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蔷薇 中——逆凛
逆凛  发于:2012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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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枚Key上堆积了历代丹佛族人被禁锢的强烈希望和深沉怨恨。

我并没有多少把握确认他会好起来,只能在他眉骨锁起,闭上眼养神的时候轻轻地吻他。在广阔的天地间,已无人可以

接引我们,所以彼此安慰。

幸运的是,他的精神恢复地比我想象的要快。接近山脚的时候,他提议我们去挪威边境的山谷泡温泉。

抱歉,暂时不能像小时候约定的那样带你去冰岛。他微微侧过脸,笑容被银白的雪光照亮。不过这里的温泉其实也不错

去年离开英国之前,我只到过荷兰和西班牙。现在想来,也许父亲是在刻意回避这片浩瀚的冰雪冻原。

一开始我就不认为雷格勒斯真会带我去那些旅游胜地,就像在爱丁堡时他从来不与我去那些豪华酒店吃饭一样。有一些

罕为人知的小型温泉湖镶嵌在层峦的山脉内侧,如同蒙着一层泪光的眼睛。

在山脚下荒僻而宁静的农业小镇里我们休息了一夜,然后折回山中。倘若不是此行旅馆墙上的日历,我根本无从知道已

经二月三日了。在人迹罕至的纯白绝域里,时间呈静止的姿态,一如那些巍然林立的黑色树木。

这段时日以来,我愈发相信北欧土地的灵魂是铭刻在丹佛一族的命途中的,雷格勒斯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轻车熟路。对

