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川的夏天 上——牛角弓
牛角弓  发于:2013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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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说可爱的孩子长大之后都会走形吗?

“行踪,快点!”叶时飞回过身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加快动作,一边继续跟乔敏炫耀自己刚买的新车,“就是这辆银色的。我本来想买跑车,但是行踪说以后要经常开着车去见客户,还是庄重一点儿好。”

行踪这样说……行踪那样说……

叶川低着头自嘲地笑了起来。他以前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叶时飞还有这样的口头禅呢?还是说那个时候的自己,光顾着麻痹自己了,即使发现了什么也会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真是……懦弱啊。

“怎么样,川儿。”叶时飞神气地摊开一只手向他展示爱车,“哥哥的新车帅不?”

“帅。”叶川点点头,“不过没你帅。”

叶时飞和乔敏都笑了起来。

李行踪的声音从后面插了进来,“其实川儿说的不对,这里面最帅的应该是我。”

叶时飞笑着打趣他,“脸皮最厚的才应该是你吧?”

“厚吗?”李行踪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过头问一旁的叶川。叶川不自然地向一旁避开,就听叶时飞笑着说:“行踪,不许欺负我弟弟。川儿的小脸皮薄着呢。”

叶川低着头把皮箱放到车后的行李箱,假装自己没听到他们说的俏皮话。眼下这样的处境让他觉得很难受。如果不是乔敏非要跟他一起来B市,叶川不会让叶时飞来接机。叶时飞不来的话,他也不会再看到李行踪。但是乔敏不但跟着来了,还比报到的时间提前了一个礼拜。叶川心里满是有苦说不出的郁闷感,他其实很想跟乔敏说自己根本不需要提前熟悉这个城……

几个人坐进车里,叶时飞又说:“川儿还不知吧?”

叶川不明所以,“知道什么?”

“哥哥买房子了。”叶时飞从后视镜里给了他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车和房子都是哥哥自己买的呦。”

叶川有点意外。他知道叶时飞和李行踪从大二起就零零星星地做起了买卖,一开始是利用李家的背景接手一些牵桥拉线的活儿,从中抽取中介费。后来两个人又捣鼓了一个代理公司出来,专门代理国外的一些电子产品。再后来,两个人有了自己的加工厂,开始引进新技术,生意也就随之越做越大。不过,这个阶段叶时飞就能买房买车,看样子两个人的生意做得挺顺手。

叶川连忙说:“恭喜二哥。”

叶时飞笑得一脸得意,脚下油门一踩,车子飞一般驶出了停车场。

14、暗示

刚进市区李行踪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叶时飞把他放在街边,又和他约好了晚饭时在海味馆碰头,就带着乔敏和叶川先回了自己家。

叶时飞的家在离B大不远的玉隆花园,三室一厅,将近两百平的房子。因为是新建的小区,房间的结构和小区的环境都相当好。看得出乔敏也非常满意,还一个劲儿地打趣他会不会已经掏空了口袋,需要家里资助他一点儿伙食费。

因为乔敏要在B市住一段日子,叶时飞把主卧让出来给她住,安排叶川住客卧,自己则搬去了书房。

客卧在房间的北面,面积不到三十平方,因为带着一个观景阳台的缘故并不显得狭小。北方的冬季风大,背阴一侧的阳台基本都是封闭结构,即使冬天站在这里也不会觉得冷。阳台一角摆放着花木架和几盆半人多高的绿植。叶川叫得出名字的只有凤尾竹,其余的都不认识,只觉得绿油油的一片非常漂亮。

叶川在客房里来回溜达了几圈,心里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的感觉。他记得叶家的客房是什么样子:家具蒙着防尘罩,地毯和床具都收在壁橱里。但是这间客房却很明显的没有那种临时布置起来的仓促感,床具看得出是新换的,但是床头柜上有烟缸和手机的充电器。而且这一面背阴,一般人家要养花的话,都会选在日照充足的主卧或书房的阳台上,而不是把植物安放在背阴的阳台,再时不时地把它们搬去阳面晒太阳。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是这件客房一直有人住,而且这位房客喜欢植物。

叶川猜测着那个最有可能的房客人选,心里微微的有些不舒服起来。但他只是临时借住在这里,似乎不应该对住宿的条件有太高的要求。

叶川已经决定了一开学就立刻搬走,大部分的行李也就没有必要拿出来了。他拿了洗漱用品和几套换洗衣服出来,一拉开衣橱门,叶川又傻眼了。

如果之前对于客房的布置和绿植的存在只是心存疑虑,那现在面对着衣橱里从衬衫到长裤一水的男装,叶川想装傻也装不出来了。不用翻标签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些衣服都是同一个尺码。而叶时飞的身材穿这个尺码明显不合适。他只有一米七五的身高,而这些衬衫至少也要一米八五的身高来搭配。

叶川的手指轻轻抚过白色衬衫的袖子,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见过这件衬衫的,因为那一对纹章图样的白金袖扣看起来十分眼熟。那个人的品味似乎一直没有变。他喜欢收集欧洲贵族们古老的族徽,喜欢冠冕或权杖的图形,喜欢手边的小东西:手机、笔、信笺等等,都是奢华却又不会太过张扬的东西。叶川一直觉得他这种喜好源自他心底对权利和金钱无比强烈的热望。

他的显赫出身决定了他比普通人更加不能够承受失败,因此他注定要比普通人更加冷酷无情。

叶川放开衣袖,轻轻关上了衣橱的柜门。

住在这里的人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叶川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如果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发展到了需要住在一起的程度,那也应该和叶时飞一起去住主卧不是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又分房而居,这又是什么意思?

