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律清懒散地嗯了一声,路小凡下了床,收拾了一下自己,本想出去买点菜,打开冰箱才发现贝律清似乎已经将东西都买好了,再弯腰打开厨柜,他的手顿一下,自己摆放的锅具,自己摆放的碗筷,位置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路小凡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以至于一头撞到了厨柜上。
「怎么了?」贝律清在里面问了一声。
路小凡红着脸道:「没,没什么,不小心撞了一下。」
贝律清似乎略有一些没好气地道:「你怎么总是这么笨。」
路小凡的脸红得就一直没退过,以至于贝律清起来喝粥的时候,他的脸还是那么红,贝律清拿起碗道:「怎么脸这么红!」
路小凡的头几乎趴在了碗里,道:「没,没什么!」
贝律清慢慢品着粥,一等一的粥熬来都需要耐性,路小凡无疑极有耐性,每个米粒都将化未化,肉丝也切得极细,象是跟粥融为了一体似的。
「我明天想喝鱼片粥!」贝律清碗里的粥都还没喝光,就又下了明天的任务给路小凡。
路小凡微微一愣,自己住得地方离得这里可不近,每天坐上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这里,再熬粥,那班都不用上了。
「像这样的周末行不行?」路小凡低声问道。
「你也可以不来!」贝律清语调顿时冷了几分。
路小凡嗫嗫地挺有一点为难,但贝律清有需求,他也不能不满足,于是便道:「那成,哥,我天天早上把粥给你熬好带来。」
贝律清听到这里,突然露齿一笑,道:「随便!」
路小凡觉得贝律清的那一笑蛮渗人的,但是他觉得自己明明知道李文西随时会来,还要搬进来,搬进来了回头还要搬出去未免太麻烦。
至于贝律清为什么不高兴,路小凡已经挺久不去考虑了。
贝律清一路上都沉着脸,路小凡自然不敢多嘴再惹他不高兴。等到了目的地,同行的许姑娘老远就看见了他,从后面拍了他一下后背,见路小凡掉过头来瞧她,便笑得前仰后伏地道:「哟,凡凡,今天有专车送这么高级。」
许姑娘是地道的北方人,再加上长年东奔西跑的做业务员,个子又高,漂亮的挺粗糙,漂泊在外快三十了还没有成家,她一见外表木讷,瘦小的路小凡就萌生了一种天然的母爱,明里暗里多次对路小凡表达过她有意思。
路小凡呢,也不是没想过等事定了,回头跟许姑娘试试有没有可能在一起,毕竟等贝家的这一段掀过去,贝律清再也想不起他来,他的人生还是要继续的,所以路小凡跟许姑娘一直就处于将始未始的萌芽状态,许姑娘亲热的举动也就合乎情理了。
「许姐。」路小凡相对客气地道。
许姑娘看了一眼漂亮的进口跑车,笑道:「这谁的车子呀!挺正的呀!」
她说笑着呢,从车子上下来一个男人,许姑娘的笑声都咽了一下,她没想到从车子上下来的男人更正,说话都有一点结巴了,道:「凡凡,你,你朋友啊!」
路小凡本以为贝律清心情不爽把他扔下就开车走了,他怎么也没想过贝律清竟然下车了,连忙道:「我哥!」
许姑娘连忙伸出手,道:「久仰,久仰,凡凡一直都有说起过你,说你在纺织局当宣传干事,能说能写,了不起,大才子啊!」许姑娘是错把贝律清当路小平,以为是跟路家人头一次会面,连忙开口奉承以期得到一个不错的开门红。
贝律清也没动,只是挺淡地修正了一下,道:「他是我妹夫!」
许姑娘东奔西跑也算见识挺多,对贝律清这样的男人虽然开头惊艳,但什么能抓得牢什么抓不牢分得挺清,抓不牢的东西她自然也不会太热情,更何况听到贝律清这么一开口,就觉得贝律清对自己没什么善意,便扬扬浓眉笑道:「嗨,小凡的事情我都知道,不就是等离婚吗?」
