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蔷薇(出书版)BY 风夜昕
  发于:2012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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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里了?」

「不知道。」

「你担心他?」

「我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甚至是不是还活着。

「好与不好,并不是其他人可以评论的。我想——」沈川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好好活下去。

不管你是否能接受,那都是他的选择。」

陆绚抬头眯起眼看他,「你好像很了解?」

沈川闭上眼笑了下,「我对别人并不在乎,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

绕了一圈,问题似乎又回到原点。陆绚推开沈川,盘腿坐在床上,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沈川,我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吸引你。长得一般,身材一般,性格也不算好,你我甚至都快有啤酒肚了!」掀开衣服

,他挺着肚子「啪啪」地拍了两下给沈川看。

沈川不禁笑出声,陆绚总是会给他带来新的惊喜。

笑完后,他伸手摸上陆绚的肚子,说:「没有啤酒肚啊!而且摸起来手感很好,这点我最清楚了。」

「靠!」陆绚没辙的转过身躺倒。他们没有共同语言,难交集。「怎么就遇到你了呢……」最后,他小声嘀咕。

沈川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无声地笑了一下,靠上前,伸手拨开挡在他额前的头发。他的魅力都集中在那双眼睛,

他很想告诉他,当他湿润着双眼时最诱人,但最后他只是笑了笑,「谁知道呢——」

一整夜,陆绚都在半睡半醒间徘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他睁开眼,就先看到睡在旁边的男人。男人睡着的样子也很不错,几缕头发垂在额前,看起来凌乱又性感。

他和沈川床都不止上一次了,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睡着的样子,这也证明两人的关系就处在不上不下的尴尬局

面上。

心绪紊乱,陆绚不满地皱了皱眉,顶着一头乱发进了浴室。

梳洗完之后,沈川还没醒,他换了衣服,悄悄开门出了房间。

白天的村子仍然跟昨天差不多,飘着淡淡的雾气,清晨露水重,温度也低了不少。院子里的梨花依然开得很美,露水

从花瓣上滑落,沾湿一地。

下了楼,陆绚四处乱晃,却觉得这栋古宅透着死寂的安逸。

他随意地走着,穿过长廊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一晚没见的云初阳。

云初阳换了一件月白色长衫,他意外地适合这个颜色,整个人显得风度翩翩,好像民国时期大户人家的少爷,如果不

是眼睛不好——陆绚不再想下去。

似乎也感觉到他,云初阳停了下来,转过头试探性地唤,「陆绚?」

「嗯。」陆绚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云初阳微微一笑,「昨天晚上睡得如何?」

「还可以。」陆绚随便答道,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黑色有盖盒子,「去哪里?」

「上香。」云初阳微笑问:「想一起去吗?」

陆绚想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沈先生呢?」云初阳又问。

「不用管他。」他接过他手里的盒子,「他还没起来。」

两人在云初阳的指引下出了院子,等他们离开之后,角落里,满头白发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看着他们离开的

方向,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慌张,好半晌才像是反应过来的转过身,往陆绚来时的方向走。

陆绚和云初阳走在安静且偏僻的山路上,云初阳说这是上山的唯一一条路,虽然不好走,但是习惯了也就没什么。

「我小时候经常走这条路,一直抱怨不好走,现在好久没走了,眼睛也看不见,反而觉得没什么了。」说这话的时候

,云初阳走在陆绚前面,像刚进村子时那样熟悉地形。

「这里一点也没变,一点都没有变——」他说:「连树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你的记性还真是好。」看着四周茂密的树林,陆绚诚心赞叹。

云初阳没说话,又走了一会儿才说:「前面就到了。」

陆绚于是加快脚步,伸手扶着他,又走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这、这是——」看着眼前的景象,陆绚有点呆住。

云初阳深深叹了口气,虽然看不到,但是他仍然记得那是怎样的画面,连空气中都是那熟悉的气息,就像亲临死亡一

样。只是多年没有见过,他不禁问了一句,「很多吗?」

岂止是多,简直是满山遍野!整个山头密密麻麻的全是坟堆,纸钱到处都是,一阵风吹过,完全是「风卷残云」的感

觉,用气势恢弘形容也不过分。

陆绚在原地转了一圈,最后回了一个字。「多。」

「村子里的人死后,都是不火化的。」在陆绚的引领下,云初阳在坟与坟之间的羊肠小路缓缓穿梭,「人死了得留个

全尸,烧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陆绚左右张望,只见整片树林里几乎都被坟墓占满了,他忍不住问:「你不是说你们村子人不多吗?」明明从昨天晚

上到现在一共也没见到几个啊!

