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宫(出书版)下 BY 末回
  发于:2012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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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明了能让这个向来冷淡的皇帝脸色苍白的暗器是何等毒辣。

审视完这几件暗器,郑容贞拿过另一样从尸体上找到的东西,翻看这个东西时,郑容贞内心不由沉重。

这个案子还是有很多疑点,为什么这个人刺伤皇帝后不立刻自杀,反而要过了三、四日才要吞毒自尽?是不是在等皇帝

是死是活的消息?若皇帝活着,证明他任务失败,唯有一死以让幕后黑手逃避罪责?

可若真是这样,为何这人临死之前不把这件东西处理掉?是嫁祸栽赃,还是另有图谋?

郑容贞去找皇帝,把他们找到的东西交给皇帝过目,并说出自己的看法。

皇帝伤势看似好了些,脸色不再苍白如纸,披着锦袍坐在床沿认真地查看郑容贞交给他的某个东西。

半灶香工夫后,皇帝喃喃:「居然是他们……」

郑容贞不由道:「皇上,还不能确定,毕竟仍有疑点。」

皇帝却冷冷一笑:「那郑爱卿以为是谁?」

郑容贞无言。

半晌,他低声道:「他们曾经帮过皇上……」

皇帝合上双眼:「不,他们帮的不是朕。」

柴火在炉中劈啪作响,沉重的气息在四处弥漫。

刺客尸体找到后的当晚,宋平安终于见到了皇帝,第一件事便是直挺挺跪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

皇帝挑眉:「平安,你这是做什么?」

平安愧疚地道:「小人有错,来向皇上请罪!」

「你何罪之有?」

平安眼里只有内疚和认真,「小人连累皇上受伤,罪该万死!」

皇帝抚额,一时无百,片刻后方道:「平安,你觉得扑上来为朕挡暗器是一个错误?」

平安赶紧连连摇头:「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人指的是让皇上受伤这件事。」

「但你若不这么做,朕也会受伤,而且极有可能会伤得更重。」

平安低头。郑容贞也跟他这么说过,但他心里还是很不好过,总觉得是他害皇上受伤,他就是一个千古罪人。

皇帝静静看他。这人老实却也倔强,偶尔他还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突然唉哟一声。平安猛地抬头,紧张地问:「皇上怎么了?」

