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为奴 上——诸葛喧之
诸葛喧之  发于:2012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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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越怔怔地躺在原处,苍白的脸上还染着林瑞哲的血。

他让他逃。

突然就想起了少年时被追的无论可退的时候,有个人对自己说:“你跳下去,我去对付他们。”

喉咙里仿佛卡进了一团苦涩不堪的东西,绞碎了所有言语。

林瑞哲见他僵着不动,深吸一口气,怒道:“混帐!!还傻愣干什么!!滚!快滚!!!”

怒吼的声音还是中气十足,凛然一股不可抗拒之力,可是脸却白得像纸一样,嘴角更是有殷红的血淌出,显然是伤到了

内脏。

苏越仓皇爬起来,林瑞哲等他退开了一段距离,才狠狠掣甩开那段巨木,用力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双目却是决绝的赤红

,他半跪在地,刀顿入泥土,手紧按在刀柄上。

“滚开!”苏越想要上前扶他,他却仿佛被烫到一般甩开苏越的手,“不要碰我!”

苏越抿了抿嘴唇,不顾他的反抗,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二话不说过到自己肩上。

从小就驰猎沙场,即使五官长得柔和,力道却是惊人的,林瑞哲受了伤,竟是不能再脱开苏越的钳制,苏越僵凝着脸,

低声道:“我知道那里可以出去,不想死的话,就跟我走。”

林瑞哲的伤处被牵动,低着头呛出一口血来,苏越固执地半背着他,咬牙跋涉在尸首横布的火海中。

过了半晌,他听到林瑞哲在他耳边轻声问:“……为什么要救我?”

苏越的心狠狠往下一沉,闭了闭眼睛,然后一字一顿地答道:“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耳边是低低的笑声,呼吸喷在鬓发上,笑到最后却带上了哽咽:“苏越,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当初在

问天崖上救了一个受伤了的少年。救了他……然后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先是家人,再是故乡,还有……萧娜……什么都

毁在了他的手里……”

苏越的步子猛地一顿,背后刷得起了一阵寒碜。

林瑞哲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哑地在他耳背问:“……那个少年……是你罢?”

血好像都在一瞬间凉透了。

苏越倏忽扭转过头,反手拽住林瑞哲的领口,又急又慌地质问道:“你说什么?你记得?……你……你难道……”

可是林瑞哲只是淡淡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苍白的脸上血色全无,嘴角逐渐牵起一丝苦涩自嘲的笑,他就这样凝视着

苏越,直到黑色的瞳眸渐渐涣散,最终睫羽打落,他合上眼帘,晕倒在了苏越跟前。

易洛迦站在滚滚涛流边,面色冷的犹如冰雕,一双冷河般颜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对岸的火海,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在

他周围的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只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陪站着,大气都不敢喘。

等了好久,岛上的哀号哭喊声逐渐变小,火中逃窜的身影也逐渐看不到,他还是紧盯着染红河面的大火,不知在等些什

么。

最终,有人忍不住了,轻声唤了句:“平西爵大人,放心罢,没有人能逃出来的。”

“……”易洛迦眯起眼睛,斗篷被风吹得哗哗直响,他若有所思地说,“……没有人能逃得出来……么?”

“是。”那人点头,“各关都严把着……”

“那么,为什么有人可以跑得进去呢?”易洛迦心平气和地问,声音一点波澜都没有,可那就像一滩死气沉沉的潭水,

没人知道有多深,更不知道下面究竟藏了多么可怕的东西。

下面的人统统觉得脚下发软,这时候,却听得易洛迦淡淡说道:“第三入口的哨位是谁?自己站出来。”

有个士兵颤颤巍巍地从自动分开的人群中走出,堂堂七尺壮汉,此刻却浑身发抖,吓得连嘴唇都在哆嗦。

“……平,平西爵大人……小的实在不知……他,他拿着大人的符令,小的以为他是奉大人的命令……”

“够了。不需要给自己的愚蠢找理由。”易洛迦打断他,蓦地回过头来,那气势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他淡金色的碎发

一张俊秀的脸庞简直阴沉得像鬼,眸子中闪动着不祥的光芒。

那士兵简直都要哭出来了,颤抖地对易洛迦哽咽道:“大人……求你……求求你……”

易洛迦那双如同凝冰河流般透蓝的眸子俯望着他,半晌,嘴角淡淡上扬,竟是打理出一个习以为常的温和微笑,然后和

气地说:“好了,你退下罢,回家去和爹娘妻儿见一面,自己动手,不要等到我派人解决你。明白吗?”

