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射区——梅八叉
梅八叉  发于:2012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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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走的匆忙,连帮派都解散,上海的杜月笙虽然和他是拜把子兄弟,却闹得僵化,他是绝对不可能去的。”秦沛

霖点头。

“牟青芳躲得倒是巧妙,在苏州河边的温州路一个公寓里,我们的同志花了很多功夫,才查出他的所在。”

“许梁玉有出现吗?”

“有。每个礼拜一次到两次。都是伪装成普通学生出现,似乎是刚放学回家的大学生似的。”方一默道,“据观察,他

们两个人还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私情。”

“你能找到他,我倒并不奇怪。他想要在上海生存,自然是投靠了日本人。许梁玉本就跟他有旧情,两个人狼狈为奸,

也不足为奇。”

“你有什么计划?”方一默问他。

秦沛霖站起来走了两圈,然后说:“找机会刺杀牟青芳和许梁玉。”

“能成功吗?这里两个人都不是一般人。这不是之前的上海。你们只有两个人。”

“许梁玉这个人,以自己有中国血统为耻,可是他对牟青芳确念念不忘,每次见面都只能偷偷摸摸。这是他唯一暴露在

危险中的最薄弱时刻。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方一默回头问我:“沈默,你觉得呢?”

我看看他们两人,掂量了一下:“找个热闹的地方,杀了就乘乱混入人群,然后迅速撤离上海。这样能活。”

方一默走后,秦沛霖笑问我:“这次想活不想死了?”说着,便已经伸手进入我的衣服胡乱摸着。

我闭着眼睛忍着,低声回答:“受了这么多苦都没死,现在更不能死。”

“原因呢?”他问我。

“我想跟局座回重庆。”我回答。

秦沛霖的手顿了顿。

我睁开眼睛,他正认真无比的看我。

过了许久,他才轻蔑的笑了一声:“口是心非。小沈啊小沈,我差点以为你是真心实意这么说。”

“局座,我无处可去。”

“是啊。”他在我耳边道,“丧命在你手下的日本人和赤党,都有二三十人。你去哪里都是个死字。”

我道:“局座高见。”

秦沛霖将我捏的死死,紧握在掌心。他清楚我逃不开他,我也清楚我无处可去。若是以前,浑浑噩噩什么事情都过去。

可是陈沧水的出现,倒突然似乎给我按上了一双眼睛。让我顿时发现自己好像不知羞耻的畜生似的活着,赤身裸体,浑

身脏污。

前一夜过的荒唐,衣服被他扯乱一地。

第二天秦沛霖一早出门,我便起来去收拾衣物准备清洗。突然感觉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似乎没有个尽头。一直这么下

去,直到最后一般。

从前一日穿的衣服外兜里,倒让我发现了曾经包裹着陈沧水那封信的油纸。纸张厚实,黄亮,还散发着浓浓的油墨香味

。我将它到鼻子跟前闻了一下……

似乎有陈沧水的气息。

好像回到了每一个他收了三份报纸,在阳台上摆弄君子兰和野茉莉的早晨。那油纸包上带着淡淡的泥土香味,以及……

药水味道?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味?

我把油纸拿远一些,仔细看了看,上面有些不规则的深深浅浅的痕迹,似乎是用液体点后留下的水渍——却十分有规律

。心里有了一丝隐隐的想法,让我瞬间紧张的胃痛。快步推开大门,冲着阳光抬手去看那张纸。

阳光被油纸挡住,那油纸上出现了深浅不一的印记。

那些似乎像是划痕的印记,只有两种形状,横杠,或者圆点。

这是摩斯电码!

捏着油纸的手,忍不住发抖。

是陈沧水留下来的,发报电码!

眼睛似乎被阳光刺的发痛,变得模糊湿润,我抖着手将那张纸小心翼翼的捏着,生怕丢了,转身冲进屋子里,路上撞翻

两张椅子,我却似乎觉不出痛来。

找来两本字典,下面放上台灯,上面摆块玻璃,开灯,把油纸放上去,那电码就再次出现在眼前。

第一段摩斯电码被我用颤巍巍的手,一段一段的写出来。

最后汇聚成一段数字:“0459、3076、5887、0520。”

翻译成汉语就是——

刺汪行动。

44.百乐门

这是一张塞满了惊人信息的油纸。

若是我将它全部破译出来,便能得到许梁玉急切想知道的秘密。

我呆看着那几个字,最终将油纸重新折叠,并缝入我的外套内层。在这个时间和地点,秦沛霖随时会出现,并不适合我

完成这项繁琐的工作。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也许有一日,待事情尘埃落地,我可以将陈沧水的话翻译出来,留作念想。

时间在不紧不慢的前进着。秦沛霖已将宝瑞丝夜总会里我们的东西全部销毁。有一日还穿了一身墨色长衫出去,回来的

时候带了一些现钱,衣兜里面还放着五根金条。

“牟青芳之前给你的,你记得么?”他问我。

“竟然还在?”我讶异,“我以为定都让杨子私吞了。”

