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一尘缘——天娜
天娜  发于:2012年0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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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瑶,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周容低下身拨弄着千瑶额头的发丝,随后印上一个淡淡的吻,“放心,你既然不愿

意我不逼你,今夜我什么都不做,只抱着你睡好不好?”

“真的?”

“真的!”

“拉勾?”

“拉勾!”

第二回

畅春园是善水城数一数二的男娼馆,因着大腐王朝男风开放,这儿的生意也就特别红火。

夜里头大红灯笼一挂上,那就是一宵的折腾,待到天明鸡叫了才算真正消停。

月千瑶打从进了畅春园起,就没睡上过一个安稳觉。

念及当初在蓬莱关边境,他千方百计才得以逃出月氏皇家的送亲队,不想这一路向东而下,却在九江郡碰上人贩子,拐

了他的钱财不算,竟还辗转将他卖进了善水城的男娼馆。

月千瑶自是气得不轻,可都到了这份田地,他又能怎样?

老鸨说“我不管你打哪儿来或者是怎么给弄来的!反正现在你这个人是老娘我出了银子买下的!你就别想跑出我这畅春

园半步,有本事的,等你挂了牌在善水城闹出点名声来,再找个爷赎了你出去,那就算是你本事!不然就是死,你也得

给我死在这儿!”

听了这话,月千瑶他心里再不甘愿,也只能一边乖乖听话,一边寻思着好时机再逃出去。

谁想这一呆竟是整整半年光阴。

畅春园的头牌叫伶欣,也不过大上月千瑶三岁,适值风华正茂的好年岁。

月千瑶刚进畅春园那会子就是跟着伶欣伺候左右,这是畅春园的规矩,新进来的总要跟着红牌倌儿学上段日子,也算是

调教,等时机成熟了,老鸨才会翻上黄历挑个好日子,然后风风光光的挂牌卖头夜。

只是明里这么安排,可真正要挨过调教挂牌,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身型体态,颜容脾性,琴艺歌技,一样都不能少,

更何况,上头还有当红的人压着你,生怕你一个翻身就顶替了他。因此这暗地里的小动作也没少过。

好在月千瑶天天想得不过是逃出这地方,根本无心争些什么,所以日子也算安稳,而更好命的就在这伶欣性子善良温和

,待他也算亲切,不似其他红牌那副要不得的嘴脸。

只是,千算万算,算不到伶欣竟然自杀了。

月千瑶知道伶欣是在等一个人,可等过一年又一年,早已心灰意冷,放不下的不过就是一个执念。

偏偏这时却碰上那人来了善水城进了畅春园,然他看到伶欣也不过一震,随后假意不识。

那夜过后,伶欣就死了,他终是放下了心底最后一点儿自欺欺人的希望,同时也放弃了自己残破不堪的生命。

月千瑶眼睁睁看着伶欣的尸体被裹进破草席中一卷,然后被人抬出了后园,消失在了小门转角口。

他尚未回过神去掩抹自己的悲伤,却听到老鸨的冷笑“千瑶你看仔细了,这就是傻人才会做的事!死后屁都放不出一个

!这几日你好好准备准备,三日后是个黄道吉日,给你挂牌”

在畅春园,自然没有人知道月千瑶姓月,只知道他叫千瑶,可能姓王姓李姓孙姓赵,管他呢?本就是个人心凉薄的地方

,谁又管谁的死活?更何况是一个名字。

挂牌前,原本老鸨想给他改个曼妙的花名,可想来想去都找不到更适合的,于是索性道“就还叫千瑶吧,也挺那么回事

的。”

于是千瑶还是千瑶,只不过从月氏国无用的六皇子变成了畅春园新挂牌的男娼。

月千瑶不明白怎么兜了个圈,自己却还要被男人压在身下?

正好季清又拿话吓他,他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决定走为上策,可还没跑出去两步,转眼就被龟奴抓了回来。

他本以为这次一顿皮肉苦是逃不掉的,却不料周容的出现让他的生命出现了转折。

千瑶是谁?

