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脸在听见林牧自言自语“都已经加了其他药材中和过,怎么还是会吃坏肚子呢?那我再换一种……”之后,变得更
加惨白。
为此,师兄弟们之间还流传着这样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谁要是吃了林牧的药膳并且自己配出解药,第二天健康活泼的
出现在师父面前,一定会被师父另眼相看。
但现在林牧居然一去不复返了!
做医者的,很少有相信鬼神之说,所以林牧对那些传说一笑置之,依旧上秋刃峰去采药,前两次是没异常,没想到这第
三次就出了事。冯老先生是着急又心痛,隔日清早就带上几个弟子,以及太守派出的一队兵士前往秋刃峰,从下到上再
从上到下地细细搜索过,却没丝毫线索。要说有哪里看得出林牧来过,那就是秋刃峰高处的草药大多被采走了,泥土间
有植株被连根拔起的痕迹。
林牧可以说是冯老先生最得宠的学生,他也一心在裕仁堂制药医病,没有可能不告而别。
难道真的有鬼怪?
眼看天色已晚,冯老先生还不死心,但那些兵士已经不愿多留,纷纷嚷着要回去,他也只得作罢。但愿那孩子吉人自有
天相,还能好好地回来。
第2章:探
“闹鬼?嘁,这种话你也信。”
成了亲在家赋闲半年多的楚瑞翘着二郎腿,还一抖一抖。他把茶盏随意往手边的小几上一搁,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好像
附和着他的话一样的欢快。
楚瑞瑞是个宅女没错。但要楚瑞在没电脑没网络的古代宅上半年多,差点没给他逼疯了。他和平雨的蜜月旅行只进行了
六天,连惠京郡还没走出去就被楚夫人召回家。这为人父母的年纪大了,就想天天守着孩子,尤其是楚瑞大病初愈,楚
夫人几天不见就心神不宁,怕他再出什么事。而家里的生意多是他姐姐那房在打理,他顶多跟在后头搭个手,因此日子
过得也清闲。
原本他想专心帮着平雨经营商铺租赁。平雨家在闹市有一处产业,被划成几个小块分别租给商家开小店,平雨要做的也
就是收租子算账。而当他见过楚瑞笨手笨脚的拨算盘珠子之后,就再没让他进过账房。
楚瑞天天拉着他在惠京城转啊转,三个月之后终于把每一家小店都逛过、每一道名菜都尝过、每一处青楼都……没敢进
去过。最终平雨看见各种店就想吐,一头扎进楚家内院不肯出来了。
就算他们两人情投意合好得如胶似漆,总在同一个地方看着同一个人重复同样的生活也是会腻的。好比说就算为了情趣
偶尔还得打打野战呢,老在床上有什么意思。
楚瑞抱着头蹲墙角:“平雨,你看你看!我是蘑菇!”
平雨:“……”
楚瑞哀怨地抬起头,眼含薄恨,眉敛轻愁:“再不出门我真的要长成蘑菇了!”
平雨慢悠悠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努力装出的讨好的样子,蹲下,摸头:“没关系,我来采你。”
楚瑞身子一歪,就势弹起来把平雨掀翻在地,刚才的可怜相完全不见,变成了邪恶而且还带着猥琐的笑容:“陪我出去
玩儿一段日子,去不去?”
平雨瞟了一眼大敞的房门,抵住楚瑞探向他腿间的手,一个劲点头:“去去去!马上去!你快放开我……”
但在听清楚瑞要去的地方之后,平雨立即就反悔了。红叶山,那地方怎么能去!前几天那个叫林牧的大夫才丢在山里,
这会儿满城的人大概都盼望着能发生愚公移山这样神奇的事,把那两座不详的山峰给瞬间弄没了。
然而,他的顾虑遭到了无神论者楚瑞公子的无情耻笑。
其实平雨倒并不相信那些夸大其词的传说,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两座山上即使没有鬼怪也有古怪,他不想看楚瑞以身
犯险。
“我知道那些鬼话不可信,但是那些人出了事是真的。弄清楚真实情况以前我不许你去。”平雨被楚瑞不以为然的态度
激得跳脚,自己的口气也硬起来。
楚瑞不疾不徐地反问:“你凭什么不许?”
