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被白浩咏的吼声吓到,他赶紧鞠躬哈腰地说:“属下马上就办。”
白浩咏听了,心里稍微舒坦了点,但他看到清水着惨状,又开始不好受了,为什么他会有这种莫名的情绪?这个人明明是他的敌人,他本应该千刀万剐为死在清水的手下报仇的。
最近,他想到的却是跟那个未知名的人的承诺。
当士兵把清水从水面拉到地面,士兵没有给清水解开镣铐,转身对白浩咏,说:“白大人,属下只能做到这样了,如果过了,陈大人那边小的没办法交代。”
白浩咏摆摆手,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想单独跟他待一会儿。”
士兵听了,诧异地说:“大人,不行,他是朝廷重犯,不得留您一人在这儿……”
“停。”白浩咏制止士兵继续往下说,他看着模样十分狼狈的清水,说:“你看他那样,有什么危险可言吗?”
士兵愣了一下,说:“那,属下就在外面守着,大人有什么事喊属下一声,属下马上到。”说着,士兵带着疑惑离开了水牢,到门口守着。
听着关门声,清水微抬着头,看着一脸友善的白浩咏,讲话的声音支离破碎,“哼,白先锋很悠闲啊,居然有空来这儿。”
白浩咏提着篮子,走到清水身边,“战场一见,惊觉得你是个人才,只是你的身份埋没了你的才能。如果你能为天龙效命,天龙的军队定能更进一步的。”
清水听到白浩咏的话,哈哈大笑起来,那双血红色的眸子看起来却有些寂寥,“是吗,当年我驰骋沙场的时候,你不知道还在哪窝里跟一帮孩子闹着呢。”
说着,清水眼皮微抬,斜斜地盯着白浩咏,观察着白浩咏脸上的变化。
白浩咏笑了笑说:“你是前辈,我定当向你学习。”
突然,白浩咏的语气一转,“但我还是替你不值,这场战争明明是龙子腾挑起的,结果却让你来受罪,你不觉得命运对你太不公了吗?”
“不觉得,我的生死不是由我控制的,死是解脱,也是赎罪。能以这样的方式谢罪,我觉得很荣幸。”顿了下,清水继续说,“而子腾,他不是这场战争的主使者,他也是受害者,被内心的罪恶压迫,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后,最后才付诸战场。”
“你说的真轻巧,战争最后受害的是百姓。”白浩咏语气透着一股正气,他考武状元,他到前线打仗,是为了一个美丽的梦想,他想守住天龙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让天龙的百姓永远安居乐业。
“年轻人,战争的产生就是受欲望的驱使,你不去打仗,你就得不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得到更高的权利和财富发动罪孽的战争。”突然,清水觉得自己怎么开始说起教来。
被关的这些天,虽然身体一天比一天沉重,但脑子却一天比一天清醒。
那个一直在身体的血液中叫嚣的血魔,奇迹地没出来扰乱他的思绪,没有再来摧毁他的灵魂。
看着清水脸上的认真,白浩咏觉得这样的清水很亲切,他很想问一个问题,“如果没有蟠龙叛军,你会在哪儿?”
清水瞥视着白浩咏,“我会在哪个山头当土匪吧。只要是能杀人的活儿,我都能干。”
“为什么对杀人这么执着?”白浩咏觉得眼前的清水不似传说中的嗜血、杀人不眨眼的红鬼,现在的清水更像邻家大哥哥一般,给人感觉很亲切。
清水仰着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为了活着。”
“什么?”白浩咏不明白清水的话,为什么有人活着就要杀人?这是多么可笑的理由!
“这个世界很多事都是不能解释清的。”清水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会被血魔控制,成为嗜血的魔鬼,以看到人血飞溅为乐。
但他就是这样存在着,从血魔被破那天开始,他开始忍受血魔的折磨,慢慢地,他开始不像人,像鬼,需要吸收新鲜的血气……
白浩咏想再问点什么,守在水牢外的士兵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对白浩咏,说:“白大人,探视时间到。”
“哦。”白浩咏轻声应了声。
白浩咏把带来的篮子给清水留下,士兵动作敏捷地将清水恢复原样,继续悬挂在水面之上。
白浩咏离开前,跟士兵说,要照顾好清水,如果清水饿了的话,就让他吃点东西。
士兵疑惑地问白浩咏为什么要对这个叛军头目这么好?
白浩咏笑着说,这个人是战场上的敌人,当刽子手的大刀落下之际,他也终归变成黄土。
敌人只有在战场上才是敌人,离开那个战场,他也只是普通人,他也喜欢英雄人物。
虽然清水不是英雄,但在他眼中,清水是条真汉子……
白浩咏在水牢前的空地遇到形色冲冲的大学士张若尘,虽然他对张若尘不熟,但大学士的名号,他也是听过。
只是这个大学士来水牢干什么?
这里会有张若尘认识的人?
甩开脑子里的想法,白浩咏离开水牢。
张若尘跟看守水牢的士兵,看了令牌,士兵立即放行,这时,士兵不禁嘀咕,今天是什么日子,先来了个白大人,后来了个张大人,这个被关的人真的是叛军头目,而不是他们的旧识吗?