“他是私吞了。”秦沛霖道,“只是他一直好色好赌,日本人给的赏钱被他输的一干二净,这才想到要用你这五根金条

当赌资。我早在他常去的赌场巷子里等他……”

我这才注意到他那墨色长衫上有凝固的血迹。

“杨子死了?”我问。

“死了。”秦沛霖掏出手绢,擦了擦干净的手指,似乎上面还有粘稠的血迹一般,“可惜时间不够,不然可以让他好好

感受一下你当时在许梁玉那里受的种种折磨。”

因为他这么平静的话,我已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仿佛在用世间最残忍的话说着虚伪的甜言蜜语。甜腻中散发出一种

让人恐惧地的气味。只要沾染一点,就要人心颤胆寒。

许梁玉和牟青芳走过的路,去过的地方,被我一一在地图上标明。近一个月的跟踪监视,上海地图上已经画出了无数地

点。最终确定了暗杀地点。

霞飞路,百乐门夜总会。

这里是上海最繁华的地方,大上海最纸迷金醉的娱乐场所,周围高层建筑橉次栉比,远距离狙击后,有一个较长的撤离

时间。在从此区域安全撤离后,方一默安排了码头和船只,只需要到时候跟他离开,即可安全撤离。

“我将保障你们二位的一切安全。”方一默说。

2月的某个清晨,我从秦沛霖那里拿到了毛瑟98K式改装步枪,射程范围八百米,枪体锃亮,还带着出厂时的机油。我拿

着枪比了比。

“有把握吗?”他问我。

“……也许行。”我道。

“记得我以前说过的吗?”秦沛霖问我,“无论什么代价,活下去才是正途。”

“我明白。”我道。

他眼神里似乎有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告诉我:“时间定在礼拜六,三天后,晚上七点。我在楼下给你打掩护

,你上楼狙击,开枪后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接着我们一起撤离。如果三分钟你还没有下来,我只能先撤退。明白了吗

?”

“我记住了,局座。”我回答道,“保证完成任务。”

三日后,霞飞路,百乐门。

天色一暗,秦沛霖与我便来到此处,他在楼下找了一处阴暗地的地方站立,已经掏出了手枪藏在怀里,对我说:“上去

吧。他们应该在七点半左右会到。你记住,只有三分钟。”

“局座,我记得。”

他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我相信你,小沈。我们一定能活着离开。”

我想到了方一默的话,他要秦沛霖的命。可是这已经不再我所关心的事情里面。撤离之后,他们之间怎么解决,那就是

他们两人的事情。只是倘若秦沛霖真的被方一默杀了,我又何去何从?

这么一想,竟然多了几分不舍。

“局、局座……”我忍不住开口,“请您也要小心。”

他有些惊讶的看我,最后抿嘴一笑:“你放心。”

我顺着楼梯上去,天台上空无一人,冷风缓缓吹着,霓虹灯在远处汇聚成一片,楼下传来有轨电车的当当声,还有各种

人语吆喝。吵杂成一片的声音,朦胧的勾勒出这个糜烂的上海滩。

七点半左右,许梁玉和牟青芳二人从车里出来,勾勾搭搭的进了百乐门。

我将藏在行李箱里的步枪拿出,调试着射程,耐心等待。

直到近十点,夜已经深了,因为宵禁,周围也都逐渐安静,只剩下霞飞路依旧霓虹闪烁。这时候便看见有司机将许梁玉

乘坐的轿车缓缓开来,停在百乐门门口。

我立即将枪架起,透过瞄准器,清楚地看到百乐门前的情况。

过了三两分钟,许梁玉和牟青芳便跌跌撞撞的从里面出来,似乎是喝的烂醉。两人勾肩搭背的上了车,便在车后座抱在

一起亲吻。

我沉住气从瞄准器内紧密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车子缓缓开出,朝我这个方向驶来,车内许梁玉搂着牟青芳依然难舍难分,牟青芳将许梁玉压倒在椅子上,他的致命要

害便整个暴露在射程之内。

子弹已经上膛。

我猛然扣动扳机。

“啪——!”的一声枪响,在黑夜里分外清晰战栗。子弹一瞬间便飞出去,冲破车子的玻璃,从牟青芳的后脑射入,接

着后车窗便飞起细微的血污。他晃了一下,猛然倒下去,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车子一个急刹车,发出刺耳的声音,在街道中央停下。周围已经有了骚动。

瞄准器内,许梁玉缓缓地坐起来,怀里搂着牟青芳,脸上带着血污,表情一片空白,似乎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种表情,我也曾见过。

在方一默的脸上。

在我的脸上。

在每一个清晨我照镜子的时候,熟悉的让我发狂。

那是痛苦到了极致的表情。

是绝望。

司机大声在对他说什么。

他却一动不动,只呆滞的看着牟青芳。

我本应该因为让他如此痛苦而涌起极大地喜悦,可是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直到他仿佛感触到了什么,缓缓抬头朝我这

