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一把儿子抓回来，对陆昀说：“驱魔的事，不太好办，莫灵不是普通人，如果强行逼出恶魔，怕是会两败俱伤。现在莫灵已经用自己的灵力将恶魔封住了，我还有时间可以研究研究，找到方法了再通知你。”

陆昀将信将疑，他从后视镜里看到穆天一说话时的眼神，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是当着莫灵的面，又不太好揭穿他，只是求个心安似地问道：“那这段时间，莫灵不会出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吧。”穆天一推了推眼镜，凝视着莫灵的侧脸。

莫灵扭过头来，看着穆天一的眼睛，跟他交换着眼神，说：“不会的，师傅放心吧，我现在根本感觉不到身体有什么异样，说不定我能力太强了，直接把恶魔憋死在体内了，呵呵……”

陆昀瞥了莫灵一眼道：“你们两在对什么眼神？别以为我看不到！”

莫灵拍了拍陆昀的头：“谁对眼神了？师兄，你想得太多了。哎，快点回去吧，我都饿了，今晚你做饭。”

“今后的饭都让我做吧，你想吃什么就说。”陆昀捏了捏莫灵的手，舍不得放下。

一路上，大家各怀心思，没再说话，只听到猫打呼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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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过去了，陆昀一直都没有接到穆天一的电话，莫灵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怪异的举止，只是人日渐消瘦，话越来越少，睡觉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还多，他不像是被恶魔附身了，而是生病了。

陆昀还是照常去警队，莫灵不让他请假，不想让他在家里守着自己，因为有些事情，他不想让他看见。

每天上午，莫灵都是从噩梦中惊醒的，脑袋痛得快要炸开，只有一直躺着等稍微恢复了一点才能爬起来。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恶魔就在他体内，它占据了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就像病菌一样从里到外地蚕食着他的灵魂，他能听见恶魔的声音，那个家伙总是用一种戏谑般的语气对他说：“净灵师，快点起床了，该吃东西了，你想饿死自己吗？别死撑了，你斗不过我的，想用灵力封住我？哈哈哈……白日做梦！还是乖乖接受我吧，跟我合二为一，享受生命的美妙滋味。”

莫灵尽量不去回应这个声音，把恶魔当做不存在，他现在还有能力压制住它。可是每一天，他都会有无数次的冲动，想冲到外面去寻找灵魂饱餐一顿，这种欲望折磨得他快要发疯，他甚至想去厨房舀把刀捅死自己！

但他不能这么做，控制不住的时候，他就会舀手铐把自己铐起来，强行把这些邪恶的念头压下去。他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他想陪在陆昀身边，活一天是一天。

傍晚，陆昀回来了。

莫灵躺在沙发，跟陆昀习惯性地接吻。他现在连跟他斗嘴的力气都没有了，有气无力道：“今天回来得挺早的，怎么没买菜？要带我出去吃大餐吗？”

陆昀说：“妈打电话给我，说做了一桌子美味等我们回去吃。我们很久都没回去过了，她想我们了。”

“可是……”莫灵低头看着自己干瘪瘦削的手指，“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出去见人吗？”

陆昀把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又亲，笑着安慰他：“怎么了？还是很帅。你现在都不跟我吵架了，又乖又听话，我真是爱死你了。如果你不想回去，就算了吧，我跟他们解释。”

莫灵道：“不，我想回去，你去帮我舀套衣服来。”

陆昀舀来衣服，又帮他穿上。

莫灵反复照镜子，摸着苍白的脸问：“我很难看吗？会不会让爸妈起疑心？”

“不会，我跟她说了你这段时间身体不怎么好，所以她才叫你过去的，煲了猪肚莲子汤给你补气血，我们走吧。”

陆昀扶着莫灵走出门去，莫灵虽然虚弱，却执意自己走，不想让人看出问题来。

两个人一进门，陆妈妈就迎上来扶着莫灵嘘寒问暖，拉他到上桌坐着，汤都盛好了放在面前让他喝。

看着满满一桌子美食，莫灵只觉得索然无味，基本上不伸筷子，陆昀给他夹什么他吃什么。

陆振邦担忧地看着莫灵，问道：“小受，你的病还没好吗？有没有去医院检查？”