站在地面,张若尘望向被悬挂在水面之上的清水,那张长满胡渣的脸,脏兮兮的,头发十分凌乱,都遮住眼睛了,身上的衣服满是泥灰,破破烂烂的。
看着完全陌生的清水,张若尘疑惑了,这个人真的是恭帝龙明烈要找的那个人吗?
突然,清水抬头,远远地看着张若尘,他笑了,原来是他,他以为是龙明烈来看他呢,结果不是。
透过几缕遮面的头发,看清清水的脸,张若尘跟着笑了,他敢肯定这清水就是司徒红煦,脸上的笑跟司徒红煦一模一样,即便在这种困境,他还笑得很——舒服。
这时,张若尘转向站在他身旁的士兵,对士兵说:“你先出去一会儿。”
士兵立即大喊,“不行大人,属下要在这里保护大人的安全。”
张若尘摆摆手,说:“不用了,他不会伤到我的。”
士兵带着疑惑离开水牢,临走时,他特地转过头看了张若尘几眼,这个书卷味十足的大学士是怎么认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红鬼的?疑惑。
士兵离开后,水牢中瞬间安静了,张若尘踱来踱去,不知怎么开口。
当他对上那双鬼魅的血红色眼眸时,他整个人镇住了,然后,他笑了,“红煦,好久不见。”
“我不是红煦。”清水冷冷地应着,那个名字是他极力撇清的过去,他不能给司徒家带来灾难。
“你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有个人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你。你很清楚我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说着,张若尘轻笑着,“他不能来看你,所以,他让我过来看看你在这里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清水打算隐瞒到底,死都不承认。
张若尘不理会清水,继续说:“现在,朝廷上上下下都要置你于死地,他很苦恼。虽然他想救你,他又不得得罪整个朝廷,得罪那些大臣。”
说着,张若尘观察清水的神情有何变化,“现在,他正被那些大臣绊着,大臣们天天上奏折让他快点斩了你。这些大臣中有一位你也很熟悉,他是这些大臣的代表者,他的话在大臣中十分管用。如果,那位继续压迫他的话,可能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死了一了百了,死了就清静了。”清水自嘲着,现在他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何不痛快给他一刀,干脆利落,疼痛也不会这么多。
“也许吧。”张若尘轻声应和着,但很快地,他转变语气,“红煦,他要我告诉你,这七年,他从来都没有放弃找你,他希望你回到他身边……他的愿望很渺小,就是想和你慢慢地一起变老……”
说完,张若尘转身,快步地离开水牢,后面的话,他有些说不出口,这个中间人真难做,说了是成全一对有情人,不说不是棒打鸳鸯,而是成全这个国家,成全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之位。
清水低垂着头,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不想知道,救他是大逆不道,伤害的是天龙高高在上的皇权。
七年前,他好不容易让他登上天龙的皇位,七年后,他不能让他因为他的原因得罪整个天龙,他必须死,死了才能谢罪,死了才能解脱。
三日后,传来将蟠龙叛军二当家清水斩首的消息。
水牢这边的人一阵喧哗,终于要看到这个罪孽根源被除掉了。
对于清水说,这就是他想要的解脱。
行刑前一天,一个人躲过水牢严密的看守,潜入水牢。
看着沉睡中的清水,他心像被扭着一般,痛,很痛。
这个样子的清水不是他想看到的,明日,一切都将会过去了。
第33章
京城的老百姓听说要在城北的围场斩首蟠龙叛军的二当家清水,满城百姓奔走相告,都决定去看这个恶徒的下场。
坐在高座上的刑部尚书陈宏章见来观看的百姓这么多,下令严加防范,不得让罪犯的同伙有可趁之机,劫法场。
突然,狂风骤起,扬起的风沙遮天蔽日,老百姓用衣袖遮住眼睛,然后底下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还有人传说有人要劫法场。
陈宏章见状,大喊,“镇定,大伙儿都别慌。”
风沙渐渐退去,围场露出它本来的容貌。城北围场平日里最大的用途是给皇城里的公子爷们提供一个打猎的地方,但像这个时候,围场有另一个用途——刑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城北围场成了朝廷重犯行刑的地方,也是这个时候,老百姓才被允许进入围场。
见来观看的老百姓越来越多,站在陈宏章一旁的严明宇开始紧张了,他凑近对陈宏章,说:“大人,老百姓实在太多了,我怕罪犯的同伙会混进老百姓中,到时候,可就难办了。”
陈宏章十分冷静,他看着躁动不安的人群,说:“白将军已经派人在围场周围守着,只要发现有可疑人物,我们这边便会发射信号弹,白将军的人就会出现,把可疑人物带走。”