「平安快来扶朕……」皇帝一手伸向他,另一手装模作样地扶腰,一张俊脸痛苦地扭曲着,「快……朕伤口痛……」

平安二话不说,立刻站起,扭身就要跑出帐外:「小人马上去找御医!」

皇帝差点咬伤自己的舌头!以最快的速度气涌丹田,运气大吼一声:「回来!」平安脚下一顿,转过身去,只见皇帝一

口气接一口气急喘,极似百岁老人床前残喘又似恶疾突发,实则是被呛的!宋平安吓得脚下又开始行动,皇帝适时缓过

气,声音低了几度,努力平稳地道:「你过来扶着朕换药就好,不用传御医了。」

平安半信半疑:「真的吗,皇上?」

皇帝微眯眼睛:「你怀疑朕的话?」

平安立刻默默走过去。

皇帝暗中叹息,刚刚吼得这么大声,扯动伤处,伤口这会儿是真痛了。

平安自然不知情况,看了一下皇帝的背,眼见绕了身体几圈的绷带,伤口的地方正丝丝往外渗血丝,着急地道:「皇上

,还是去找御医吧!」

皇帝一脸不容置疑,「不用,换药便好,朕的身体朕知道。」好不容易才见着平安,一会儿御医来了他肯定得走,再见

又不知得等到什么时机,一思及起,皇帝蹙眉,深戚不悦。

平安见状,以为他很疼,也不再废话,问清药品绷带存放处,便立刻取过坐在床边,小心谨慎给皇帝换药,动一下说一

句:「皇上,弄疼你了吗?」

「继续。」

皇帝倒也不嫌他啰嗦,不但平安说一句他答一句,且十分受用地勾起薄唇,沉浸于他过度的小心与关怀之中。

好不容易换好药,伤口也不再冒血,皇帝立刻不老实了,平安正要把药放回原处,皇帝则伺机在他站起来的同时一把揽

入怀里,学青楼娼客那些风流调调,嘴贴上去就是好几下,努力挑战平安的脸皮厚度,每次不把他赧得面红耳赤说不出

话绝不罢休,害得平安每次想逃却被他又拦又哄只能缩在他怀里继续被作弄欺负,每次想起都欲哭无泪。

第三章

「二皇子。」

靖熙脚下一顿,回头看见郑容贞笑容可掬地立于不远处,向他稍稍打了个揖。

「二皇子,这都快二更天了,您身边都不带宫女或侍卫到处乱走,若出了什么事,下边的人可担待不起呀。」

面对郑容贞,靖熙略显局促,双手垂于身侧,答道:「郑先生,靖熙想去见父皇。」

郑容贞一脸意料之中,笑道:「可眼下天色已晚,恐怕圣上已经歇下,更何况,没有皇上召见,你就这么去,不怕皇上

不豫吗?」

靖熙垂首不语。

「二皇子还是先回自己帐中休息,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郑容贞摊手做出请的姿势。

靖熙闷闷不乐地走了,郑容贞尾随,直至见他老实回到帐中方才停下。

「儿子对父亲的敬仰崇拜?」郑容贞往回走,嘴中呢喃,「那种喜欢作弄人,看别人清闲就浑身不爽的笑面虎有什么好

崇拜的?啧!」

回京之后养伤数日的皇帝找来郑容贞,问道:「先生以为,朕这三个皇儿脾性各自如何?」

带了几天孩子的郑容贞一脸预料之中,笑笑后道:「皇长子好动,二皇子喜静,三皇子柔性有余刚性不足。」

皇帝手指轻敲膝盖,若有所思道:「嗯,靖芷的性格比较像她母妃。朕想给他们找位教授学识的师傅,先生可有合适人

选推荐?」

郑容贞低头思忖,皇帝则在这时试探道:「知道吗?平安曾向朕推荐过一人。」

郑容贞一脸好奇,「哦?」

「他推荐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皇帝一脸笑容,郑容贞一头黑线。难怪秋狩时非要他带孩子,原来是早有预谋!

郑容贞顿时恭敬起来,诚惶诚恐地对皇帝说道:「皇上明察,臣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您还是另谋他人吧!

皇帝难得的宽容,眼波流转一脸和爱:「先生若是不愿,朕绝不强求,不过还是有请先生劳烦一下,多多帮朕留意合适

的人选。」

「下官当竭尽所能。」客气客气礼数礼数,回过头去,全然忘了。

似乎皇帝也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没过几天就直接把三位皇子丢进国子监里与其他官员子弟一道听课了。

皇帝遇刺一事没有随时间流逝逐渐风平浪静,反倒越闹越汹涌。因一人而牵全局,身处于这个局中,郑容贞更觉得沉重

。他明白,皇帝毕竟是皇帝,有他绝对不容许侵犯的领地,不论是谁,胆敢贸然闯入,后果不仅仅是粉身碎骨,更会牵

连无数。

这次,纵然刺客已经吞毒而死,但受了伤的皇帝看似平静的脸庞之下,血腥肃杀之气闻风即动。

不达到皇帝想要的效果,这件事,是不会罢休的。

对于慕容世家,郑容贞印象并不深,不是他对此了解甚少,而是这个家族实在是太低调、太低调了。让这个家族出名的

,恐怕就是开元十五年,慕容家主带家族几人率领军队为皇朝夺回失地,并换来数十年和平的事件了。

那时国内已遍地颓丧之气,若不是慕容家族的出现,恐怕早巳经改朝换代。严格说来,慕容家对国家有功,还是大功!

