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声音向一旁看去,御天行与御紫炎意外发现他们身侧竟是赫然站着夜以心。
紫眸倏地瞪大,御紫炎只觉自己一颗心咚咚咚快速跳动着,一动不动瞧着身旁的女子,他前世的生母。
感受到爱人紧张情绪,御天行安抚的拍了拍爱人脊背,柔声说道,“炎儿莫要太过紧张。你瞧,夜以心根本不曾发觉我们的存在。说明,她仍旧只是过往的幻象。”
“……”
经爱人提醒,御紫炎果然发现夜以心只顾看着摔门而出的幻瑛,全然不曾察觉他们就在身旁。
轻舒一口气,御紫炎心情稍稍放松的同时,却又隐隐有着几分遗憾。
再次洞悉爱人心事,御天行将身边人儿揽入怀中,满眼宠溺说道,“炎儿如今也是有父有母了不是么?何况这夜以心跳脱性情,实在与慈母的形象不怎么相符。”
听了爱人之言,御紫炎忽的轻笑出声,“呵,天说得倒也不错。这夜以心全无半点身为人母的慈爱模样,倒是个名副其实、天真烂漫的妙龄少女。”
见御紫炎心事稍解,御天行眼中也布满笑意,却故意佯装不悦说道,“炎儿当着我的面如此夸赞这女子,是故意要惹我不快么?”
“呵。”
知道爱人是故意玩笑开解自己,御紫炎心中划过阵阵暖意,抿唇但笑不语。
二人说笑一回,便见走出宅院的幻瑛身形一闪,已是消失在原处。
不必御紫炎费心控制浮世轮,眼前场景已是再次发生变化。
与爱人相视一眼,御紫炎似笑非笑说道,“所以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想到在这浮世轮的幻境之中,又有以幻影存在的食梦貘、再度展开一场梦境。而夜以心与我们虽然同样身处在同一个梦境之中,却又对我们的存在一无所知。这种情形,还真是微妙至极。”
不过感慨归感慨,眼前变换的场景却未曾受到半点影响。再次放眼看去,发现幻瑛并未走远,只是去到了半山腰的雪狐部落。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那个不解风情的混蛋!都已经不是本狐的主子了,竟然还一副不可一世的烂脾气!哼!看本狐这回还会不会再理睬他?!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幻瑛一边骂骂咧咧说个不停,一边却好像双脚有着自己意识一般进了玉宅自动自发走向幻瞑阁。
来到幻瞑阁前,幻瑛依然骂个不停,甚至完全无视赶来相迎的清寒小狐,纵身一跃跳入了玄冰火莲池中。
“……”
看着水花飞溅的莲池,当年仍是幼狐的清寒嘟囔道,“又是这样,这些年这都多少回了?幻狐大人口中说的那个烂人类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为什么幻狐大人如此痛恨他,偏偏还要一次又一次去找气受?”
自顾自喃喃念着的清寒自觉的转身离开,看来早已知道幻瑛一时半会儿不会再现身。
“呵呵,没想到幻瑛过去竟然是这么可爱的性格。只可惜——现在却成了这副不说不笑的模样……”
在一旁同样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夜以心脸上浮现出温柔笑意,话说到最后,带着淡淡的惋惜之意。
“——”
下意识看了一眼表情与平日里有些不同的夜以心,御紫炎心底蓦地想起先前爱人所言。
莫非夜以心对幻瑛,当真——
摇摇头放弃毫无根据的猜测,御紫炎与爱人十指相扣。
明了爱人此刻复杂心情,御天行也不言语,默默回握住爱人。
既是幻瑛已不在此处,眼前场景自然再度转换。毫无意外的,这一回乃是冥界。
不过御天行与御紫炎对于场景变换到冥界感到理所当然,不明前因后果的夜以心却是被狠狠震撼了一把。
“怎么回事?!先前那不是在普通的修真界么?嗯,虽然看起来不像是地球上。但那只小狐确确实实还是修真界的灵兽啊,虽然我是看不清对方修为啊,但这一点还是不会看错的!那么怎么回事?明明还没有突破修真界界限的幻瑛竟然能够突破时空限制?!”
