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诛(出书版)+番外 BY 眉如黛
  发于:2012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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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石头上磨来磨去,又疼又痒。没了手,他只能更加用力地用脚缠紧韩倚楼的腰,让自己不至于掉下去。

韩倚楼微眯着眼睛,有些沉溺其中,渐渐地不加节制,尽兴施为。

华阳有些神情恍惚,不时发出细小的鼻音。光裸的双腿再也缠不紧,慢慢地越分越开。韩倚楼闷哼一声,将积蓄已久的

阳精尽数射入,他喘息片刻,刚解开缚手的发带,右脸一疼,已被华阳抓出四条血痕。

韩倚楼摸了摸伤处,却扬眉低笑起来。

数千里外,青城山上,仍是一片清幽景色。山麓间一株株老松枝干遒劲,根深百尺,针若绿云。林间偶尔可见鹿跃兔奔

华清、华玄在诸殿拜完祖师,各自去度师那里领了令签。一个从东廊下来,一个过了西堂,两厢望见,都是噗嗤一笑。

华清拿着自己的令签,笑说:「今有妖狐宣淫作乱,害人性命。」

华玄也笑嘻嘻的对了句:「速往野狐岭,诛之,以匡正道。」

两人走近了,拿令签一对,果真一模一样。

华玄抚掌笑道:「好哥哥,你我冠巾二十年,大小是个真人,几只狐妖,何须观里兴师动众?」

华清笑道:「贤弟有所不知,此次围剿可是倾全观之力,连华阳也是同路之人。」

两人相携往华紫渊所住的偏院走去,华玄笑道:「此话当真?华阳这太上洞神法师一出,旁人还抢得到什么功劳。还不

如候在山下,讨些斋菜,温酒待君归罢了。」

华清佯作正色:「华阳师弟从后山而上,我们直捣山门,两边人马都是一般重要。」

说笑间,已到了华紫渊那幢独门小院,华紫渊正候在院中的八角井旁,一身素白道卦,脑后松苏挽了个道髻,长发都披

在身后。井壁上苔痕斑斑,还未走近,就听见井中鱼尾搅水的声响。

华清先行了一稽:「紫渊师兄。」

华玄已经兴致盎然地凑了过去,往井中望了一眼,发现里面足足有十五、六尾锦鲤为了抢食争相贴近水面,嘴巴一会一

张,鱼眼圆瞪,仿佛能食人肉一般,彼此乱拱乱缠。

多看几眼,便生毛骨悚然之感,华玄不禁愕然道:「师兄喜欢养鱼?」

华紫渊低声道:「数年前,途经迦叶寺,看见放生池中养了足足四百尾鲤鱼,一旦有人投食,便哄然聚拢,争抢之态有

如修罗炼狱。」

他说到这里,才抬起头来,看了华清、华玄一眼:「你们愿意做鲤鱼,还是喂鱼的人?」

华玄与华清对看一眼,笑道:「自然是喂鱼的人。」

华紫渊朝他们慢慢跨出一步,十三年来,他容貌一丝未变,只是眉宇间多了一道明黄印记。华玄连忙止了笑声,和华清

一同一鞠至地。

华紫渊仍是不动声色,道袖一卷,一条红鲤从井中卷出,落在地上,慢慢地变成一只骨瘦嶙峋的雌狐:「收着,可破结

界。」

华玄应了一声,弯下腰,笑嘻嘻地拿葫芦把她收了进去。

华紫渊漠然道:「去吧,若有变故,我自会接应。」

两人拱手告退。

出了观门,华清从怀中摸出一张黄纸,撕出个纸马形状,吹口气,道声;「敕!」当下变出匹五花骏马,倒骑着往山下

去了。

华玄似笑非笑,脚踏白布高简袜和多耳麻鞋,也未见他如何动作,就与那一人一马比肩而行。

如此谈笑风生,偈语唱和,两人日暮时分就到了白石峰下。山下已陆陆续续聚了百十位道士,数里驿道杂草不生,飞沙

扑面。

山脚一块残碑,刻字残损不堪。华玄一面打量着那块石碑,一面捧过旁人递来的茶碗,一饮而尽,抹抹嘴角,又给华清

端了一碗。

众道士好一阵厉兵秣马,待黄昏时分,空地上突然出现一道一人来高的金字真咒,咒文由上到下慢慢显现。

不到片刻,斗大的符字霎时金光大作,形成一个巨大法阵,将百十名道士都护在阵中。

