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北欣赏周贵在战场上的英勇,对他为人的心直口快也能体谅。相比周贵的时有的燥进,王琨就稳重的多了。
“哼,你当我傻啊,我也就在这说说。不骂出来,憋死我了。”
“少将军!”两个人简单的行了礼。
“怎样,上面有回信了?”林牧北问道,
“有还不如没有呢,听说大王爷联合几个重臣正在给皇帝施压。朝廷征缴的军资目前只收了一小部分,好像封地最多
的大王爷声称今年旱涝,没有收成,无法缴纳——总之一句话,妈的,我们就还是只能饿着。”明显不痛快的周贵怒
道。
“陈将军那有什么话吗?”林牧北看向王琨。
“大将军又能说什么,退又不能退,进又不能进。只一个字,等!”王琨一甩手,也有些不甘。说是一个等,其实要
知道为了一个等字,他们又要付出多少将士的性命来“守住”这个等。
一阵静默后,
“我倒有个想法,只是有些太冒进!想先和你们讨论一下。”一直盯着地图的林牧北说道。
“法子?说,说!”
周贵一听有法子,急躁的性子又露出来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留意胡人的换防。察觉他们好像近期会有一批补给物资。如果我们能将——”
“抢过来啊,那还等什么啊。娘的嬉皮。”一听竟有这种好事,周贵的眼睛都亮了亮。一副要立刻操家伙的架势。
“燥进!”王琨两个字把周贵给堵在那。说起这两个字还是当初周贵不服林牧北硬找人家私下比试,结果被人家给教
训后,林牧北留给他的。
看周贵终于安分些了,王琨也仔细的端详起那张地图,也看出林牧北所说的凶险之处!几人冷静心情,又交换了些各
自看法。一个渐渐成形的作战计划勾画了出来。
当一个令兵来报,后方有人压着补给来时。大家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怕有诈的林牧北忙和林贵一起出了兵营‘迎接’。远远的就看营房外一人风尘仆仆的站在那里。不是刘凌云是谁?
三十八
“你?凌云?”林牧北即惊喜又诧异。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补给队伍还有十里外,最好派人去接应一下!”刘凌云看着眼前这人,一副不太确信却又忍不住抓住自己的手的人
。不知是该恼他,还是该——
林牧北察觉刘凌云眼神中的郑重。忙调集了一队精锐前去接应。
“这位是?”什么时间陈廷玉将军也出了营房。
林牧北不敢怠慢,忙介绍了。
“这位是我的——”
“在下刘凌云,林副将的友人,此次奉林峰将军的命令,将成都首府募集的军资送来支援大军。希望陈将军莫要怪罪
,我等擅入军营之罪。”刘凌云拱手失礼,抢先自报了家门。
“林大人有心了。刘先生辛苦,请入营歇息片刻,我等再详谈!林副将好生照顾。”陈将军也是久居官场的人,如今
的厉害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静观的好,何况他们的确是缺少军资。谁送来的,怎么送的,自然日后有朝廷的
论断。
“是,将军!”恭送了陈将军。林牧北才缓过精神,忙将刘凌云让进自己的军帐。也挡了许多狐疑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林牧北有些激动的抓住刘凌云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
“我说过了,是林将军吩咐的!”刘凌云推了推林牧北,示意他放手,他还是不太习惯和他靠的这么近。
“你,父亲不可能这么做!”林牧北很想将眼前的人抱进怀中,好确定他真实的在眼前,而不是在梦中。可是面对这
从头到尾态度平静的刘凌云,却有些怯步。他可曾有一点想过他?又或者,恐怕是恨死他了吧。一丝颓废的了然挂在
嘴角。刚松了些力道,人就挣脱了出去。只有手心中残留的温度告诉他,这不是梦!