听到夜以心惊讶喊声,御紫炎摇头淡淡一笑,对身边爱人说道,“夜以心现下似乎还没有发觉她此刻看到之处乃是冥界。若是让她知道了,怕是反应会更加强烈。”
仿佛是证明着御紫炎的预测一般,夜以心的惊呼声再次响起,“哇!这是什么?这不是曼珠沙华么?怎么一整片全是曼珠沙华?等等!那条河看上去死气沉沉的。还有远处那桥……”
历数着三途忘川周围的一切,震惊中的夜以心终于注意到了最为关键的一项事物。
难以置信的看着在黄泉路上一个接一个飘忽前行的幽魂,夜以心终于猜到了此刻她身在何处。
结结巴巴的说着,“这,这里,这里该不会,不会是——”
有些无奈的看着处于震惊中无法连贯说出一句完整话的夜以心,御紫炎无奈苦笑道,“看来夜以心当真受惊不浅。不过也是,虽然她本身也是一名修者,但仅仅金丹期的她,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会见识到冥界的一切吧?”
“让她惊讶的还在后面。”
对于夜以心,御天行并不似御紫炎这般心存亲近之感,但因为那到底是爱人前世生母,御天行也并未将其看做寻常陌路之人。
御天行话音刚落,果然场景由三途岸边跳转至十八冥狱最底层。
“幽冥鸟!幽冥鸟你出来!!”
幻瑛急切的呼喊声响起,却并未得到预料中的回应。
“奇怪!幽冥鸟跑到哪去了?我还想向他诉诉苦呢!将暝那个混蛋!明明都已经大乘期、眼看就要飞升上界了,却还是对我这幅爱答不理的样子。他到底知不知道若是我们不想个法子,飞升上界之后就要被迫分离,分别飞往妖界与仙界了!到时候两界之间相隔那么远,想要再见面,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幻瑛喊了几回仍不见九幽冥凰现身,愤愤不平的抱怨着。
而御天行与御紫炎也由此才知道,此时将暝已是大乘期的修为了。渡过天劫进入大乘期,也就意味着将暝不日便可飞升上界。
幻瑛实力早已突破修真界层次,因而与将暝一同飞升自是不成问题。但,正如幻瑛所担忧,他们一人一妖,照理说飞升上界之后便会被接引仙光、以及接引妖光分别接去仙界与妖界。而仙妖魔界幅员辽阔,三界之间距离之遥非是如今的他们所能想象。刚刚飞升上界的幻瑛,饶是修为再高,想要跨越妖界与仙界与将暝重聚,也绝非易事。
想到这些由曼珠、沙华处听来的上界之事,御紫炎眼中也流露出一丝迷茫之意。
御紫炎正疑惑间,九幽冥凰终于姗姗来迟,话音之中带着点点无奈之意,却又好似含着几分纵容,“你啊,你啊,让你将一个将暝追到手结果磨蹭了这许多年迟迟不见进展。但是破坏我的好事你倒是做得轻车熟路、得心应手。”
“啊?”
被九幽冥凰说得一头雾水,幻瑛无辜的眨了眨眼,而后便又心思回到自己的事情之上,拉着九幽冥凰抱怨起来。
然而幻瑛对于九幽冥凰话中之意不曾费心理会,御天行与御紫炎看到不远处悠悠离去的熟悉身影,却是同时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方才九幽冥凰迟迟不曾现身,是因为与秤杆狱主在一起……
御紫炎重新看向被幻瑛拉着不得走脱的九幽冥凰,眼中掠过点点笑意,悠悠说道,“看来这么算起来,我倒还是欠了七皇弟不少人情呢。”
“他们二人之间的宿缘,自有他们自己料理。炎儿不必介怀。”
自是不愿爱人对他人太过上心,御天行淡淡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九幽冥凰却是好整以暇对幻瑛说道,“不过幻狐啊,你在这里喋喋不休当真没关系么?将暝现在已是大乘期,随时都有可能白日飞升。你不紧紧看好了他,反而大摇大摆跑到冥界来向我倒苦水。到时候你的将暝平白消失了,你可不要怪我不曾事先提醒你啊。”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幻瑛“啊!”的一声,放开九幽冥凰,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看着消失的白影,九幽冥凰微笑摇头,而后也转身追寻着秤杆狱主消失的方向而去,也因此,错过了去而复返的那一抹白色身影。
“糟了糟了!最重要的事情怎么给忘记问了!”