华玄感受到骤然充盈体内的法力,闷笑道:「华阳师弟的功力又精进了不少。」

华清应了一声,解下腰间收妖葫芦,将雌狐倒在地上,一剑斩了,那狐头滚了两滚才停下。道行低的道士争相恐后地用

手去蘸狐血,抹在自己面上、颈上、手上,直到断颈再也流不出血来。

华清念了声道号,掐着玉清诀,招来青光护持,率先踏过碑界。余下的道士仗着有狐血护持,也跟着华清一道跃过碑界

山中许久未有人烟造访,只看见瀑布垂帘、猿声应和,遍地野果闲花,烂漫自赏。

华清走了一段,回头一看,见有泰半道士都停下脚步,对着景色出神,不由轻咳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华玄走在他背后,手中捧着指路罗盘。时不时从花穗藤蔓下猫着腰钻过去。

就这样走了数里,景色仍如仙境一般,数十种羽色华美的禽鸟在浅溪中栖息,溪水从雪白的卵石上缓缓淌过。一路行来

,原本的杀戮之心竟所剩无几。

华清微皱了眉,正要责骂,突然望见不远处建着一座山城,连忙举起右手。道士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亮了法宝,凝神

戒备。

华玄与华清对看一眼,把负在背上的玉真幡解了下来,往地上一插,道声:「疾!」

宝幡霎时展开,幡顶现八品莲台,四周青光大盛。华玄连喝三声:「大,大,大!」

原本只有一人来高的宝幡,闻声而长,华玄一跃而上,升到半空中,破风疾行。

他冲在最前头,片刻之后便到了狐镇上空,眼前所见之处都是妖气冲天,大道上闾阎纵横,阵阵绛色轻烟凝聚不散,整

座山城如同身陷云海。

华玄伏低几分,手搭在膝上,玉真宝幡从半空俯冲而下。身后的上百名道士跟着杀入城中。

街上的红雾越发浓郁了,湿漉漉的烟,却带着幽幽暖香。察觉有生人入侵,四方路口,渐渐赶来些貌美的女子少年,种

种风情看得人眼花缭乱,一出手却万般毒辣,和攻进城中的道士杀作一团。

华清早有准备,朝华玄一招手,又从怀里掏出一样宝贝,托在掌心,那东西玲珑剔透的,原是一座小小的玉塔。

待华玄一把把他拽上宝幡,朱红雾气如海潮升卷,托着这两个人,华清这才掐着法诀,将玉塔往空中一掷,见风而长。

十余名机警的狐妖见势不妙,往后疾退,可不出几步,就被一道柔和的法力挡下。宝塔从天而落,将这百十只狐妖兜头

罩住。

见华清祭出法宝,华玄双脚踏着宝幡,也捏了个法诀,脸憋得通红,肚皮慢慢鼓起,猛地一张嘴,一股三味真火从嘴里

喷出,把那座玉塔烧得通红,半盏茶的工夫,腹部才渐渐平了。

这变故突起,塔中哀号连连,方寸之地真如人间炼狱一般。塔中群妖,忽而作狐鸣,忽而出人语,讨饶的凄切,谩骂的

悲慨,声音直冲九霄之上。

数里之隔,沉寂已久的狐洞,骤然洞门大开。韩倚楼一身暗红大氅,乌发不簪,脸色阴沉,领着十座长老,架一股妖风

直扑山城而去。

华阳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从榻上挣坐起身,才发现洞中已乱作一团。

他怔怔地站了一会,突然明白过来,胡乱穿戴好衣服,匆匆走到堆放兵器的石洞,挑了一把顺手的铁剑。正要往外走的

时候,突然听见洞外滚滚旱雷,一声大似一声,洞顶不住的落下些碎石,躲得慢的已被砸得头破血流。

偌大一个狐洞,一时间竟是地动山摇,眼看着藏身之所坍塌大半,华阳吃了一惊,搂起几只现了原形、在过道上闭目待

死的狐崽,右手倒提长剑,用手肘撑着石壁,摇摇晃晃地朝洞外跑去。

眼看着出口近在眼前,忽然又是一声炸雷,地面猛地摇晃起来,灰尘石砾狂风骤雨一般砸落,华阳两条腿怕得直抖,只

得气喘吁吁地蹲下来,一手捂着头,一手把怀里的几只幼狐又搂紧了几分。

好不容易等风平浪静了,正想爬起来,忽觉颈间一凉,竟架上了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

