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祈必不负二爷所托。”袁祈抱着行李,激动的说道,他知道这是二爷的意思,虽然听起来很苛刻,可是矿场和钢铁厂都上了轨道,莫说三年,就是一年即可看见成果。
这是二爷故意让他和小冬子同行,袁祈感动的无以复加,我则拉过小冬子,不厌其烦的又叮嘱了一遍,然后看着他和袁祈坐上马车,慢慢的离开袁府。
“袁高,二爷呢?”我转头望向袁高,恢复真面目的袁高,果然和袁祈有几分相像,两人身高也差不多,难怪让他扮成袁祈。
“二爷已经到铺子里了,二爷说公子若想找他,下午他会在酒楼。”袁高恭敬的回答,我点点头,便让他去忙去。
袁祈和小冬子都走了,想来二爷会忙碌许多,虽说他和五爷手下有许多人,不过要让二爷和五爷信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二爷之前生意暗中转移了,现在明面上的生意不多,因此少了袁祈和小冬子,一时间倒也不至于忙不过来,只是生意上的酒席便推不了了。
以往都是袁祈替他去的,现如今除了袁高,二爷只得自己出席,偶尔五爷也会出席,又过了一阵子,二爷打点好一切后,便也不再出席了。
没多久便要过年了,一开始我有些埋怨二爷,怎么不等过完年,再让小冬子到大冶?没想到却是小冬子自己要求的。
我听罢叹息,这傻小子,怕自己会改变主意,舍不得袁祈,便打铁趁热,干脆立刻离开,好在二爷主动将袁祈送上,否则这个年小冬子怕是得哭着过了。
原本我打算带五爷进入桃源一趟,不过二爷说反正除夕都要一起过,不如到时候再一起进去,我想了想也好,省得到时候被五爷审问一番。
很快的便到了除夕这天,二爷的铺子几天前便打烊了,打算年后再开市,府里的下人也都让他们回家过年,只剩下没有家人的奴仆,聚在一起吃年夜饭。
我和二爷则带着五爷准备进入桃源,二爷虽舍不得我驾车,但是要不被五爷发现,就只能用这个方法,因此他只好带着五爷进入车厢。
我驾着马车来到偏远处,看四下无人便连人带车进入桃源,一样是在离楼房有段距离的地方,随后我驾着车前往楼房。
园主带着四个小孩等在楼房前,远远的看见我们的马车,四个小孩又跳又叫,坐在车厢里的五爷听见了,赶紧打开窗户,拼命的向园主和小孩挥手。
“小楼!”马车都还没停稳,五爷便跳下车厢,一把将园主抱住,这些日子以来,他肯定很担心园主,也很想念园主。
另一边家嘏和家彰则很高兴见到我和二爷,二爷也很想念两个儿子,我们一人抱着一个,说说笑笑的进入楼房。
门外园主和五爷还抱在一起,他们的儿子和女儿则抱着两人大腿,一家四口抱成一团,让家嘏和家彰抱着肚子笑到不行。
过了一会五爷总算回过神来,呐呐的放开园主,“小楼,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园主淡淡笑着,“这里很好,让你担心了,你呢?过得好吗?”