路小凡顿时头皮有一点麻麻的,许姑娘扞卫自己地盘的意思太浓,却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他连忙插嘴道:「哥,我们早上要去拿计划单,先走了啊!」
他说完扯了扯许姑娘的袖子就把她拉走了,贝律清自然不会太高兴,路小凡也是有数的,所以晚上早早的到了贝律清那里准备做饭熬汤。
贝律清坐在沙发上一直把脸拉得老长,报纸翻得哗啦哗啦的,路小凡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甩报纸还是在读报纸。
其实路小凡真心地觉得贝律清用不着不高兴,因为自己也不算是他什么太了不起的人,就算是男人,贝律清除了自己还有李文西,为一个替补想找一个替补而烦恼,路小凡都有一点替贝律清觉得不值。
两人勉强和平吃完了饭,路小凡收拾收拾准备走人,道:「哥,你还有事没事,没事我走人啦!」
贝律清也不说话,突然把大门钥匙往茶几上一丢,路小凡一看大门钥匙,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哥……你是要我明天给你买东西送回来?」
贝律清不答。
「拿东西?」
路小凡只好接着猜测道:「给你锁门?」
「配钥匙?」
最后路小凡勉强道:「那个……哥你想给我大门钥匙?」
贝律清深吸了一口气,路小凡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看贝律清的表情似乎这也是正确答案了,他连忙道:「哥,真不用,你要是想让我来,给我一个电话就可以了!」
贝律清终于开口说话了,他额上的青筋颇有一点突突地道:「路小凡,你别把你的屁股看得太值钱!」
路小凡从没见过贝律清这么明白的生气,尤其是说得话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重要的是也不符合他的格调,不禁畏缩了一下,嗫嗫的道:「哥……」
贝律清生什么气?路小凡觉得他实在有一点冤枉他,他从没把自己的屁股想得太值钱,都没零售过,一直都在批发。
贝律清深吸了好几口气,好像是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露齿一笑,道:「路小凡,你要走出这个门,以后就别再来了。」
路小凡喃喃的有一点为难,道:「好吧,我早上过来给你……」他话说到一半见贝律清的神色委实不善,连忙缩了回去,道:「那,那我晚上搬过来。」
他弯腰将钥匙放到了公文包里,贝律清的神情总算缓和了许多,把路小凡送到了工厂门口,从车窗内递了一只手机给他,淡淡地道:「拿着!」
路小凡接过来一看,有一点像自己丢掉的那只手机,再打开来一看,还真得就是自己丢掉的那只手机,想象一下那天也许贝律清弯着腰翻垃圾桶,把自己丢掉的垃圾又捡回去,路小凡突然眼睛一热,好像心那么一软,连同着背脊都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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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妈听说贝律清现在正在天津,已经托了朋友会给路小平介绍工作,欢喜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又听说贝律清想喝路小凡熬的粥,便连忙催促道:「那你就去吧,一定要多谢谢律清!」
路小凡嗯了一声,几乎是没什么障碍地就从自己的小单人间搬到了贝律清的公寓里,又跟贝律清同居了。
其实路小凡又躺回了贝律清的床上也挺那个的,彷佛兜了一大圈又走回了老路。
他不是没想过林子洋那一手没准是贝律清授意的,林子洋从来是按着贝律清的意思来走,他又不喜欢自己,费什么劲逼着他跟费律清和好呢?
