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徐锋推掉身边的应酬，拨开人群走到钱小惟跟前。
“老板，我好无聊啊……”钱小惟皱着张脸对徐锋诉苦，“程醉他人呢？还没来？”
“应该快来了，刚还听他爸提起他。”徐锋环顾了一圈大厅，回头对他道。
“嗯，我也听到了。”钱小惟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而且在你们谈话过程中，我一直都担心他胸前的扣子会突然崩开，然后飞到我的酒杯里。”
“……”徐锋努力忍住笑意，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对他认真道，“那我下次跟他旁敲侧击一下，让他把扣子换成拉链好了。”
“拉链西装？亏老板你说得出来。”钱小惟咧着嘴捶了徐锋一拳。
“不觉得我这个想法很有创意么？”徐锋笑着晃了晃手中盛满红酒的高脚杯，轻抿了一口。
“可万一拉链也被他撑破了怎么办？”钱小惟想象着程醉他爹的丰满形象，立马忧心忡忡起来。
“……”
徐锋默默心想：如果有谁脑袋被门夹过，举办了一场“谁最让人哭笑不得”大赛，自家兔子没准能得第一名。
“说起来，你装这身很好看。”徐锋收起胡思乱想，打量着钱小惟说道。
“谢谢。”钱小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决定找个时间一定要就西装这件事好好向老板道谢。
“对了，你饿不饿？”徐锋问。
“我饿啊……”钱小惟立即可怜兮兮的吧唧着嘴，朝徐锋投去幽怨的目光。
“你现在就是给头牛我，我也吃得下。
“来，吃个桔子。”徐锋变戏法般，从身后变出了一颗黄橙橙的桔子。
“诶……你哪来的桔子？”钱小惟眨眨眼，从徐锋手中接过这粒宝贵的用来果腹的口粮。
“餐桌上不是只有水果拼盘吗？”他狐疑的问。
“找服务生要的。”
“……”
“我跟他说，‘我夫人想吃桔子，有办法弄到么’，他就跑到后面厨房给了我这个。”
“……”
找服务生要桔子的老板，好囧……还有，“夫人”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话说老板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桔子？我以前有和你说过么？”
“没。”徐锋摇头，“我是看你刚才在水果拼盘前光挑桔子吃，悄悄猜的。”
“不错，猜得很准！”钱小惟像幼儿园老师表扬没尿床的小朋友般，朝自家老板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和我一起看推理小说的男人！”
懂得察言观色可是推理最基本的素质之一。
“多谢，但要是把‘一起看推理小说’这个短语去掉，就更好了。”
“……老板，你敢再厚颜无耻一点吗？公众场合，注意形象！”
钱小惟把手中的桔子想象成缩小版的徐锋，用力的捏！捏！捏！
“懂得厚颜无耻可是商人最基本的素质之一。”徐锋四两拨千斤的扳回了钱小惟的提问。
“我说……”钱小惟努力把头上爆出的青筋按回去。
“等一下！”徐锋却突然打断他，走到他身边对他低声道，“程醉来了，你看那边。”
“哦，哪里哪里！”一听猎物出场，钱小惟立马来了精神，“走，我们去会会他！”
程醉这两天过得不太好。
他一直呆在家，一边酗酒一边回忆大学——和徐锋在同一个大学时的事。
自己真的喜欢徐锋吗？
应该是喜欢的，但“应该”又是什么？自己应该喜欢他吗，还是应该不喜欢他？
程醉觉得一个大男人为情所困简直傻到冒泡，但是他无法摆脱自己最近的这种冒泡状态。
“杜朗……”
“嗯，什么事大少爷？”
程醉现在一看到杜朗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就有气。
这个男人算什么啊？
吃自己的，喝自己的，住自己的，还对自己说教一大通什么“不要勉强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明明只是一介游手好闲的流氓，他以为他是谁？大龄男青年的人生导师吗？
——别开玩笑了。
程醉在心里大大的“切”了一声。
对，杜朗只是个流氓，只是个高中就因品行不端被退学的流氓。
程醉想起他和杜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吊儿郎当，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但又偏偏长了一张很讨女人欢心的脸，英俊的近乎邪气。
如果只看杜朗的外表，任谁都会被他身上那种阴郁颓废的气质所迷惑吧。
但是程醉没有。