刘凌云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尽。
林牧北此时才察觉自己的失礼,忙招呼了人打来水,让一身疲惫的刘凌云洗漱,好在营里目前就不缺水。
看着简单和自己说了一下情况,就窝在床上睡去的刘凌云,林牧北面上浮出一丝温暖。他在自己身边了。虽然现在天
气正清爽,林牧北还是将自己的一件长衫搭在刘凌云的身上。看着刘凌云眼窝处的阴影,有些不舍的,想更靠近些。
但令兵已经来报,粮草已经押运到了,请他前去点验。
本来没有期待会有多少,真实瞧见了,让林牧北也不得不怀疑这其中的来历?
“副将军,这下我们可以吃顿饱饭了!”令兵开心的咂吧下,吃了几日野菜都显出菜色的唇。
“让火头军开火!”饥肠辘辘的大家都挨着呢,这时如果不满足一下肠胃,就有些对不起弟兄了。何况林牧北正心中
有着个计划。
“是,副将军!”小兵开心的领命去了。
刘凌云转醒时,天已经黑透了。撑着每一处关节都咯咯作响的肢体困难的坐起身。就看到林牧北正系好身上的铠甲,
曾经英俊疏懒的面容,经历了战争严酷的洗礼,棱角越加分明犀利了。察觉刘凌云醒来,林牧北忙走近了些。
“再休息会吧。我已经吩咐了勤务兵,有什么需要就传唤他。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休息好了,就快点回去。我会
让人护送你回关内。”连珠炮似的的说完,一看外面的天色,也顾不得明显露出不悦表情的刘凌云。脚步匆匆的就要
走出帐外,临要落帐的时候,才又回头,道了声,
“谢谢!”人一矮身,就出去了。
刘凌云眼珠子瞪着帐门,好一会儿,才确信那人是不会回来了。暗骂自己一句
‘让你多事。’愤愤的想起身,却又软倒了下来。
长时间骑马的后遗症,让他身体还处于麻痹中。赌气的锤打了几下,还是不见丝毫的好转,立刻离开的想法只好落空
。倒进床塌中,闭上眼睛,竟然再也睡不着了。一直睁着到天亮。
一个小兵打扮的卒役,手脚麻利的送进来一桶还冒着热水的水,热情的招呼刘凌云先洗个澡。自己就去准备膳食了。
被催促着用完饭,就去见了陈将军,面呈了林将军的书函。刘凌云也算已经达到了此行的目的。始终没有再见到林牧
北,刘凌云不知该庆幸还是恼怒。
午膳很简单,两个馒头,一小碟子榨菜,一碗蛋花分明的清汤。看那小兵手脚小心的动作和不时的咂吧嘴巴的动作,
就可见它的珍贵了。
‘伙食还不错吗?’刘凌云心道,他此行可没有带鸡蛋来!
“呵呵,这可是我们少将军从周副将那用自己俘获的胡子弯刀,换来的鹌鹑蛋。就两只,珍贵着呢!您快吃!”舔了
舔手指,又跑开了的小兵,让想问些什么的刘凌云只好作罢。
喝了蛋汤,味道真的清淡的很。把两个馒头都吃了,那咸死人的榨菜还剩一大半。看来这里的日子的确是清寒的,也
难为林牧北以往的大公子做派还受的住。
等他吃完,那小兵又出现了,麻利的收拾了一下。问了刘凌云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们少将军人在那?”既然要离开,总是该道个别吧,好歹他身上还有几个口信要传给他呢。
三十九
“啊?”小兵面露难色,他今早只得到吩咐要照顾好这位贵人。对少将军的去向,他可不敢说,虽然他隐约看到大半
夜时候,军营里好象有些异动。身在战场,自然晓得其中的厉害。既然少将军没有说明,他又怎么敢多言。
看这个面有菜色的小兵的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刘凌云也不好勉强。只吩咐了他拿了笔墨纸砚。将家人朋友的嘱咐略写
了。感觉这么放在书桌上有些不妥,便又转放在床上的枕边。却又瞧见一搭写着自己名字的信笺。昨晚睡的太熟都没
有注意。拿起又放下,想想又拿起其中一封,拆开了,展开内里的信纸。本以为又会是恶作剧似的,只有寥寥几个字