平雨语塞,扭脸走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灌下去。楚瑞根本就是以逗他为乐。
楚瑞闹够了,老老实实去哄媳妇儿:“去吧,怕什么呢?”
平雨抬抬眉,看一眼趴在自己背上的人:“你就这么不怕死?”
“怕。但是想想咱俩能在一块儿,又没那么怕了。”楚瑞暧昧的贴在平雨耳朵上吹起,吹得平雨心里一颤一颤的,愣愣
的不能反驳。
情话不在新,越老越动听。
所以平雨默默收拾包裹去了。
楚瑞怕楚夫人不同意,连声通知都没有,再次留下一张字条,拐带平雨翘家了。
******
霜降之后,枫叶越发红得妖艳。红叶山昨夜经过一场突如其来的薄霜,枫叶上都挂满了白糖一样的小霜粒,被清晨的阳
光一照,打湿了的颜色如同经过洗礼,水润润地泛着光。
楚瑞第一次亲眼见到什么叫做漫山红遍、层林尽染,被纯天然无人工修饰的美景吸住眼球,惊喜的只能发出“呀!呀!
”的赞叹声,完全沉浸在大自然摄人心魄的风景之中。
平雨就没他那么悠闲地心情了,相比之下,他抬头仰望着密密丛丛的红枫的眼神,基本上可以用警惕来形容,好像那火
焰般招摇的枫树林里,随时会蹿出什么妖魔鬼怪。
他握住楚瑞的手:“你不认路,跟着我走。”
楚瑞傻傻地问:“你来过?”
平雨点点头,绕过一个弯找到条比较好走的碎石子小路,目光复杂:“你也来过的。这座小山,惠京城里很少有人小时
候没来过。只不过没什么好玩的,长大一点后就不愿意再来,没想到现在居然出了这么多奇怪的事。”
红叶山因为不高,又没有什么野兽出没,从来都是小孩子们随便撒欢的好去处。尤其这个季节,在枫林中玩捉迷藏,是
很有挑战性的。
小孩子来了一拨,走了一拨,长成大人,再也不会回来看它一眼。红叶山依旧沉默着稳稳扎根于此,年复一年地燃起浓
烈的火红色,再在风雪中一点点熄灭,归于沉寂。
每年的这个时节,都是红叶山最有生命力的时候,那大片大片被山风吹动的红叶,仿佛在诉说山的语言。几十年来,都
是如此,从未改变。
如今这里很安静。没有小孩子清脆的笑声,也没有暴雨和大风的肆虐呼啸,连鸟儿在发觉有陌生的人进山之后,都沉静
了下来,不晓得藏到了哪里。
脚步的沙沙声因而变得明显,踏在潮湿的落叶上,不会用叶片干枯断裂的细微脆响,连声音都是软软糯糯的。阳光穿透
薄薄的寒气,像被柔和化了,给周围的景物和身边的人笼上一层朦胧的纱。
这景色在平雨眼里早已是千篇一律,但楚瑞却活泼的不得了,走两步就闪进小路边的林子里,摘下一片颜色特别纯净、
或是形状独特完整的叶子,然后细心地收起来。
今年的红叶似乎美得特别动人。
平雨深深地嗅了一口山中清新的空气。看着楚瑞的样子,他也不自觉的放松了心情,几乎完全忘记那什么传说的事。
如果不是楚瑞毫无自觉地提醒他的话。
楚瑞雀跃地说:“对了!既然你来过很多次,一定知道那个吴老头儿的屋子在哪吧!”