华阳浑身巨震,吃力地转动眼珠,往一侧瞥去,望见身后那人手持长剑,慢慢地从身后踱到身前,一身蓝色道褂,作寻

常道士打扮,只是面容白皙俊秀,姿仪皎然,又与寻常道士有些不同。

只是这么一瞥,便已经手足冰凉。

那人漠然道:「原来你还活着。」

说着,又把剑贴近了两分,华阳只觉一阵冰凉,用手试探着去摸,才发现己经破皮出血了。他怀里那几只幼狐吓得毛发

炸起,却一动不敢动。

华阳瞪着眼睛,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你我……本是一人。」

那人面色沉静,眼睛中一片死寂之色,举手投足间毫无罣碍,闻言也不过是轻声应了一句:「不错。」

华阳这才发现他衣襟上尽是斑斑血点,不知道一路行来杀了多少狐子狐孙,原本乞饶的话登时说不出口。

甬道中渐渐传来脚步声,有人喊道:「华阳道长,请速速离开此处,我等要封洞放火了。」

那道士漆黑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剑气大涨,正要挥下,华阳突然伸出右手,使劲握着剑刃,鲜血顺着血槽汩汩流下。

他面无人色地看着那道士,想了想,又猛地拼命低下头去,连连磕头作揖:「我们本是一人。」

洞外的人又喊了一遍:「道长,请速速了断。那妖怪去了山城,只能撑一时半刻!」

那道士应了一声,用手抖了抖剑柄,见华阳握得死死的,满眼乞求之色,左手突然一抬,食指往华阳胸口一指,一道青

光闪过。

华阳「啊」了一声,眼睛忽然睁大了,胸前慢慢地溢出血来,他连忙松了手,掌心被割得几可见骨,又忙着去捂胸口的

伤。

道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提着长剑,慢慢走向出口:「如今情况如何?」

外面急急应道:「刚用缚魂索定住,就快被挣开了,众道友有些吃力,只怕撑不到雷劫开始。」

华阳怔怔地反问了一句:「雷劫?」

这道士淡然道:「我这就动身。」

话音未落,华阳不知哪来的力气,陡然抱住那人的脚,几只幼狐连忙从他身上下来,躲到石笋后。

那人皱了眉头,下摆一扬,已一脚踹出,华阳被这非人的力量踹到石壁上,骨头仿佛寸寸断裂,一身大红锦衣饱浸鲜血

,只是慌忙又爬了起来,挡在那人身前:「你说清楚,雷劫是什么意思?」

刚刚站稳,嘴里就不停地溢出血沫来。华阳一手狼狈地擦拭嘴角,一手伸得直直的,还想去拦。

只听见洞外喊道:「华阳道长,就快缚不住了!」

那道士再不迟疑,长剑剑气暴涨,身形如电一般向前掠去。

华阳吃了一惊,往后连退几步,可不知为何又站住了,一动不动地堵在过道中,看到剑光闪过,恰好记起在白云观中演

练的招数,往右挪了半步,左手一格一带,堪堪避过这一剑。

那人脸上微露愕然,随即手腕一翻,华阳突然仿佛被人从半空中扇了一掌,被击到石壁上,慢慢地又贴着粗糙的甬道滑

下来,到处都是血迹,仿佛一腔的血都流尽了。

他努力睁着眼睛,还想爬起来,只是腿骨断了,无论如何也站不起。

那道士大步走向出口,嘴里嘱咐着:「用净天地神咒,十人结印辅助,我这便……」

那人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淡然道:「修行千载,必有一劫。观主亲自掐算过,那妖怪的雷劫就在今日,

因此才定下计划,全力围剿。你帮得了他几分?」

华阳怔在那里,眼眶慢慢变得通红,突然想起在陆宅时,那妖怪说过的话:

「我家中有一房长辈,许多年前替我卜了一卦。说我一路往西,遇上一位没破过杀戒的道士,那就是我的劫数。」

此刻想来,或许是真的?要是逢劫之日,那家伙真死在「他」手上——

眼看着那人渐行渐远,华阳猛地把内丹吐了出来,丁点大的一粒内丹,在身上绕了两圈,啪的一声爆开,仅剩的一点妖

气涌向全身。

华阳面如金纸,回想着在观里所学的阵法,握着铁剑,在过道上勾好阵法,在巽四方位刻上北斗,掐着法诀,浑身鲜血

淋漓,都滴在阵心,双袖一摆,地下骤然浮现一个巨大阵式,蝼蚁大小的符文间金光涌动。

道士微微一怔,洞口近在咫尺,双脚却再也跨不出一步,牢牢地被缚在阵中,不怒反笑:「用我的阵法,想困住我?」

华阳修为尚浅,以内丹催动阵法,片刻之后,身形就摇摇欲坠。

那道士森然道:「与妖物沉瀣一气,自甘堕落,你可知罪?」

华阳颤声笑道:「我……不就是你吗?」

来人脸上终于见了些许怒容,袖袍一翻,按住三张雷火神符。

华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脸上似哭似笑,颤声道:「我以前……也想做一名道长。」

那人手上微一迟疑,随即醒悟战况已刻不容缓,手中符咒连连击出,在阵中炸开。

法阵金光一转,勉强化解了此劫,华阳却哇的又吐出几口鲜血,已是强弩之末。他仿佛也猜到自己命在旦夕,原本只是

为了拖延时间而开口,渐渐地便硬咽起来:「我也想象你一样威风神气,走到哪里……别人都尊称我一声道长,只是一

直做不好……」

那人又祭出一张火符,漠然道:「人生一世,便该如皎皎明月。」

见火光被法阵吞噬,长剑陡然化作一道虹光,在身前环绕两圈,便向华阳直刺而去。华阳两只手都挡在面前,直到剑刃

逼近的时候,金光才绕着法阵转了一圈,把这一招险险挡下。

待华阳把袖袍挪开,脸上已见了泪痕,颤声笑道:「可你扣心自问,如今的道士,真如皎皎明月吗?口中虽有清规,心

中可没廉耻,既要造杀戮,又要求飞黄腾达的前程……」

华阳嘶声道:「像是当初,说什么入道就能救青川,你难道从未想过,他只是为了诓我们上山,那老道士只是想要……

我们的血……」

那道士一声清啸,把法阵挡回的宝剑一化为三,分别指向华阳三大罩门,手中同时结印,脚下土地寸寸龟裂:「天道玄

微,岂容你信口雌黄!」

甬道中热气蒸腾,电光四起,种种金色符文转了十余圈,才把一切都消受下来。

华阳剧烈地咳了一阵,吃力地笑了起来:「妖怪至少有几分真本性,一草一木,虫鱼走兽,能口出人语的,谁不是前世

纯良,今生苦修?而我只见流血漂橹,逆天行道,敢问道长,天道何在?」

来人眼神一凝,轻声问:「你平日里对那些妖怪,也是这样说的?」

说着,正要再次出手,却听华阳笑得几不成声:「我整日里骂他。」

那道士皱着眉头,咬破舌尖,一口真血喷出,在半空凝而不散,蘸着血连画了四张真符。

整个法阵遭受重创,渐渐地黯淡无光,那人还欲再画,却听见华阳断断续续地说:「我整日里叫他妖怪,我说他臭不可

闻,毫无肚量可言,他要死了,整个山头的妖怪都会敲锣打鼓,张灯结彩……」

华阳忽然笑了一下,眼睛里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我才不会把真心话告诉他。」

过了那么多年,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说。嘴上不说,心里未必没有情意,只以为来日方长,还会有无数个来日。

谁知道,红豆未抛,而青春已老。

像极了当年陆府那一对怨侣。

那道士一时哑然,半晌才听见洞外告急的锣声一声响似一声,不由自主地硬下心肠,手指飞快地结印,掌中灵气涌动,

光华大炽。

华阳呆呆地看着他,许久才问:「修道有什么好的?」

他竟然把那妖怪常挂在嘴边的话,又问了这道长一回。

「原本好好的一个人,既懂情,也懂理,现在却硬生生劈成两半,还让理去杀情,自己去杀自己……这便是修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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