。却是满满的两页。信上,林牧北热情洋溢的介绍着这里的广阔和美丽。如果不是置身其中,刘凌云真的怀疑林牧北
根本是去云游而非在作战。
虽然没有亲临战场,但军营中的紧张气氛,和据闻并没有距离多远的敌营一直处于剑拔弩张的态势。军士门虽然斗志
高昂,但半月来几乎是靠草根过活的他们,饥饿和疲倦还是可以从他们沧桑的面孔上瞧出一二。真不知道林牧北是以
怎样的心境在写这些信件。
好奇似的又抽出最下面一封,这封文风更是搞笑,整片都是林牧北对他做的美食的赞美和描述。甚至提议他可以尝试
做一下草饼,说如果是他做的话,也许他就不会觉得难吃了。
刘凌云看着看着,不知道该笑该哭了。
发现自己,被一个人如此深沉的惦念着,任凭你是铁石心肠,也难免不会有所松动。那心底深处涌出的不安,让刘凌
云有些失了主张。
正彷徨着的时候,一个令兵来传,说护送他回去的人已经准备妥当,就等他上路了。刘凌云也只好起身,本来就没有
带什么家什,倒是来去方便。一行人才出大营,就看到一小股彪悍的胡人兵士,冲破了第一道边卡,直向大营方向冲
来。
没经历过战争场面的刘凌云也被那股马蹄翻搅起的血腥气一时给震住了。一直听闻胡人凶残善战。如今身临其境,方
知他们的狠厉。但见那些个身着异服,马术精湛的胡人汉子,挥刀间血花飞溅,他们嚣张跋扈的表情视人命如草菅般
。
预先设置好的障碍,只暂时拖缓了他们行进的速度。却完全不能阻止他们。转瞬间,已经有十几个兵士被砍倒在马下
。一时间,刚才还太平无事的草原,霎那间已经擂鼓齐鸣。一对铁骑在一个副将军的带领下冲出大营,赶来救援。战
局立刻扭转,刚才还士气正盛的南蛮,已有一人被那副将直接一枪挑下马。我军士气立刻得到鼓舞,左突右进,利用
己方的优势,很快重新收回自己的地盘,将胡人杀回防御线外。损失了几员大将的胡子先锋,受到此重创,不敢再蛮
进,只好退回后方己方的防御区。
没有风起云涌的天象,只有瞬间又变得肃穆的草原。如果没有那喷溅在防御桩钉上的鲜红刺眼的血红,如果没有断断
续续传来的兵士的呻吟声。被护卫他的兵士,眼疾手快的拉退进大营内的刘凌云还无法从震撼中平复。
看着兵士面上的肃穆和沉静。刘凌云心底生出深深的感佩。与死亡那么近距离的接触,才让平静的过着生活的百姓心
态的刘凌云耸动。
而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的兵士,已经开始有序的组织收敛牺牲的弟兄,受伤的兵士被抬往了兵营一角的医帐。那
种隐忍的静默和悲伤,让刘凌云心底被撕扯般的难受。
“我懂点医术,可以帮忙吗?”刘凌云跟紧跟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的一个兵士问道。
那兵士看来有些意外他的言语,忙找了一个看来有职位在身的将领请示了。才来回复刘凌云。
因为今天的突发状况,现在就送刘凌云离开,恐怕路上会遇到袭击。所以只好委屈刘凌云在这里再多待几天。在知道
刘凌云会医术的时候,更是惊喜的拜托他去医帐帮忙。原来,大军里前一个医术不错的医官,因为一次突袭受伤不治
后,军中就只有两个还出于懵懂状态的助理医兵。
刘凌云也不耽搁,在大营里就兼起了医官。他这几年医术更是精进。何况只是刀斧之外伤。但面对缺医少药的环境,
刘凌云的手段就更见非凡。兵士门对这个总是不已常规手段治疗,却总能在最危急的关口挽救兵士的性命的医官甚是
推崇。如此刘凌云就在军营里又多待了数十日,那之后,就再也没人来催促他离开了。
四十
那日,帮受伤的兵士换好绷带,对那两个助理医兵仔细讲解了各种消毒的做法。才讲到需要将绷带烹煮到的温度。就
听到外面战鼓轰鸣,马蹄声雷动。
才侧目间,一直负责照顾自己起居的兵役就冲了进来。嘱咐自己不管外面有何动静,只可待在营帐里。外面自然有人
护卫他的安全。匆匆的吩咐完,人就又冲了出去。外面金戟铁戈的响动后,是莫名的呼隆声。
那瞬间紧张起来的气氛,让刘凌云也知道事情恐怕不简单了。难道又有敌军袭营?