个方向望过来。透过瞄准器,我甚至觉得他看到了我,在与我对视。

过往的记忆好像走马灯似的在我的脑海里飞转,凌乱的让我抓不住任何东西。只是我清楚地知道,我手中的步枪里那颗

子弹,早就为他准备妥当,绝不会厚此薄彼。

于是我再次扣动扳机,后挫力将我的肩膀震得发麻。子弹正中他的太阳穴,瞬间便让他死去。

许梁玉这次真的烟消玉陨。

45.埋葬

贴身的衣服都已经汗湿,双手也似乎耗光了力气般无力酸痛。我将枪扔下,转身便往楼下跑。便跑便看时间,自他们出

来到我狙杀完毕,不过三分钟,然而于我却似乎过去了几个小时。

楼外的警笛尖锐的响着,很快便此起彼伏的响彻整个上海滩。楼梯在视线里仿佛被割裂的碎片,在我凌乱的速度中变得

模糊不堪。我几乎是从楼道里滚了出去,半趴在马路边,脑子还在发晕发痛。

一只手使劲捏住我的手臂,一把将我拽起。

秦沛霖焦急的面孔出现在我的眼前:“快!”

不等我回答,他便拽着我飞速窜入了巷子里,又一次夺命的奔跑开始展开。此时,之前刻意压制的恐惧和慌乱才排山倒

海般的涌上心头,慌乱无主以至于我无法思考。被动的被秦沛霖牵着,才巷间穿梭,不停地躲避着越来越多的朝霞飞路

附近用来的日本兵和巡警。

从这里到方一默所在的码头要半个小时。

可是我们还有半个小时吗?

我没有问。

秦沛霖也没有说。

我们只是在疯狂的奔跑着。

我听见自己不成样子的喘息,我已经跑不动。秦沛霖却死死拽着我,将我向前扯去。汗水从他额头发稍一直滑落,他脸

上充满了担忧和焦急的情绪。

那些虚假的伪装被撕的一干二净,这是我有史以来见过他最狼狈的模样,却也似乎是我从未见过的真实模样。

我在一个巷子口,一下子滑倒,被他又拽了一下,痛的吃力,张口喊:“局、局座……”急促的喘息,差点让我开不了

口。

“站起来!”他命令。

“不。”我艰难的呼吸着摇头,“局座,您走吧。三十分钟……绝对、绝对到不了码头……”

“沈醉,我命令你,站起来!”他置若罔闻,“你听到了吗?”

我压着呼吸,只是摇头。

他突然发狠,面目狰狞的抓着我的衣领,一把拎起,撞到墙上:“你要是不走。我便把枪塞到你屁股里,一枪把你崩个

稀烂,让到时候搜查的日本人都知道你他妈是个烂货!”

“局座!”他说话已是难听至极,我却不知道怎得觉得他只是焦急,怕我丢了性命。

“跟我走,不然我真做得出来。”他冷冰冰的回答。

我咬牙撑着墙晃晃悠悠的站稳,半天才点点头。

他这才稍微消气,转身便又领头往前去。我艰难的在后面跟着,希望能多撑一刻。

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夹杂着腥味的湿气传来,视线突然一片开朗,灯塔在遥远的地方闪烁,江面有经过船只的汽笛

声。

“快!”秦沛霖并未停步,领着我上了一只不起眼的渔船。待我靠在船上的货物上喘息过来时,有船上的水手过来问:

“秦先生,五分钟后开船,可以吗?”

“可以。”秦沛霖点头。

汽笛鸣后,船只起锚,缓缓地移动,离开了码头。

我正在惊魂不定时,仰头便看见旗杆上升起的法国国旗。

“局座!”

“怎么了?”他脱了外套,坐在一边,正警惕的向外观望。

“方一默呢?”我问。

“……”他没有回答,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有一种彻头彻尾被人愚弄的感觉,我瞬间火起,冲过去抓着他的脖子问:“你究竟干了什么?!”

他看着我,仿佛瞧见一个耍戏的猴子。

“我以为你会懂我。”他说出来的话,不知道算是讽刺还是遗憾。

我怔住。

是啊,我怎么会以为秦沛霖安了什么好心肠会去和赤党分子合作?

他扯开我的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才慢斯条理的解释道:“许梁玉抓了你之后,来找我要一样东西。他想抓出上海赤色

地下组织。方一默也想要一件东西,他想通过跟我合作给陈沧水报仇。”

“所以你……”

“对,所以我答应跟方一默合作。并且请他帮我们撤退。这会儿日本兵应该到方一默指定的那个码头了吧。”秦沛霖笑

了一声,“你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小沈,我跟他们合作,可都是言而有信的。方一默要许梁玉的命,我杀了许梁玉

。许梁玉要方一默的组织,我也提供给了日本人。就算他们做鬼,也不能来找我的麻烦。”

秦沛霖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我已经再无力气和他争辩。

只是我不明白,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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