平雨脚下一顿,慢慢转过脸来,面无表情:“我们下山。”
“急什么,还这么早。”楚瑞牵着平雨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走不动,回头一看,平雨生了根一样地钉在地上。他无
奈,只好回身死拖硬拽外加推着平雨走:“来都已经来了,不看看怎么回事多可惜!你总不会想把我一个人丢在山上吧
。”
平雨算明白了,这家伙想散心想看风景什么的全是胡扯!他打一开始就是想搅和进那件怪事的!平雨拖着脚步板着脸,
还一边得听楚瑞絮絮叨叨说些他听不大懂的话:“年轻人怎么能没有冒险精神!我只是要你陪我爬个红叶山又不是要穿
越亚马逊原始森林,你拖泥带水个什么劲儿……”
好吧。平雨在心里承认,他其实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心的。
为了方便出入,吴老头儿的小屋子并不高,大约在快到半山腰的地方,不过是在他们走的这条路相对的那侧山坡上。
平雨仔细辨认着岔路,努力回想小时候和楚瑞一块儿来这里的情形。
那时候楚瑞也是这个性子,什么都好奇,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往往是他一个人先跑出去老远,平雨慢悠悠在后头
跟着,走到一半就能看见楚瑞回头,要么一脸兴奋地扯着他去看个什么新发现,要么勾着他的肩膀往回转说错了错了,
此路不通。
没想到现在两人的性格没变,角色却颠倒了。
红叶山的变化很小,但将近十年前的印象却也很模糊。
终于平雨觉得某处的环境似乎挺熟悉,想看下四周确认一下他们的位置。拨开挡住左前方视线的红叶,平雨和楚瑞都停
住了。
不远处,隐藏在枝叶错杂的枫林间的,就是吴老头儿的小坟包。
平雨霎时间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相反的,楚瑞很兴奋,眼睛都亮了:“他坟在这里!那屋子应该不远了吧?”
听见他的话,平雨更加清楚地感觉到鸡皮疙瘩一颗颗冒出来了。
两人交握的手一直没分开过,此时楚瑞更紧了紧手指,轻声说:“走,我们看看去。”
他的声音很平静,比平时还都要温柔上几分,这多少让平雨安心了点。
“友吴老之墓。唔……”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先敬一敬总是好的。楚瑞拉着平雨在坟前先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接着
就开始研究那块木牌。
“平雨,你看这立碑人的用词,他用的是‘友’诶,而且还是尊称,怎么可能是他害死吴老头儿的呢。”楚瑞边说边蹲
下翻起包裹。
“嗯,有道理。”平雨看着木牌子上的字,面露疑惑陷入沉思。但他的沉思在看到楚瑞从包里拿出一叠纸钱和火折子之
后被惊愕打断了。
“礼多人不怪,估计鬼也不会怪。”楚瑞蹲在吴老头儿的坟前,吹了吹火折子让它燃的更旺一点,点着了一叠纸钱,“
吴老爷子,后生楚瑞平雨来看看您,千万别吓唬我们啊。”
平雨心里哼哼:还说你不信!突然又想到什么,神情一凛:“你居然在这里烧纸钱,不怕引山火吗?!”
话音未落,本来无风的山林里突然响起一阵枝叶抖动的声音。平雨立刻回身转向声源处,见周围景色如常,唯有一棵枫
树微微摇晃,一个红色的影子闪了几闪,就要消失在密密的枫叶间。平雨大喝一声:“谁?”身形已经追了过去。
“等我啊!”楚瑞也旋即起身,没跑两步又转回去,踩灭烧了一半的纸钱,还不忘低低解释一句:“吴老爷子您稍等,
我等会儿找个盆来给您慢慢烧!”说完跟着平雨一头扎进枫林。
第3章:见
一重山,两重山
山远天高烟水寒
相思枫叶丹
半年多前瑶枫藏在稻草车里出了惠京城,又趁车夫半途停下休息时偷偷溜下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红叶山。
