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一阵清风拂过,带着窗边轻纱漫舞,上窗棂,悬挂着的物件亦随风叮咚作响,引得天娃娃侧目。
“那是风铃。”
顺着天娃娃视线向上望去看到一个透明晶亮的碗型事物,开口朝下倒扣着悬挂在上窗棂的横栏上,碗中伸出一根细绳,细绳上一颗淡紫晶珠碰撞着晶碗,正是叮咚声响的源头。
而细绳尾端,还系着一张纸笺,纸笺上是淡彩水墨,画的是水波荡漾荷花塘,上面还配着一首小诗,“泉眼无声惜细流,树荫照水弄轻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看着那潇洒飞扬的行书,天娃娃挑眉看向身边小娃,“我记得炎儿说过前世并不惯于毛笔书法……”
“啊,这是当年小桐——”
炎娃娃话只说了个开头,便见天娃娃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后知后觉意识到某人又在醋意泛滥,炎娃娃紫瞳之中蕴满笑意,改了口说道,“这是当年佐霄桐在学校做的美工作业。夜禹桥瞧着喜欢就给硬讨了过来。”
“……倒是有些才气。”
天娃娃淡淡的说了一句,只是这原本该是称赞的话语,听在耳中怎么都像是有些闷闷不郁的意味。末了甚至还加了一句,“不过比我却是差了许多。”
“呵呵。”
一句话逗得炎娃娃喷笑出声,斜睨着身旁自信非常的小娃,只可惜这副可爱面容配上那般自信骄傲神气实在只能用“可爱”二字来形容。
第二百六十六章: 浮世轮回(二)
对于紫瞳之中戏谑笑意,天娃娃佯装不知,视线继续移动,落在一张白色暗纹书案之上。
只见案上摆放着一个木质框架,框架之中,放着一张栩栩如生的画像。
“这就是夜禹桥生母的照片。”
炎娃娃轻轻出声解释道。
“嗯。”
天娃娃点头淡淡应了一声,关于夜禹桥生母之事,并未多问,只是视线状似无意在那张温柔笑脸上略微停顿了片刻。
收回视线,继续环顾四周,便见房间内书架上摆放着各式书籍。人物传记、轶闻野史,科学普及、周易算经,音美诗歌、古风时尚、神话传说、玄幻杂谈……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炎儿前世便是个博学多才之人呢。”
天娃娃浏览着书架上书籍名称,微笑着赞叹道。
“天就莫要取笑于我了。与御华殿与地下密室内的书籍比起来,这些充其量不过是些闲暇消遣之用的物件了。天才是真正的晓古通今、广见博识呢。”
炎娃娃笑着反过来称赞起对方。
“这便是全部了。”
说笑间,不几时房内全部摆设已被一一看过,炎娃娃摊开双手说道。
“下一站,夜禹桥少年时学习的地方。”
话音刚毕,两只元婴周遭景物一变,白色高楼之中或传来朗朗读书声,楼前茵茵绿草地上,许多身着同样服饰的少年少女正在开怀玩耍。
“这就是上课时的情景。”
炎娃娃指着脚下活力四溢的学生们说道,“与皇子们上书房、学些权术国策,校园生活可是有趣了许多,只可惜年少不知愁滋味,回眸已是鬓如霜。”
短暂的叹息与感慨过后,紫瞳之中便再无半点暗沉颜色。
而天娃娃的视线则是悠悠扫过高楼中某一个房间内坐着的一名少年,眸光不易察觉的划过一瞬闪烁。
慵懒的笑容,褐色的眸发,简直就是陵王祈怜铭 的胞弟——不,是否该说,祈怜铭 才是那名少年、那个名为林健的男人的翻版?
