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理的眼前陡然一黑。他连忙慌张地抓住身边男人的手,严初也紧紧握住他的。
“看到了吗?”
萧理听到有人说话。他的眼前忽然又一次有了光亮,然后他看到自己和严初依然站在那黑沉沉的楼梯口。一个身影站
在他们前面,凌乱的衣衫头发,血淋淋的伤口,正是田齐的鬼魂。
萧理握紧手里的桃木剑:“你让我们看这个,是做什么?”
“郑明峰……”田齐转过头来,他苍白的脸色在幽夜中仿佛能反光:“该死。”
萧理咽了口唾沫:“他是该死,但是法律可以……”
“法律可以制裁他?拜托,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田齐仰头大笑起来:“简直是放屁……”
萧理横剑自立:“纵然如此,你也不能随意杀人,你现在是鬼魅,受的是阴间拘束,如何能够如此行事?”
“杀了他,我就走了。”田齐定定地道:“或许犯下杀孽,我以后会投胎变做什么畜生……但我不介意。我不会后悔
。我不后悔爱上郑明峰,也不后悔杀了他。”
他抬起手,指尖上锋锐的指甲亮出幽绿色的光:“你们不要挡住我的路。”
萧理摇摇头:“不行,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他踏前一步,道:“你同我走吧,我有个朋友认识阴间的官员,可以替
你求情……”
他话还没有说完,却听见叮的一声,竟然是电梯。一个男人从电梯里走了进来,是郑明峰。
“他怎么来了?”萧理诧异之极。
“我的时间不多了。”田齐说:“我要在今晚杀了他——所以我把他最重要的文件留在这里——他不得不回来拿。”
郑明峰走向办公室,然后一眼看到正站在楼梯口的严初:“严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严初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可疑的手枪。郑明峰看向严初,挑眉疑惑道:“严先生?你手里……你手里拿着枪?”
他还要再问,忽然一阵飓风向他直扑过来,郑明峰一下子就被扑倒在地。他吃惊地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动
弹不得,然后他看到了——
他看到一个支离破碎的肉体正跪在自己的身上,一只手牢牢地捏住了自己的喉咙。他看到了那张脸,那张他一辈子都
不会忘掉的脸——
郑明峰惊声地叫起来,萧理没想到男人也可以尖叫成这种德行:“田齐!”
田齐呵呵地笑着:“明峰,我来找你了。”
“不不、不不、不要这样、阿齐、不要这样——”郑明峰想起了他的两个女秘书死掉的惨样,瞬间脑袋就像是要爆炸
,他惊叫着求饶:“阿齐,阿齐,求你—— ”
萧理叫了一声:“田齐!”
他手上飞速捏出一个法决,一团火光在空气里猛然燃烧起来,向着田齐冲去。田齐连忙松开捏着郑明峰喉咙的手,往
旁边就地一滚,躲掉了萧理的火球。
郑明峰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要跑到严初那里,地上却忽然长出来一双苍白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
郑明峰当即又摔下地去,脸和地板来了个最亲密的接触。
田齐整个人陡然在空气中消失,随后擦的一下,他在萧理背后像电视雪花一样出现,一双利爪猛地插进了萧理的后背
。萧理一声惨叫,严初连忙两枪打过来,田齐的身形被盐弹瞬间打散了。
躺在地上的郑明峰忽然又开始剧烈地挣扎。他的背上多出一个血洞,像是有人拿刀戳了出来,在不停地在血肉中搅动
。他的惨嚎声在整层楼里都能听得见,萧理连忙运起全身灵力,桃木小剑在他的控制下闪电一般刺向郑明峰的上空
。
他听见肉被烧到的刺啦一声,田齐的身子显现出来,他的肩膀被桃木剑插中了,从肩膀开始的一段血肉在微弱的火焰
中迅速腐烂。
“放开他!”萧理叫道。
田齐只是抬起头,冲着萧理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他的手却更深地插进了郑明峰的背。郑明峰仰起脖子大叫了一声
,脸上一条条青筋毕露,血管像是要爆开来。田齐的手在郑明峰的肌肉里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旋转插动,仿佛在搅拌
着包馄饨用的肉酱。
郑明峰终于承受不住,他双眼翻白,急促地惨叫两声,随后垂下脸没有了呼吸。
“你杀了他……”萧理看向田齐。他忽然觉得很疲倦。郑明峰和他的情人杀了田齐,然后田齐变鬼又杀了这些人……
那么结束了吗?难道这一切就能结束了吗?
田齐笑着:“对。”
“你……”萧理看向他,却见田齐把他的手从郑明峰血肉模糊的身体力拔了出来,然后一把握住了肩膀上的桃木剑。
桃木剑的净化从他的手飞快地蔓延到他的全身,田齐发出了凄惨、但又愉快的叫声。他的身体冒出一缕一缕的青烟,
整个人越来越透明、越来越透明……
严初忽然道:“有人来了!”
