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逢明？”秋十三和曲忆安异口同声道，秋十三差点惊跳起来，本来以为是简单的案子，怎么会越来越复杂。

“嗯！”商少棋拿出之前影一调查来的文书，“朋月镇本地的那个酿酒商就是宋逢明的父亲，当年被称作‘赛杜康’的宋知久。樊净俦那时还是十五岁的少年，还未接手樊家的海运，他爹就把拉拢赛杜康的任务交给了他。赛杜康本是贫户起家，做得是四方客的生意，不愿做这样垄断的生意。后来也不知樊净俦是如何做到的，陵城虞城两地和‘赛杜康’有合作的商户先后取消合作，赛杜康最初借贷的钱庄也开始撤销款项，赛杜康被逼辗转，甚至后来赛杜康的死也不简单，即使不是樊家下手，只怕也是为了讨好樊家的人落井下石……”

除了魔琉君，大家都有些不好受，商场如战场的道理大家都懂，可是直接杀人灭家这种手段可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何况宋逢明现在还算商府的人，谢管家对他的在意有目共睹，这件事儿就显得尤其的可恨。

秋十三坐在商少棋右边，曲忘安坐在哥哥旁边安静听着，时不时去蹭哥哥一下寻求关注；此时秋十三没有心情去安抚他，宋逢明从一见面开始就对自己表示他的关心和呵护，反倒是自己最开初不算友好，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又显示出和宋逢明有莫大关系，自己或多或少对这人有点顾忌的排斥的。此时听完商少棋的话，想到宋逢明如今低迷落魄的呆在谢管家那里，心里别有一番滋味，很不舒服，总觉得对宋逢明有所亏欠一样。

商少棋看到少年的神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伸手握住少年的手捏了捏安慰他，现下这件事既和樊家的事儿扯到了一起，那么就免不了商府要出手解决。前段时间，一直让暗一和影一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樊家这回牵扯的范围较广，商少棋决定要一举打倒樊家。

樊家最近动作频繁，却是因为哇国的国王已经驾崩，新帝不好宴饮，喜好奢华的丝绸和瓷器；樊家海商的地位被魔家等家族威胁。本来派出樊亦是准备来打通商家的关节，想要从商家这里取得丝绸的入货，前段时间商少棋挂心秋十三，加上对海上的商贸并无野心，就没同意；谁曾想意外让他得知商少梅和魔家的关系，樊亦竟然铤而走险，盯上了在外的商少梅，想利用商少梅来扰乱魔家；冯时初误打误撞中了本来给商少梅下的毒，却也打伤了樊亦……

商少棋一面命人联系朝中人脉，上了折子指出樊家涉嫌杀人等罪证，另外又指出樊家借海商之便勾结海外蛮夷骚扰沿海居民，借机敛财，严重影响畲国海防线上正常生活。另一方面也对樊家的合作者做了调查了解，各自派人前去说动，似真似假的透漏朝廷有整理樊家的打算……如今关于樊家的留言已是喧嚣尘上，只怕朝堂上已听到了些说法，就算今上宽容商务，若是关系到社稷稳定，定然也会彻查此事，那么樊家必定受影响，环环相扣的合作者们也会相信之前听到的传言，自古三人成虎的事件多不胜数，樊家的败落就是既定事实。

第四十四章：辞行

各自分工行动，魔琉君等商少梅胎像平和了之后，中秋这天八抬大轿来商府接人，商家大小姐一个月内嫁两次，曲城人又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中秋过后，该回家的都回去了，府里一时清静得让秋十三十分不习惯，便想着去看看已经好久不见的宋逢明。对宋逢明他一直觉得有些愧疚，虽说当年的事与他并无半点关系--他那时还在跟着师父东游西荡呢--还是觉得有所亏欠，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心情从何而来。