那个时候枫树叶还不到红的时候,挺多树枝还光秃秃的,但或许是秋天的情形太过应景,瑶枫想起了这半阙词。
长相思。长相思。
今后的日子,对他就只能剩下相思了吧。
书香门第的家庭极少允许小少爷们成天在野外疯玩,因此红叶山瑶枫倒是没有来过,但山林里总归是适合藏身的。不然
他徒步走到下一座城,至少也得好几天的时间,没车没粮,顺着官道走也太危险。
尽管没亲身见过,红叶山和秋刃峰却是每个惠京城人都知道的,所以瑶枫一点也没犹豫,避开人来人往的秋刃峰,直接
上了这座冷清的小山,并且和正准备背着柴火进城卖的吴老头儿不期而遇了。
吴老头儿都快六十岁了,是老实本分人,长年独居山中,生性淡泊,惠京城里出了柴价粮价就没有他关心的东西。瑶枫
是什么人,他听过,没见过,更不知道那几日太守四处搜寻这个人的消息,见瑶枫穿着好布料的衣裳却满身稻草屑子,
只当是个落了难的大家公子,当下柴也不去卖,就把他领回了家。及至瑶枫叙述完自己的遭遇,一张漂亮的小脸早已哭
得梨花带雨,煞是惹人心疼。当然,他隐瞒了自己杀人的那段经历。
吴老头儿拍拍瑶枫的背:“娃儿诶,你就安心在我这住下吧,老头儿我打柴换来的银子该够咱俩用的。”
瑶枫顿时心里整个儿的暖了,他往吴老头儿面前一跪:“瑶枫已是没家的人了,您干脆收了我做义子吧。”
吴老头儿赶紧把他拉起来,乐呵呵地:“那可使不得!小公子折煞老头儿我喽!你不嫌弃,咱就做个朋友,忘年之交,
哈哈!”
于是瑶枫就在吴老头儿的小木屋里住下,依旧是吴老头儿打柴去卖,带粮食和一些日用物什回来,一个字的口风也没透
。瑶枫则跟着他学会了砍柴捕猎,偶尔的上秋刃峰去打两只兔子野鸡什么的,回来做顿大餐,吴老头儿闻着味儿就兴奋
地直搓手,冲瑶枫竖大拇指。
为了避开樵夫和采药的人,瑶枫通常都是午后才去秋刃峰,而且还找到吴老头儿的一顶大斗笠,缝上轻薄的白纱遮住脸
。
他素喜白色,从太守府逃出来后更是如此。在小屋里的那段日子,每天看见的都是干干净净的山林,还有热情友善又乐
天派的吴老头儿,瑶枫觉得连带着自己也干净了不少,被老头子感染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
但吴老头儿去世后他不得不自力更生,每天更多的时间在两山来回,竟好几次被人发现,让他不得不心惊。他知道,自
己那一身白又让人当成鬼了。即便如此,若他再多被人看见几次,万一太守请来和尚道士什么的,外加派兵大规模搜山
,他也就藏不住了。
眼见枫叶越来越茂盛,瑶枫决定使用大自然作掩护,换了红衣,躲在林中乍一眼竟是真的看不出来。
每隔几日瑶枫都会上吴老头儿的坟前清理一下。他完全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碰上楚瑞和平雨。一惊之下,慌乱中碰乱了枫
叶,才会被平雨发现。
其实他们三个的速度真是半斤八两,但瑶枫熟悉地形,身形灵活,在密林中跑得飞快。平雨和楚瑞紧追不舍,却被深深
浅浅的红色迷花了眼,瑶枫若不动,他们要静下来好一会儿才能分辨他在什么方向。加上山地磕磕绊绊,四周和地下都
要顾及,让追赶的两人速度慢下不少。最后平雨不慎,被一根尖锐的树枝在左颚骨处划出一道小小的口子,不不禁立时
倒抽口凉气,脚下停了停。
“怎么了?”楚瑞问。
平雨随意摸了下被划破的地方:“没事,继续追。”
“别动!我看看。”楚瑞见他手指上一片红,皱着眉将人拉住,硬把他脸掰过来。伤口并不深,细细一道,正往外渗出
小小的血粒。
前面的人好像也停下来了,周围一片安静。
平雨拉拉楚瑞的手,笑道:“小伤口而已,何须这么紧张。”
楚瑞抹去那几滴血,然后,唇舌覆在伤口上轻轻蹭了蹭。平雨不自然地让了下:“做什么,那人可能还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