心中正想着,天娃娃忽然发现一道熟悉身影掠过,侧脸所见,与他心爱人儿简直生得一般无二。
那该便是夜禹桥。
心中其实十分好奇,想要细细观瞧夜禹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与今世的御紫炎到底有何相同与不同,但,为了不让他的炎儿发现林健踪迹而改了兴致,御天行选择箴口不言。
“炎儿,我们去瞧瞧夜禹桥成人后在异乡的居所吧。”
天娃娃提议,炎娃娃却似乎有些意外,“怎么?我以为天会对此处很有兴趣。”
一句问话脱口而出,炎娃娃恍悟对方如此匆匆便要离去的理由,不由得心中又是涌起一阵暖意,牵起天娃娃的手,却也未曾多说些什么,只一齐向着天娃娃方才瞧见的房间飞去。
进得高楼之内,天娃娃注意到走廊里挂着各式各样、装裱起来的纸张。
上面醒目的大字写着“表彰状”、“光荣榜”之类。而不必花费许多工夫,天娃娃就轻易看到了他们所在这一层的墙壁上,不少“表彰状”和“光荣榜”上都赫然写着“夜禹桥”三个字。
而名字下面标注的名目各式各样,有表彰成绩优异的,有赞其品学兼优的,有参赛获胜的,有创新有奖的……
琳琅满目的纸张令天娃娃目不暇接,上面名目繁多的语言也使其有些无法消化。
但只有一点他极清楚——这些都是夜禹桥优秀出众的证明。
注意到身边小娃视线留驻之处,炎娃娃微微一笑,仿佛往日荣光与他毫无关联,甚至像是在讲述第三人的故事一般语气平淡客观,“那个时候夜禹桥只是一心想要做个众人眼中的好学生、好孩子。现在想想,或许,也还有几分希望得到他人认同的心思在里面吧。但是,每每获得荣耀之后,又似乎更加添了一分空旷寂寥之感。如今看来,倒是幼稚、矫情得紧呢……”
听着面前粉嫩小娃轻言笑语,天娃娃却并没有与其一同欢笑,反而满眼认真的拉过炎娃娃的小手,沉声说道,“炎儿的习惯还是不曾改。”
“……”
一句话倒是令正笑着的炎娃娃微微愣怔,但面前黑眸的娃娃却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莫说是炎儿,便是我年少时知晓的一切,得万人敬畏,地位尊崇无人能敌,心中也同样会觉得不平。你我都是平凡世人,而世人多贪心,愈是无法拥有的也偏偏最是执念。
莫说凡人如此,便是曼珠、沙华,以及万年前为一己之私诅咒曼珠、沙华的那位魔帝,又有哪一个逃脱了世俗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贪嗔痴,乃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是一个家境身世特殊的小小少年。是以,炎儿大可以不必对自己如此苛责。”
“呵,从不知天还能够如此长篇大论。”
炎娃娃轻笑着戏谑一句,但心中却再一次被天说的话打动——曾几何时,最了解他的人竟不再是他自己,而是陪在身旁的这个人。
自己无意识的一席话,便令对方轻易得各了缠绕在自己心并没有多年的症结,且三言两语便解开了他纠结了多年的心结。
“炎儿总是想得太多,真叫我又气又爱,这可如何是好?”