秋十三从商少棋那里要了一块沉香木，大夫说宋逢明的咽喉受了烟创，会长期咳嗽不止，以沉香木燃熏调理，能有所助益。沉香木贵重异常，秋十三问的时候还有些忐忑，商少棋却连用处都没问，听他要直接就拿了库房的备用钥匙给他让他自己去取。秋十三拿着一串钥匙，有些沉甸甸的，商少棋这作为让他很有压力，虽说两人现在算得上情意相通，但是掌管钥匙这种类似于妻子的事务还是让他有点别扭的紧张--真的能确定是这个人么？

进到谢管家院里的时候，宋逢明正捧了一本书坐在檐下的躺椅上，他脸色青白，幸而眼里还有神采，比刚救回来时状态好了些，但还是算不上精神。秋十三走近他身边，就在檐下的阶梯上坐下来，慢慢等他回神。

“秋秋来了……”宋逢明仍然望着未知的地方，轻轻地开口道：“马上要重阳节了吧？重阳节是我爹娘的忌日呢……”

他的语气太过飘忽，秋十三听了总有不祥的预感，心惊胆战。也不管之前和商少棋他们如何商定，他真的怕宋逢明就这样去了，让他有所牵挂才是好的吧？秋十三握了他的一只手，道：“逢明，你爹娘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幕后黑手我们也已查到，前几日已经有了行动，定会为你爹娘讨个公道的。”

“幕后黑手？”宋逢明的眼里流光一转，很是不解的回头看秋十三：“幕后还有人？当年不是虞城的周家联合其他商家和朋月镇的人对我爹娘赶尽杀绝么？”

“周家？”秋十三一惊，站直了身：“你说的是米商周家？”周家并不在调查的名单之内，而宋逢明却说周家是幕后黑手……

“是啊，当时解决了周家的小公子，我就来了曲城，原本是想着和谢叔叔道别后就回去朋月镇找那群畜生的，那样我的仇就报完了。”宋逢明青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慢慢的又平静下来，抚了抚秋十三的手继续道：“后来，遇见了你，你就像好多年前的我……单纯天真……我想着多和你相处一段时间，便在商府留了下来；直到那天，在你们院里看到了阿牛和林儿。我在周公子身上花了太多时间，林儿认识我，阿牛却是我爹娘身边的小厮，为了报答我爹娘一饭之恩，才协助我报仇的……”

秋十三倒退两步，不敢相信的望着宋逢明：“居然是你！那陵城的案子……”

“都是我做下的，我当年游学四方，结交了不少商贾子弟，他们都很信任我，后来爹娘出了事儿，我一边继续念书，一边暗中打探，才查到周家和其他商户为了排挤我爹娘做下的龌蹉事儿。苍天有眼，周家的儿子却是有那样怪癖的恶心东西。为了报仇，我一面通过引荐不断取得那些人的信任，故意造成一些亲密的假象，周公子是善妒的人，这样就可以借由周公子的手解决了那些人……”宋逢明慢慢说着，咬牙切齿的恨意，眼里却慢慢流下泪来，“你知道么？他们和朋月镇的人商量好了，只要我爹娘不在，可保朋月镇几代繁荣……我的先生，我一直尊敬的师长，是他带头签下契约不许我爹娘从朋月镇买酿酒，也是他，后来在重阳那天邀请我爹娘回朋月镇过节……”

秋十三死死盯着宋逢明，内心的震惊简直无法言喻，太可怕了。宋逢明的先生他也见过，虽然死板，但怎么都不能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的啊。而宋逢明，居然是之前一年间犯下几宗奸杀案的真凶……

“你……”秋十三不知该说什么，想到宋逢明这样做的原因，又觉得万分可怜，但是这样极端的报仇方式，简直耸人听闻触目惊心。

“很可怕是不是？”宋逢明自嘲的笑起来，他又何尝愿意选择这样的方式报仇？只是一介书生，除了这副可以看的皮囊，他实在想不到其他可用的办法，爹娘死得那么冤，做儿子的又怎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到后来，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本是善良的本性，只披了一张儒雅的皮，做下了那许多的血案。