严明宇还是不放心,“可是大人,一旦场面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但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陈宏章说着,现在他有点明白皇上不杀清水的原因了,公开行刑必然会带来危险,但不公开行刑是不能给老百姓一个交代。如果不杀清水,而将清水囚禁一辈子,这样也是一种惩罚,只是没有一刀而落来得痛快。
突然,两侧的鼓被敲响,一个庄重的声音,说:“时辰到。”
陈宏章严肃地起身,“带犯人。”
一个穿着破旧的灰布衫、满脸胡渣和泥灰,那双传说中的血红色眼眸隐藏在一块黑布之下,想必这是怕吓到底下的老百姓而戴上的吧,双手双脚铐着沉重的镣铐,走路时,镣铐相互碰撞着,发出令人心惊的冰冷撞击声。
押着他的是四名带刀的士兵,个个虎背熊腰,目光如炬。
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挪动着,速递慢下来,士兵会从后面推他,这时,他会因为脚步不稳,踉跄地往前走两步。
然后,继续往前走。
当走到刑场中央的时候,其中一个士兵强制地将他按下去,他双腿失去力气地跪在地面。然后,四名士兵分开,站在刑场的四角,看守着他。
一个彪悍的刽子手大步往前跨,挥着大刀,讲刀停在他的颈部后面,此刻,他隐约地感受到那把闪着寒光的大刀的冰冷。
陈宏章起身,手微抬,然后,放下,听到第二次鸣鼓,他快速地拿起令牌,下令,“斩。”
刽子手听令,一刀落下,干净利落,一道鲜血在空中喷出美丽的弧线,一个活人瞬间身首分离,那颗头颅落在地面时,跪着的身体随之倒下。
整个过程十分顺利,顺利得有些诡异,刽子手刀落下的瞬间没听到罪犯的任何声音,鲜血喷出的时候,底下的老百姓十分安静,静匿得可怖。
最怪的就是,为什么没人来劫法场?
陈宏章心中有什么些疑问,当他把思绪放回现实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哭声,听声音是个男子的声音。
这时,人群已经慢慢散去,陈宏章得意看清哭的人的模样,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哭的人居然是监国侯朱自在,他身边还站在龙浩祺和追鼠。
此刻,朱自在紧紧地握住龙浩祺和追鼠的手,眼睛一刻都没离开刑场上毫无生息的人身上。
龙浩祺和追鼠不停地安慰朱自在。
陈宏章愣住了,在他一侧的严明宇也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为什么监国侯会来为这个罪大恶极的朝廷重犯哭?
当部下把犯人的尸首抬走,确定现场的状况后,陈宏章在桌面上的密函上写上他的名字,表示这场行刑很顺利。
宫中,龙明烈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中,品着茶香,当听到从城北围场传来的消息时,他显得十分镇定,镇定得不真实。
“知道了。”龙明烈回答着。
然后,他起身,一直在一旁候着的清铭立即上前来,“皇上。”
龙明烈对清铭,说:“朕心里难受,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清铭顿首,退下,把伺候的宫女们也叫走,留龙明烈一人在凉亭中。
龙明烈坐回原位,手覆在茶杯上,用手心感受着茶的温度,抬头望着天,呢喃着,“这样就行了吧!”
接着,他转头,看着茶杯中的清澈的茶水,笑了,“清如水,不似水,味清香,胜清水。”
“清水,以后你就陪在朕身边,不要再离开了。”
龙明烈自语着,过了今日,一切都过去了,但明日迎接他的是什么,他不想多计较,想多了,日子会变得难过,但不想又不可能。
身为一国之君,一言一行以国为重。
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
可惜他只是一介凡人,有凡人的忧愁和情爱,为了保护心爱的人,他愿意与世为敌!
——卷二·红鬼·完——
卷三:海市蜃楼
第34章
夜深,凉意袭来。
清铭提着灯笼,站在沁鋈宫门前,对站在他面前的龙明烈,说:“皇上,这样行吗?”
许久,清铭见龙明烈没有回答,想开口再说。
这时,龙明烈转过头来,他眼中透着的冷意比这个夜更冷,声音掠过黑暗的空间,打破了沉寂,“早朝时,过来接朕便是。”
迎着龙明烈的目光,清铭想说点什么,但借着烛火看清龙明烈冷峻的表情后,他硬生生地把想说的话重新埋进了心底。这件事到底只能是个秘密,而且还是个不能说的秘密,更是这皇宫无人敢提、敢问的事。
想起来这是在那个叛军头子被斩首之后发生的事了,原本已经确定要拆掉的沁鋈宫给小皇子建新寝宫的,突然住进了某个神秘特殊的人,就这样沁鋈宫被强制地留了下来。
为了这件事监国侯朱自在还到宫中跟恭帝龙明烈大闹了一场,最后以朱自在败退告终。那时龙明烈固执地回绝了朱自在,并说了一大堆道理。其中的意义,无人知晓。
现在想想,住进沁鋈宫的这个人必定是跟龙明烈很亲密的人,要不然,龙明烈怎么会不让任何人接近沁鋈宫,并派兵严加看守,没有恭帝龙明烈的命令和令牌,没有人可以靠近沁鋈宫,连监国侯朱自在都没看过这个人。而且在沁鋈宫里服侍的宫女太监都是恭帝龙明烈亲自挑选的,口风紧得很,问不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