叶川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跟叶时飞谈谈。这是李行踪的房间,他这样贸贸然住进来,怎么看都有点儿不合适。

拉开房门,叶时飞正抱着一叠被单从主卧走出来,看见他抿着嘴笑了笑,“那边只有下午的时候能晒着太阳。会不会不习惯?”

“还好。”叶川摇摇头,他心里顾虑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二哥……”

“怎么了?”叶时飞手上捧着东西,正打算抬脚踢开书房的门,就见叶川快步走过来替他把门推开。

“真乖啊。”叶时飞笑着说:“累不累?要想洗澡的话只能用客厅那边的卫生间了。客卧就这点不好。”

“没事。”叶川看着他把手里的被单一股脑都堆在沙发上,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二哥,我看见衣橱里……”

“嘘!”叶时飞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飞快地瞟了一眼门外。叶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主卧的门关着,乔敏应该听不到他们的说话。

叶时飞小心地掩上门,低声笑着说:“看见衣橱里的衣服了?”

叶川点点头,神情疑惑。

“那是行踪的。”叶时飞摇摇头,“你也知道,我和他是生意伙伴,有时候公事忙得太晚,他懒得回去了也会留下来过夜。”

叶川的脑海里毫无预兆地跳出来一段话:“你总是追问这个有什么意思?嗯?你也知道我和他是生意伙伴,公司的主要客户又在德国,这里面有个时差的问题,有时候公事难免会忙得晚一点。难道你要我半夜三更地穿过半个城市,就为了回到你身边来睡两三个小时?”

下一秒,叶川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李行踪那张暴躁的、满是不耐烦的脸。那不是他们第一次发生争吵了,却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触及到真相。他还记得李行踪反问他的话:“我不过在他家的客房里留宿了几次,你就摆出这么一副跳出来捉奸的尖酸嘴脸。你到底是不信任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的哥哥?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见个男人就主动往上贴?!”

叶川的心头倏地掠过一丝尖锐的疼痛。他记得李行踪甩下这几句话之后,就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去。自那之后,他们之间那道一直以来被他细心隐藏的裂痕终于变得无法再掩饰。

“川儿?”叶时飞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想什么呢?眼都直了。”

叶川摇摇头,脸色却微微有些发白。

“衣橱应该没塞满吧。”叶时飞反问他,“是不是你的衣服挂不下?”

“不是。我过几天就要去学校,衣服就不往外拿了。”叶川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把话问清楚比较好,“二哥,你说那是李哥的房间,他的东西应该不少。我这样住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到底是长大了啊,”叶时飞嗤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哎呀,没事儿长这么高干什么,你看我都要够不着你的脑袋了。”

叶川微微向后躲了一下。他不喜欢别人揉他的脑袋。

“没事儿,”叶时飞满不在乎地说:“你放心住就是。他知道。再说那间客房一直也是空着的,他又不是真的住……”

叶时飞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似的,微微有些尴尬的停了下来。

叶川却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那些挂在衣橱里的衣服、摆放在阳台上的盆景,果然都只是临时布置起来的场景?

叶时飞转身拉开了书房的门,东张西望一番又缩了回来,很小心地把门关好。

“你们……”叶川觉得这个时候沉默会让两个人都很尴尬,但是叶时飞话里的意思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他这个外人去质问的。一时间不知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才合适。

叶时飞微微有些不自在地看着他,“我说川儿,咱们俩好歹也是兄弟,你不会把我们的事儿告诉爸妈吧?”

叶川摇摇头,心头一片麻木。

叶时飞笑了笑,眼神却有点儿担心,“会不会觉得……看不惯?”

“怎么会?”叶川笑了笑,麻木的心底却慢慢生出一丝自己也无法解释的苦涩,“你可是……我二哥啊……”

“哥真是没白疼你。”叶时飞舒了一口气,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回头我和行踪单独请你。”

“好。”叶川勉强笑了笑,“那我先回去把行李收拾一下。”

“你还有时间洗个澡。”叶时飞在背后提醒他,“行踪等下不过来这里了,咱们直接去海味馆跟他碰头。”

叶川点点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快要笑不下去了,再不走的话,脸上的笑容会变得僵硬,让人看出虚假来。几分钟之前掠过心头的那一丝痛感已经消散,却有潮水一般的、悲伤的东西从更深沉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漫上来。

15、高粱酒

因为计划要喝酒,叶时飞带着乔敏和叶川直接打车去了海味馆。进包厢的时候见李行踪已经来了,桌子上除了一瓶纳帕谷霞多丽白葡萄酒,还有两瓶十分可疑的白酒。之所以说它可疑,是因为这两瓶白酒不但没有外包装,连简易的商标都没有。

叶川正疑惑,就听叶时飞笑着说:“我真得谢谢我妈和川儿,要不是沾他们的光,你这两瓶宝贝是不是还得在箱底压着呀。”

乔敏也笑着打趣,“什么酒啊,这么宝贝?”

