——
(……我……我无法忍受。)
就在这么做着的时候、湿漉漉的衣服越来越紧地贴在我的身体上,让我觉得好像全身都被捆上了枷锁一样。
(要揍就揍吧!要贵备此贵备!要骂人就骂人!!)
我这该叫作“恼羞成怒”才对。
本来是我自己不对,可是却因为不喜欢对方发怒的方法,结果厚脸皮地涌起了怒火。
可是只要想象一下他说:“我才不需要你这种没节操的家伙,再见。”的话,我的胸口就会痛苦到喘不过气来。
热水就好像瀑布一样从我的身体流下来。
我无法就这么淡淡地忍耐时间的过去,快要疯狂地发出尖叫了。
“已经……已经够了!”
所以在那之前就了结吧。
想着“反正会被淋浴冲掉”,我的泪腺就松了下来,再也无法忍耐了。
“饶了我吧!”
“饶了什么?”
“就是说!!如果你发火,就用我更能理解的方式干脆地发出来!不管是打我踢我还是骂我都好!这种阴险的方法……我
无法忍受!”
我的脸颊上流下好像“罪恶感的结晶”一样的泪水,我用丹田的力量叫着,紧紧地抓住了司抓着淋浴莲蓬头的手。
“哦~既然这么点事就能让你发火到这个程度,那么你多少该能理解我的心情才对。”
“——司的心情!?”
可是司对我说出的话,却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想。
“没错。我的心情。你擅自偷听了别人的话,然后我不知道你想象了什么发了火,可是既然你想生气,那么就直接对我发
泄就好了。找个适当的理由。把我带到哪里去,问我你和部长说的那些话是怎么回事。和社长千金谈婚论嫁的事情是怎么
搞的。直接向我确认不就好了吗?”
司把自己的手从哑然地脱力了的我的手中拔了出来,手中的莲蓬头就这么掉进了浴缸里。
然后他用空出来的手抓住我的下颖,拽一样地抬起来。
“你也不做确认,就自暴自弃地喝酒浇愁。而且还不分是谁都贴上去。最后跟翠川变成‘那个样子’又是怎么回事?做给
我看的吗?想要个说明的是我才对吧?”
“——!!”
哗啦哗啦,浴缸里回响着这样的声音。
可是当浴缸里积蓄起了一定程度的热水的时候,淋浴特有的声音就消失了,变成了静静的旋涡,继续充满着浴缸。
“而且你做的事情和你说的话也对不上吧?如果你没做什么让我担心的事,那你应该会希望我追上来抓住你,把事情解释
清楚吧?嗯?比起被我殴打完事,更该说‘我有事想问你’不是吗?这就是你的心理才对吧。”
“……我的……心理?”
“没错,你的心理。”
司的声音冰冷,可是口气中却越发地带着我熟悉的甜蜜温暖。
那么宁静——
默默地充满了温暖的水的浴缸,就仿佛是我现在的心情。
“俊也,虽然你也知道,我已经是过了三十岁的男人了。而且在公司也有一定的立场,收入也很稳定。就算我再向世间表
示我没有那个意思,可是女人仍然会凑上来,有那么一个两个相亲也是常有的事。只要我不公开宣言‘我已经有个男性的
恋人所以不可能了’,只要我还没从公司辞职,那么以后也会一直持续下去。”
(……只要……还没从公司辞职。)
“我自己虽然没说话,但是不知不觉也是这个年纪了。周围的人也有很多爱多管闲事的,好比部长那样的,已经算是好的
了。”
我的心因为疑心生暗鬼,还有罪恶感,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了。
可是司真正的用意和直率的话语,正在缓缓地再次填满它。
那是司对我的感情。
“就算他们找我谈这个,你也不用——担心。难道我不说什么我只爱你一个人,你就不接受吗?难道我只能在公司抓住闹
别扭的你,安慰你,对你解释清楚吗?你就没有点我的恋人很受欢迎,别人不会放过他所以我也就随他们去吧……那种肚
量吗?就跟你那四次元口袋一样的胃袋一样大的肚量!”