“大人!!平西爵大人!!”那士兵失声哭喊出来,跪爬着往前,想要抓住他的衣摆。易洛迦皱了皱眉头,避开了。

旁边几个亲兵会意,架着这个哭喊着的汉子,把他强行拖了下去。

易洛迦重新转向那茫茫火海,面庞上虚掩的笑意却在跳跃的火光中逐渐融化,最终眼底只剩一片寂寞无情的冷。

他把手摁到胸口,心脏的位置。

半晌,淡淡地垂下眼帘,微蹙眉宇中竟然还有一丝可笑的得意,不知是在和谁悲哀地炫耀着。

苏越,我说过我和你一样,是个没有良心的人。

你看,我没有骗你。

“……回府罢。”过了许久,他轻声说,然后转身,把那弥漫着劫灰和怨恨的火海抛在了脑后,一步一步,再平静不过

地离开。

24.山洞

回到爵府,易洛迦神色如常,每日朝会散后,依旧是品茶,观鱼,闲来无事,便去集会消磨半日闲暇,晚上去那些个风

月场所折花踏柳,一晌贪欢。

喝得有几分朦胧醉意的时候,神态举止仍然温文尔雅的平西爵会模模糊糊地想,不过就是死了个奴隶而已,也没什么大

不了的。他该享乐的还是享乐,该寻欢的还是寻欢,昨日种种日子照旧风流倜傥地过。

只是胸口烦闷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腔上凿了个窟窿,灌进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液体。

而那些液体本该是从眼角流出来的。

易洛迦已经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他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忘记怎么哭泣,这种宣泄压抑和痛苦的本能已经被他

遗忘,即使易欣死的时候,他也没有流下过一滴泪,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为苏越破例。

不过是个下贱的奴隶而已。易洛迦兀自想着,对他的那些关心,缱绻,都是假的,都只是他闲暇无事的猎奇游戏而已。

他都是成年人了,怎么可能再陷进游戏里,假戏真做呢?

易洛迦搂过身边那个细腰的少年,微笑着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少年身上带着清雅别致的药香,是他今夜无意在一家医馆

看上的俊秀郎中。

这个孩子乖巧妩媚,是个明白人。

他最喜欢这种聪明伶俐的孩子了,一夜缠绵,各取所需,没有半句废话。

不知比某些硬骨头的混账好多少倍。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与少年纠缠了半宿的平西爵从睡梦中醒来,怀里冷冷清清的,宽敞的床榻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慵倦地眯起浅蓝色的眸子,隔着烟雾般飘缈的帐帘看向外面的天色。

时辰尚早,翠娘连屋内添了犀角粉末的安神沁肺蜡烛都没有熄灭。

那个少年却已经走了。

易洛迦温和地笑了起来,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如果不是褥子上还留有昨夜温存的痕迹,没准自己只会以为是做了个梦而

已。

他从来都是这样,带年轻美貌的少年回来过夜,一觉醒来却常常孤独一人,怀抱是冷的,心也一样。

甚至连昨夜那个少年长成什么模样都记不太真切了,依稀是记得那少年有着一双深褐色的眸子,这是在易北很罕见的瞳

仁颜色。

就像……那个奴隶。

易洛迦有些疲惫地合上眼睛,把手盖到薄薄的眼睑上,心里却经不住地愤懑,真是太有意思了,自己到底什么地方不如

那个林瑞哲?长相?性格?地位?

仔细盘桓过一遍,发现自己除了人品,好像没有什么是比林瑞哲要差的。

难道苏越是那种看重人品的人?

这个想法把易洛迦自己都逗乐了,他躺在床上,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照例一张温和优雅的面庞,穿衣起床,洗漱用餐

在庭院中遇到刘管家的时候,易洛迦把一张价值五万纳贝尔的兑金票交给了他,淡淡道:“记得把这张票子交给文杨医

馆的郎中,这是他昨晚应得的。”

苏越死了,早饭也不必再为了讨好他,煮些商国风味的菜肴。翠娘烧了一锅炖菜,淋上茄汁,菇片鸡丝汤里放了很多乳

酪,煎蛋和蒜薹香肠码在银质浅盘里,还照例倒了易北著名的果汁蜜酒。

都是易洛迦喜欢吃的东西。

易洛迦满意地抿着甘醇的美酒,没心没肺地想,其实苏越死了也挺好,自己不用再迁就一个外邦人的口味了。

真是一桩美事。

翠娘见易洛迦一早上都是笑眯眯的,以为爵爷今天心情很好,便试探着问:“大人,晚枫苑如今已没有人居住了,是不

是可以打扫一番,把枕席被褥都撤了?”

“……”易洛迦偏着脸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也好,留着碍事。

可是翠娘得了允许,正准备下去整理的时候,易洛迦又突然叫住了她:“等一下。”

“大人还有吩咐?”

易洛迦沉默片刻,眯起比水晶还剔透的浅蓝眸子,笑得比之前都要好看:“院子里的枫树落叶不要扫掉。”

“咦?”

“怎么了?有问题吗?”

翠娘连忙道:“没有,没有。”

“嗯,那就好。”易洛迦依旧笑眯眯的。

翠娘小心翼翼地问:“那……那奴婢下去了?”