“逢明……”秋十三握住他的手，恳求道：“忘了吧，忘了这些事情。”宋逢明今天太过反常，又提到父母的忌日，恐是不祥之兆。

“秋秋，你还小……”宋逢明摸摸秋十三的头，他若是能忘，又如何用走到今天无法收拾的地步？商少棋为了不让他被查出来，怕是用了不少手段：“秋秋，这些日子，真的很谢谢你，还有商爷……他很好，你要好好把握。”

“逢明，你要做什么？”这些话怎么听都像是交代遗言。

“原本我就打算，重阳过后，回去朋月镇，把爹娘的遗骨迁出来的，他们一定也不想呆在那里。”宋逢明抬手拭去脸上的水痕，望着头顶檐外的天空：“现下，我的身体你也看到了，我怕我撑不到那时候去了，今天你既过来了，我便顺便向你辞行吧，再过两天我就会起程回去朋月镇……”

“那……我来送你……”秋十三心知无法阻止，从袖笼里摸出装沉香木的盒子放到宋逢明手上：“这个，燃了熏着对你的咽喉有好处，一直咳着定是不舒服。”

“别来了吧……我现在一日不如一日，我怕到时候吓着你呢……你回去吧，别沾了我身上的病气。”宋逢明对他笑了笑，收起来沉香木，原本想是要拒绝的，看秋十三眼里已带了水汽，自己要是拒绝说不定当场就要掉泪吧？

秋十三忍不住在出门前再回头看了一眼宋逢明，对方一直目送着他离开，见他回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脸，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秋十三总觉得此一别怕是永别了，又回头冲过去给了宋逢明一个拥抱：“逢明，你要好好地活着，不枉费我们大家的心意。”

第四十五章：定情

宋逢明走的时候，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不过谢管家有一天早上红着眼来找商少棋，请求派个人悄悄跟着宋逢明，因为担心宋逢明的身体，谢管家特意来求要的人是略通医术功夫也不错的暗二。

此后的日子回复到秋十三刚到商府的样子，作息慢慢正常。只是商少棋明显的和魔琉君在进行着什么，时常带了冯时初一起游湖，说些东西也经常是秋十三玩群听不懂的，只是隐隐约约的猜测，樊家大概要从海航商贸的舞台上完全的退下来了。魔琉君特意带了消息过来，说是商少梅胎相平和，有双生之兆，言语间暗示，商少梅想要把其中一个过继给商少棋。

转眼便是重阳节，商府除了谢管家已没有了长辈，只有族内的几个远房叔伯住在乡间的宅子里，商少棋让人送了节日用品和糕点吃食过去，也就罢了。只是重阳节需要去给父母扫扫墓，以往每年都是和少梅一起去的，如今少梅有了身子，不方便舟车劳顿，商少棋打算带秋十三一起去。

重阳这天，厨房备好了各类祭奠用的糕点水果，秋十三和商少棋看下人把食盒抬上马车的后面放好，这才双双跳上去，也不带其他人，就是车夫跟着往郊外的商家祖墓行去。

商少棋的母亲在生少梅时落下病根，少梅才三岁时母亲便去世了，父母伉俪情深，父亲也从此一蹶不振，拖了三四年竟跟着母亲去了。商少棋少年掌家，除了谢管家也没有真正能帮上忙的人。

商少棋一路上慢慢给秋十三讲些自己幼年的故事，父母的恩爱，幼妹的精怪，父母的过早离去，掌家的艰辛……一路悲欢撒过，转眼间自己已经快要而立之年，身边的亲人相继分别，到最后，剩下的就是身边的这人了。商少棋讲到动容处，捏了秋十三的手轻吻，心里对自己承诺，一定要好好对这少年。

商家的祖墓不远，马车走了两刻钟便到了，祖墓这边也留了专人照看，商少棋便带了秋十三下车，等下人把香烛纸火备好，又把贡品摆上，这才去挨着给家里去世的长辈们上香添供。时年久远，那些最初的悲伤已被抚平，心里有些淡然的缺憾，后半生的生命父母不能参与，总是不如意的。