他来说,要找一处没有被开发的温泉易如反掌。

这样的湖都没有名字,也许终它们一世,也鲜有机会与人类这样的生灵共处。由于湖水中高浓度的矿物质渗进土壤,所

以湖边一定范围里寸草不生。没有那些高大的松柏阻挡,天空立刻恢复成完整的一片巨大琉璃。高山的燎烈阳光洋洋洒

洒地降临。在蒸腾的细小雾滴间跳跃,打出一个光怪陆离的圆形光斑。空气中的尘埃和水蒸气都很少,苍穹呈一种极至

的亮白色,太阳悬挂在视线的聚焦点,边界模糊。

现在是北欧最冷的时候,几乎没有□在外的土地。阳光下的雪被泛着不真实的柔光。远处的山脉轮廓绵长,针叶林在地

平线处排成苍劲的平行线。而仅仅是注视着这幅冰雪,阳光与岩石构造的铅画,就令人动容地几欲落泪。

湖水的温度意外很适宜,躺在水中就不觉得冷。但也因水中所含的矿物质多,密度比寻常的水大,心脏在水下便显着地

感到让人恐慌的压迫感。所以我在肩上披了一条湿毛巾,然后仰面躺在岸与水交界的石坡上,任灼白的阳光铺洒下来,

在皮肤上烙下印记。

水使身体之间的距离缩短,消失。如同一种原始的介质,将某种讯号自紧扣的指尖传递到全身。感到自己被抱住,我满

足地闭上眼,亲吻他形状清秀而色彩淡漠的唇。

结束以后我躺在他胸前喘息,环着他的肩以获取存在感。这样的场合不适合过度的放纵,因此我很快恢复了平缓的呼吸

,抽回左手,用指腹最柔软的部位描绘他颈下不久前被印上的痕迹。

雷格勒斯的发色和瞳色都缺乏北方血统的特征,却依然具有斯堪的纳维亚式稀薄阳光所着色的苍白皮肤,在光线充足处

可以一眼看见青色的静脉从稍显神经质的皮肤下蜿蜒而过。精瘦的身体上锁骨突出,扭曲的花纹爬上骨骼的线条,曲张

地尤为妖冶。

每一位执行者唤醒自己的Key以后,身上都会出现黑色的玫瑰印记,作为执行者的终身识别标志。形状尖锐的叶子衬着艳

丽繁复的重瓣蔷薇,却不同于普通纹身的青色,而是彻底的焦灼黑色,如同一块烟熏火燎之后留下的,美丽而可怖的伤

疤,烙在比常人更白皙的皮肤上,更加触目惊心。

这便是罗森克鲁兹与五大世家订立的契约,是祖先将家族命脉出卖于罗森克鲁兹的铁证,提醒着后人不得忘记五个世纪

以来辉煌的代价。事实上它是美的,却暗喻着破坏和毁灭,像是噩梦般硬生生闯进我眼中。

我恍惚想起洛丝罗林的金色阳光,父亲静静坐在散发着靡香的空气间,对我说,其实我们都身不由己,随时要作好准备

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牺牲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例如理想和爱情。

我忽然难过起来,于是避开他的目光,吻他突起的锁骨。

“其实我在西藏也见过这种温泉湖,”他伸手环住我,即使无法看见,我也可以感到他含着安慰与保护的笑意,“本想

放松一下,却被当地人抓住,差点被几个藏族牧民围殴,而我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多亏一位在当地传教的神父,费

了很大一番功夫我才弄明白,原来在西藏,那个湖是只允许女人进去的。”

我勉强牵了牵嘴角,果然被他抱得更紧。

“你怎么了?”

“没事,”刻意忽略那种口吻里关切与严肃的意味,我把头埋进他颈窝里,又补上一句,“真的没事。我只是在想,如

果教团没法把我抓回去,会让谁来顶替Rock的位置呢?”

“谁都有可能,教团要是真想这么做,我们能自保就很不错了,恐怕也帮不了那个人。”他似乎依旧不喜欢这个话题,

漫不经心地抚摸我的头发,“我只能保证决不会让你遭到那种厄运,其他你担心也没有用,别去想了。”

“但是我没有办法不担心,”我转开脸望向远方,针叶林黑压压地连成地平线,“娜塔莉娅和维罗妮卡的资质都很好,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的天赋会要了我们的命。”

然后我的脸被强制扳回来,与他的目光正面相撞。我甚至可以清晰听见骨节因太过迅猛的动作而发出抗议声,下颚骨被

掐得生疼。

“看来我还不够用心啊,”他的笑容倏得冷下来,立刻带上了残酷的讽刺意味,瞬间整个世界的温暖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仿佛当头浇了一瓢冷水般彻骨冰寒,“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居然还有这么多心思考虑别人。”

“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平日里他待人很是平和,不卑不亢,我就更少有机会见到他厉色的表情。乃至过了很久以后,

我都一直对他冷笑的表情心存畏惧,“我知道你终究不是爸爸亲生的孩子,所以也不想对你提什么苛刻的要求。但是我

不该这样,不该抛下他们,在这里像生命中拥有大把幸福的普通人一样享受假期。我是梅利弗伦家的人,没有资格逃避

这一切。”

“难道你以为我会不愿同你一起承担?”

我没有再说下去,他重新抱住我,叹息如同鸿雁的羽毛般轻巧地落在我肩上。

“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爱你了,维尔。”末了他俯下来亲吻我的侧脸,“我将整个生命的重心都倚在你身上,惟恐你受

到一点伤害。我所能希冀的未来也只是能同你并肩走下去,陪你去实现你那些光辉的梦想。我只企望你的感情,可是你

却始终左顾右盼。难道我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你要这样逃避我?”

“不,你没有错。只是我对现在我们的平静生活感到很不安,因为明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却还是很害怕什么东西会

打破我们的当下,例如这枚Key。”我想要托出自己全数的恐惧和无奈,却仍斟酌着字眼,“可以的话我很希望这个世间

只有你和我,但事实上不是这样。从小我就被爸爸和你保护在一方安逸的小世界里,而现在的我除了跟随你以外,根本

无所适从。”

“但是我希望我可以保护你,为你挡去灾难。即使这个世界满是疮痍,你仍是美丽的。”他定定地看着我,“你不愿意

相信我么?”

