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音,没有光亮,没有一丝暖意,隧道上方滴下冰凉的水滴,刚好落在御紫炎柔嫩的小脸上,顺着光滑的脸庞一路滚下,顺着细腻的颈间肌`肤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丝质衣料之间。
“我是御紫炎,我已不再是夜禹桥——”御紫炎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句似乎理所当然的话。
黑暗的空间勾起了深深埋藏在御紫炎心底属于前世最脆弱的胆怯——没错,夜禹桥最怕黑,最怕这伸手不见五指、找不到依靠的感觉。
然而那恐惧是属于夜禹桥的,而非他御紫炎!他不再是那个战战兢兢努力做个好孩子的小男孩,他不再是那个明明胆小怯懦却要勉强表现出坚强独立的男孩,他更不再是那个明明怕黑、怕独自一人入睡却要坚持高中一毕业便离家独立的少年,他不再是,不再是那个总故作大方豁达却是在心中百感纠结的男人……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御紫炎喃喃的不住重复着破碎的话语,被头痛欲裂的感觉折磨的快要昏厥。忽然觉得有个熟悉的气息靠近。
“胆敢擅闯千月谷?活得不耐烦了?”冰冷的声音明明泛着一丝杀意,却让御紫炎莫名感到心安。
“你为何会在这里?”御紫炎的声音有些颤抖,甚至带着一丝脆弱,却又透着莫名的喜悦与安慰,渐渐低了下去,“对不起,谢谢你——”
来人冷冷的问道,“你知本座是谁?”
“——”
半晌不见回应,来人疑惑低语,“晕了?”
黑暗中,衣袖内伸出的手掌莫名的收回内力。
俯下身,将早已在地上瘫软无力却还努力将自己抱成一团的御紫炎抱起在怀中。
微凉的体温令来人想要放开手,却感到怀里的人向自己的怀中拱了拱。因为这小动作,来人本就不甚整齐的衣衫愈发松垮,衣领敞开,露出大片胸膛。
“装昏?还是醒了?”冷冷的声音有些不悦——男人从未允许任何人如此与他肌`肤相亲,何况怀里人与他素不相识,且早已被冷汗浸湿了全身。
“——”依然没有回应。
来人有些不耐的再次想要放手,却感到怀里人湿凉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胸膛,舒心的发出一声嘤咛,急促不稳的呼吸也平静了下来。
“……”
不知怎的,来人莫名打消了将怀里人丢到三丈开外的念头。
第七十二章:假面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御紫炎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在御华殿,仿佛被那个男人温柔的拥在怀里。
“温柔”——这种东西我早已要不到,不,是再也不需要……御紫炎心底蓦地冷冷想到。
只是,那男人的怀抱真的很舒服,带着一丝凉意,让人沉静,还有那人身上疏冷的气息,总是那么令人安心。
若是自己还是个无知孩童,或许还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那人的怀抱吧?只可惜无论身或心,他都已不再是可以放纵自己被人拥着宠溺的年纪。
不对!御紫炎蓦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不是正试图潜入千月宫属地吗?对了!似乎有人进到隧道中来。是谁?可是千月宫之人?萧逸仁说过,生人擅闯千月宫,只有死路一条!
又一滴冰凉的水滴落在脸上,御紫炎瞬间清醒,全身戒备的僵直身子。
“这回醒了?”昏暗的隧道之中,回响着低沉冷润的男声。
“父——”御紫炎听到无比熟悉的声音,险些惊呼出声,意识到眼下的处境,一个字又生生的僵在唇边。
“嗯?”男人冷冷的哼出一个单音。
“敢问阁下是?”
“在问本座是谁以前,先从本座身上离开。”男人语气不善的命令道。
“啊,抱歉!”
经男人一提醒,御紫炎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大半个人蜷缩在对方怀里,一双臂膀还绕过对方的腰身,手中紧紧抓着人家的衣衫。
御紫炎有些发窘的迅速退开起身,并俯下身伸出一只手,“在下身体似乎偶感不适,冒犯阁下了。”
清醒过来的御紫炎又恢复到平日谦谦有礼的小公子。谈吐优雅的向对方传达着真挚的歉意。
虽然此处已是千月宫领地,这个陌生的男人很可能是千月宫的人。而且听这男人讲起话来高高在上、傲气十足的口吻,以及“本座”的自称,极有可能是在千月宫中身份极高的人物。但是不知为何,御紫炎总觉得这男人不会加害自己。
是因为这男人和那个男人感觉太过相像么?若不是心里明知此处是千月宫而非大央皇城,或许方才僵在唇边的“父皇”二字当真会脱口而出。
思及此,御紫炎心底莫名一紧——即便此时自己是身在大央皇城之内,对那个男人,他也不能再呼“父皇”了,那个男人,如今与他只有一种关系——主子,与属下……
“你是何人?可知擅闯千月宫领地有何下场?”