司放开我的下巴,那只手就这么贝占到了我的肚子上。
我那脱力的身体,只是因为这一点的动作,就因为反作用力而靠到了背后的墙壁上。
“所以我才一直说总有一天要从公司辞职的啊!你以为我想要这样吗。我也不想为这种事——去费心啊!真是的,擅自就
闹别扭,乱妄想,最后还跟别的男人搞到一起去,简直就是不可救药了!我可不记得把你养成了这么没用的男人!!”
按着我腹部的司的手,缓缓地从腹部绕到了腰上。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没有丝毫的转移。
司抓住我的腰,轻轻地把我的身体拉了过来。
我全身都充满了想要被他拥抱,想要被他抱紧的冲动。
“听好了,俊也。你如果再像今天这样看到或者听到我的什么,对我产生不平不满,不信不安的话,那就直接都告诉我。
不管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你,我都会对你说明。直到你能安心接受,不管多少时间我都会对你说。不管有多么的忙,这点
余力我也还是有的!”
“……司。”
喜欢你。爱你。对不起。
想要这么说着,用力地抓住他。
“可是,如果我都这么说了,以后却和今天还是一样的话,那么我想我们就‘没有明天’了。”
“——!!”
可是司的话语却不允许我这么做,它让我的全身都冻结了。
“我……是个比你大十岁的男人。在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把你全部都夺走了,你把童贞都给了我。”
可是虽然我冻结而不能行动了,他却紧紧地抱住了我,抱到让我融化的地步。
“我出现在你面前时,是你正陷落到低谷的状态,却拼命地做出努力的样子。我觉得你的身心都需要我的帮助,而我却是
个可以让还是孩子的你轻易就言听计从的狡猾的大人。”
他紧抱着我,把我从头到身体都全部包裹起来。
“不说社长千金,我交往过的女人数目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不是我炫耀,我真的有一段做什么都不顺利,于是自暴自
弃地胡乱游玩的时代。那时候我是个连逢场作戏的女人的数量都很难想起来的坏男人。”
司不仅融化了我的身体,这次都要把它煮开了吧?
强力,灼热,紧紧地包住我,抱紧我。
“所以告诉你,我可不是很自豪地把这样的自己对你——说明的。我那不想回顾的过去的经历你听来一定会很生气,会忍
耐不住。在我见到你,知道你是我至今为止最重要的存在之前,我只是浑浑噩噩地看着时间经过而已。”
“……司。”
不行了。
真是难看了。
就好像淋浴的水从脸上一举冲下来了一样,我的泪腺一坏掉就无法修复了。
“我想我早就说过的,如今的我爱的只有你。想抱的也只有你。想束缚的也只有你。不想离开的也只有你一个而已。”
(——!!)
所谓哭泣是女人的特权。
我可已经是二十三岁的男人了啊!
就算没法和司对等,我也不想要拖累他……不想给他添麻烦。
就算不能和他并肩前进,也要在不差开三步的距离追着他,我要做为这样的人,作为这样的男人,和司交往下去的啊!!
“如果你下次再搞不清楚的话,那么在闹别扭之前就束缚我!只要你接受,只要你安心,你可以监禁我拘束我,把我留在
你的身边!只有你有这样的权利!这是我只给你一个人的权利!”
他却告诉我,那只是我“擅自认定”而已。
“我‘想要对你说的’……也就是这些了。”
(——司!!)
到了这里,我这才重新认识了这个场面。
司“想要对我说的话”是我那单纯的思考想象出来的狭窄的范围完全无法容纳的巨大、宽广。
也很……温柔。
“你明白了吗?”
司一定比我想的,比我感觉到的,还要爱着我……
“……”
我无法不为自己看不出这一点的器量之小而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