李行踪一边招呼服务生安排点菜,一边笑着说:“这可是我托人从酒厂里弄出来的酒。度数都快赶上酒精了,一般人想喝还喝不着呢。”

叶川看着他手里的白酒,心里稍稍诧异了一下。在他印象中,李行踪一向是喜欢西餐,崇尚红酒,从来没见他喝过白酒。但是听他这几句话里的意思,似乎对白酒情有独钟。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李行踪让服务员拿来三只小酒盅,每个酒盅里点了几滴,笑着说:“时飞喝白酒顶破天也就二两的量,川儿能喝白的不?先尝尝。”

叶川拿起小酒盅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心尖上顿时像被猫爪挠了一把似的痒了起来。叶川爱喝白酒,但是即使算上上一世,知道的人也只有一个邵凯。邵凯陪他喝酒的次数不少,但遗憾的是这人是酒盲,不论什么酒喝到他嘴里都是一个味儿。所以偶尔得到什么好酒,叶川也舍不得让他糟蹋。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有时叶川迁就他一起喝啤酒,有时叶川自己喝着白酒,邵凯则抱着啤酒瓶子有一口没一口的陪着应景。叶川那时候总觉得邵凯不能喝白酒真是件遗憾的事儿。现在回头再看,却觉得要是没有这么一个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那才是真正的遗憾。

叶川浅浅抿了一口酒,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他很久没有沾过这么烈的酒了。

李行踪坐在一旁注视着他的反应,笑微微地问道:“川儿觉得怎么样?”

叶川抿着嘴品了一会儿,一抬头看见李行踪笑微微的表情,下意识地就避开了他的目光,“二哥喝过吗?我觉得这酒是挺劲儿大。”

乔敏有点儿不放心地叮咛他,“不能喝就别喝了,有没有外人。”

“菜还没上来呢,你们喝什么酒啊。”叶时飞笑着说:“我说川儿,你别跟行踪学,他可是个老酒鬼了。”

“赶紧点菜。”李行踪也笑了起来,“除了海鲜是预定好的,别的都还没点呢。阿姨想吃什么?”

叶川手里拿着那个小酒盅,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来。这个贴着百合花图案的包间,屋角那个遮挡着卫生间入口的玻璃屏风以及门后那个巴洛克风格的铁制衣帽架,都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在曾经的那一世,某个他已经记不清楚的时刻,乔敏也曾经穿着同样的暗紫色裙装坐在同样的位置上,李行踪和叶时飞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旁,那时席间的气氛和现在完全不同……

叶川忽然觉得有点儿透不过气来。也许是重生以来,这个年轻的身体还从来没有接触过烈酒的缘故,这浅浅一盅白酒就让他有些招架不住。说不定那诡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也只是他因为不适而产生的幻觉。

菜谱推到面前,叶川随意点了两个凉菜,又推回到了乔敏面前。

在等菜上桌的时候,叶川觉得那一口白酒已经在胃里热辣辣地烧了起来,脑子里也不觉有些晕沉。他看着面对面坐着的那两个人,他们的样子和上一世相比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们互相打趣的样子,微笑着交换的眼神,一些亲密的小动作……不知不觉都和前世的画面重叠了起来。叶川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费尽心力地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他又一次落回到了同样的处境里。像一个绝望的旁观者,无望地爱着,等着同样的结局再次降临。

李行踪给叶川的酒盅里又斟上白酒,很体贴地说:“都说吃海鲜还是喝点儿白酒比较好。川儿要是受不了高粱酒,就跟阿姨一起喝白葡萄酒吧。”

叶时飞连忙给他夹菜,嘴里嘟嘟囔囔说着抱怨的话,“哎呀,行踪,你真把我弟弟带坏了。你等着我回家收拾你吧。”

这话说的……已经不止是暗示了。还好乔敏的注意力都被刚送上桌的三文鱼吸引了过去,没有注意叶时飞最后说的那句话。

叶川却因为这句话忽然想起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为何来了。他们确实在这里聚会过一次。那还是叶川刚刚上班的第一年,乔敏不知从那里听到了有关叶川和李行踪的流言,怒气冲冲地赶到B市,一见面先甩了叶川一记耳光。

那是乔敏第一次动手打他。她的手劲儿并不大,但是脸颊上那种火辣辣的痛感到现在叶川还记得清清楚楚。李行踪怎么解释的,他已经忘了,只记得乔敏最后是哭着走的。从他被领回叶家开始,乔敏对他的感情就一直不亲,但她也从未真正拿他当过外人。那一次,叶川是真的伤了她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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