也许是平躺着,路小凡的胆子铺了开来有一点大,觉得贝律清也许是兜了好大一圈,才发现还是喜欢跟自己在一起,后面想得次数多了,省了几个字,变成了才发现还是喜欢自己,那省掉的几个字连同记忆贝律清同李文西肩并肩的画面也一起勾兑稀释了。
他跟贝律清的日子一下子又进入了平和稳定期,晚上,贝律清就算不回来吃饭,也会回来喝汤。
路小凡假期里他就带着他四处吃好吃的,贝律清其实对吃一般般,但是路小凡非常热衷,而且嘴巴也很刁,把好吃的东西回家再给贝律清做一遍也是他的乐趣之一。
通常贝律清都会点多,剩下的路小凡自然打包给路妈路小平送去,贝律清的车子从来停在巷子外面不进去,路小凡也不勉强。
路小平每次看到满桌子精致的食物,都会边吃边酸溜溜地道:「路妈,你看到当官的好处没?咱没得吃,人家吃不了!」
路小凡反驳道:「这是哥自己掏的钱,跟贝爸有什么关系啊!」
路小平哟了一声,道:「路妈,你听听,哥,他叫我的时候有这么亲切过吗?!」
路妈瞪了路小平一眼,道:「这么多吃的还塞不住你的嘴巴,你能跟律清比吗,律清伸一根手指头都比你这个人强!」
路小平扑了一鼻子灰,讪讪地道:「得,咱知道,咱不就是没有像律清那样的大舅子吗,活该睡在破屋子里,天天馊泡饭加萝卜干。」
路妈不去理会路小平阴阳怪气的,拉住路小凡的手道:「替我谢谢律清啊,你在他那边要好好的,听话一点,别跟律清惹麻烦!」她末了又道:「律清爱喝粥,你熬得行不行啊,要不要妈去给他熬?」
路小凡本来听着路妈的话一路点着头,听到这里连忙道:「不用,不用,妈,你不知道熬法,可烦了。」开玩笑,贝律清真的爱喝他的粥吗,他恐怕是更喜欢喝完粥把他压在身底下吧。
路妈听了点点头,其实她看见贝律清也挺渗的,这个并不欠他们分毫,从没有给过他们难看,反而一直在帮着他们全家的贝家长子,路妈也是不由自主敬畏的。
路小平在一边道:「妈你会熬粥,怎么天天叫我吃馊泡饭啊?!」
「吃你的吧!」路妈没好气地道。
路小凡知道路妈想什么,便道:「路妈你放心吧,哥已经托人给咱哥找工作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路妈顿时喜笑颜开,道:「哎,哎,那还不是律清的一句话。」
路小凡坐了那么一会儿,就赶紧告别路妈他们。
「你不再坐会儿?」路妈有一点小失望,路小凡每次来都只这几句,连他自己的事都顾不上说,路妈很想知道他既然跟贝家又取得了联系,关系也复合了,那么跟律心的事情怎么说啊,什么时候回京城啊等等。
但路小凡可没时间跟她说这么多,门外贝律清等着呢,他可不敢让贝律清等太久,他知道贝律清特别不喜欢他跟路小平在一块儿。
路小凡一走,路小平在他背后道:「路妈,他每次来连五分钟都坐不到,我早跟你说过他的心是在贝家的,上次那么闹没准是闹给咱们看的,让咱们以后啊别上他们贝家去!」
路妈没吭声,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你以后啊少给凡凡惹麻烦,咱家够麻烦他的了,你知道不知道?」
路小平道:「他不是你生的?你叫他做点事,那叫麻烦?再说了我们家麻烦他们家什么了,路妈你在乡下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我们的事情简直就跟毛毛雨似的,他们只要给别人一个眼色,我们能比现在好很多!那不是人家不能做,那是看人家有没有这份心!路妈你放心,咱也知道这几年我们家没起来,是要看贝家的脸色,等我们家起来了,咱不求他们!」
路妈顿了顿筷子,道:「那就最好了,但要记住了,律清跟凡凡可没亏待你!」
路小平给自己挟了一块牛腩放在嘴里,道:「知道了,路妈,你要说几遍?」
路小凡一路气喘吁吁地跑到贝律清那边,上了车还在喘气,贝律清发动了车子道:「路妈还好吧?」
「挺好的……她挺挂念你,还说我熬得粥不好,她要给你熬呢!」路小凡顿了顿抓住时机给路妈说了几句好话,免得贝律清光记着他们家要把小的嫁给他的事情,这一家二只癞蛤蟆想吃他这块天鹅肉也怪难为情的。