“只要你好,我便好。”五爷深情的执起园主的手,家嘏和家彰在一旁作怪,学着五爷和园主,两个小萝卜头也握着手,深情脉脉的望着对方。
“去去,一边玩儿去。”我拍开他们的手,好笑的说道,园主也注意到我们这里,羞窘得放开了五爷的手,抱起女儿带着五爷走进楼房。
“青衣,多谢你保护小楼。”五爷走进楼房后,来到我面前,郑重得和我道谢,我微笑开口,“不用谢,他也是我哥哥。”
之后我和园主进入厨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二爷则坐在客厅,应付五爷的提问,我趁机和园主通气,让他帮忙应付五爷关于桃源的问题。
“行了,我知道了。”园主好笑的说道,我吐吐舌,没办法,五爷可不像园主体贴,他想知道的,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还不如让园主出马,堵住五爷的口。
随后我们两家八口,围在桌旁,和乐融融的吃了一桌团圆饭,有些可惜小冬子不在,不过他身边有袁祈照顾,让我放心不少。
饭后我又端上水果,五爷本来还打算询问有关桃源的问题,不过都被园主给堵了,我和二爷相视一笑,一物克一物,果然很有道理。
没多久孩子便累了,我们带着孩子上楼,各自进了房间,哄孩子睡着后,又下楼到客厅喝茶谈天,许久没有这样放松,二爷和五爷的表情都柔和不少。
园主帮五爷按摩着肩膀,两人细细低语着,一副温情脉脉,我和二爷则是坐在一起,剥着橘子互相喂食。
“青衣,你这里倒真是个好地方。”五爷突然开口,我有些无奈,他还真是不死心,“是呀,老人家的仙境,怎么会不好呢?”
“那位老人家也真奇怪,为何会收小安子为徒?”我原以为五爷的话题会绕着桃源打转,没想到五爷话锋一转,突然提起小安子。
“这点是很奇怪。”二爷开口附和着,五爷不提我都忘了,老人家也是小安子的师父,若是小安子真的心怀不轨,老人家会不知道吗?
“听四哥的手下说,并没有见着小安子。”五爷端起茶盏,啜了口茶,看着我们惊讶万分的模样,似乎心情很好的微笑着。
“你不是说把他送回去了?”二爷开口问道,五爷颔首,“我是让人把他送回去了,不过四哥走了之后,我想了想,派人打听他的下落,结果四哥的手下告诉我,从未见到他回去。”
“当初送他回去的人怎么说?”我开口问道,五爷扬了扬眉,“送他回去的人说,他是亲眼看着小安子入了四哥的府邸的。”
“那么不是溥伦手下说谎,便是你的手下说谎了。”二爷又剥了个橘子,拿起一瓣递到我嘴边,五爷喝着手中的茶,没有接话。
“你这时候提起小安子,有何用意?”我吞下橘子后,开口问道,我不信无缘无故的,五爷会突然想起小安子。
“我只是突然想到,若是那老人家是得道高僧,会不会小安子其实是他的人?”五爷缓缓开口说道,我和二爷对望一眼,我们从未想过有这个可能。
“他在我府里廿年,从未出过差错,之前小楼和你都怀有身孕,他更是细心照顾,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虽然之后他害你的儿子被捉,不过会不会因为,他料定你能救出儿子,才将计就计,让四哥不对他起疑?”五爷淡淡说道。
“我没想到你对他倒挺看重的。”二爷挑眉,我也很疑惑,园主在一旁没有出声,五爷抹了抹脸,“不瞒你们说,廿年前,我身中剧毒,若不是他,我现下已经不在了。”
我们大吃一惊,没想到五爷有这段过去,难怪他对小安子百般容忍,五爷低低的诉说那段往事,皇亲国戚说来好听,外人看着威风,里面却有道不尽的心酸和无奈。
溥伦当初都曾有望继大宝,虽说被慈禧太后所阻,但是过了三年,载治又生了溥侗,而穆宗同治帝却无后,相较于隐志郡王一脉,穆宗和德宗却都无子嗣。
不论当时慈禧太后阻止的用意为何,隐志郡王一脉成了她的眼中钉,若不是载治早已过继给了奕纬,怕是载治一脉早被除了。
饶是如此,溥伦和溥侗也被人盯上了,慈禧阻止溥伦继大宝,却挑了奕譞之子载湉继位,奕譞奕纬同是咸丰帝奕詝的兄弟,慈禧的决定实是耐人寻味。
其实说穿了,都是因为奕譞的嫡福晋是慈禧的妹妹,慈禧当然是选自己的侄子当皇帝,又怎么会选择溥伦呢。
不过可惜,奕譞和嫡福晋所生的四个儿子中,只有载湉长大成人,慈禧为了自己的政权,因此选择了奕譞和侧福晋所生的载沣,将自己心腹重臣荣禄的女儿,下嫁于载沣。
为的就是无论哪个皇帝登基,大权都还是握在她手里,不得不说,慈禧掌权长达四十七年,政治手腕堪称干练,以一女流之辈,实属难得。