是放在月氏国皇宫也得不到任何关心的无权皇子;

是从小就没娘亲宝贝没爹爹教导的可有可无的孩子;

是在皇兄皇弟的耻笑中长大慢慢变得隐忍安静之人。

如此一个千瑶,却在这样的夜里,有人帮着轻揉脚踝处的肿痛,然后抱着他说“安安心心睡个觉,我陪着你。”

而此人,就是眼前正握着他的手睡得正熟的男人,善水城闻名遐迩的小容爷!

大腐人人都知,天下第一美女,当属今朝皇后周筠。

周容乃其弟,一番俊颜当是不在话下,否则也不会在善水城落下那么多风花雪月的故事。

而熟睡着的周容更是比平日里增添了份庸懒而柔和的气息,收敛了痞态的面容认真安详,脸庞轮廓刚毅分明。

千瑶在一片黑暗中就这么静静得看着他出神,而冰冷的身子也因为周容体温的过渡变得暖和起来,甚至微渗出细汗。

他试图抽出自己还被包在周容掌心中的手,可一个细小的动作引来的是周容更加霸道地勒紧他的腰身,害得他更加动弹

不得。

千瑶就这么迷迷糊糊在周容的怀中睡去,再醒来时外头已是日晌三竿,太阳都能把屁股晒红了。

手空了,腰松了,身边的人也不见了。他翻了个身,将脸埋在锦被里,闻着周容身上留下的淡淡香气。

忽然觉得手指头咯到了什么东西,千瑶赶紧抓起来一看,才发觉是个碧绿剔透的玉镯子。

他知道这一定是周容留下打赏他的。

千瑶将那镯子套进左手手腕中,凝视着那圈晃荡在自己细巧手腕间的晶绿,忽然想起了周容的笑。

甜甜得,软软得,一丝一缝钻进了他的心里,如同一夜被牵着手的温柔。

第三回

周家府邸在善水城南面,依山傍水,其风水也就比位于中央正位对列分布的大腐皇宫差了那么一小点。

自从周家俩老去世,大姐周筠进宫为后,二哥周炙领兵常年驻守山海关,这周府也就剩下周容一个少主子。

前脚周容刚回了府,后脚管家就跟了上来,“二少爷,皇上派了魏公公来,宣您进宫呐。”

周容抿了口热茶,眯着眼不知道想着什么,半天才点了点头,随后又唤过身边的小厮道“从九江郡带回来的古董里挑几

个出来包好,我要带进宫。对了,别忘了包上那鼎琉璃飞龙香炉,那可是要送给姐姐的。”

进了宫见了仁宗帝,周容将所查悉的事务均一一说来,从西边三郡包庇贪污一案讲到江湖各大门派动向。

仁宗帝双眉微皱,食指敲着桌面沈声道“九江、辽东、闽中三郡郡守同时舞私包庇贪赃枉法,致使三地民不僚生,法治

混乱无章,甚至盗匪不断,这绝不会是巧合。”

“所以臣才急匆匆赶回善水城。”周容也难得敛下玩世不恭的神情,继续道“皇上,可要彻查朝中众臣?”

“不急”仁宗帝停下敲击着桌面的手指,忽然道“镇西将军庞安最近可有异动?”

“庞公常年守在蓬莱关,一向冷言寡语,看不出变动。”

“周容,去蓬莱关替朕查查庞安近况,包括他所有直系下属,朕要最详细的,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难道皇上是怀疑……”周容刚从西面回来没几日,没想到还没歇上几口气转眼又要奔赴蓬莱关。

“是。若朕猜测无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仁宗帝实在无法想象,若这庞公当真有二心,那刚派入月氏的几万精兵还有多少能在掌握中?倘若朝中又有其同党,甚

至于是主谋,大腐起不等同于送入大印口中的肥肉?

“臣明日即刻启程”

周容第二日就匆匆上了路,不过这一路自是摆足了他小容爷的驾势,带着如花美眷再度西下游历。

善水城的百姓见惯了他的轰轰烈烈,都说这小容爷野了的心是收不回了,不然怎么刚玩了一圈回来,转身又风风火火得

跑了出去?