天娃娃见心爱人儿事到如今还嘴硬着不肯坦白,眯着眼悠悠说了一句,也不知是明知故问还是有感而发,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呵呵。”
谁知听到这一番话,炎娃娃笑得愈发欢畅,无辜的眨眨眼,“那天可得多些后者、少些前者才好啊。”
“炎儿有命,我自听命。”
天娃娃唇角微扬,说了一句,顺势在眼前同样翘着的唇角再次偷得一记香吻。
明明是平日里做惯了的事情,如今以元婴的状态做出这般亲昵动作,两个小娃娃唇瓣相贴,与其说是情人间的亲昵,更似两小无猜的孩童无心所为。
本该少了几分平日的旖旎暧昧,却不知为何偏偏有种说不出的羞意。
心神不由得片刻恍惚,天娃娃离开唇边柔软时,看到的便是紫瞳的娃娃目光有些游移、占去了小半张脸的桃花眼角飞起两抹艳红。
满意一笑,天娃娃这才牵起炎娃娃的手,反客为主,朝方才发现“夜禹桥”的房间继续飞去。
待进入了房间,天娃娃才发现比在外面看到的更加宽敞明亮。几十套桌椅板凳排列有序,前方一尺高台上正有位年轻男子朗声侃侃而谈,讲的是些许他听不懂的内容。
不过这些他也并不在意,只一心寻找着夜禹桥的身影。
不过少顷,夜禹桥认真听课的背影便被天娃娃锁定。正想要飞身上前将心爱人儿前世模样看个仔细,天娃娃却听耳边响起爱人元婴稚嫩的声音,“天,这边。”
话音未落,天娃娃便被拉至另一人面前。
灵动的双眼,微扬的唇角,带着自信张扬的浅笑,眼前的女子与那个医毒双修、能言善道的霜月简直可以说是神似至极。
“这便是筱阳。”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炎娃娃出声介绍道。
“原来炎儿与她这么早便已认识了。”
本是平淡的一句陈述,却似乎隐隐含着几分酸意与不快。只可惜,某个正陷入重温旧事淡淡愉悦之情的人儿完全没有察觉其中危险意味,依旧径自笑得欢快道,“呵呵,她可是损友一名。若是惹到了她,莫说旁的,便是那一副毒舌,以令人全没了招架之力,只想快些认输了事了。”
“……”
天娃娃沉默,炎娃娃却是越说越起劲,又拉着天娃娃到了另一人面前。
这回,面前之人却是个男子。并且连猜都不必再猜,那明朗朴实的面容、神采飞扬的神情、唇边一颗黑痣……五官轮廓俱与夜华绸缎庄的那个慕华峰如出一辙,若是他再看不出这便是炎儿经常挂在嘴边的“佐霄桐”,那他便是太过眼拙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那明显又欢快了几分的声音说道,“天!这便是小桐,你瞧是不是与小峰生得一模一样。啊——不对,是否该说小峰与小桐生得一模一样呢?不过既是时空不同,也很难判定他们二人到底孰先孰后。呵呵,当年初见小峰时,可着实将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小桐也同我一样,穿越了时空、再世为人了呢,不过现在想想——”
不等炎娃娃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说完,便觉出有些不对劲,疑惑的朝身边望去,他确定自己此刻感受到了徐徐冷气并非错觉,而是某个面色深沉的元婴散发出来。
“炎儿提起这个‘佐霄桐’,似是比提起‘筱阳’更加开怀?他当真与夜禹桥如此熟稔、如此亲近?”
阴恻恻的声音带着难以抵制的危险,使得炎娃娃不由自主退后一步,讪笑着说道,“天才是,小桐是男子,怎么你对他的敌意比对筱阳与清与甚?”
一句话刚毕,炎娃娃便险些一巴掌拍上自己的嘴——明明是他自己偏爱同性,此刻问出这话,岂不是更加火上浇油。
果然,他心中刚哀号一句,便听爱人元婴声音愈发抬高了几个音调,“我为何如此炎儿难道当真不知么,嗯?”
“呃——天莫要动气,我知错了。”
再退后半步,炎娃娃心虚的说道。
“知错?知错便是受罚。”
话说出口,人也已上前逼至紫衣娃娃面前,再不给眼前小娃躲闪机会,狠狠吻住那对说出令他醋意大发言语的柔软。
第二百六十七章:浮世轮回(三)
被紧紧拥住,炎娃娃挣扎几回终是无果,虽然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幻象,但当着如此众多人前做出这般亲密举动,使得他一颗心有如万马奔腾、狂跳不已,也不知是因为紧张、羞恼抑或其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炎娃娃被深深一吻搅得失神迷醉,反抗的力道愈来愈小,满脸绯红的小娃终于再也无力挣扎,甚至有些配合起来。
感受到这一变化的天娃娃自然毫不客气,愈发变本加厉。
终于,心中的幻象再也无法维持,周遭变为一片混沌,攫住他唇瓣的人却依然不肯放松。
“唔——”
直到感受到怀中人儿被吻得脱去了全身气力,甚至快要忘记如何呼吸,天娃娃才满足的放开了那殷红唇瓣。
“若是炎儿下回再说错话,可就不止这些惩罚了啊——”
天娃娃一双黑眸紧紧盯住眼前一点娇艳,沉声说道。
“——”
蒙着水雾的双眼妩媚如丝,毫无威慑力的横了一眼面前正理直气壮威胁着他的人,心中,却是有种难言的满足与甜蜜感——方才那一吻有多霸道、多强横,便证明自己的爱人对他的独占欲望有多强烈,这般的认知,叫他如何不心动、如何不窃喜?