可是——

郑容贞合眼,脑中浮现曾经见过的,自刺客身上搜出的那件铜制信物,背后刻着小小的慕容二字。慕容家族低调,可姓

慕容的,却少之又少,而有本事派人刺杀皇帝的,不会再找出第二个了。

郑容贞知道,这件案子还有诸多疑点,可问题是他拿不出证据,更不知如何劝说被捋了龙须,外表冷静,实则恨不能一

刀解决所有敌人的天子。

皇帝一回京就下令彻查、彻查!彻查的结果如何?查出向来低调的慕容家通敌判国的罪证,查出慕容家窝藏包庇朝廷重

犯,再加上买凶行刺皇帝,慕容家族的结局可想而知。

郑容贞在家中喝闷酒,平安来访,难得见他一脸凝重,问清是为何事后,平安不由陷入沉思中,片刻后,方喃喃道:「

可是,郑兄,人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负责。」

「不过……」平安双手放置于膝上,眼睛盯着酒杯,「我还是希望皇上不要把无辜的人牵连进去。」

随后平安对他憨憨笑了一下:「放心吧,郑兄,皇上很厉害,知道怎么做最好。」

正因为皇帝厉害才不能安心。但郑容贞心中的话又如何向眼前这个根本不明白个中缘由的人诉说?对平安而言,对便是

对,错便是错,做对了需要表扬,做错便需要惩罚,可是这世间,哪里又有如此黑白分明的界限?

郑容贞只是对平安笑笑。不会想太多是福气,踏踏实实地过每一天,不会过多地去烦恼未来的事,别人的事,甚至是与

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

随后两人相对无言,宋平安见郑容贞还没能展颜,也不知该接着说什么。郑容贞一杯接一杯喝酒,觉得身边人似乎太过

安静,斜一眼过去,见他局促不安地坐在那儿,不用多想便知道自己的情绪感染到这个容易为别人担心的老实人了。

郑容贞转念一想,放下酒杯,笑问:「平安,那日皇帝中暗器受伤时,在你耳边说了什么?比什么都管用啊,他一说完

你就舍得放手了。」

郑容贞话里的调侃让平安双颊微红,不好意思地道:「没说什么,就是让我相信他,他不会有事的。」

「你相信他?」

平安认真地点头:「我相信皇上。皇上向我承诺过的事情,都一一办到了,他说他没事,结果他真的没出什么大事,不

是吗?」

郑容贞只是一笑,不置可否,握住酒杯正要喝,忆起什么瞄了平安一眼,又放下,在他面前摆上另一个杯子,满上。

「一个人喝酒只能算喝闷酒,有人陪着才能喝得痛快。来,平安,陪我好好喝上几杯。」

平安还没饮完一杯,他便已经喝尽半壶,见他起身又抱来一坛酒,平安在他倒酒时忍不住拦住。

「郑兄,以前我就想说你了,酒喝多伤身,你还是少喝一点吧。」

郑容贞笑着挪开他的手,继续给自己倒满,「你不让我喝酒伤的是我的心,更何况,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死了就死

了吧,没什么可担心的。」

本就是一句戏言,说者无心,听着的宋平安却一脸大骇,蓦然起身两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另一头对天絮絮叨叨:「老天

爷,他是说醉话糊话傻话呢,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就差没把童言无忌这句话蹦出来。