甚至有人说,肯定他小容爷不知被哪个地方的美人儿给勾了魂,所以才又急吼吼回头寻美人去了。

众说纷纭间,日子一天天流过,眼见着秋叶落过冬雪飘絮,周容这才带着扫荡来的货物热热闹闹得回了善水城。

夜里头,几个一心拉拢他的官家子弟将他邀来畅春园喝酒玩乐,美其名曰:接风洗尘。

老鸨唤来季清给他陪酒,他看着季清妖媚的笑容却猛然想起了那夜的清倌儿,虽已记不得容貌,可那倌儿的一双单凤眼

和眼角那粒泪痣却不容人轻易遗忘。

“妈妈,那夜的倌儿呢?叫他过来。”周容接过季清递上来的酒杯子,却捏在指间不饮。

“爷说的可是千瑶?”

“正是”

“爷不在城里怕是不晓得,这千瑶前阵子伤了客人闹出事端,已经不挂牌了”

“伤了人?那他人呢?”周容不自觉扬高了音调。

老鸨似是看出了周容对那小倌儿还有点意思,心下到也一惊,可又不敢骗他,只得照实道,“爷,不瞒您说,这伤了客

人的倌儿,园子里头都是照规矩办了的。爷现在就算见着他,怕也不会喜欢。不如让季清陪您,要是您不喜欢季清,我

这还有新来的清倌儿呢”

“我在问,千瑶在哪儿?”周容放下手里的酒杯,哗啦甩开扇子轻摇,“妈妈,难不成您私下把人给埋了?”

“瞧爷说的,给了我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要人命不是?爷既然要见,我这就带您去见他。”

周容满意得站起身,轻巧得避开季清伸过来想要挽留住他的双臂,继续摇晃着扇子跟在老鸨身后下了楼。

七转八弯,这才走到园子后方一排看起来简陋的木房边。

与前头的灯火辉煌相比,这里显得荒凉而死气沉沉,偶尔飞落枝头的麻雀一惊一乍得徘徊逗留,随即挥翅远去。

老鸨边走边解释说“爷是不晓得,这千瑶看起来性子柔弱,可没料到悍起来吓人!爷之后好些人都买他的场,可他就是

死都不愿。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关柴房里调教了好几日,可死活都不管用。最后没办法只得直接给他上了药,没想

到他醒后竟拿刀把人给刺伤了。您说我能怎么办?”

“妈妈说园里的老规矩是什么?”周容知道园里的小倌儿卖得几乎都是死契,按大腐律法,只要不弄死人,官府也管不

着他们怎么处置自己的小倌。

“爷是金贵的人,自是不知道我们畅春园还有个专门卖下等小倌的地方。一般出不了头的倌儿或者没人要的倌儿还有犯

了事的倌儿都呆在这边,接待一些下等客人。像千瑶这种犯了事的,照规矩就是灌了药后给关在这儿接客的。”

老鸨边说边让一边的龟奴解开了其中一扇的门锁,推了把门走进去,指着床上的人道“爷,千瑶在这,您瞧我没骗您吧

?他现在都这模样了,身子也被那些粗民莽夫给弄脏了,怎配伺候爷?爷瞧瞧就出来吧。”

周容挪了挪身子,朝屋内又走近几步。

屋子里一股腥臊的异味,而在阴暗的光线下,他几乎无法看清千瑶的样子。

他所能见的,只是一个满身是伤的人赤裸裸得趴躺在乱糟糟的床上,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细微得无法听辨。

“千瑶?”周容试图呼唤床上的人,却丝毫得不到一点回应。

于是他又朝前走去,径直来到床边蹲下身。

记忆里那双好看的单凤眼已没了生气,只剩下一片空洞,就这么睁睁得与他对望,没有一丝波动起伏。

“千瑶?”他再度唤他,见他干裂的双唇蠕动了下,却最终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周容伸出手想去触摸千瑶的脸,却发觉对方眼眸中瞬间闪现出惊恐的神色,嘶哑的喉咙咿咿哑哑声不断。

“看清楚,我是周容!”周容捏住千瑶开始不停挥舞的双手,将他左手手腕强置于眼前,“我是送你这只玉镯的周容,

你还记得么?”