或许是为了巩固奕譞一脉,因此慈禧便对奕纬一脉痛下杀手,溥伦有没有遇害我们不知道,五爷确实曾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当时救下他的,就是比他还小的小安子,小安子才刚入府没多久,便立下了大功,就此被留在了五爷的院落,却没有近身服侍。
五爷知道,有人把他当成了靶子,因此他对于看重的小安子,反而放得远远的,以免待在身边遭到不测。
那一阵子他身边的内侍常常替换,因为时有刺杀,除了膳食之外,屡屡有人甘冒大不韪,潜入五爷府里,想要暗杀五爷。
五爷将小安子收入府中,只让他负责检查膳食,小安子识毒,因此下毒的人没了法子,只能挺而走险当刺客。
这一段往事五爷说的轻松,我们确知当时肯定凶险万分,园主心疼的握着五爷的手,五爷只是笑笑的说:“都过去了。”
就是有了这一段,再加上之后我和园主的有孕,让五爷怎么都不敢相信,小安子会和溥伦的手下连成一气;也因为这样,他不忍自己处置小安子,便把小安子送回给溥伦。
没想到却得到小安子失踪的消息,又加上桃源太过匪夷所思,因此五爷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小安子,因此便提了出来,想问问我们的看法。
我和二爷沉默不语,原本小安子对我儿子动手,便够让我和二爷记恨的;不过现下听五爷这么一说,对于小安子的作为,以及他和老人家之间,似乎都扯上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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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爷倒也不是想将气氛弄僵,因此他又笑着开口,“大过年的,就别说这些了罢。”我和二爷也跟着说笑,试图冲淡适才有些沉闷的气氛。
到了更晚些,园主身子骨不好,五爷便带他先回房歇下,我和二爷坐在客厅里,细细谈论着关于小安子的话题。
五爷提出来后,关于小安子,确实有许多疑点,二爷想了想,开口说道:“他是老人家的徒弟,是生是死,也不是我们能掌控的。”
我知晓二爷的意思,既然老人家肯收他为徒,又将他放在我们身边,小安子应该是无害的;至于之前儿子被捉一事,或许真如五爷所说,小安子已经料定我能救出儿子,所以将计就计。
不过理解归理解,我和二爷却是无法再以平常心对待小安子,如今他失踪也好,是死是活就看老天的安排了,我和二爷也不想再过问。
五爷今晚会提起,也只是想让我和二爷放开胸怀,他知道我们其实一直记恨小安子,也真难得五爷会这般替人着想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个年都过得还算安稳,我们在桃源里待了近半个月,直到铺子不得不开市了,我们才和园主告别离开。
小冬子和袁祈也安顿好了,大冶方面其实大致上都上轨道了,小冬子和袁祈过去,说穿了就是帮忙监工,替二爷管理厂子罢了。
除去溥伦之后,万公子果然再也蹦跶不起来,虽说之前靠着溥伦,搭上了许多日本人和工部局的董事,不过溥伦一倒,日本人便开始和他疏远起来。
他勾结的工部局董事也被换掉,万公子这时也察觉到了,有人在背后对付他,他也不笨,立刻就联想到了二爷,我和二爷倒是没想到,他能放下身段找上门来。
若说万公子能屈能伸,确实是做大事的人才,不过品性人格方面,却是让人看不上眼了,对于他的主动示弱和示好,二爷一直不冷不热。
时间久了他自然知道,怕是二爷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虽然心中有气,在二爷面前还得忍气吞声,若不是他与日本人合作,二爷也不至于将他打压得这么狠。
另一方面我利用万公子示好的时候,旁敲侧击打听园主娘亲的下落,得到的消息果然是早已不在人世了,我暗自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园主。
当初万公子知晓园主离家的真相时,立刻回家一趟向富商求证,得知园主所言属实之后,又逼着富商说出园主娘亲的下落。