「从祖先开始,村子里所有人死后的坟都在这里,已经好几代了。」

这就是真正的祖坟了,陆绚对这样的规模有点叹为观止。

「前面是不是有棵梨树?」云初阳突然问。

陆绚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是。」一棵很大的梨树,很显眼,但是没有开花,跟宅子里开得正艳的梨花相比,不

知道哪个才算正常。

「带我到那里去吧。」

两人走到梨树下,只见树底下立着一块石碑,云初阳接过陆绚手里的盒子放到地上,摸索着拿出两碟供品和香。

一开始陆绚以为云初阳回来祭拜的应该是父母之类的亲人,本来也想跟着一起上炷香,只是走上前刚要伸手,却发现

墓碑上的名字不对劲。

破旧石碑上的字,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已经褪去鲜艳的红色,但是依然能看到上面写着「云初阳」三个字。

陆绚完全楞住了。

同时间,云初阳微微笑了一下,说:「这是我的墓。」

一阵风吹过,吹得树枝一阵摇曳,地上的落叶和散开的纸钱也被卷了起来,飞向空中。

陆绚被弄得思绪有些紊乱,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什么啊——你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云初阳动作缓慢地点香,扬起嘴角回答,「快了。」

这是个不好笑的玩笑。陆绚立即沉下脸。

「十几年前我就应该埋在这里,但是被我逃过了,现在没有人给我送终,也没有人会在我死后来祭拜我——」云初阳

继续说,「所以,我想在死之前,为自己上次香。」

「云初阳,你在跟我练习电影对白吗?」陆绚有点生气,「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

云初阳轻声笑了笑,「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们村里本来就有这个习俗,没什么的。」

虽然他这样说,但是陆绚还是觉得不舒服。眼前人那仙风道骨的样子,完全就是看破生死的感觉。

「香点着了吗?」

陆绚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手里的香和早就灭了的打火机拿了过来。

点好香交给云初阳之后,他站到一边,看着云初阳拿着香,双膝一弯地跪在地上给自己祭拜,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他

想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

他不是云初阳,可以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现在需要云初阳来告诉他,他接下来要怎么走。

云初阳摸索着把手里的香插到装了米的碗里,他看不到墓碑上的字,却很清楚这里会是他最后的归宿。

胸口像是被慢慢剖开,有种异样的疼痛,他却已经习惯。闭上眼,他静静地感受着他最后的时间。

等到一炷香差不多烧完时,云初阳终于站了起来,伸出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转过身寻找陆绚。

「好了,我们回去吧。」

陆绚没有动,「我的任务算完成了吗?」

云初阳先是沉默,最后点了点头。他知道陆绚的意思,他们的约定,他并没有忘记。

「再等一天吧。」他说:「正好也让你考虑一下,用这个方法到底对不对。」

「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他觉得他这样做无非是走了一次「捷径」而已。

这次,云初阳沉默了更久才开口。

「如果……他已经死了呢?」

陆绚皱眉,想起游浩临走前对他说过的话。

他死了——你不要再找下去了——

「现在你不知道他的下落,所以还有希望,如果知道真相,接下来你要怎么办?」云初阳缓缓地问,「有时候,没有

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陆绚……」他苦笑了一下,「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绝对是件悲哀的事,因为,你连个希望

都没有。」

没有说话,陆绚低下头。他的确也想过那个人可能已经死了,在没有找到他之前,任何猜测都是有可能的,但是他宁

愿相信他没有死,如果他死了,为什么——他没有悲伤的感觉呢?

「关俊言呢?你们为什么分开?」静默半晌,他才重新开启一个话题。

听见这个名字,云初阳震了下,即便是没有神彩的眼中也能看到一抹悲伤。

「我们分开,是迟早的事……」

陆绚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

「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一辈子的。」

云初阳没有回话,直到陆绚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才又开口。

「一辈子太久了,我根本不敢奢望。」

按着弯曲的山路返回,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陆绚觉得气氛似乎被他们搞得悲切起来。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但是笼罩村子的雾气并没有散去,只是稍稍散了一些。

回到祠堂之后,云初阳说要先去换衣服再吃饭,陆绚便一个人回房间,结果在走廊上碰到昨天晚上的「金童」小六,

他的造型仍然惊悚,而且白天看,脸好像更白了。

小六对他一笑,「陆少爷早安。」

陆绚点点头。

「马上要吃饭了,陆少爷要先跟我过去吗?」

「不了。」陆绚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我先回房。」

小六点点头,然后笑着说:「那——如果陆少爷有什么吩咐,告诉我,我一定尽全力帮您办好。」说完突然朝他靠了

过来。

陆绚还没来得及想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眼睁睁看着一张大白脸凑到眼前,简直进退两难。

不过其实仔细看的话,这个叫小六的男人眼睛长得挺有味道的,特别是笑起来眯着双眼的时候,仿佛满眼的桃花,就

是粉擦得太多了。

「那位沈少爷是你的朋友?」小六突然问。

这是个不高明的试探,像是故意的。陆绚「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小六又嘻嘻笑了出来,「你躲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光凭那张脸,说是会吃人可能也有人会相信好不好!