感知爱人心情,天娃娃勾起唇角,这才放过面前粉嫩小人儿,目光又朝四周看去,似是在寻找些什么。
“还瞧什么?既是幻象已散,便算了。”
稍稍恢复了一些气力,凌乱气息也得以平复,炎娃娃有些恨恨的说道。
“嗯,也好。”
天娃娃点头应允。本就不愿爱人再看到那个林健,如此正好……不过,方才所见,似乎夜禹桥的视线也并未特意追逐着林健的身影。
……如此想来,方才在夜禹桥房间,也并未感受到寂寞孤单之类的气息,相反,每一个摆设、每一处装点,无一不透露出一种恬淡的温馨。
心中正疑惑着,耳边低低呢喃声响起,“我已说过,幻象由我创造,自然是与我心情同步——”
话说至此,身边紫衣人儿再也不肯继续,但也足以令天娃娃了悟其中深意。
“呵,我的炎儿。”
满足一笑,天娃娃将微垂着头的小娃揽入怀中,颇为舒心的说道,“如此说来,是因为炎儿如今再不会感到孤单寂寞、心中也再没有那个名为林健的男子了?这便是炎儿所说,眼前所见幻象与事实有所偏差?我可是对这偏差欢喜的紧呐!”
“这回可是满意了?”
被紧紧拥入怀中,耳畔全是坚实有力心跳,甚至比平日里听到的更加快了些许,正昭示着主人愉悦轻快的心情,仿佛被那轻松心情感染,炎娃娃弯着眉眼含笑说道。
“满意,十分满意。”
天娃娃满口应承着。
抿唇轻笑——没有半点言不由衷,当年那种苦苦期盼的心情、那般日日忐忑的情绪,御紫炎早已毫无知觉。如今唯一能够牵动他心弦的男人,此时就在他的身边!
想着,炎娃娃抬首看去,却不禁失笑。
决意虽然未曾动摇,但,每每将那个健朗俊逸的男人与眼前胖嘟嘟的元婴娃娃联系在一处,御紫炎依旧有些无法适应,更莫若说对方做出的、较平日里更加孩子气的举动。
强忍着笑意,心念流转使得二人眼前场景再次转换,炎娃娃说道,“此处便是夜禹桥在澳洲的家了。”
注意到御紫炎之前对居住之处仅称为“居所”,而异乡所居却被称为了“家”,天娃娃心中立刻明了——对于夜禹桥而言,此处才算是一个家,一个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家。那个“家”里,有他的妻,他的女儿。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方才也刚确认了“林健”对炎儿早已没有任何意义,但,那个“清”,毕竟不同,是陪伴着夜禹桥走过大半生的女子。
思及此,天娃娃心情有些复杂的抬眼往前看去。
入目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草原之中,一个不小的院落静立其间。院落之中几所错落有致木屋,背后木栅栏围成一困,里面来来回回竟是几只牛羊。
“呵呵。”
看着天娃娃目瞪口呆、显然对于眼前所见完全出乎意料的模样炎娃娃心情颇佳的轻笑出声,“天,‘风吹草低见牛羊’,不觉得如此逍遥自在生活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