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儿既是想睡便睡一会儿罢。距离天亮还有些时候，何况那宇文解语应该也不会这么早便入宫来。”

御天行轻声说着，耳语一般的呢喃愈发令得御紫炎昏昏欲睡。

虽然以他如今修为，便是一直不食不眠也完全无碍，然而御天行与御紫炎大多数时候还是保持着原本的生活作息，一样照三餐用膳，一样会在夜晚相拥而眠。

“唔——”

懒懒应了一声，御紫炎便不再言语，倚着御天行赤裸结实胸膛，悠悠睡去。

“……”

低头看着爱人在自己怀中熟睡模样，御天行眼中划过一抹柔情。

然而下一刻，黑眸之中却是染上一抹淡淡忧思——怀中人儿虽然未曾提起过一言半语，但御天行如何不知，爱人此刻睡得如此深沉，甚至脸上还显出一缕疲惫之意，根本与他们方才所作所为没有半点关联。

而是……先前启动浮世轮、使用地精矿石连续炼制了三件法宝，而后又紧接着设置了水镜幻阵，末了还被他带出来受这颠簸之苦，炎儿的体力概或是应该消耗挥霍一空。

加上炎儿本就魂魄不全，因而感到疲惫也是无可厚非。

而余下四块魂玉……不知何时才能寻齐。

在这期间，一次也不启动浮世轮大概也没有可能——毕竟，他们还需由浮世轮的幻境中寻找魂玉线索。

这还真是矛盾两难。

御天行如此想着，眉峰蹙起。

若是此刻他手中有往生鉴，那么便是不启动浮世轮，他们应该也可寻找到线索了。

若是他能够如同看到御沐扬前世之事一样能够看到万年前幻瑛经历过往，那么他现在也可以得知哪些地方会令万年前的幻瑛念念不忘。

似乎每每遇到与炎儿相关之事，他总是如此无可奈何、爱莫能助……

御天行心中有些闷闷不乐，明明自己如此珍惜这人儿，却每每只能看着他独自一人承受痛苦与危险。

“——”

就在御天行心中胡思乱想之时，原本应该已经睡去的御紫炎却蓦地握住御天行的手。

“……”

紫发的少年并没有言语，只是握着御天行的手也没有放开。

二人只是这样沉默不言，御天行也能感受到爱人这一举动对他的安抚之意。这个人儿啊，到底还能美好到何种程度？

如此感慨着的御天行，也缓缓阖上了双眼，并未与御紫炎一样睡去，只是入定冥想。

第四零二章：温泉迷梦

……

御紫炎靠在靠在御天行怀中沉沉睡去，心底却还惦念着，自己因为魂魄不全渐渐显现出来的虚弱应是令天担忧烦恼了。

虽然想要出言安慰一下爱人，但是御紫炎却已抵不过疲惫之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好在，天已经领会到自己的心意——

最后一个念头闪过，御紫炎便失去了知觉。

——

【不过是个没人要不的孤儿，还总装出一副清高模样，真虚伪！】

是谁？这尖酸刻薄的声音是谁？似乎……有些熟悉。

浑浑噩噩之中，似远似近响起一个声音。尖刻的女声，满是鄙夷与不屑。

御紫炎朦胧中觉得那声音似曾相识，甚至想到了前世夜禹桥的“妹妹”，夜禹溪。但若是禹溪，为何此时他会听到这些？

不过，无论是不是夜禹溪，对与御紫炎而言都没有什么分别——到了今时今日，若他还会因为这种话感到难过那实在太好笑了。

今生，他是御紫炎；今生，他不再是没人要的孤儿。

清高？何须装来？他本就是个自尊心颇高的人。而且他还要说，除了自尊心很高之外，他还曾经有很强烈的自卑感。

对，只是“曾经”，是属于夜禹桥的“曾经”。如今的他，是御紫炎，而令他不再自卑、令他慢慢学会接受并且欣赏自己的，正是他今生的父亲、同时亦是爱人。

呵呵，天对他的好，当真令他改变了很多呢。

——

【喂，你听说了么？小师叔他带回来一只狐妖呢！】

声音再次忽的响起，拉回御紫炎思绪，却令他愈发不解。

这一回，怎么又冒出“狐妖”来了？

然而，不似方才只是一句话便重归平静。此刻似是两个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对话。御紫炎心里好奇，凝神听了起来。

【自然听说了！听说前些年不是还有传言说小师叔欺师灭祖么？怎么如今他还有脸没事人似的大摇大摆回来？】

【嘘——你小声一点！掌门师尊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都对小师叔疼爱得紧。你入门晚因此不见到，当日掌门师尊听到谈论此事的弟子，直接黑着脸罚那两名弟子面壁思过十年呐！直到前两年才刚离开思过岸呢。

你一个刚刚入门的小弟子现在也敢谈论此事，可是想去思过岸面壁思过啊？】

【十年？！真的假的啊？！】

【自然是真的！】

【我，我可不想去面壁思过十年。对于师兄你们而言，十年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可我连金丹都还没有结成，在悬崖连的山洞里关上十年我非得疯了不成。】

