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抄 上——殿前欢
殿前欢  发于:2013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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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绪连忙弯腰,将她扶起,神情无比纠结,欲言又止不知多少次。

莫涯蹲在墙根,就一直这么看他,看得饶有兴味。

说实在那绪长的也不是极其出色,至少皮相上是并不如他,可是这么看着,尤其是在他忙碌的时候,就能看出别样的意味。

比如说现在,破败的大殿满眼的流民,他穿着破败的僧衣,但看着却还是出奇的干净。包括他那纤长沾灰的手,苍白缺乏血色的脸孔,甚至额头上因为劳顿而生出的细汗,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莲台月光洗过,有种无法言述的通透。

他是个干净的人,这干净来自深处,叫人看着慢慢心生魔意,不禁想伸出手,亲手将他这点通透碾碎。

“多么有乐子啊……”想到这里莫涯又叹:“就冲这个我也得留下。”

就在这个时候大殿里起了一阵骚动,好像有个人从后面庭院奔了过来,一路跌跌撞撞,喊着大师大师。

“什么事?”那绪过来,立时便看到了他十指上面那淋漓的鲜血。

“我……他,他……我,不是,是他,我哥,我刚才不过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就……就看见他的眼睛没啦!”

那人道,语无伦次,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人在谛听房里,是个得了肺病的男旦,那绪才刚刚将他收治。

原先他也是戏班的顶梁柱,长了双略带幽怨的丹凤眼,很是勾人,可现在那里却只剩了两只鲜红的空洞,正汩汩往外涌着鲜血。

人已经死了,准确说是在他们进门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前来围观的人反应基本一致,先是靠前,紧接就是吸气,最后便是连退三步干呕。

“青天白日,寺里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我看诸位施主……”那绪的这句还没说完,屋外头已经“哄”一声鸟兽散尽。

本不宽敞的屋里于是只剩下了三个人,那绪莫涯,还有苦主那个已经被吓到半傻的弟弟。

“不妨碍大师办正事。”

难得又难得莫涯也居然识趣,告了诺竟真的无比乖巧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屋里,穷极无聊的变态莫涯兄开始咬手指,咬破了很大一个缺口,又很细心地滴在桌上那叠宣纸正中。

吹了几吹又用手指推了几下之后,血渍开始现出一种形状,方才那种被掏空了的血眼窝的形状。

莫涯伏身,将头搁在桌面,沉默看了这只血眼窝很久。

很熟悉的一幕,些许年前,他的双亲就是这样结局,右眼从眼窝飞出,只一瞬便肝脑涂地。

隔了这许多年,莫涯仍觉得那一对空洞的血窝远未干涸,总是在某一处幽幽看他,永不瞑目。

“我知道我不配活着,不劳提醒。”在寂静无人的黄昏里莫涯自言自语,笑,慢慢将头埋低。

“哥哥!哥哥你在干吗?”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说话,连声音听着都欠捏的小肥那嗔出现了:“你知道寺里出了什么事情么?师哥他都不许我问。”

“我在画符。”莫涯仍旧趴在桌面,软塌塌的,信口胡掰。

“什么符?”

“神符,我画的符可灵了,能上达天听。”牛皮越吹越大。

屋顶上传来一阵隐约的嗤鼻声,看来高守高大人已经带伤回归。

莫涯磨了磨牙,想起今日的新仇,坏主意转瞬便到。

“不信我弄个你看。”他拿出张新宣纸:“弄个最最简单的。”说完就提笔,唰唰唰开写。

——我没钱了。

纸上最终落了这四个大字,张牙舞爪非常难看。

“我把这个拿出去,对着月亮,一会天神就会给我送钱来。”莫涯道,拿了这张纸出门。

很好骗的那嗔跟在他后面,一边吸手指一边抬头找月亮。

“好了,我们现在转身,天神可不喜欢被人看到。”摆好架子后莫涯发话,拉过那嗔,捂住了他眼睛。

蹲屋顶的高守翻眼,咒天咒地咒他祖先,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施展轻功放到他床头。

“天哪!哥哥你真是神了!”