“我愿意。”我努力在他沉重而饱含情感的目光中寻找缝隙,发现闭上眼是唯一的方法,“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我要怎

么去爱,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是否正确。甚至我也不清楚怎么才算是爱情。”

“在明白过来自己是爱上了你之前,我一直都不能理解我父亲,不理解他为什么能够为了我母亲抛弃他在这世上其他的

所有责任。”他尽量让彼此贴得更近,“但是现在我的世界中只有你还存在,你的存在高于一切,值得我牺牲任何东西

去守护。所以我爱你,仅仅是这样而已。”

“我知道,我也同样在乎着你,并为此迷失,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毕竟即使没有十字蔷薇,我们也是背弃

了爸爸和凯珊德拉。我们一直都被教育要重视自己的名节,现在却把伦理抛到了脑后。”我感到很累,“但我还是贪恋

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也许我终有一天会因此而失去自我,完全消失。我怕到那时我将没有独立的人格来爱你,我的

爱也将不存在了。”

“都这个时候了,再想这些有意义么?我不过是爱你罢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别人休想插手。”他捧起我的脸,“告

诉我你也爱我,告诉我,维尔。”

我尽力维持着惯常的表情,身体僵直。

温热的触感消失了。

几秒之后我才终于反应过来,并立刻为自己的迟钝懊悔不已。他面无表情地放开我,并迅速上岸,用魔法将身上弄干便

换好衣服,转换空间,一瞬就从我的视野里彻底隐去。

我惊谔地目睹整个过程的发生,却始终僵在原地。直到他离开后我才仿佛被猛击般清醒,巨大的失落与空虚从四面八方

向我倾倒过来,使我呼吸困难,周身冰冷,血液如同凝固一般在体内缓慢而艰难地运动,温泉的热量也不足以让我缓过

来。

几近昏厥的当口我凭借仅剩的理智爬出了温泉,顿时我又被铺天盖地的严寒包围,却也借此刺激清醒了不少。长期吸入

含有高浓度离子的蒸汽显然在损伤我的思维,于是我用一些魔法暖和身体,尽量远离温泉湖,现在它看起来天真而恐怖

,在全世界的素净色彩下蓝得不知所谓,如同德鲁伊熬的诡异药剂般蒸腾着致命的烟雾。

魔法断断续续,不能很好地维持体温。我自知自己魔法能力的退化,因此赶快穿好衣服站起来,跌跌撞撞地穿过莽莽雪

原。

我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选择进入林区。后来再去回想整个事件的始末,竟如同对我们日后宿命一个隐晦的预

言。在失去方向和依靠的时候,最糟的不是任何一条通向末日的路途,而是停留原地,在持久的动荡和未知上止步不前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向哪里。

