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林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这种卖身给儿子治病的人,一时感慨:“你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韩旭也深深地投给他一眼,说:“大家都挺不容易的。”得,他又同情回去了。
两个互相同情的人总归比较好沟通,之后陈建林更加照顾这个年长又姿色有限的失足男人的生意,不仅小费多给,只是聊天也像律师那样付谈话费。
韩旭过意不去开始不肯收,陈建林就说你拿着给孩子多买点好吃的,少接点活多陪陪孩子也行。韩旭也觉得这个陈先生可比第一印象强多了,竟真的是个不错的人。
有一次韩旭正工作的时候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孩子不明原因哭闹不止,正赶上客人正是陈建林,他二话没说,很仗义地说孩子的事是大事,主动提出开车送韩旭去医院。
在医院,陪同前往的陈建林见到了一幅父子相依为命抱头痛哭的感人场面,一时也被感动了,含辛茹苦抚养孩子的单亲爸爸什么的戳中他的泪点。
“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跟我说,我来帮你。”——冲动之下陈建林说了这样的话,过后也觉得自己孟浪了,简直像是要照顾人的宣言一样。他们不过是嫖客和鸭子的关系而已。
好在韩旭是个知进退的,没有因此而赖上他的意思,感激还是很感激的。
越相处下来陈建林越觉得和韩旭在一起呆着还蛮舒服的,毕竟这个人某些方面真的很像彦清,而他和彦清在一起半辈子,很习惯这个模式了。
因为贪恋这一点点舒服,陈建林有一天忍不住问韩旭:“你在七月流火的工作每个月能赚多少?”
韩旭算了算,“不一定的,底薪加提成,每个月都浮动。不过肖桑会体恤我家的实际情况,尽可能多地给我些工作,不一定是出台,之前你也看到的保安啦、散场后的清洁啦,每个月最少也会有一万多。”
陈建林觉得这个数自己也不是负担不起,于是提出说:“那我每个月给你两万包你怎么样?”
“啊?”韩旭没接过长包的活,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的市价怎么算。
陈建林也没经验,只是说:“说是包下你,也不是非要你怎么怎么样,顶多在我闲的时候陪陪我,当然如果你家里事多,或者孩子有需要,你忙你的完全没关系,你看怎么方便怎么来。我一则是想帮帮你,再来我这样每次去七月流火点你出台,其实算下来一个月的费用也未必少多少。”
韩旭答应回去同鸭头肖桑商量下。
肖桑听了后眯眼看了看韩旭,“没想到你们是不打不相识——他这是打算和你长期交往下去?”
“并不是。陈先生也就是说要包月,没有别的。”
肖桑说:“那你觉得他人品怎么样?”
“他是好人,”韩旭叹气,“遭遇也让人同情。”
肖桑指出:“你居然还有力气同情别人……算了,你就是这种人。那个陈建林我再打听下,如果没有什么大毛病的话,你接个包月的活也挺划算的,毕竟他开出的条件还比较优渥,你也有更多时间照顾孩子。而且——”肖桑抱着肩膀微微笑了下,“也许这是你上岸的契机也说不定。”
韩旭一时有点难为情,“我、没想那么多……老板你不是说我做这行还挺有前途的吗?”
肖桑轻笑,“你难道也想做鸭头?”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块料。”
“所以你还是从长计议吧,毕竟你做这行再怎么样也就是个年吃年用。不说钱的问题,以后孩子越来越大了,你怎么向他解释你的职业?或者,再具体点,你开家长会的时候遇到曾经的客人怎么办?”
这么一说也确实……当初说会红的是他,现在劝他上岸的人也是他,真是成也肖桑败也肖桑啊……不过韩旭相信肖桑无论说什么都是为他打算的。
正好赶上韩旭的儿子小乖要开始一个比较重要的治疗疗程,这么小的孩子医院方面也是建议家长多关心陪同,说这比什么药物都更有实效。韩旭就觉得应该答应那个包月的工作。
陈建林当天就问了他银行卡号,要把两万块打进去。
韩旭说自己这段时间可能要陪孩子比较多一点,主动提出包月费打个八折,够孩子的治疗费和他们爷俩生活费就可以了。
陈建林觉得这个人当员工的话老板多半还是放心的,至少是个不会偷懒,靠自己本事按劳取酬的,也就没和他过多地客气,暗想顶多以后在生活中多帮衬补贴他点。
他也说不清这种怜惜的心情是什么,总之和感觉舒服的人在一起做舒服的事情没什么不对,要不然他闲下来面对的也只是四面墙壁而已。
不久后彦清和景海鸥远赴南美散心,陈建林的心更加空落落的无处寄托。
因为实在太沮丧了,他打电话给韩旭,让他到家里陪他聊聊天什么的。
韩旭正带着儿子从医院出来要回家,不过也听出来陈建林的心情不是很好,有点犹豫。
陈建林说:“要不这样,如果你方便的话把孩子一起带来我这。”