少顷,屋里翻腾,果然传来那嗔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你到底有什么愿望嘛。”过了蛮久,屋里莫涯说话:“再不说我可不帮你了。”

“我想要吃……”这小肥居然扭扭捏捏:“想吃王村虎妞家的花生糖!”

“虎妞是个女娃吧?长得是不是很可爱?”

“嗯!她娘做的花生糖也好吃死了!”

莫涯哈哈大笑,爽快出手,唰唰唰开始写字。

——我要吃王村虎妞家的花生糖。

这次朝月亮晾出的字更加丑怪,活像螃蟹横爬。

屋顶高守不动,将他家祖宗又翻出来咒了八遍。

不去,死也不去,老子一练过内功的高手,横山派的第八代传人,堂堂御前带刀侍卫,说什么也是有节操和尊严的。

他在心里哼哼,扭头,很鄙夷地看也不看莫涯一眼。

“如果那嗔连花生糖都吃不到,我看我也不活了!”那厢莫涯变态霹雳一声大吼。

蹲屋顶的高守一颤,被他这一吼吼得半身酥麻,顿时便想起了来时圣上嘱咐的一句话。

“好生照顾莫公子,他若少了一根毫毛,唯你是问。”

只这一句,他的节操和尊严瞬时瓦解,扑啦啦碎成了一地渣。

如果自己不去,这位变态非常非常变态的莫公子肯定会折腾掉自己不止一根毫毛。

“歹命啊……”

踏风而起那刻高大人长吟,迎着月亮,流下了他成年之后第一行清泪。

“虎妞她娘做花生糖需要时间,所以你先睡,明天肯定会有糖吃。”

高大人泪奔之后莫涯说话,顺手捏了捏那嗔的肥腮。

“嗯!”那嗔答道,眼睛贼亮贼亮地跑去睡了。

夜色这时渐深,寺内古树轻摇,开始弥漫起一阵绝不寻常的秋雾。

莫涯昂首,随风轻嗅,果然闻到了一股咸腥而危险的气息。

“白天来的便是你么?”这位变态微微张开了双臂,居然一笑:“很好,那你看,我这双招子如何?”

第八章

不知过了多久,桦树丛那边飒飒起风,秋雾开始转浓,浓到诡异,似乎一条白练盘踞。

莫涯明明睁大了眼,可在这雾中竟然全盲,连一星一点也瞧不见。

有细碎的脚步靠近,踏着落叶,窸窣作声。

莫涯慢笑,一步也不后退,感觉到那人渐渐靠近,将一只手举了上来。

很明显这并不是一只正常人类的手,指尖硬而冰冷,在莫涯脸颊轻轻一划,就划开了一条长长血痕。

“我血的滋味非常甜美。”莫涯轻声,轻佻而邪恶。

那人依旧沉默,手指婆娑他伤口的鲜血,慢慢抚摸他脸颊,动作竟是颇有几分爱怜。

白雾这时开始转淡,莫涯凝神,才刚看见两道琥珀色的微光,那人的手便已经遮上了他眼。

尖而冷的指尖爬上了他眼睫,如无意外,下一刻就会将那里变成两窝血洞。

“只可惜我并不想将这双招子给你。”在最后的关头莫涯突然说话,右手回收,手肘去势如电,直取那人胸膛。

最简洁有力的攻击,无有一点花式,但速度和力量结合,却绝对能够轻易敲断一个人的胸骨。

莫涯对此从来自信。

白雾这时愈加浓烈,雾里那人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似乎早就知道他会出这招,人急速后退,很快就退出了他的攻击范围。

似乎并没有意思和他纠缠,那人没有回击,只是飞速离去。

满林的浓雾旋即消散,白练似的迤逦而去,最后居然还扫上莫涯脸颊,异常挑逗的做了一个告别。

那绪赶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莫涯脸上挂着血,正垂手蹲在墙边,看样子是在等他。

“他来过,然后又走了。”

八个字交代过程。

“他是谁?”