扫墓后，就着献祭的贡品稍微吃了些饮食，把带来的一些物品送给守墓的老夫妇过节，又吩咐他们好生照看，时常和主宅里的人联系着，商少棋这才带了秋十三离开。

两人也不坐轿了，携了手慢慢步行。外面扫墓的人不多，登高赏菊的人倒是不少，两人也不去凑那热闹，避开了人群专走小道。秋十三指着前面差不多一里地外的山坡道：“看到那棵大树了么？不如我们来比轻功？输了的人要惩罚~”

商少棋看了看前方，这条路人烟稀少，也不怕被人见着，看见少年亮晶晶的大眼，也不由得有些轻狂的兴奋感爬上来，点了点头同意了。两人同时踏出步子，商少棋原本故意落后一步，望着前面少年衣袂飘飘的背影很是感慨，结果一错眼，秋十三已经掠到了几十步外，商少棋不由得起了些攀比感，提了力往前追去，最后以一步之差落在秋十三背后。

秋十三转身扑上男人的身体，四肢都缠在男人身上，眼睛笑得弯弯的：“你输了~”

商少棋抱住少年，亲了亲少年的眼睛，温柔的笑：“嗯，我输了。秋大爷要怎么惩罚小的啊？”说着自己忍不住扑哧一声大笑开来。秋十三恼羞成怒，掐住男人的脖子使劲摇，惹得男人不住求饶这才放手。

两人笑够了，秋十三这才把脸埋进男人的脖子里：“商少棋，我们成亲吧！”商少棋明显感觉到少年的脸在升温，肯定红得不成样子了。

“好！我们成亲。”眼神柔亮的摸摸少年的头，这孩子脖子根都红透了，想是十分害羞，还能主动提出这样的承诺，确实让商少棋有些受宠若惊。

少年继续把脸埋在男人脖子里，低低的道：“商少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再也不用担心一个人。”男人虽然不说，但是看得出来少梅的出嫁还是让他心情低迷，对这个从小艰难撑起整个商府的寂寞男人，秋十三最开始是觉得两人的关系发展太快，不可靠的，这些日子下来，他能感觉到男人的真心，也能明白自己愿意和这人纠缠一生。

“嗯。”商少棋紧紧抱住少年：“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第四十六章：认亲（上）

既然说到成亲，就不得不考虑双方家长的问题，商少棋这边不用说了，双亲俱亡，勉强能称得上长辈的就是谢管家了，谢管家对他俩的事一直持支持态度。秋十三这边却很麻烦，曲城主就在眼前，不去通知一下说不过去，虽然秋十三还是有点抵触曲梦白。

二人从秋十三求亲后感情更加蜜里调油，时时黏在一起还嫌不够，每每总是惹得都热火焚身，却又总在关键时刻打住。商少棋私心里是希望那样的时刻留在洞房花烛夜的，秋十三则是怕痛，他有偷偷的看一些龙阳分桃的小书，据说下面的都会很痛，他舍不得商少棋痛，自己痛又觉得太过难忍，二人便每次互相用手抚慰，默契的没做到最后一步。商少棋觉得在这样下去自己怕会有难言之疾，婚礼势在必行啊。

商少棋选了两人浓情蜜意的时刻半迫半哄的让秋十三答应了去见曲城主，事后秋十三撒娇耍赖的要反悔，被商少棋一口驳回，最终还是定在九月十五去探访曲城城主。

商少棋郑重其事的选了各色礼品，摆了一屋子准备去孝敬岳父，秋十三却是越来越紧张，所谓近情情怯，他十几年从未见过父亲，虽然已有这么长一段时间做铺垫，此时真说要去见一个完全陌生的‘父亲’，心里还是相当别扭。小时候只有师父，偶尔也会幻想父母是什么样子的，和师父一样温柔和蔼？还是根本凶神恶煞，所以才不愿意要自己？后来年纪渐长，对父母的那种向往慢慢褪去，甚至带了些厌恶的成分在，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师父是他的生身之父，心理上无法把师父和想象里那么恶劣的身份配在一起，所以反应才会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