萧理一愣。然后他听见了电梯发出的声响。电梯门刺啦一声打开了,黑暗中走出来两个人模糊的身影。
“我们快走!”
严初拉住萧理,萧理连忙把桃木剑收回来,跟着严初跑进了楼梯。
37.八哥闯祸(一)
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回荡着严初轻微的脚步声。
萧理问说:“来的人是谁?”
严初摇摇头。然后他们听到头顶不远处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声,再是楼梯口的大门砰的被人推开,有人喝道:“朋友
且请留步!”
谁爱留步谁留步,严初和萧理可不乐意,一人一鬼以平生最快速度往下冲去,迅速冲出大楼,随后跳入严初的车子,
绝尘而去。
那两个后来的人站在窗口,往下看去,符纸的光辉照耀出他们两个的脸庞,竟然是熟人,却是龙虎山天师道的张明镜
、张大飞兄弟两个。他们身后田齐的身子已经彻底燃烧殆尽消失了,只剩下瘫软在地上的郑明峰的尸体,周围一片狼
藉。
张明镜皱着眉毛看着楼下飞速撤离的奔驰:“如果我没有看错,那是严先生吧?”
张大飞点了点头。
“那在他旁边的那个鬼魂……那是……”张明镜眼里显出疑惑:“那应当是鬼吧,可是这里除了那已经魂飞魄散的厉
鬼以外,并没有别的鬼魂气息了。”
张大飞道:“去拜访他就知道了。”
张明镜道:“那也只能这样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郑明峰的尸体,半晌叹了口气。
隔天清早,严初又照例起来给萧父萧母做饭,萧母于说:“我们要回去了,这几日麻烦小严,真是不好意思。”
萧理马上露出了“总算”的表情。严初淡淡笑了笑:“没关系。我应该做的。”
萧母道:“萧萧,还是把护心镜戴起来吧。你做事鲁莽,总是不小心就会受伤,长此下去,对灵体的凝结没有好处。
”她看了一眼萧理,萧理心中一个咯噔,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胸口,那里昨天被田齐抓了个大洞,难道妈知道了?
他只得低声应了一声。
严初要去上班,顺路送萧父萧母下楼去,在楼下碰到了似乎是晨跑回来的莫喜,她肩膀上停着那只油光水亮的黑八哥
,八哥对着萧父萧母嘎嘎叫了两声,说: “老不死的,老不死的。”
两位长辈的脸登时就黑了。
莫喜连忙捏住八哥的喙,不好意思地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它爱说胡话。”她对严初眨了眨眼,严初心里好笑
,知道这女人是借八哥的嘴给自己出气,不过他其实也没有觉得什么,萧父萧母的态度……他并不是有多在意。
他现在和萧理在一起,这就足够。
送走了萧家两位长辈,严初当即转道回公司。路过成文集团的大楼时,他看到数辆警车停在楼下,正有几个警察抬着
担架从电梯里出来。严初皱了皱眉,昨天后来的那两个人没有把尸体清理掉吗?
但这也已经和他无关。严初到了公司,秘书向他呈上这几日要准备的文件,随后问他:“成文集团的策划部部长昨天
被人谋杀了。他们那边的合作方案还要继续跟进吗?”
严初按了按眉心:“先放一放吧,等到成文集团安定下来再说。”
秘书道:“严律师,你不觉得很诡异吗?成文集团的事……”
严初抬眼看了他面前的小姑娘一眼:“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别人的事情想那么多做什么?”
秘书吐了吐舌头:“是,严律师。”她抱着文件退出去,过了没多久又探头过来:“严律师……”
严初无语地抬起头:“又做什么?”
秘书道:“有人找您。”
严初一怔:“谁?”
“有两个人,说是姓张。”秘书一张小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两个道士。”
严初登时想起来那两个从龙虎山来的道士。他心里忽然一颤,难道昨晚上那两个人是他们?那一声“朋友且请留步”
,听上去也确实很古老得文绉绉,他陡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请他们到会客室,我马上就到。”严初放下手里的文件。他想了想,然后拿起手机,拨了欧阳一的号码。
和欧阳一的谈话总是很不让人愉快,片刻后严初放下电话,起身去会客室。推开门,果然是那两个道士。他们身上的
道袍倒是干净整洁了很多,脚上雪白的耐克球鞋,张明镜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特别阳光的笑脸。
“严先生。”张明镜站起身,严初连忙摆摆手:“道长请坐。”
他在张明镜对面坐下,张大飞沉默地坐在另一边,抓着茶杯喝茶。严初道:“这回倒没有见到那条藏獒。”
张明镜一笑:“它太抢眼了,留在旅馆里。”
严初道:“也是。不知道两位道长这次来访,所为何事呢?”