“我没看清,但可以确定,肯定就是挖走你病人眼睛的那个人。”

“那你……”

“我没事,看来他其实并不想要我的眼睛。”莫涯叹了口气,旋即又恬不知耻将脸凑了上去:“但是我脸又受了重伤,需要留在寺里休养!”

药材都在大殿,莫涯于是跟着那绪,到大殿处理伤口。

看着并不严重的伤口,血却是流了许多,滴滴挂挂一直流到前颈。

那绪抬头,习惯性叹气,帕子沾水替他清理。

“我喜欢听你叹气。”莫涯凑近,冲他幽幽吐息:“你这叹气,其实是种纵容。”

那绪无话,并不理他,可不怎的,心却突然激越跳了一下。

“瞧你这血流的……”莫名又莫名的,他又说了一句平时决计不会出口的话。

莫涯愣住,显然也察觉到了这里面的不寻常,于是将脸凑得更近。

那绪仍在替他清理伤口,动作轻柔,不自觉便将他脸上血迹擦成了一个圈。

一个圈,记忆中好像也有这样的一个圈,闪着凌厉光芒,小小的,横穿在莫涯伤痕累累的右胸。

那绪略顿,心跳又开始激烈,咚咚咚的,最后居然催促他伸舌,去到莫涯颊边,一个翻卷就把那血圈舔了。

同一时候,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他那滚烫的手已经探进莫涯衣衫,在他锁骨边笨拙地流连。

莫涯笑,凑到他耳边,很轻很轻地咬了下他耳垂。

很是细微的一个挑逗,那绪却如被雷噬,通身一个颤抖,发力一把便扯开了莫涯衣衫。

那个银色闪着凛光的细圈,在诱惑的位置做着诱惑的邀约。

那绪俯首,就如同刚才舔干血迹,在那细圈上轻轻一舔。

莫涯的笑意更大了,轻轻“嗯”了一声,尾音旖旎到做作。

“拉它……谁说你不可以。”他将舌尖卷着那绪耳垂。

那绪有些迟疑,只将一根尾指轻轻搁在了圈内。

“拉它……我知道你想。”莫涯在喃喃,双腿非常自然地环上他,坐在了他膝上。

狂乱而不可遏止的欲望在升腾,那绪粗重呼吸,另只手搭上他背,指甲滑过那些伤痕,就如同指过琴弦,调拨着一首淫靡的欢曲。

拉它……

这声音犹如魔咒,在他三魂六魄回荡。

尾指开始起势,缓缓拉动。

而另只手,也开始滑落腰际,摸到了那个奇异咒语的起端。

莫涯在他腿上,身体微微起伏,并不着急,只拿臀部时急时缓挑逗他早已雄起的身下。

俾剌芜得……

那绪想起了这奇异微妙的咒语,顺着笔画,手指来到了尾骨尽处。

还有一丝丝的迟疑,所以他掌心冒着汗,最终停了下来。

那端莫涯在动作,在牵着他手,做一个下坠的血腥的撕扯。

银环撕脱,从乳尖生生撕脱,微末的一丛血雾喷涌,“啪”地一声溅上了那绪胸膛。

莫涯的痛觉看来仍然健在,这时候果然身体微弓,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呻吟。

只这一声,那绪的克制便顷刻瓦解,人前扑,一把便将莫涯压在了身下。

舌尖裹着鲜血,他在莫涯乳尖新伤处流连,看着他因痛苦而毛孔微张,通身出了一层薄雾似的汗。

手指也在前行,这一次不再迟疑,直接探了进去。

异常奇妙的感觉,进去的时候非常艰涩,但却滚热,好像有双炽热的唇在不停吸吮。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经几乎全裸,在大殿湿冷的地面翻滚,呼吸声彼此应和,狂乱而淫靡。

