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我能满意什么？”帝凛故作无知。
把注意力投注在对方身上，望琼用淡淡言语陈述着实情：“夕焰和那个凡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你在设局。你害
夕焰丧失灵力被那名男子……侵犯，又捣鬼弄病那两个小孩算准夕焰会去南天域盗宝救人，在他打伤侍卫逃走后你却杀
害了其中一个侍卫毁其仙人元灵，一切只等他回到天界是将罪名扣在他头上。我没说错吧？”
“望琼，你大概忘了我当时可是在棹华的奉仑殿跟他下棋呢！”帝凛歪歪头，玩味的看着自己白净的手。
“帝凛，你的资历和修为是我们年轻一代天帝中最好的，如你使计在中途离开一会儿，一向对你深有好感的棹华肯定也
不可能怀疑什么。”
听闻望琼说起棹华对自己有好感，帝凛冷笑了一声：“棹华既然和我是朋友对我存有好感也乃人之常情，你何必拿这个
做文章呢？而且我也没想隐瞒，就连封越辰我也才刚刚告诉他真相。我就不明白了，那男人的优点到底在哪？夕焰龙君
一次次失身给他到最后还心甘情愿自我陶醉的为爱情而死，光是傻字已不足以形容。”活动一下脖子，帝凛看着对方满
脸蔑视：“其实我没料到的是望琼你熟能生巧，捏造的谋叛罪证还真让别人查不出所以然。”
最后一句话道出的惊天秘密未能让望琼惊惶失措，相反更为冷漠。
“你又是这样。”帝凛假似无奈的叹气，“望琼，很多人都崇敬你。因为你从来在人前都戴着一副温文和蔼善良体贴的
面具，你绝尘又随和的外表配上你恶毒的心让那些人被你害惨也觉察不了。帝梵是，夕焰龙君亦是。”
“帝梵返天时日已近，我讨厌不安定的因素待在身边。”极具威光的琥珀珠眸直逼帝凛，“想你为了嫁祸夕焰竟然可以
杀害自己的侍卫挑起事端，也证明你下定决心要对付我，我自然不能坐着等你迫害！虽然我向来把夕焰当成弟弟看待却
无法放任这个危险因素。”平淡里流露着哀怨的话语不知道在指控帝凛还是在怨恨自己——
“你攻于心计，我绝情无义。”
惊讶从帝凛眼间一闪而过，他诧异望琼这么分析他们二人。可是惊异只有一瞬：“这算是你的自知之明吗？我自觉城府
不深，只是其他人太笨；而你的无情倒是不假。个中原因并不光是因为我设计想弄垮你然后你自保这般简单！”单眯一
只眼，帝凛不掩盖嘲讽，“夕焰龙君和帝梵在品性方面有很多相似，正直豪爽，你看着他就跟看着帝梵一样。如果帝梵
还在天界，大概你想方设法都要主动献身给他。可惜被你视为帝梵影子的人却让个文弱书生压在身下，这种天渊般的落
差确实不好接受，哪怕你觉得夕焰恶心也是正常的。”
望琼满含冷刀的目光并没让帝凛退缩，帝凛嗤笑：“我的行为只是证明了帝梵跟夕焰龙君完全不同。”
“……帝凛，你真以为我什么也看不出来吗？”望琼收敛冰冷外泄的情绪，幽幽道，“你比我更不如！因为你也喜欢帝
梵。”
“……”帝凛嬉笑的表象霎时隐去，有些僵硬。
“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当初你告诉我要实现心愿只能已拥有权力为前提，一步步迈上高位方能号令天庭，修改天
令。我少不更事听信你的提案，弄了很多莫须有的罪证栽赃帝梵使他受尽天罚，后来你站出来大义灭亲也帮你赢得了不
少赞誉。你推选我成为新一任中天帝时我真曾以为这么做只是你一石二鸟的计谋，一是帮我能够真正和帝梵在一起二是
巩固你在众仙心中公正无私的帝座形象。”说至此望琼缓了缓越来越快呼吸，“但你后来次次的恶意针对才令我发觉一
切并不简单，我猜你恨我或许是我害帝梵堕入六道轮回饱受磨难，直至很久之后的现在我才清楚其实当他还在天界时你
就恨我了。为什么恨我？原因呼之欲出，就在每次你看他的时候……”
一下说了这么多的话实在不符合平常望琼的作风，可一旦宣泄开始便也停不下来——“其实我佩服你，设了一个不怎么
高明的局还让那个凡间书生亲近，算不算是你作出的牺牲呢？”
“哈哈哈哈哈……”帝凛抑制不住喜感的侵袭，捂着肚子大笑形象全失，“望琼，你真的好幽默，我从前怎么就没发现
？”
居高临下的在帝座席前俯视不断发笑的人，望琼启唇：“我说过了。你能善施诡计我也能无情杜绝所有危机，夕焰对你
我来说不过是颗弃子，有没有他都一样，因为从始至终就只是我跟你的争斗！”