韩旭觉得这样并不好,他从来不让孩子和客人见面,怕对孩子产生不好的影响,然而他又觉得陈建林的人品尚可信赖。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被包月的身份,至少要对得起人家出的那个钱,也就勉强答应过去坐一会,“不过、今晚不能……嗯那什么。”他提醒了下。
陈建林愣了下,“你误会了,不是那个意思,都让你带孩子过来了,我没那么操行。”
韩旭入行也小一年了,还真见过比这个操行的,不过他就是觉得陈建林不会,他应该就是寂寞了想找个人聊聊天什么的……说起来他前男友彦清好像也喜欢和人盖着棉被聊天,是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韩旭按照他说的地址找到了陈建林家,他不是第一次来了,上次因为答应彦清帮忙而狠狠被修理了一顿,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手腕疼。
他儿子小乖已经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陈建林把他让进来,就跟着轻声细语地让他把孩子放进客房去安顿下来。
出来发现客厅茶几上已经放了不少啤酒罐了,陈建林就按捺不住地一边喝啤酒一边向韩旭倒苦水,拉拉杂杂地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这个他花钱雇来的男人已经见识过他落魄的一面了,倒不用特意逞强,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人是群居的动物,都是害怕寂寞的。而陈建林就像一个坐困愁城的孤独者,偶尔放一个无害的人进来他的城池,虽然无法帮自己解围,也算有个喘气的在一旁倾听,聊胜于无。
他向韩旭说彦清的新去向,说自己对现实的失重感,对未来硬着陆的担心,和对所有过去现在将来的无可奈何。啰啰嗦嗦,像极一个已经进入更年期而明年即将退休的老头子,愤懑、不安、虚无主义。
不觉地夜深了,陈建林还在喋喋不休发牢骚的时候,突然客房的门悄然打开了一个小缝,一个幼弱的身影揉着眼睛瘪着嘴走出来,看到爸爸在沙发上也没有声张,而是悄悄地向爸爸靠过去,最后靠在韩旭的膝盖旁,很乖的样子。
陈建林也停下唠叨,注意力被这小孩子给吸引了,他放下啤酒招招手,小孩子先向爸爸身边又缩了缩,抬头不安地看爸爸。
韩旭鼓励他说:“小乖,那边那个是陈伯伯,你过去跟伯伯打个招呼。”
虫虫得了鼓励,又眷恋地看了爸爸一眼,乖乖地走过去,任陈建林摸他的脑袋,嗲声嗲气地说:“伯伯好。”
陈建林喜欢听话的小孩,他记得安迪小时候也很听话,白白胖胖的,一时喜爱之情被激发出来,拉拉小乖的手说:“这小子真不错!挺勇敢的小伙子嘛!”
韩旭后来把孩子带到洗手间把了泡尿,之后孩子不肯自己去睡,搂着爸爸脖子不放,又困,很难过的样子。
陈建林就结束了叨叨的行为,放他们父子去客房睡觉。
韩旭觉得这样放他一个人不好,人家对自己的要求不高,也就是陪人说过话解个闷,连这个他也做不好的话就更不好意思了。
可是陈建林说什么也要解散这个临时的谈话小组,抻了个懒腰自己先回主卧去了。
韩旭感念他的体贴,就带着孩子也回客房去睡。
陈建林其实一回房脑子里还是刚刚那个可爱的小孩的影像,没想别的,加上酒精作用,不大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惯性地在通常醒来的时间睁开眼,洗漱穿好衣服之后就决定去上班,早饭的话,不饿就不必吃,饿了的话就让秘书给他随便买点。
结果走出卧室就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而且客厅里也意外地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他才想起来昨晚家里还住了对父子。
他循着香味走进厨房,看到一个人站在流离台前,只给一个背影,那一瞬间陈建林差点以为彦清回来了,血压飙升。
韩旭回过头来,笑笑招呼说:“陈先生,早上好。我借用你家的厨房给孩子做点粥你不介意吧?”
陈建林当然不会说介意,他很快就适应过来,并毫不客气地以主人翁的姿态坐在餐桌旁,坐享其成了。
不光是粥,韩旭还做了点别的,煎蛋、培根、还拌了点小菜,冰箱里有陈母时常填塞的食物,内容还挺多样化的。
早饭三个人吃的都挺好,陈建林对小乖很亲切,孩子也慢慢不怕生了,毫不吝惜地散发着赤子童真的一面。陈建林一高兴喝了三碗粥,后来都有点觉得自己抢了人家爷俩的口粮什么的。
他饱满地放下筷子,打了个嗝,小乖捂着嘴笑话他。
等到陈建林要出门上班的时候才猛地发现今天是大礼拜,不用上班的。
而韩旭这个服务业从业人员当然无所谓大礼拜,他收拾妥当之后就告辞,说要送孩子去医院接受今天的治疗。陈建林主动提出开车送他。
在车上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和儿子玩游戏的韩旭说:“要不你没事就来我家住吧,给我拾掇拾掇屋子,做做饭。小乖你也喜欢来伯伯家玩吧?”