一边嚷嚷着一边奔回原地的幻瑛,却发现九幽冥凰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五五六章:貘兽释梦(二)
见九幽冥凰不见了踪影,幻瑛满脸迷茫,歪头想了片刻,而后恍悟道,“啊!刚刚似乎看到秤杆子和幽冥鸟在一起来着。莫非幽冥鸟这会儿又去找秤杆子了?”
听着幻瑛对秤杆狱主与九幽冥凰的“昵称”,御紫炎抿唇浅笑,侧首看向满脸茫然的夜以心,眼中满是柔和光芒。
见爱人还是对这前世的生母念念不忘,御天行有些不郁的沉下脸来,却又清楚知道爱人对于母子亲情如何向往,因而实在舍不得强迫爱人不去关注夜以心的一举一动。
但,某位独占欲极强的男人自然还是不会容忍爱人如此盯着他人猛瞧,因而不由分说揽住爱人腰肢,跟随幻瑛离开方向而去。
对御天行、御紫炎存在一无所知的夜以心看见幻瑛渐行渐远,也自跟上。
一行属于不同时空之中的人却是一齐来到一处华贵雄伟的建筑之前。
仰望处处透出庄严、重重叠叠的宫殿琼宇,便连御天行与御紫炎也不禁一阵唏嘘。而夜以心更是激动的惊呼道,“哇!没想到在冥界竟还有这么华丽的宫殿!当年皇朝鼎盛时的紫禁城也不过如此罢!”
红黑相间的重楼叠院耸立在一片缥缈迷雾之中若隐若现,城墙四周隔上几步便有武士装扮、长相各异但却无一例外高大威武的守卫把守着。而且看那气势,比起当初天、炎二人在冥界大门之前看到的鬼将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明是十八重冥狱中最最骇人的秤杆狱,却听不到半点鬼哭狼嚎,更加没有一丝阴森之气,却偏偏又肃穆得令人油然生出一种敬畏之心。
天、炎二人一齐抬头,只见城门口高悬一块匾额,上书“因缘报”三字。
再看城门左右各有一块石碑,上面分别写着,“善恶因果终得报,悔不当初退路无。”
“这还真是半点不留情面。”
御紫炎微微一笑,对于石碑上威严无比的语句全然没有半点畏惧之意,反是语气轻松评论道。
御天行点点头,亦是面色如常携着爱人从容踏入城门。
而夜以心也只是看了一眼左右石碑,而后毫不在意的走了进去。
听着背后城门“吱呀呀”关闭声音,看着眼前变得愈发浓重的迷雾,御天行与御紫炎面色从容朝前方走去。
周围寂静无声,没有半点生气,不过这也是必然。在十八狱中,哪里还会有什么活人存在?至多也就是像他们这样,以一种奇妙的状态来到十八狱中最可怖的秤杆狱。
不过看似迷蒙一片的重重雾气之中,御天行与御紫炎倒是看到一些过往的无生魂。而这些无生魂,有些面无表情、看来全无半点思维能力与感情色彩,然而有一些却比前者看起来鲜活一些,即便无法与白女鬼相比,也比当初看到景天天师操纵下的无生魂高等许多。
想象着冥狱其他城池中是否也是如此一番景象,御天行与御紫炎一路前行。
……
一路上走走看看,原以为看到眼前诡异一幕夜以心到底会露出几分胆怯模样,然而御紫炎微微回首瞧见夜以心满脸兴奋,不由得笑弯了眉眼。
收回视线,以避免身旁某人因为嫉妒成狂而做出过激举动,但御紫炎心底又对这位性情爽利的“母亲”添了几分好感。
因与幻瑛拥有着相同灵魂,即便只是在幻境之中,御紫炎仍是毫不费力顺着心底的感应寻到幻瑛所在。
毫无意外看到一座气势非凡宅院,毫不理会守门鬼将,幻瑛身形一闪便已消失在宅院外面。
与爱人相视一笑,御紫炎牵着御天行的手,同样径直进入宅院。
夜以心左右瞧了瞧大门口两名面无表情鬼将,同样大摇大摆由正门进了院子。
走入宅院之中,气氛却全然没有了外界庄严肃穆模样。
有些意外的挑眉环顾四周,御紫炎不由得感慨一句,“这还真是‘别有洞天’。”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幻瑛一声不屑嘘声,“切!一看这酸溜溜的调调,就知道准是幽冥鸟特意为了秤杆子布置的一切!真是的!明明就是一只大火鸟,学什么‘田园野趣’、‘碧水流觞’、‘曲径通幽’……文绉绉、假兮兮的!阴曹地府就要有阴曹地府的样子嘛!何况还是人人谈之色变的十八重地狱中最可怕的一重!秤杆子的威信全被幽冥鸟败光了!”