“这次好像是将军要主动发动攻击了。”一个腿部受伤不能动弹的兵士激动的坐起了身。
“可恶,真想一起去捅了胡蛮的老窝。”一个受了箭伤的兵士气愤的捶打着床板。因为军资短缺,半年来一直出于被
动局面的军士们,对于能主动出击有着深切的渴望。
安抚大家时,外面远远的传来战鼓出战时特有的击打鼓点。连刘凌云的心也跟着激荡起来。站立的脚面甚至能感受到
,战马飞奔时踢打着的地面传来的震颤。
战场究竟离他们有多远,耳边的肃杀声,已经很淡了。但似乎它还徘徊在耳间。此时每一个人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时
间在艰难的推进。一个医兵恍惚中摔了手中的铜托盘。惊醒了刘凌云。
“现在不是惶神的时候,小郭,立刻准备好绷带,尽量多备着。小石检查一下止血药,找兵役帮忙,多煮些热水,一
定要烧滚了。”
“是,医官!”两人忙各自去准备了。
刘凌云仔细检查了营帐里伤兵的情况。尽量腾出一些备用空间。就地将一些破损的无法再使用的箭戟削成简单支架。
这边才备下,天色也已经暗红了起来。不觉间,大家都错过了午膳。
还没有来得及缓口气的工夫,一行或被担架拖着,或被马匹驮着受伤的兵士就进了大营。他们虽然受伤不轻,却带来
一个令人鼓舞的消息。大军已经突破了敌军的防线,目前正在敌军对垒中。陈将军甚有不收回城池,决不回营的决心
。我军也是士气高昂。
大家欣喜的传达着战场上的各种英勇战事。仿佛伤痛也远离了他们。被刘凌云严格训练的医兵手脚麻利的清理着他们
的伤口,刘凌云几日来已经开始习惯那种渗透皮肉的伤口。没有伤到脏器是最值得庆幸的,利用简陋的器具,将皮肉
缝好,涂抹上止血的伤药。等他们结核,生出新的皮肉,他们又会成为战场上最勇猛的战将。亲历着他们受伤,复原
,再受伤,再站起来——
累累的伤痕清晰的刻画在勇猛无惧的将士身上。他们的身体就是他们的军功标榜。伤痕已经成为彼此的一种谈资。
今天大家的运气不错,除去战场上再也站不起来的弟兄,回营得到救治的兵士,尽管身体的疼痛无法避免,但却可以
安心的睡一个囫囵觉,因为他们毕竟都活了下来。身在战场上身不由己的适应能力,让他们得到暂时的平静。尽管这
种平静并不能持续很久。
才在兵医的劝说下,眯上了眼睛的刘凌云。就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惊醒。
“刘医官在那里?”一个大嗓门的人喊道。
“有什么事?”一个近在帐门前的声音拦截道。
“我们副将受伤了,他不肯退下来。我要带医官去给他瞧瞧,让开!”
“不行,林少将军临走嘱咐过,一定要保证刘先生的安全。”
推拒的声音响起后,是拳脚相加的嘈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