程醉从看到杜朗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他们应该是同一类人，或者说是一丘之貉。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徒有其表，内容空空。
而且都不满足。
我们到底在不满意什么？程醉有时会问自己。
答案是：全部。
自己和杜朗的人生一定都欠缺了什么核心的东西，所以才无法获得像徐锋和钱小惟那样的生活。
杜朗说自己想重新开始，看来流氓也懂得爱惜自己的人生了。
那我呢，我的开始又在哪里？
程醉抬头对杜朗说道：“明天酒会，你陪我去。”
“啊？”杜朗莫名其妙的打量着程醉的脸，问道，“那……跟踪呢？”
“不跟了，你留下来陪我。”
面对程醉像小孩一般的任性说法，杜朗笑出声来：“大少爷，你这是看上我了啊？”
想找个人安稳过日子……但大少爷这种有钱人家肯定是不会看上自己这种流氓的，杜朗自作主张的下结论。
“少自作多情。”程醉抬腿踢了一下他的膝盖，“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可是我没有西装。”
杜朗无辜的朝程醉摊手，向他传达“你看我这种人会有西装吗”的无奈。
程醉立即拧起细眉，没好气道：“我的借你。”
“您身板比我小一圈，跟小鸡子似的，您的衣服我大概穿不下。”杜朗真诚道。
“……我爸的借你！！”
真是久违的炸毛啊，心情好多了——杜朗望着程醉，勾起嘴角。
“徐锋，最近过得可好？”
程醉站定到徐锋面前，淡淡的问道。
他其实不大清楚为什么要把杜朗带到这种和他身份相差巨大的场合来。
但是，不想一个人，不想一个人去面对徐锋。
“嗨~原来你就是程醉？幸会幸会，我是钱小惟！”
钱小惟暗暗打量面前这位长相出众的男子。
嗯，长得不赖，就是比我差一点，他自恋的评价道。
而且我想说的是，他爸不会抱错了吧？这爷俩一对比，基因突变啊……
“……！！”
程醉看到从徐锋身后冒出来的钱小惟的神情，就像是大白天里突然看见了一只鬼。
对，他的确不用一个人面对徐锋，因为他需要面对的——是钱小惟。
“哦，自带杜朗了？”钱小惟滴溜着眼珠，瞟了一眼程醉身旁的杜朗。
“那再好不过了！我们开始吧！”
开……开始什么？！程醉心里警钟大作。
“嗨，小惟，我们好久不见~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看到你。”
杜朗语气轻快的朝钱小惟打着招呼，就好像他们现在只是在参加高中同学聚会一样。
“你，不准这么叫他。”
钱小惟还没来得及回话，徐锋就先上前一步，用冷冰冰的眼神“恫吓”着对方。
明明两人的身高差不多，但在气势上明显是徐锋略高一筹。
“不叫就不叫呗……”杜朗无所谓的耸耸肩，“话说当老板的人，都像你这么霸道？”
钱小惟顺口接道：“霸道可是老板最基本的素质之一。”
“啊？”杜朗满头问号，不明所以。
徐锋和钱小惟了然的相视一笑。
程醉这时忍不住插进话来：“你们俩不要太过分，杜朗是我这边的人，我……”
程醉话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发现徐锋和钱小惟突然同时看向他，眼神中说不出的……微妙和炯炯有神。
“老板，你听到了吗？”
“嗯，听到了。”
“他说‘杜朗是我这边的人’，‘我这边的人’耶~”
“嗯。”
“老板，我跟你赌五毛，程醉和杜朗绝对有一腿！赌不赌？”
“那我赌一块。”
“最后一块五统统归我！”
“好。”
杜朗、程醉：“……”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程醉忍不住开口质问道。
钱小惟敛容回答：“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
杜朗、程醉：“……”
“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
“……”
“为了人类心中的爱与正义。”
“……”
“当然，归根到底是为了你和杜朗的终身幸福。”
“终身幸福？！”程醉和杜朗，双双惊悚了。
“对！今天我特地为你们俩而来，你们要感谢我！”钱小惟二话不说，拉起程醉就向后走。
“去哪？！”程醉朝他小声吼道，以免招来不必要的注视。
“找个角落，我们俩谈谈。”钱小惟回头，对他笑答。
“额……”被晾在原地的杜朗还在状况外。
他试着询问徐锋道：“徐老板？”
“我们也去谈谈。”徐锋面无表情的朝他丢下这句话，兀自朝与钱小惟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肯定是钱小惟的鬼把戏。”杜朗长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跟在了徐锋身后。