虫虫依偎在父亲怀里嗲声说:“我听爸爸的话。”
韩旭犹豫了下,就微笑说那就打扰了——其实不是他贪图便宜,而是纯粹从工作的角度出发,包月的客人要求暂时同居的话,他无法拒绝。
陈建林脸上不自觉带上点笑意,心中感觉到那似曾相识的温暖。他并未发现自己其实是很享受这种照顾人被人需要的感觉,就如当初他照顾着彦清和安迪被他们需要的时候一样。即便对方只是高仿的赝品,这感觉也足以温暖人心。
陈建林把彦清送到医院,略交代几句,挥手道别,然后转身开车去父母家,一路上还温习着那对父子带给他的温暖感觉,没有注意到身后跟上一辆银色轿车。
32、下一章就没有神马重复的内容了。。。吧?
然而这份温暖在他刚一在父母家门口下车时就被打散了。
真是被打散的,一个陌生的男人冲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就把毫无防备的他给揍了。
那揍的叫一个狠,拳脚直接就往头脸肚子柔软的部分招呼,亏得他穿的衣服不算单薄要不然直接就让人给秒杀了。
他一边尽力护住头脸一边喊:“你是谁?!认错人了吧!疯子!”
那人开腔了,仇深似海的,“你是不是姓陈的?!是的话就没错!打的就是你!”
虽然陈建林奋力反击了,可是普通人交手的规律基本上就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已经失了先机,他基本上就是一路挨打到最后了。
那歹人把他踹倒在地上之后就不停地踹,他父母姐姐及姐姐的男朋友刚刚已经从屋子里出来迎接他,见到这样的变故大呼小叫地过来阻止那暴行,最后一家人加上那新的准姐夫齐上阵才把陈建林从铁蹄之下给救出来。
那歹徒也不是一个人,一个貌似是他朋友的人此时也站出来劝架,终结了他那疯狗一样的攻势。
陈建林头脑中飞快地想着这是哪里跑出来的仇家,可问题是他根本想不出谁跟他有这么大的仇恨,唯一商场上的那些个对手也不至于这样丧心病狂来着。
他擦擦嘴角的血,试了下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只能喘着粗气逞强说:“泥玛!我挨顿打也挨得明白!有种你留个名!”
那人从朋友的手里挣脱出来,气愤难平地整理衣领,恨恨地说:“你想死个明白我就成全你!你敢说你没有去七月流火?你敢说你没有嫖男人?你TM不仅嫖你还包月!韩旭是你想包,想包就能包的吗?!你再敢碰他一根手指头我干死你!”
周围已经有人驻足看热闹,里面不乏多年的老邻居,在一旁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陈家母姐气急败坏地骂那歹徒,说他胡说八道败坏人的名声。
那人就高声对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喊:“我是不是胡说到七月流火一打听就知道!有本事嫖就有胆认!”
陈建林一时恼羞,说:“你是谁!就算你是警察也轮不到你管!有种你别跑!”
陈京萍的男朋友在一旁打报警电话,那歹人的朋友一把抢过电话给摔了,俩人随即又扭打起来。
另一边那歹人也再度冲上去对陈建林施暴,两个老人和一个女人拼命拦着,周围的老邻居也看不下去了,纷纷表示会报警。
歹人的朋友一看打人是很专业的,没几下子就把对手给打趴下了,然后回头强行把歹人给拉走了。
陈家人要拦着不让他们跑,结果那歹人的朋友太能打而且深谙此道,几下就强行突破绝尘而去了。
陈建林觉得肋骨应该断了,不知道几根,每次呼吸都深感刺痛,最后的残影是他父母悲伤哀恸的脸,然后他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韩旭在医院接到了肖桑的电话,说警察来店里问一件关于陈建林的暴力袭击事件,让他回去配合调查。
韩旭还以为陈建林把别人给打了,结果听明白才知道正相反,是他让人给打个半死,而且时间正是在送自己去医院后不久。当下他十分担心,安顿好孩子就回店里接受警方的问询。
韩旭没有任何头绪,只说自己并没有得罪任何客人,也没有相熟到位他争风吃醋的人。
肖桑对警察说:“这么说起来,其实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来。昨天晚上两个人曾经来店里点过韩旭的服务,可是当时他不在,是位很体面英俊的客人呢……”说着深深看了眼韩旭,然后对警察描述了下那人的样貌。
警察听后十分重视,因为和施暴者确实十分相像。
而韩旭也在听后脸色大变,警察见他面色异常,鼓励他把知道的说出来。
韩旭就吞吞吐吐,一个劲地说:“没什么……只是巧合……我是认识一个人……可是、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联络过了……再说他没有理由……总之应该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肖桑正色说:“这件事情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了,还牵涉到店里,哪怕是有一点线索也希望你能说出来做参考。”
韩旭扭捏了一会才不自然地说:“我认识的那个人是……是我前男友,不过我们早就分手没有联络了!他也不知道我在这里,怎么会为了我去打客人……”低下头。
警察不管他这么多心理活动废话什么的,直截了当地问:“你内个前男友叫什么名字?”
韩旭眨眨眼,终于还是无法和国家机器抗争,低声说:“夏齐。”
“什么地方的人?”
“……他在墨都市开公司……对了,他应该在墨都市,没可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