那绪的胸口绯红,心跳如擂,双手搭住莫涯双臀,向外死死掰开。

那里,只要进入那里……那么一切煎熬痛苦都会释放。

这个声音在心底荡漾。

他靠了过去,有些笨拙,两人干柴烈火,不自觉就扫翻了观音供案前的所有东西。

殿上已经略微破败的观音大士垂目,但清明不减,手里净水瓶这时微微摇晃,杨柳枝微颤,很快就带瓶一起坠了下来。

一泼冷水从天而至,兜头便浇了那绪一身。

随后就是净水瓶落地,“啪”的一声脆响。

那绪一愣,刹那间回神,眼底里红光略减,终于停止了动作。

“我在做什么?”他低头,看见自己赤身裸体,几乎已经切进莫涯,顿时大骇。

莫涯笑,将手后撑靠住地面,闲闲一笑:“没什么,你我正在殿前欢。”

“不可能!”那绪后退,心跳益发激烈,明知是罪,可双眼似乎长了钩子,一刻也不能离开莫涯身体。

伤痕累累然而无比紧实的身体,每一处疤点,都是一处罪恶的诱惑。

莫涯的笑就更大了,姿势越发放浪:“本来的确是不可能,但是你被人下了药,极其厉害的催情药,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

“听从你的本心。”过片刻他又欺近那绪:“欲是欢而并非是罪。”

那绪垂目,过去拿了一片破瓷握在手心,借疼痛才能叫心绪稍平,能够表达怒意:“施主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头顶神明么!”

“药并不是我下的。”莫涯摊手:“个人对春药有恨无爱,绝对不会玩这一招。”

“敝寺破陋,并不适合施主久留,施主还是请回吧。”

“我说过了药并不是我下的,我这人虽贱,但做过的事情从来不怕担当。”

“施主请体谅我和那嗔,要寻个落脚之所并非易事。”这一句已是决裂,你不走我走誓不共存的意思。

莫涯爬起身,侧头,学他叹气又叹气,替他将掌心剥开,挑出那片碎瓷:“大师不必这样,所谓春药都是大同小异,大师医术这么高明,必定能够得解。”

那绪低头,满掌是血,神态依旧是难得的肃穆:“夜黑,施主去时记得带盏灯笼。”

绝对的无可转圜。

莫涯耸耸肩,将衣衫半系,也不再争辩,慢步走出了大殿。

药力这时尚在,那绪心神摇晃,到最终却是仍然耐不住煎熬,抬头去看了眼他的背影。

后背微弯的弧线,薄汗,荆刺型的伤痕,蛇般缠绕的咒符,最后指向欲望的所在……这一切又开始层叠,如藤蔓生根,缠上了那绪心房。

心开始激烈跳动,激烈到疼痛,似乎抽干了身周所有血液,悉数涌到欲望的深处。

那绪不能呼吸,胸间万般心绪错杂,慢慢地栽倒,这一次是半分也不平静地晕了过去。

射阳山十七里外祭台,长明灯在风中摇曳。

香炉内香烟袅袅,扶摇直上。

身穿玄袍的祭师盘坐在一侧,闭眸静神。

祭坛周侧放置着几个金色笼子,做工精致,只只笼子里关着一只天下奇禽珍兽。

风舞云起,乌云滚滚压下。

祭师褪下束发的带子,发带飘掉在地,黑发跟着落了一身。祭坛下,围立着数名护卫,个个手中执戟刚毅而立,威严肃穆。

天缓缓变黑,祭坛开始击鼓,鼓声极其缓慢,“咚~咚~咚~”,笼子里兽禽随之开始骚动难安。

天上,太阳有了个黑色的圆缺,天狗开始贪食太阳。

此时,祭坛徒然起了一阵粗暴的狂风,风卷腾出了浓雾,银色发带很快飞逝在雾中。

祭师感觉一股不寻常的煞气掠过脸颊,双目缓缓睁开。

眼前白茫茫的,天仍然悠哉地步暗,可以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在这片阴暗里,祭师好似瞧见了人形的轮廓,不徐不疾地向自己走来。

模模糊糊的虚像,越近越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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