【哼！现在知道怕了吧？告诉你，你拜师入门时小师叔已经离开我们大央派，因此不知原来掌门师尊与几位长老对小师叔有多么看重。

别的不说，只瞧小师叔这回回来，掌门师尊见了那妖修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而且还若无其事为小师叔大设宴席洗尘接风就知道了，掌门师尊对小师叔那可不是一般的好啊。】

【可是……就算再怎么好，小师叔带了一个妖修回来啊。而且偏偏还是最会妖颜媚人的狐妖。莫非——】

唉——说闲话谈是非之人，当真到了何时都有。

御紫炎心中感慨着，大略已经猜到方才听到一番对话应该是关于将暝与幻瑛的。

不过他倒是有些不解，明明没有感受到浮世轮开启，为何他还会接触到万年前的往事呢？只是一个梦？然而梦中的对话听起来却又那么的真实。

欺师灭祖的传言，那是景天散播的罢？不过将暝曾经带着幻瑛回到大央派了么？不知那是何时的事情。是二人去过南海之外，将暝得了龙血之后？还是更加以后？

将暝带着幻瑛回到大央派……呵呵，不知为何，一想到此事，御紫炎心底便难以抑制涌起一份喜悦之情。

是属于幻瑛的心情么？

将暝带他回到大央派，是如此开怀的事情呵……

【妖狐！是妖狐干的！妖狐祸世啊！那个预言果然是真的！是真的！】

【放肆！如此口不择言成何体统？！】

这一回又发生了什么事？

御紫炎心中有些不郁的想到。为何他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而完全看不到发生了何事呢？

害他还得随着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跳转心思。

不过似乎……幻瑛在大央之时出了什么意外吧？出言斥责的，似乎是掌门公雅的声音。

到底——发生了何事？妖狐祸世的预言……过去也曾经听水芜派的那个天师说过。

捕风捉影的传言，修真之人也会相信啊。或者，信与不信根本只是个由头。总会有些人自诩名门正派，对异类无法相容呢——即便门风讲求随性自然、恣意洒脱的大央派亦是如此。

【哈哈！将暝！你的门人容不下本狐。本狐也不屑与这一群软弱人类为伍！今日你放任他人围剿本狐，便不配再做本狐主子。从此以后你我分道扬镳、再无瓜葛！】

清越的声音，仿佛泉水流过心尖。然而，为何本该甘甜清冽的泉水，此刻却染上了几分苦涩与决绝？

本该不食人间烟火的幻狐，入了尘世、识了凡心，却也——同时受了伤。

伤的不是身，不是心，不是情，而是更深处，是魂。

冰冷的声音，说着绝情之言。然而，为何本该抛却一切的宣言，背后却好似隐隐含着几分不舍与难过？

本该任性妄为的幻狐，立了契约、付了信任，却不想，只收获了一片漠然。

御紫炎忽的觉得心很痛，隐隐的痛，钝痛，最后终是一片木然、一片决然。

——

【孩子，我的孩子。是我的他的孩子。孩子，对不起，妈妈不能陪着你长大，不能照顾你、也不能疼你宠你。请你原谅我自私的封印了你所有记忆。因为你的眼神看起来那么的悲伤和寂寞。我实在不希望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里除了永无止境的思念再没了其他。

孩子，作为一个平凡人长大吧。然后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幸福。这是我唯一、也是最大的愿望。我的孩子……】

——

这个温柔如水的声音——难道是……

一个猜测袭上心头，使得御紫炎心中一阵悸动。

妈妈？难道真的是夜禹桥前世的亲身母亲么？

母亲——原来有着如此温柔悦耳的声音啊。

御紫炎心中不由得柔软起来。

但是，母亲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的悲伤？而且她说的这一番话，也令他十分不解。

封印了记忆？

莫非前世夜禹桥降生时也是带在记忆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夜禹桥的记忆又是关于什么的？

悲伤、寂寞、永无止境的思念……

夜禹桥，也不是一个平凡人么？所以才会有死后带着记忆转世重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的母亲又是什么人？“他”又是谁？夜禹桥的不平凡，是因为母亲还是那个“他”？

身世的谜团越来越多，御紫炎几乎怀疑自己此刻听到的一切真的只是梦一场，一切都只是自己潜意识中的虚构。然而，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听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

【将暝！！！】

幻瑛的声音？

为什么幻瑛的声音听起来撕心裂肺一般？

御紫炎心中不由得一紧，仿佛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快要失去了。

不！不可以失去！

御紫炎拼命想要抓住那将要失去的东西，却发现一切只是徒劳——他此刻除了声音什么都无法感知，又何淡抓住些什么？

【笨狐狸！为了一个人类值得吗？！】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又是一个似曾相识。却好像……应该并不认识声音的主人。