“噗——”
听到幻瑛一阵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御紫炎忍不住喷笑出声,几乎瘫倒在爱人怀中,憋红了一张俊秀脸庞,半晌方才憋出一句话来,“呵呵,这幻瑛,倒是越来越会说了。”
御天行显然也被幻瑛一席话逗得忍俊不禁,眉眼之间尽是笑意。
“不过幽冥鸟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真是的!我有急事找他,他偏偏跑得不见人影!还有这什么鬼地方?!连灵识都没有办法展开!秤杆子!你就算为了维护狱主威望,也不必将灵识限制得彻彻底底罢!”
幻瑛又是一句埋怨,脚下却未曾慢下半分。并且失去了灵识相助,如今的幻瑛只能如一只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却偏偏遍寻不着九幽冥凰的影子。
“要死了要死了!幽冥鸟!要是因为你耽误时间让本狐错过了将暝飞升的时机,看本狐不扒光了你的毛给秤杆子当鸡毛掸子用!!”
没想到幻瑛竟是说出这样一番话,御紫炎甚至忘记了取笑前者,傻傻愣在当场。
而一旁的夜以心听到此处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夸张说道,“哈哈!没想到幻瑛原本竟是这样一个人!哈哈!这简直就是一个活宝嘛!也难怪魔会喜欢上他。就连我也——”
话说到最后戛然而止。御紫炎下意识看向夜以心,却见后者清丽脸庞上掠过一抹绯红。
虽然那抹艳丽颜色转瞬即逝,但御紫炎还是心中微微一动,爱人先前所言再次浮现心头。
猛的将话尾吞进肚中的夜以心许是有些尴尬,因而即便以为没有任何人听到她自言自语,仍是加紧几步向前赶去。
微抿唇瓣,御紫炎也未曾多说半个字,与爱人继续前行。
跟随着幻瑛又在四下里急急忙忙寻找了一番,却是在一间紧闭着门扉的房间前停下了脚步。
幻瑛对着紧闭的木门端详了半晌,终是抬手推开了并未落锁的门。
举步走进房间,幻瑛也未曾回手关上房门。
而御天行与御紫炎一齐朝房内看去,却见那房间着实不大,只是如此探头一瞥,便已将房内物什一眼看尽。他们实在奇怪,正四下寻找九幽冥凰的幻瑛因何会特意进到此间房内,而且一眼便能看出房内没有他要找寻之人,幻瑛却没有立刻退出来。
房内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使得原本一心急着找到九幽冥凰的幻瑛宁可耽搁时间停下来端详。
如此想着,御紫炎又将房内摆设一一看了一番,却突然注意到挂在墙上的一面硕大明镜。
“……”
眉梢轻挑,御紫炎注视着正对着房门墙上的硕大明镜。其实说是明镜,此镜,却又并非寻常意义的镜子。只因镜子材质,既非传统铜鉴、亦非现代玻璃制成。
展现出自然纹理的温润玉面,实在难以令人想象可以制成明镜的材料,却偏偏被打磨的光可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