玉镯的晶绿一如当时碧幽幽得纯净,温润的光泽,柔滑的手感,冰凉的触温。

千瑶紧紧注视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半饷,一滴泪顺着眼角淌落。

“周、容!”他念出他的名字,一字一字,沙哑但清晰。

然后,他知道自己被他抱进了怀中,如同那个难忘的夜晚,被人轻哄着拍着肩背。

他不再挣扎,而是乖顺得靠在周容胸口,听着他一下下有力的心跳,在心底默数着频率。

“没事了,乖,没事了”

千瑶听着周容低沉而温润的声音在耳边重复喃呢,再后来,他将他从床上横抱起,跨出了屋门。

久违的太阳,在那一刻,直直照进了月千瑶的心底,开出了一朵绮丽而幽静的迷迭香。

第四回

月千瑶醒来是第二日的夜晚。

满屋弥漫着让人安心的草药味,桌上燃着的烛火散发出柔和的光亮,晕黄地铺满一屋。

前园喧闹的声音一层层传来,穿透屋内的寂静,撩起一阵阵心慌错乱。

他突然分不清真假梦境,若不是手腕间还晃着那只玉镯子,他几乎要以为这段日子都是一场噩梦使然。

可是,当他走到梳妆镜前,看着铜镜里照映出的一张脸,一幕幕不堪的回忆接二连三冲入脑海。

堂堂月氏国六皇子,已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娼,被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男人压在身下。

他甚至记得自己因为药物控制而不自禁溢出口的呻吟,迎合着嫖客的要求被摆出各种放浪而低贱的姿势,他无从反抗也

无力反抗,燥热的身体早已陷入一种疯狂的堕落中糜烂。

一瞬间窒息,他呆呆看着镜中,伸手摸过自己的脸庞,冰冷的触感顺着指间滑落心底,竟是一片空洞的黑暗。

他月千瑶,丧失了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尊严,摊开掌心,他还能留下些什么?

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错误,身为宫女的娘本指望着他的出生能带来荣华富贵,却没料到在父皇的眼中根本就没有他们母

子的一席之地。

娘将所有的错怪责在他身上,认为是他不够聪明不够机灵,他默默承受着娘一日胜于一日的责骂。可是他不忍告诉娘,

父皇并不爱他们,他们唯有安安份份的过日子才能在这宫中自保。

可是,就在月千瑶十二岁那年,娘还是死了,成了一场后宫争宠下的牺牲品。

他数着孤独的岁月守在自己的方寸天地,没有人关心,没有人重视,甚至于宫中许多太监宫女都不知道他这个月氏的六

皇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抱着那一点儿尊严和对未来自由的期盼,坚韧而隐忍得活着,一直到那道将他嫁入大腐和亲的圣旨的到来。

而现在,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季清在他被送进木屋前曾来看过他。

那时季清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朝他身上一转,鄙夷得说“怎么,以为陪了小容爷一夜就飞上天?这身皮肉是金贵到别人碰

不得了?实话告诉你吧,小容爷已经离开了善水城,难不成你还以为他会独宠你么?”

“那夜我们什么也没做”

季清闻言到是一愣,上下打量了千瑶片刻,忽然扯着嘴皮子笑出了声,“千瑶啊千瑶,你以为你是谁?进了畅春园就没

一个能干干净净出去的!别忘了,你是男娼,说到底,就是个卖的!少在那装少爷公子的矜持!”

季清说的没错,就是个卖的,他却还指望能干干净净离开,真是痴心妄想!

千瑶自嘲着苦笑,扣下铜镜,他拿起桌边的茶碗狠狠摔在了地上,哗啦一声清脆的破裂声,一地的碎瓷片白晃晃得刺眼

他蹲下身坐在地上,挑了片看起来锋利的碎片毫不犹豫得朝左手手腕内侧划下。

腥红的血一滴滴渗出肌肤,蜿蜒成一个流动的轨迹,在地面上留下艳治的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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