【本狐曾以月为鉴、指天为誓与他立下主从契约的。不过是半颗混元珠而已。和他的命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幻瑛的声音虚弱无比，仿佛下一刻便要随风飘散。

然而御紫炎能够感到，那声音中带着一抹心安与无悔。

半颗混元珠？怎么又回到将暝与幻瑛之间了？他们不是分离了么？怎么又会扯上关系？或者，这一段是更早发生的？

【可你这是违逆天命，是大忌啊！】

声音愈发恨恨说道。

【哈哈！不就是篡改了他的死期吗？这有什么？我和秤杆子还有冥鸟都是好朋友，这点小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什么秤杆子、什么幽冥鸟？！你脑子被驴踢了是不是？死期不是不能改，只不过篡改的后果太严重。虽说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但如今你硬是为一个当死之人续命，到时候天劫降下，不只是那个人类遭殃，你也一样跑不掉！我倒要看你怎么抵挡天劫！】

【哎呀，这些到时候再说嘛。你不要再罗嗦了。我很累，让我休息一……】

谁知，幻瑛的话音未落，一个阴森声音悠悠响起。

【休息？你可以永远休息了。】

一语双关的话语，使得御紫炎心底莫名涌起一阵不祥预感。

【嗯？秤杆子？你怎么跑出来了？】

幻瑛疑惑不解的声音响起，却已是含糊不清、昏昏欲睡。

【幽冥鸟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难道你是偷跑出来——啊！！！】

“！”

钻心的痛楚令御紫炎猛的睁开了双眼。却对上一双满是担忧的深邃黑眸。

第四零三章：粉蝶游宫

“炎儿怎么了？”

御天行紧张的看着怀中脸色苍白的人儿，急切问道。

“天……”

御紫炎伸手轻触自己额头，却发现指尖已是一片湿凉。便连身上，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炎儿这是怎么了？”

御天行眉峰深深蹙起，宽阔的手掌地是动作轻柔的摩挲着爱人有些僵硬的身子。

随着御天行的动作，御紫炎渐渐放松了身子，莞尔一笑说道，“没什么，似乎是做了一场噩梦。”

“噩梦？”

御天行闻言眉头蹙得更紧，眼中却是有几分疑惑之色，“好端端的怎会做噩梦？”

见面前紫瞳中同样的迷茫不解，御天行又问道，“那么炎儿在梦中都看到了些什么？”

谁知，回答御天行的，依然是极其无辜的摇头，“好像，不记得了呢。”

“——”

御天行蹙眉端详爱人许久。虽然与御紫炎心意相通的他并不怀疑对方隐瞒实情，但爱人突然经历噩梦，且醒来后半点都不刻，这实在有些蹊跷。

“已是日上三竿了呢。”

御紫炎微微一笑，轻快话语回御天行思绪，“宇文解语已经往莲清宫去了。我们也准备出发吧。”

说着，御紫炎便坐起身来，也在此时才发现，在自己昏睡之时，天已帮他打理好一切，穿好衣服躺回了寒玉床。

而他下床的动作却被御天竺拦住，“我们今日不去了。就在此处好好歇息一日。”

御紫炎心知是爱人担心自己，回以一笑，“天不必顾虑我，不过是受了些惊，此时已是完全无碍了。傲云还在谷中等我们，耽搁太久到底也是不好。”

“一日而已，无妨。”

御天行不赞同的蹙眉说道，这个人儿，对旁人明明总是那般周到细致，偏偏对自己不懂得好好照顾与珍惜。

感受到爱人心情，御紫炎呵呵一笑挑眉说道，“有天宠我疼我，已是十分足够了呢。”

御天行闻言眸光一闪，随即说道，“炎儿便是此时说出这般动听话语中，也不可能改变我的主意。”

“天——”

御紫炎有些无奈唤了一声，换来的却只是御天行愈发坚定目光。

最终，御紫炎到底妥协，全身无力的躺回寒主床上，整个人泄愤一般在御天行怀中拱了又拱。

看着怀中人儿可爱举止，御天行紧绷的终是缓和了些，轻笑出声说道，“炎儿这是在邀请我么？”

“唔——”

没防备御天行竟是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御紫炎一时无言以对，气结的模样愈发令御天行眼中柔情满溢。

“好了，我也是担心炎儿身子才会坚持不让你再奔波。你道我不知道，近日几番折腾下来炎儿也已乏了么？”

“……”

御天行将此事点明，御紫炎终是理屈词穷，乖乖躺回御天行怀中沉默不语。

御天行见爱人已是妥协了六、七分，便更进一步说道，“不若今日便让我放开灵识观察宇文解语行动，也好对对方多了解一些。明日再设法与其正面接触也不迟。”

“好吧。”

因为与御天行心意相通，因而御天行以灵识所见所闻，他同样可以感知。因着这一点，御紫炎才点头答应了爱人建议，不再劳神，只静静闭目。

而御天行也在同时展开灵识，顿时覆盖了整个皇宫，尤其是将焦点落在了莲清宫。

然而，下一刻令二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