“嗯。”

可是还没走到门口,又被易洛迦叫住:“对了,院子里养的鹩哥也不要移走。”

翠娘:“……是。”

“屋子里的熏香别换。”

“……遵命。”

“唔……干脆连幔帐都别卸了……”

“……好的。”

易洛迦姿态优雅地吃下一口煎蛋,想了一会儿,转过头去对翠娘微笑道:“算了吧,那里的东西,一样都别动。今天天

气好,你帮我把藏书拿出来晒一晒。”

“……”翠娘望着自家英俊的主人,无语半晌,然后点了点头,领了命,姗姗地退下了。

易洛迦对着一桌丰盛的早餐,疑惑地皱起眉头,奇怪,今天的菜吃起来怎么会如此索然无味呢?

山洞的钟乳石上啪嗒淌落一滴清水。

林瑞哲模模糊糊梦到自己正在商国城郊的山林里住着,那是很好很平静的日子,云淡风轻的时候,他和哥哥把采来的草

药搬到院子里晾晒,妹妹虽然年幼,但已经学会做家事了,她煮的白粥醇厚香甜,喝下去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

农忙过后,闲暇无事,他便会爬到屋顶上,双臂枕在脑后疏懒地晒着太阳,柴房里蒸腾起迷蒙的白色炊烟,慢慢地和天

上的云絮交融在一起,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偷得浮生半日闲。

真是舒服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喜欢打打杀杀,徒增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隐约听到白衣胜雪的兄长在院子里叫自己的名字,兄长的声音一直是那么好听,就像在酒里浸泡过似的,不知不觉就让

人醉死在其中。

“阿哲,吃饭了。今天小妹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炸茄盒。快从屋顶下来。”

林瑞哲慵懒地应了一声,在暖暖的阳光下答道:“嗯,哥,我马上就来……”

我马上就来。

他从屋顶上翻下去,可是脚下一滑,却直直地摔在了泥土上。

“呃……”

酸痛的感觉好像千万只蛀虫,正在用尖尖的小牙齿啃着四肢百骸。身体逐渐从麻木中脱离,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骨

头都像被人拆分开然后又胡乱拼凑回去似的。

“你醒了?”

眼前好像有个清秀俊雅的青年正守着自己,林瑞哲心想,自己不小心从屋顶上摔下来了,哥哥一定很担心,否则他怎么

会这么快就跑到自己身边来了呢?

“哥……”

他朝青年虚弱地微笑了一下,想说自己没有事情,可是眼前的景象随着他眼睛对光线的适应变得越来越清晰,他逐渐看

清了青年的脸庞。那并不是哥哥温和文弱的模样。

眼前的人有着淡色的嘴唇,弧度细腻的鼻梁,一双眼睛纤长微翘,看似柔和,却隐约带着些危险的天生戾气。

林瑞哲一怔,随即颅间钝痛,好像被刀撕扯划拉似的,几乎要裂开。他一下子抱住脑袋,痛苦地低哼一声。

“怎么了?你头疼?”苏越连忙扶住他,焦急地问。

“……”林瑞哲皱着眉头,半天没答话。

苏越扶他坐起来,靠到旁边的岩石上,说道:“手放下来,让我看看……”

“不要你对我好。”他咬着牙根说,把胳膊从苏越手中抽走,“我不需要你关心。”

“……”

苏越抿紧嘴唇,凝顿片刻,终于把手垂落,只跪坐在一旁,静静望着他。

忍耐过颅内的纠疼,林瑞哲脸色苍白地抬起脸来,这里是一个昏暗的山洞,但可以看出并不是完全天然形成的,洞壁上

有过开凿的痕迹,还有添着膏油的蜡烛,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蜡烛是封在膏油里的,苏越把几盏蜡烛上的膏油剥掉,点

燃了灯芯。

洞壁很潮湿,好像长期浸在水里似的。连靠背的那块石头也不例外。

“我们在半月岛下面。”苏越看出了林瑞哲眼里的迷惑,说道,“这里原先是个小型山洞,后来被工匠挖出了密道,成

了潜埋在地下的避难所。这个山洞十分隐蔽,知道它的只有少数王族成员。”

“……”林瑞哲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苏越,“只有少数王族?那你又是从何得知这个山洞的?”

苏越说:“自然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林瑞哲挑起眉尖。

“当初修筑半月岛的工匠,有一部分其实是商国安插在易北的密谍,他们将半月岛的图纸画下来,然后秘密带回商国。

我作为商国太子,自小就被逼着熟记易北的地形图,所以才会知道半月岛地下还有这样一个避难所。”

“商国拥有易北的地形图谱?!”林瑞哲顾不得身上的伤,蓦地坐起来,瞪着苏越,“你们……”

“你不用太过紧张,商国王族拥有的地形图并不完全。有些河流山川也有所出入。”苏越淡淡道,“更何况商国的地形

,易北定然也是略知一二的。双方扯平了,占不到什么便宜。”

林瑞哲皱起眉头:“不对,我率兵攻打商国多次,王上从来都没有给过我图纸……”

“他不给你,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苏越说,“简在帝心,他在打什么主意,旁人谁也不可能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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