不过陆绚只是扬起嘴角,微微低下头靠近他,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小六楞了一下,随后「羞涩」地瞥了他一眼。

这种花花公子的招数陆绚已经很久没有发挥了,以前偶尔还能去酒吧或夜店用用,可自从认识了沈川,这些不但没有

了用武之地,连他在床上的主导地位也不保,造化弄人。

和小六「依依不舍」地惜别之后,陆绚回到他跟沈川住的房间,但是推开门进去之后,沈川却不在里面,而秀香正在

整理床铺。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应该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看到他,秀香转过身,微微一点头,「陆少爷,早。」

她今天穿了件淡紫色的两件式旗袍,曲线毕露。

陆绚看到她领口上有颗钮扣没有扣上,飞快皱了一下眉,「沈川呢?」

秀香微微一笑,「沈少爷在和老爷下棋。」

这倒是奇怪了,他不知道沈川竟然也能跟老年人套交情,想到云初阳那个师叔,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

宅子内厅里的一张方桌两旁,沈川和老者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盘围棋,黑白子已经铺满了几乎大半张棋盘,看似势

均力敌,也许胜负就在几个来回之间。

棋盘旁边放着一组纯白的瓷杯和茶壶,杯里碧绿的茶叶已经散开,茶香缓缓飘扬在空气中,为这次对弈添了几许悠闲

和雅致。

老者放下一颗白子,抬头看沈川,笑着说:「年轻人,棋艺不错。」

表面上只是一句客套的夸奖,但是他心里也暗自惊叹着眼前人下棋的技术,他研究棋大半生,鲜有敌手,但是这个年

轻人竟然能跟他下到现在,虽然目前是他略胜一筹,但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究竟胜败归谁。

沈川指尖夹着黑子,看着棋盘,落子之后同样笑着回了一句,「不敢当。」

斟酌半晌之后,老者又落下一颗白子。

相较于他的谨慎,沈川从头到尾都是很悠闲的样子,有时落子很快,有时候又会微微皱眉考虑片刻,但是每走一步都

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次他举着黑子,盯着棋盘半天都没有下手。

老者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下,「要不,我们先歇会儿,喝两口茶再继续这一局?」

沈川抬眼看他,然后点了一下头,欣然接受。

往两人的杯里添了热茶,老者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放下杯子,看着沈川说:「难为你一早陪我这个老人家下棋了。

「下棋很有意思,棋逢敌手也是一件幸事。」

老者哈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随口问:「沈先生和初阳是在哪里认识的啊?」

沈川十指交叉放在腿上,脸上始终是淡淡的微笑,「应该算是一见如故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者看着他,目光中的探究已经掩藏不住。

「我觉得沈先生有些面熟——」

沈川笑了两声,伸手拿起黑子看向棋盘。

「以前沈先生可曾来过这里?」老者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先生说的以前是指什么时候?」他反问。

老人本想说十几年前,但是沈川的年龄明显不对。

这时沈川缓缓落下一子,「啪」地一声,然后抬头看着老人,微微一笑。

看着他落子的地方,老者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缓缓皱起眉。

这是一步险棋,更是一步狠棋。

「这一步,值得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并不是谁都能下得了手的。

沈川闭眼一笑,伸手把属于自己的黑子一颗颗捡回盒子里。

「为了赢可以牺牲自己,为了达到目的也可以牺牲别人,值不值,只有你我心里清楚。」

他说前两句话的时候,老者已经变了脸色,当他最后一个字说完,后者已经满脸惊愕。

在沈川把最后一颗黑子放回盒中时,老者也站起来直接跪在了地上。

「先生救救我!」是他!是他!绝对是他!

他一个古稀老人还做出这种举动,让人有些欷吁。沈川看了他一眼,笑问:「这话要从何说起?」

老人抬头看他,脸上又是慌张又是惊恐,嘴唇动了半天,却迟迟开不了口。

「这盘棋,下到这里也算不错了。」沈川慢慢站了起来,「有些事也一样,做人还是不能太贪心,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

听见这话,老者咬咬牙,没有说话,冷汗都淌下来了,因为只有他知道这个人在说什么,也只有他才明白这个人为什

么会这么说。

「但是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你,所以,你不用紧张。」沈川又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收拾好的棋盘,「这是盘好棋,没有

白白浪费我一个早上的时间。」

直到老者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川已经离开了。老人像是虚脱般,一下子坐在地上,盯着地面喘息。

片刻之后,他一咬牙,站起来一把掀翻棋盘,棋子和茶杯、茶壶顿时摔了一地。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这么年轻?为什么?!」他歇斯底里地吼着,像是要发泄多年积攒下来的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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