张明镜说:“明人眼前不说暗话。既然严先生问起,那我就直说了。”他顿了顿:“严先生昨晚是不是去成文集团了
?”
严初抿唇一笑:“果然是你们。对,我去了,那里有一只厉鬼,我用欧阳给我的符咒杀了。听到你们叫我了,但是我
急着回去,再说我也没有留在那种地方闲聊的癖好,所以就直接走了。没有事吧?”
“没事,没事,能有什么事呢?”张明镜掸掸衣服下摆,“但有一件,倒是叫我疑惑,昨夜严先生不是独自一个吧?
不瞒你说,我们从窗口看到你身边……有一只……嗯。”他一顿:“鬼。”
严初挑眉:“鬼?不,不可能的。我是独自一个人。”
张大飞在旁边开口了:“你是说我兄弟二人眼睛花了。”
张明镜瞪了他一眼,严初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我也是说的实话,我从来都是独自一人。”他又道:“却不知
两位道长怎么也去了成文集团?”
“哦,这个啊,说来也难为情。”张明镜挥挥手:“我们还是死者郑明峰雇去的呢。那一次捉了狐妖,我们回到山上
,师父又把我们遣下山来,说是历练。我们就在 T市不远的一个小镇子上的道观里驻留,郑明峰前日来找我们,说公
司闹鬼,觉得自己不安全,请我们保护。我给了他一个符,那日符示警兆,我们就去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或许
也是天意。”
严初道:“那接下来两位道长有何打算?”
他当然是满心希望这两个道士可以快点走人。他们看见了萧理,但严初也和欧阳通过气儿,总之就是一概的否认,想
来这道士也不会查出什么东西来。
张明镜道:“我们还要在T市盘桓一阵子。郑明峰这桩委托我们是没有办好,不过最近T市又有别的事儿发生了。”
“又有事了?”严初却没有想到,他也没有听到任何风声,说是有奇怪的事件。
张明镜点点头:“放在博物馆里的一块恐龙骨头平白消失了。”
“呃……恐龙……骨头?”
张明镜道:“不错,那是博物馆里最古老的东西了,平时藏在玻璃盒子里,外头红外线啊什么的警报密布,可前两天
忽然就没了,任何警报都没有被触发,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很像是自己人做的,但博物馆里的人都找不到任何证据,
他们又怕被外头知道了,媒体要掀起轩然大波,所以也不对外说明。”
严初看着这两兄弟:“那你们怎么知道——”
张明镜俏皮地眨眨眼:“我们当然有我们的渠道了。”
严初被张明镜那“可爱”的媚眼囧得不轻,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片刻缓了一缓,才道:“那你们查出些什么不曾?
”
“轻松简单,并不是什么不好分辨的。”张明镜打个响指:“是妖怪。不过想来法力也高,不然隔空取物,也不能如
此自如随意。”
严初摇摇头:“最近这地方也不知怎么的,妖怪、鬼魅……简直是层出不穷。”
张明镜也道:“正是呢,师父也说,东南方有异象,T市不就是最东南的一角。不过我看也没什么,都是小事儿。”
严初道:“人命也是小事?”
张明镜一愣,随后笑了起来:“严兄误会我了,人命关天,怎么会是小事,我只是说,比起那些流血千里、赤地旱灾
之类的古早的灾祸,如今发生的事情,相对的小嘛。”
他们又说了一阵,张明镜和张大飞两兄弟起身告辞,严初将他们送到电梯口,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他面上露出了若
有所思的神色。
之前和欧阳一通电话,欧阳一说,这两个道士确实是郑明峰雇佣而来,但却不是郑明峰的意思,而是这两个道士毛遂
自荐。他们在T市呆了两天,在大街小巷地闲逛,似乎在寻找、等待着什么。
严初想了片刻,却没有什么头绪,摇摇头,转身回了办公室。一到下班的点,他马上冲出办公室,开车回到家里。
打开家门,他却看到莫喜正坐在沙发上,手里玩弄着附着萧理灵魂的小柴犬。小狗漂亮的毛发被莫喜弄得一团乱,萧
理瞪着那双黑乎乎的眼珠子,不高兴地拿尾巴抽打莫喜的手背。莫喜的八哥则蹲坐在沙发背上,嘎嘎地笑。
严初关了门,萧理马上从莫喜的怀里窜出来,直扑严初,被严初一把抱起来。严初挠挠小狗的下巴,看向莫喜:“你
怎么来了?”
莫喜摇头晃脑:“过来帮你看着萧理啊。”
严初道:“也罢,你没事的话,陪萧理也好。”他想了一想,终于还是说:“今天那两个龙虎山的道士来找我了。”
萧理呆了一下,然后突然脑袋上灯泡叮的一亮:“是不是成文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