贝律清看了他一眼,道:「什么时候把路妈接出来,我带她老人家四处转转,她来了这里只怕是被你那哥搅得就没过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路小凡转头看了贝律清的侧面,眼睛湿湿的,低声道:「哎……」
那个晚上两个人办起事来好像都特别热情,以至于早上起来路小凡发现伏躺着的贝律清从脖子到肩真的是满处都是牙印,他连忙给贝律清找了一件立领的T恤放在他枕边。
贝律清似乎向外交局请了一年的年假,而且似乎长期在天津泡着。
路小凡有一点捉摸不透贝律清,不知道他这么忙的一个人老待在天津做什么,难道是为了自己,路小凡有时把胆子摘掉也会这么想。
贝律清那里的伙食好,晚上睡得又沈,日子稍一长,相处的其他业务员会笑道:「哟,小路,谈恋爱了是吧,看你这脸色红润的。」
路小凡连忙否认,道:「晚上汤喝多了。」
的确,原本给贝律清熬的汤,贝律清都会拉着路小凡一起喝,路小凡坐在贝律清的腿上,有的时候贝律清会嘴对嘴的喂他,常喂到一半,路小凡就感觉到下面有什么东西在顶着他,通常下面的事情的姿势就变成了路小凡趴在床上了。
许姑娘他是许久不联络了,因为有一次他很婉转地告诉许姑娘他跟她没可能的。
许姑娘挺生气地问他,是不是另喜欢上别人了,路小凡挺为难的说算是吧,许姑娘蛮硬气的,便再也没同路小凡讲过话,工厂里偶尔碰到,也是眼也不侧地擦肩而过,如同陌生人。
路小凡有的时候看着她的背影也有一些难过,毕竟许姑娘陪着自己渡过了一段不小的日子,重要的是他们都暗自假想过有对方的未来,现在突然有一方不承认,就如同不但遭到了重大的背叛,便连同美好未来都被剥夺了似的,路小凡能理解许姑娘。
林子洋办事效率一向挺高,但这次倒是不快,足足让路小凡等了半个多月才就约见了他跟路小平。
路小平唯一见过林子洋的那回,便是他给他们家送了一大盒子海鲜刺身,当时路小平就觉得林子洋的派头不象是他嘴里说的给贝律清当跑腿的,后来从路小凡那得知林子洋是在市委高干的,自然再见面时便热情非凡,恨不得能跟林子洋称兄道弟。
林子洋翘着二郎腿笑眯眯的,路小平可不知道正是这位看起来远比贝律清随和的仁兄毁了他的前程。
「路哥您也甭太客气,咱是替律清办事的,他吩咐我给您找一个工作,我也不能随便按个工作给您,您说是不是?那得尊重您的意愿,您看看,想要什么样的一份工作?」
路小平搓了搓手道:「林大哥真是个爽快人……我觉得吧以中国这个形势其实搞政治已经太落伍了,以后一定是经济当道,我这么看林大哥您觉得呢!」
林子洋微微一笑,也没回答上下,路小平道:「所以……我想干一份经济工作!」
「经济工作可有很多种啊,咱中南海好几个干经济的副总理呢!」林子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
「我想做证券工作!我听说万达正在招人呢!」路小平连忙道。
林子洋还没开口呢,路小凡连忙道:「不行!」
「你这人怎么回事!」路小平急了,道:「你哥跟人说话呢,别人还知道尊重你哥的意思!」
林子洋悠悠地道:「可不是,为什么不行啊?」
路小凡鼓涨着脸,他当然不好意思直接当着林子洋的面说怕路小平只怕又是想钻什么空子,只反覆地道:「他不适合干这个!」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适合干这个!」路小平眼见着路小凡一个劲地挡他的财路,眼都快红了,在桌子底下死命地踩路小凡的脚。
林子洋也不去理会他们兄弟的争执,笑道:「万达的路总我是认识的,关系也不错,让你进去也不是多大的难事儿,不过咱有一句丑话说在前头,证券这行业你进去了干好干坏都是自己争来的,我可帮不了你!」
路小平连声道:「一定,一定。」
路小凡眼睁睁地看着路小平一路赔笑着送林子洋出门,贝律清听说路小平要去干证券工作也皱了一下眉头,但没多说什么。路小平就这么走马上任了,对于这件事情路小凡也无可奈何。
为这事路涛还特地请了路家兄弟与贝律清吃饭,其实路小凡知道路涛请他们俩是假,请贝律清是真,但他既然给了路小平一份工作,又客气地请吃饭,贝律清似乎没有推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