男人冰冷的声音并未给御紫炎半点时间回味方才心中那一紧到底为何。
御紫炎心中暗暗叫苦,男人的内力深不可测,他实在太不小心,连千月宫的模样还没见到,便已招惹上如此麻烦的角色。
“在下慕紫幽,初次离家游历江湖,实在是对江湖中人人皆知的千月宫心怀好奇,才大着胆子闯过来。若是冲撞了贵宫,在下这便离去,还请阁下看在紫幽年少无知,放过紫幽这一回。”
御紫炎心中想着十岁的身子自有其好处,至少此时可以拿出来做个借口,只是不知一句“年少无知”,是否能让眼前这冰冷无情的男人当真放过自己。
若是当真交手,不知自己能否全身而退——御紫炎在心底估量着自己与对方实力的差距,衣袖中一只手已握住白尘交与他的玉符。
若是对方认真起了杀意,他也只好求助于今日刚刚认来的师傅,做一回丢脸又没用的徒儿了。
记得修真者到了合体期的修为便可以瞬间移动。记得师傅说过他是停留在渡劫期之前,算算,正是合体期的修为。想来师傅所说立时赶到,便是以瞬移之法吧。
“你以为本座会饶了你?”男人冷冷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大概很难吧。”御紫炎浅笑着说道,虽然隧道中光线极暗,但依旧不难从中听出一丝笑意。
男人停顿了一瞬间。御紫炎并未感觉到杀意,因此也立在原处并未动作。
男人忽的衣袖生风,御紫炎还以为他要一掌向自己袭来,手中正要用力捏碎玉符,却只见男人反而朝另一个方向放出内力。
忙收回手中力道,好在玉符并未受损。御紫炎很好奇这男人到底为何迟迟不动手杀他。
只见男人手腕一转,方才掉落在不远处的夜明珠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托起落入男人手中,顿时御紫炎与男人周围被柔和的荧光照亮。
御紫炎此时才发现,原来男人脸上带着一张墨黑的面具,黑色面具上还隐隐闪烁着许多金色的光点。不规则分布的金色光点在夜明珠荧光照耀下为墨黑的面具罩上一层流金光辉,一瞬间,御紫炎仿佛又看到那人流金的黑眸。
定睛看去,确实不是那人——虽然荧光下辨不清楚眼瞳的本色,但可以肯定,那双眼眸并无流金光彩。
“——”
沉默了半晌,御紫炎本以为对方不会再说话了,谁知此时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方才不是问本座是谁么?”
“正是,不知阁下可否赏光告知紫幽?”
心中虽是对来人高高在上的姿态有些不悦,但到底是在人家地盘,而且自己又是不请自来,御紫炎只得耐下心肠,客气说道。
“本座正是这千月宫的宫主,月天。”
“!”御紫炎心底一惊,没想到居然在此处遭遇了千月宫的宫主,该说自己是幸运抑或不幸?
“原来竟是千月宫主,紫幽有眼不识泰山,失敬。”
御紫炎到底适应力极强,转瞬压下心底的讶异,躬身施礼。
“你倒是胆子很大。”男人的声音似乎微微的上扬了些,“知道本座在你眼前,你竟然不害怕么?”
“怕是自然,但礼数不可少。”御紫炎轻笑道。
“——”男人又是一阵沉默。
御紫炎心中一阵不豫,这男人到底意欲如何?
“你来此到底有何用意?”男人终于重新开口。
御紫炎心底一横,反正已是与千月宫主遭遇,不如直接说出实情,或许可以免去刀兵相见,运气好些,能直接探得些神秘人的消息也未可知。
思及此,御紫炎反而定下心来,只是手中玉符并未收回,以防万一。
“不瞒宫主,紫幽此行私探千月宫,只为寻访一人。”
“何人?”
见对方顺着自己的话提问,御紫炎回道,“紫幽也不知此人身份为何,甚至连其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年龄几何都无从知晓。紫幽只不过想着如此神秘之人或许以千月宫的势力可查到些蛛丝马迹也未可知,才斗胆想要潜入一探究竟。”
虽是说出追踪神秘人一事,御紫炎却未曾打算将月非蓝、月非云二人供出。眼前男人语气冰冷,气势逼人,想来定是个冷酷无情之人。
那一夜跟踪在月非蓝、月非云二人身后,听二人言谈之间似乎对这宫主亦十分忌惮尊崇。若是草率将二人泄露风声之事讲出,累得他二人受罚事小,怕是会因他一句话而使得二人无端丧命也未可知。
“嗯?——”男人疑惑出声。
御紫炎心中知道此人亦是在查询如此一名神秘之人。自己的描述,看来已引起此人注意。
“随本座回去再议。”男人丢下一句话,便率先转身离去。
御紫炎不敢耽搁,难得此人没有动手杀他,见到千月宫宫主本人,查访神秘人之事或许也可快些得了眉目。而且照萧逸仁说法,千月谷中暗桩陷阱不计其数,若是硬闯,即便能够通过,怕也是要费上一番功夫,便是以御紫炎目前的功夫,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毫发无伤的躲过暗桩陷阱的伏击。更莫要说惊动了千月宫之人,脱身将愈发困难。
心中没有过多迟疑,御紫炎便紧紧跟随在男人身后一同走出了隧道。御紫炎本是清早出发,此刻重见天日,已然时近黄昏。