“你喜欢徐锋？”一站到人少僻静的地方，钱小惟就开门见山道。
“……”
“好，我知道了，我们下一个问题。”
“等等，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下一个问题？”
虽然对现在和钱小惟独处的状态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但程醉显然更不满对方根本不给他消化问题的时间。
“因为我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你犹豫了，所以你其实并不喜欢他。”钱小惟肯定的回答。
“这是什么歪理？”程醉不服。
钱小惟立即纠正他：“你错了，这不是歪理，而是考你潜意识的想法。如果你爱他，你应该想都不用想就能将答案脱口而出。”
“比如你可以试试问我。”
“你喜欢徐锋？”
“对，我爱他。”
“……”
程醉觉得自己在钱小惟面前，智商明显被拉低了。
“可是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男人。”程醉尖锐的指谪对方。
钱小惟淡定的回答：“每一个男人在遇到自己喜欢的男人之前，都以为自己喜欢女人。”
“……”
“咳。”
见程醉一脸震惊，钱小惟窃笑道：“其实以前喜不喜欢男人这种问题何必拘泥呢？世界上的万物都是会改变的，比如……我的性向。”
这种东西是可以随便改变的吗？程醉在心里默默的腹议。
“所以说？你是来向我展示你和徐锋情比金坚的吗？”
“当然不是。”钱小惟用力摇头，用先哲一般的口吻缓缓道，“我为你的幸福而来。”
“……”
会相信这种话的人，一定是白痴。
程醉猛地甩甩头，告诫自己要保持清醒。
“我的幸福？我的幸福就是得到徐锋，你能为我办到吗？”他扬起下巴嗤笑。
钱小惟故作为难的搔搔下巴道：“你的幸福是想得到你不喜欢的人？那就算你如愿以偿的得到老板，你又能和他在一起做什么？”
“我……”程醉一时语塞。
对啊，如果自己真和徐锋在一起了，两人又能做什么？
自己只是一心想得到徐锋的承认，想让徐锋喜欢上自己，却没有想过这之后更为重要的事情。
——我真的喜欢徐锋吗？
程醉不由在心底又问了一遍自己。
不过他还是在钱小惟面前逞强道：“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徐锋？”
“你也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徐锋？”钱小惟反应迅速的作答。
“……”
钱小抱臂望着无语的程醉，得意的笑道：“和文科生吵架，真是勇气可嘉。”
钱小惟才不会告诉程醉，自己在大学曾经拿过“校最佳辩手”……虽然那是他平淡无奇的人生中，唯一可以拿出来炫耀的资本。
“小醉醉，你就从没有想过除我老板以外的其他人吗？”钱小惟意味深长的感叹，“俗话说的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小……醉醉？”
程醉感到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因为对方这个肉麻的称呼而掉了一地。
他不禁又一次打量眼前这个几乎可以用“少年”来形容的男人。
明明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明明一副清瘦得不得了的身材，明明有堪称温和的笑容和眼神，程醉却觉得他就像小时候大家都会看的卡通片里——头上有羊角，身后有尾巴，手上还拿了把三戟叉，一天到晚没事做就知道狞笑着折磨凡人——的大魔王。
比流氓还像流氓，他不由想到杜朗。
“你觉得杜朗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以为自己心事被猜中的程醉，吓了一大跳。
“反应这么大？”钱小紧紧盯住对方的脸，争取不放过其任何一点可疑的表情变化。
他笑问：“敢问你和杜朗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程醉一脸莫名其妙的回答：“当然是主雇关系，不然？”
“你们也许不久之后就可以发展成情侣关系……”钱小惟望着他，一个劲的坏笑。
“……”
程醉发现，自己面对钱小惟，最多的反应就是“……”。
他们难道不在一个星球吗？为什么钱小惟说的话他觉得他一句都没听懂？
他挑眉，不悦的问钱小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撮合我和杜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