这才得知当时富商虽手下留情了,不过园主娘亲在得知园主被卖入戏园后,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让她就此一命呜呼。
富商为了控制园主,便找人模仿了园主娘亲的笔迹,让园主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听他的安排接近五爷,至于为何要让园主接近五爷,万公子怎么都问不出原因。
在万公子示弱的这段时间,二爷除了冷着他之外,一边暗中拔除他的势力,等到万公子耐心用尽,不想再对二爷低声下气时,才惊觉他的产业只剩下柳川老板那间妓馆和几间烟馆。
若不是因为二爷从不碰烟馆和妓馆的生意,此刻他早已倾家荡产,哪还能留得住哪几间铺子;由于万公子的势力被清得差不多了,因此二爷让我找时间,将园主带出桃源。
我心里暗自好笑,二爷之所以快速收拾万公子,除了不想看见他的嘴脸之外,就是想让园主早些离开桃源,以免他发现桃源其他异常之处。
我选了个五爷不在的日子,将园主和四个小孩带出桃源,打算给二爷和五爷一个惊喜,好不容易回到府里,园主和四个孩子都很开心。
我和园主坐在五爷院里,喝着热茶看小孩在一旁玩耍,园主低声开口,“青衣,这一次真的谢谢你,若没有你,我和后斋……”
“园主,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就像我哥哥一样,哥哥有难,弟弟帮忙是理所当然的,有什么好谢的。”我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你上次说,有我娘的消息了?”园主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我端起茶盏的手一顿,有些苦恼不知该如何开口,园主看我神色,也敛下笑容。
“其实,我隐约有猜到,所以每次传回去的消息,都是无关紧要的消息。”园主低低的开口说道,我神色复杂的望着园主。
“总归是个念想,若是没人戳破我的美梦,我就当娘还在浙江等我。”园主握紧手中茶盏,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园主你要放宽心,你的身子骨不好,若是你思虑过重,又病倒了,两个孩子怎么办?”我轻声开口,就怕园主又想太多,让自己的身体不堪负荷。
“我知道,只是……”园主抬起头,勉强对我笑了笑,我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园主不妨换个角度想,你娘也算是脱离苦海,不用在万家受苦了。”
“……说的也是,我不是爹的儿子,我娘若还在世,在万家会受到什么折磨,我想都不敢想。”园主沉默一会,开口说道。
“不说这些了,万公子现在已经没办法找你麻烦,不过园主还是小心点,别单独出门,以免让他有机可趁。”我又替园主斟了盏茶,赶紧打住刚才的话题。
“我知道了,这都要多谢二爷。”园主说道,我淡淡笑着,“其实也算是他倒霉,二爷本就不喜日本人,他偏和日本人走得近,便让二爷一并给收拾了。”
我们又说了一会话,二爷和五爷就回来了,五爷一看见园主,双眼都直了,脸上是掩不住的惊喜,两个孩子看见五爷,也很高兴的扑了过去。
我和二爷带着两个孩子回自己的院落,两个儿子因为被我送进桃源,功课耽误了不少,因此一回到院落,便被二爷打发到书房。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溥伦和万公子已经不再是威胁,不过上海之外,各省的军阀却是蠢蠢欲动,二爷有些疲累,他费了很大的心力,才压住想和奉系起冲突的直系将领。
再加上袁世凯隐藏的势力,似乎已经被二爷的弟弟找到了,北京方面传来消息,最近二爷的四弟动作频频,暗地里招揽了不少直系将领。
“他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就凭他也想跟黎元洪叫板。”二爷揉着眉心,我赶紧斟了一盏热茶,细声安慰道,“你悠着点,别把自个儿气坏了。”
“唉,四弟做事没有个章法,他以为那些将领是好相与的吗?谁不是揣着祸心看他笑话?就他傻傻的当人枪杆子,上赶着去得罪黎元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