慢慢减小声音，帝凛感觉自己笑够了，多变的表情里带出一丝不屑：“嗯！好吧！你就这么认为下去。我就先走了。”
言毕，清爽的一个转身带动华服的下尾摆动出好看的弧度……
清冷的目送那琢磨不透的南天帝，望琼感到自己的手掌已抓紧。摊牌开来并不让他觉得放下了什么，心中的痛楚反而激
发，不光对自己深爱的‘帝梵’，更有对夕焰的忏悔！
自己几日前去找夕焰明明是想跟他谈清楚关于他所作所为的不妥，却因他那为感情伤神的模样所触动，他的模样就如同
自己最初发觉心里装了帝梵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才神使鬼差的鼓励他追寻这段不切实的爱情，哪知……
“对不起，我真的很矛盾……真的非常矛盾……”
慢声细语中的内容模糊不清，望琼也不知道自己在说给谁听……
终 章
当封越辰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
茫然的目光扫视着自己卧房里的摆设和木窗外的刺眼的午时阳光，除了自己起得比平时晚了点以外仿佛一切如常。但他
知道——
记得当时被那身着黄金铠甲的侍卫带到一个有着巨大圆洞的地方，他很害怕却被迫站在洞口处，往下俯瞰时他愕然瞪大
眼睛：万里晴空之下是人间凡世的浮光掠影，芸芸众生在黄土地上如同蝼蚁辛劳徘徊……这一切实在太过飘渺！
当他还怔于这番光景时后背突然被人用力一推，眼前瞬间空白，身体无止境的下坠……
清醒时发现他睡在了床上。
双手死死紧捏似要自碎骨头般，不止的呜咽从喉咙深处发出。在家变之后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成熟到不会再为任何事流泪
，可涌之不竭的咸泪却不断从眼尾跌落，融进头下的棉枕浸湿成一片水渍。
龙少？夕焰？这是个多么爱他的人，那人将心都用在了他的身上。但那人的全心全意似乎并没有抵得过别人对自己的误
导。为什么反驳不了‘寒林子’？那是自己明白那些话说的不假，他的确信‘寒林子’多过‘龙少’！
犹忆最后龙少说的——“如果有一天我后悔那是我自己活该，自己选的路自己承担不怨任何人。”满怀幸福直面刑罚的
告白包涵了太多的真情，但在当下时分的回想中却讽刺着封越辰的伪善和退缩！
一时间他顿感内心遭受到无声的闷击，无以名状的悲惨，痛不能言……
……
“大哥，龙哥哥他怎么现在都不来了？”经过一段时日的疗养身体已完全好转的封小北把头歪靠在饭桌上，闪闪有神的
小虎眼流露着疑问。
递饭的动作瞬间缓慢下来，封越辰避开弟弟的视线准备保持沉默。
“小财猪跟我们玩的时候说一直不见龙哥哥很想他，我和小北也很想年他。”旁边默默接下话来，“大哥，他什么时候
才会来呢？”
孩童们渴望的眼神令封越辰有些招架不住，微微别过眼睛艰难的开口：“龙哥哥他……大概再也不会来我们家了。”
“为什么？”两个小孩异口同声的问。
“……”封越辰无言以对。
……
才刚安抚完情绪激烈的孩子们睡下，龙少在他们心里一直都想另一个亲人似的存在，某天的突然消失没有人可以接受，
包括自己也是。封越辰仿佛被掏空心思无力站立，坐在大门槛处吹着清冷的夜风，颓然的将后脑靠在门框边上，眺望远
方幽暗的街头，目光涣散……
翩然若仙的倩影由远及近直到封越辰跟前——‘越辰。’
谁？谁在叫我？好熟悉的声音。恍然回神他看见身前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秀美的身影，喃喃开口：“……玉意？”
身着白纱素衣的美丽女子微微颔首，‘越辰，我只是一缕幽魂，你别害怕。’
摇摇头，封越辰无畏的正视她。之前的上天入地将他锻炼得不再为了鬼神所惊憾，何况还是秦玉意这温善女子的魂魄。
‘越辰，我就快轮回转世了。’她绽放出甜美的笑颜，‘阎皇告诉我下一世我不会再葬命青楼而是良厚的书香门第的子
女。’
“玉意，”封越辰看着她，渐渐眼眶开始湿润，“太好了。”
‘嗯。我觉得我很幸福了。越辰，’秦玉意忽然压下喜悦的音律，淡淡的说，‘我这次是特地上来找你的。有件事在我
轮回之前想问问你。’
“什么事？”
‘阎皇说我与你本是宿世姻缘，你之前要是定罪处刑的话我便会跟你一同赴死，轮回之后再续前缘。可你却为他人所救