双唇被捂的郑容贞一时哑然,差点窒息时才把他手扯掉,「平安你怎么神神叨叨的,这种话也能当真,那满大街不就是

死人——」话没说完嘴巴又给刚扯掉的手捂上了。

宋平安惊慌地对他解释道:「这些话你可千万不能随便说出口,很灵的!」

郑容贞再次扯掉他的手:「要真这么灵我不知道死多少遍了!」平安一慌,又想捂上,被他手快地拦住。

「郑兄你别不信啊,是真的很灵。在狩猎场上,皇上就说了这样的话,结果你看,不到一个时辰就出事了!」

郑容贞扯嘴,刚想戏说皇帝是坏事做多了老天爷看不过才要惩罚他,结果手刚举起来,人却愣了一下,须臾之后,郑容

贞猛然站起来,厉色道:「平安,皇帝在出事之前对你说了什么?」

平安被他吓得有些发懵,望着他怔怔地答:「没说什么,只是问我,他要是死了,我会如何……」

郑容贞砰的坐下,在位置上凝神半晌,刷地站起来往门外冲,任平安在后头不明所以地呆望。

郑大人是受皇帝重用的能臣,皇上要见他都得三请四请,更何况这次是他主动面圣,只需要向上通报一声,郑大人在宫

中随时能畅通无阻。

烨华正在干清宫中翻阅今日呈上的折子,听闻郑容贞求见,也没多想便叫他进来。郑容贞一走入殿中,往那一杵,还未

说只字片语,气势便出来了。皇帝对着烛光埋头审理折子,半天不见人说话,抬头一眼,眼中光芒眨眼掠过,烨华看出

来了,今日这位郑大人来者不善。

皇帝挥挥手,包括向来随侍左右的秦公公在内,伺候他笔墨端茶倒水的几个太监立刻无声无息退出殿外,并轻轻掩上大

门。

「郑爱卿是不是有话要对朕说?」

郑容贞冷眼冷面地对天子拱手道:「下官有话想问皇上。」

皇帝放下笔,随意地摊开双手搭在龙首扶手上。

「什么话?」

「那个死在狩猎场林子中的刺客到底是谁的人?」

皇帝哑然失笑:「郑爱卿身为刑部四品要员,这件事又经你手查办,你反而要来问朕?」

郑容贞眼神如刃,刀刀射向坐在上方的人,「是啊,所有证据都指向慕容世家,可这若是有人暗中搞鬼呢?」

皇帝的手指轻轻敲打扶手光滑的表面,脸色如常,笑道:「郑卿家,朕知道你认为这案子还存有无数疑点,可问题是,

朕的亲军可是从慕容家搜出不少罪证。」

郑容贞负手无畏冷笑,「连刺杀一事都能造假,何况几件死物!」

一国之君终于怒了,重重拍案道:「郑卿家,不要以为朕重用你就能够口无遮拦胡乱指责,朕遇刺受伤岂能有假,朕背

上的伤口时至今日都还未能痊愈!」

郑容贞摇头,然后昂首大笑:「皇上啊皇上,用一场苦肉戏换取一个世族上千人的性命,值得很啊!」

「郑容贞!」皇帝从御座之上猛然站起,眯起的双眼满是肃杀之气,「你没有证据,就不要胡言乱语,污蔑朝廷命官是

死罪,污蔑一国之君更是罪不可赦!」

笑声戛然而止,郑容贞冷冷地说道:「没错,我是没有证据,但是皇上!你就不觉得良心难安吗?面对原本想用性命保

全你,知道你受伤一直愧疚难眠的平安,你就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皇帝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直视郑容贞的目光如炬,他重重地道:「朕问心无愧!」

郑容贞望了他一阵,摇头退后一步,再一步,声音倍感疲惫:「皇上,朝廷真的不适合我这个平凡人,我累了,我不干

了……就让我继续沉迷酒气之中,得过且过吧。」

郑容贞转身走了,远远都还能听他一路上反复朗念的词:「钟鼓铣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

饮者留其名……」

皇帝在座上对着烛火锁眉冥思,一人在他耳边低语:「万岁,要不要把他——」

片刻之后,皇帝睁开眼睛,眼中光芒随烛火摇曳,最终,他摇头道:「不。下去吧。」

空阔的殿中又只剩下皇帝一人,对着微微烛火,半天不语。

屋外已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宋平安与一盏油灯相伴,枯坐屋中翘首以盼。今日郑容贞离开得莫名其妙,宋平安心有疑

惑,又有一点点担忧,便没离开,想等人回来问个清楚,可眼下夜越来越深,紧闭的大门仍没半点动静,宋平安决定,

待屋外二更的更漏声响起他再不归,吹灯走人。

在报更声响起的前一刻,紧闭的清漆大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郑容贞抱着酒坛子东倒西歪地挪了进来,嘴里迷迷糊

糊地不知道嘟囔些什么。

宋平安赶紧迎上去:「郑兄,你又跑去喝酒了?」每次来都能看见他家床底下藏着好几坛酒,现在家里的都没喝完,他

怎么跑外头喝上了?宋平安疑惑虽疑惑,但还是迅速接过他怀中的酒坛子,另一只手赶紧穿过他的腋下稳住这软趴趴的

身子,颇有些难度地扶住他,随后又拖又拉辛苦半天才把人安放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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