一旦回到鲜有人类出没的原始森林,时间又恢复了静止的姿态。那些终年不化的冰晶包裹着岁月的残骸,从黑色的枝梢

上垂挂下来,仿佛某种化石。细小而晶莹的冰棱如同水晶钟乳石般密集精致,尖端折射出世界原本的模样。这些树木不

分老幼,不分品种,不分生死,清一色的玄黑枝干上套着冰肌雪骨,成为支撑这片土地的躯干。而银白色的精魂则从各

个方向铺展开去。天地间只有黑与白,极至对比刺痛了我的眼睛。

魔法师的魔法能力与体力和精神状态密切相关,而现在我已没有体力维持保护眼睛的魔法,只能任双眼□裸地暴露在皑

皑雪光中。我低头看了一眼Time Slayer上附带的指南针,确定一下东北方向后继续艰难地走。怀表上半弧形的光带极其

耀眼,雪没到了膝盖。

然而如同某种意识流手法一般,时间与空间对我而言正逐渐失去意义。四周景色沧桑不改,黑色森林不断向后退去又向

前延伸,背景只有大片纯白,而这个时节里见不到任何动物。

我几乎要怀疑自己在原地踏步,每时每刻所见的景色都有所不同却都大同小异。森林越来越茂密,这似乎是我在前进的

唯一迹象。

上坡变得越来越陡,我确信自己已经走了至少几个小时,因为我完全没有力气用任何魔法,包括转移空间。而我一开始

就不能用它,如果我想要沿途寻找雷格勒斯的话。

世界静得让人发疯。然而即使在如此艰辛困苦的时候,我仍不禁深深赞叹这片土地的原始容颜。

唯一曾短暂地打破过这种寂静的是一具尸体。

那似乎是一位不走运的登山家。我不知道他是出于怎样的心情而踏上这条孤独而纯粹的旅程,我甚至无法停下来多看他

一眼,因为静止造成的血液流通变缓在寒冷的高山上是致命的。我只是看到他背靠着一棵参天巨木,庄重地端坐在原地

抬头仰望。然而再也没有人可以得知他望见什么了。

在当地人的传说中,每年鹳鸟飞过斯堪的纳维亚山脉回到丹麦的时候会带来极光女神的馈赠,为恋人送去忠贞和长久,

为迷途的旅人指引方向。然而现在还不到鹳鸟回迁的时候,而且我也无法抬头看了。

也许我是自那位探险家后第一个涉足这篇神圣荒林的人类,远古传诵至今的北欧诸神正列位其上,安静地注视着我。我

不知道自己是否被考验着,能否通过考验,只是无端想起了以前读的《新埃达》里一遍遍向那些忠勇而血性的信徒们宣

讲,要忠于奥汀,勇敢,真诚而坚持的人将获得奇迹。

而奇迹就如同极光一般,分明知道它必定存在,却在苦苦守候以后,依旧飘渺如同欧若拉的裙裾。

我大约是等不到奇迹了,坡在变缓,树林也重又稀疏起来,而我已经不得不扶着树木才能勉强移动,全身冻得生疼,几

乎一刻都不想留在这世上。

但是我还有话未来得及对一个人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我恍惚记得世上有一个人,我和他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尽的话题,但是总有一些话,我来不及

对他说。

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说,要想伤害你,除非我不在这世上了。

如果我也要永久地留在这里,与这座山林的时光一同静止,成为一具姿态未知的冰冷塑像,那么我希望,生命到达尽头

的时候,我能再一次见到他。

森林终于不再无休止地延伸,跨出森林的刹那破碎的天空重又拼回完整。阳光裹着微薄的暖意奢侈地铺了满面。我仿佛

终于学会了呼吸,用力地享用高处清香的空气,肺被这些冰凉的气体弄得疼痛不已,但我仍然大口吸入它,仿佛这是我

一生中最后一次呼吸。

而那位纯白世界的黑色神明站在离我两步远的悬崖边,瞳孔戏剧性地放大,然后在我终于支撑不住,跌落在地前抱住我

我的手臂僵硬地几乎抬不起来,但我还是尽全力抱住他的肩。

我爱你。尽管每个声调的产生都伴随着咽喉的剧痛,我仍然竭尽自己的生命告诉他,我爱你,如同冰雪眷恋山崖。

我知道,我知道。而他奋力拥紧我,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彼此都弄暖。对不起。

我们就这样拥吻,吻到针叶林角质上静默的时光融化成涓涓细水,吻到奇迹诞生。

极光如同女神的福祉般翩跹降临的时候,我听见雪崩的声响。大块的圣洁冰雪隆重地坠下去,浩大如同帝国倾颓。那种

声音极其空旷,又仿佛恰在耳边。

我们终于分开的时候极光已经褪去。当时我还不明白,终我一生,尽管道路盲目曲折,尽管披着种种借口,旅程的最终

目的地,终究只是他而已。

而我不过爱那旖旎色彩,又怎成无端之罪。

“曾经听说这里附近有古代贝壳的化石,”他展开左手,一枚如同那些树木般玄黑的贝壳静静躺在他白皙的掌中,仿佛

树林立根于雪原之上,依旧可辨那些简单而原始的纹路,千倍于人类历史的年华在那上面投射成沧桑的疲态,“所以想

去找来给你看。”

那一瞬我想笑,又几乎哭出声来。贝壳诞生的代价是海的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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