，命盘被打乱，而我先你离开人世也是错误的。他还说这并不是很严重的问题，只要你再度轮回我们依旧可以在一起。
我求他让我上人间来见你一面，他警告我不能这么做，阴阳殊途，扰乱经纬的后果便是我俩永世缘灭。可我知道如果我
不来向你问清楚那就算我们能再续前缘也是万重隔阂。所以我愿意拿我们的缘来换一个答案。’
“玉意……”封越辰不懂什么可以让秦玉意此般执意。
爱恋的看着封越辰那张清俊的脸，无数次在梦中、现实中出现的脸——‘越辰，你爱谁？’
封越辰顿时惊愕了。
‘你到底爱我还是爱他？或者你两个都爱也或者两个……都不爱？’
茫然的望着她，封越辰的口张了又张却什么也说不出，终于颓然的低垂眼帘避开自己无法给予答案的美丽幽魂……
秦玉意温柔的注视着这个一直深爱的人，他满脸迷茫无措的模样自己也好喜欢，忽然间觉得答案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
她继而笑盈盈跨前一步弯下身，用双手环住了封越辰的头部，感觉最后这清新怡人的男子气息，柔声在他耳边诉说着：
‘再见了，越辰。’转瞬便化作一缕萤光飘然飞天……
……
东天域。奉仑殿。
棹华坐在殿中木然的盯着桌上的棋盘，手中的棋子保持了很久的高举也没落下——他不知道哪里可以放下它。想学帝凛
在棋局中自斗的精髓妄求超越自我，无奈自己并非这块料！
干脆放弃吧！冷叹一声，棹华既要拨乱棋盘上放置好的棋子……
“哎，等等。”才听见这三个字手间的棋子便已被夺走，“放这里不就好了。”随着话音的段落棋子落在自己之前没有
想到的空位上，棹华楞了一下挂出苦笑——看来自己的思维考量与夺棋之人真的相差太多。
“帝凛，还是你厉害。”棹华彻底服输了，不去看对方只是平静的伸手想把所摆出的棋子都收进盒中。
“我都来了，你忙着收拾做什么？我们下几盘吧！”制止他要收棋的动作，帝凛径自坐在了对面……
“帝凛。”棹华的声音很轻。
“嗯？怎么呢？东天帝大人不舒服吗？是不是由于我来打搅的关系？”
“不。我是觉得凡事都充满了变数，凡人也好天神也罢，都算不出将来究竟要发生些什么不可预料的难题。我刚才去探
望龙爷和桓潼，他们跟我说话时笑得很开心，可我很轻易便能感觉那种极力掩饰的悲痛。”棹华痛惜龙爷他们的遭遇，
但——“我什么都帮不上，连开解也不知从何讲起。”
盯着重新开局的棋盘帝凛考虑往哪下子，漫不经心的回道：“棹华你未免过于杞人忧天了吧！再者根本就不是你能力范
围以内的事，何必为了外人使自己难受。”
“对。”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棹华的眉头依旧紧蹙，“或许我真杞人忧天了。说实话，帝凛，”他深邃的眼睛凝望
着帝凛，“我好羡慕你，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保持乐天和无谓的态度。曾经我以为我也这般，然而现实却大相径庭。
”
“棹华你身为天帝，除了佛祖能胜过你再没别人，你若继续妄自菲薄当心我看不起你。”把玩手中的棋子，帝凛笑了，
“三界五行中我等至高无上，阴阳乾坤生灵万物皆处我等之下。其中我看见了数不尽的悲欢离合也就自然不会为早已麻
木的东西感触。”
“帝凛……”眼前的人此时显得愈加陌生，棹华喃喃唤着他的名字。
俊美的脸浅浅抿笑很带吸引力，将棋子放置到棋盘的某个位置，帝凛白净的手再度伸向棹华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棹华
，你才是那个正直善良的人，你所有的感情和悲伤都很真实，不虚假、不违背心意，也从不为了自己的企图欺骗谁。”
帝凛的话让棹华懵懂，像是在拿自己和某个人做比较，“可惜……不是你。”
棹华一时惊然，刚想问帝凛这话的深意却看见他竖了根指头在唇边又盯盯棋盘，意思要自己继续和他下棋不要去问其它
多余。
唉，算了……反正对于帝凛一直都并非自己能够了解的人。
打消疑惑的念头，棹华渐渐投入在棋局中，他很享受与帝凛下棋的时光，即使被拦隔在心防之外，他也会在想象中拉近
两人的距离……
如此这般，平静的……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