走出隧道时男人转回身的一霎那,借着斜阳余辉终于看清男人的轮廓,一时间,御紫炎被眼前的人惊呆了。
这世间,竟还有身形、神韵、气度如此相像之人么?眼前之人,若是除去脸上的面具、换上流金的黑眸,将披散凌乱的墨发束起,再将松垮的月白长袍换做暗金镶边的玄衣,便俨然是御天行本人站在面前。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七十三章:湖心小筑
月天也不理会御紫炎是否跟上,便径直朝山林之中走去。
敛下心中疑惑,御紫炎急忙跟上。
月天功力确实不俗,运起轻功,仿若惊鸿,所到之处,唯有一道残影。御紫炎却也丝毫不曾示弱,脚下生风,紫衣翻飞,幽光魅影。
月天感知身后少年不曾被他轻功落下,心底不禁疑惑——方才在隧道中初次得见便觉得少年好生熟悉,却又肯定从未见过此人。此时一未及弱冠的少年竟能跟上他千月宫出神入化的轻功,愈发使他想要对少年的身份一探究竟。
“慕紫幽”?哼,若是武林之中有如此功夫了得的稚龄少年,早已轰动江湖,他千月宫耳目众多,也不可能毫无消息。况且看这慕紫幽举手投足,尽显优雅贵气,定非寻常人家孩子。然,放眼江湖之下、庙堂之上,都不曾听过慕姓家族声名显赫。
“慕紫幽”——本座倒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是何人。
御紫炎跟在月天身后,渐渐觉得月天所行路线似乎蕴藏玄机,初时看来似乎步法杂乱无序,实则是照着五行八卦相生相克的道理迂回前行。御紫炎想起萧逸仁提起,千月宫暗桩陷阱皆是有章可循,莫非指的便是五行八卦之术?
穿过一片森林,周围的景色蓦的一变,满眼悠然绿色变为一片氤氲水汽。
“服下。”月天停在雾气外围,由怀中掏出一粒药丸递与御紫炎面前。
御紫炎见那黑色药丸带着血红色的纹路,也不曾问是何药丸,便伸出手,两根羊脂玉一般的手指捻起药丸放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口中微微泛起一阵酸涩味道,还带着一丝血腥味,御紫炎虽不喜,却也并未表现出什么。
“你不怕本座下毒?”月天声音微微扬起。御紫炎想象着那闪烁着金光的黑色面具下到底是怎样的容颜。
“宫主若要取紫幽性命,何须如此麻烦,一掌劈来便是了。”御紫炎笑道。
何况御紫炎由药丸气味早就知晓,药中并无毒物。
“前方瘴气。”
月天淡淡吐出四个字,不知为何,每每看到这少年的笑容,心底总会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多谢宫主赠药。”
御紫炎笑意吟吟的说道。这月天,似乎并不似初初给人印象一般冷酷无情呢。蓦的,脑中一闪而过那人的容颜——那人……同样不似旁人口中传言一般冷清冷性……
“——”月天不再言语,重新提起轻功,身影顷刻没入氤氲瘴雾之中。
跟随月天在茫茫白雾之中又穿行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二人终于走出大片瘴气范围。御紫炎环视四周——原来他们已然到达谷底。方才那大片瘴雾怕正是因为谷底特殊地势,瘴气经年不散,形成千月宫隔绝外界的天然屏障。
方才那一颗小小的丸药,却是由千种草药调制而成。虽说每种草药都是些极普通的清心解毒之药,但若少了哪一种,怕是都会受到瘴气侵染,且由于草药种类庞杂,每一味药分量都需恰到好处,否则某些相克药性失了平衡,也有可能致人于死地。是以这小小药丸也并非轻易可得,看来千月宫中亦是卧虎藏龙。
御紫炎再看向前方,眼前一片幅员辽阔的湖泊,湖上怪石嶙峋,颇有些前世所见“桂林山水甲天下”的意味。只是此处的湖水在月光照耀下竟是泛着紫色粼光,仔细分辨去,湖水中似乎到处散布着紫色晶石。
“好美。”御紫炎由衷地赞美道。
月天并未出声,背对着御紫炎站着的他,唇角却是微微扬起一抹弧线。此处亦是他最喜之处,是以才命人在湖心修建了一座小筑。
月天脚尖一点,湖面上落下涟涟水痕,再看去,月白色身影已在湖心小筑站定,转身望向尚站在岸边的御紫炎。
御紫炎见湖上并未修筑小桥,也只得提起轻功,双足交替踏水而行。月天站在湖心小筑屋顶之上注视着湖面上轻盈灵巧的紫色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一瞬间,墨黑的瞳眸之中零星几点金光乍现。
当御紫炎再次站在月天面前之时,月天的眼眸早已恢复常态。
闪身进入小筑之内。
“今夜住此。不准乱跑。”月天简短的交代道。
“月宫主,这——”御紫炎有些犯难。
“怎么?”
御紫炎环视小筑之内,月天居然还问他“怎么”?这小筑明明只有一间房间、一张床榻,要如何睡两个人。
“请问月宫主今夜——”
“此处本就是本座下榻之所。”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