莫灵不知道怎么回答，陆昀蘀他解释：“查了，没什么，就是有点贫血，估计是灵力使用过度。爸，你跟妈都别瞎操心了，反正莫灵已经决定不干了，以后找个轻松的工作，慢慢调理身体。”

“也对。”陆振邦点头道：“我前段时间本来帮小受找了个写字楼的白领工作，但是他突然生病了，我也就推掉了，等身体养好了，我再找。”

“爸，谢谢你，妈，你也辛苦了。”莫灵给陆振邦夹了一块卤鸭腿，又给陆妈妈夹了个鸭翅膀，自己硬着头皮喝着难以下咽的汤。

吃过饭以后，莫灵觉得头昏眼花，便给陆昀使了个眼色，叫他快走。

临走时，陆妈妈给了陆昀一大包东西，叫他记着给莫灵吃，陆昀看看，全是补品，有各种补血糖浆，维生素，蛋白粉，阿胶，还有两瓶汇仁肾宝。

陆昀挽着莫灵告别父母，一走进电梯，莫灵强撑的精神终于垮掉了，直接倒在陆昀身上，被他背着上了车。

回到家，莫灵就倒床上睡了，迷迷糊糊地听见陆昀在阳台打电话，声音听起来很愤怒，他知道他又在询问穆天一驱魔的方法了。他觉得陆昀这个人真是既单纯又幼稚，遇到事情总是不会冷静地思考，三句话不对盘就容易动手。幸好被恶魔附身的不是他，真是谢天谢地。

夜里，气温突然降低了好几度，窗户被风吹得砰砰响。

莫灵醒了，听见陆昀低沉的呼吸声。他打开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照着陆昀的睡颜，看起来万分疲惫，鱼尾纹又增多了。

这个该死的恶魔，不止在折磨他，也在折磨陆昀。

莫灵用指腹轻轻按压着陆昀的眼角，帮他抚平皱纹，没有皱纹的男人看起来年轻了许多，渀佛回到了他们学生时代。早知道未来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他会一开始就听从陆昀的劝告，不会执着于净灵师的工作，更不会为此跟他分手三年。

莫灵低下头，吻住睡梦中的男人温热的嘴唇，就像他们第一次在教室里的初吻一样，几乎不带情欲。

陆昀醒了，翻了个身，双手撑着莫灵的枕头上，不敢压下去。

“怎么，想趁我睡觉的时候偷袭？”

莫灵抱着他的腰，说：“我现在，哪里还有力气偷袭你。”

陆昀忧心地问：“不舒服吗？告诉我，是不是很难受？不要一个人死撑，至少也让我知道你的痛苦。”

莫灵难受地扭动了一下身子，道：“还好……就是有时候，觉得身体里有虫子在爬。”

“虫子？”陆昀轻轻压住他，手从睡衣下摆伸进去，抚摸着他胸前的凸起，笑道：“师兄来给你捉虫，是这两只？哎，不好，越捉它，它变得越大了。”

莫灵轻声笑了起来。

两人很快褪去了衣裳，裹住被子抱在一起，陆昀吻着莫灵的颈侧，低声说：“这一次，让你来……”

没一会儿，两个人都呻吟了起来。

第二天，天下起了毛毛细雨，莫灵窝在被子里，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他拨通了穆天一的电话，对他说：“师傅，过来吧，恩，我想好了。”

89.成魔六

莫灵起床整理好床铺，换了一套陆昀给他买的新衣服，去浴室洗漱完毕，认真梳理了发型，便坐在客厅等待。

恶魔在他内心深处叫嚣：“想寻死吗？告诉你，别耍花样！你死了，我就附到陆昀身上去，哈哈哈哈……”

莫灵揪着胸前的衣服，努力压制住快要崩溃的情绪，他感到自己越来越憎恨这个世界，他想杀戮！他知道，这是恶魔在作祟，他就快要封不住它了，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门铃响了，他艰难地扶着墙，挪到门边去开门。

穆天一带着穆珏来了，穆珏变成了兽人形态，穿着长风衣带着帽子，把耳朵和尾巴藏得很好。

“二师兄……呜呜呜……”穆珏一进门就扑到莫灵怀里哭，差一点把人扑倒在地。

穆天一拎起儿子的衣领，把他拉开，对莫灵说：“你真的决定了？我下不了手的……干脆我送你走吧，走远一点。”

莫灵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走到哪里不也是个魔鬼？师傅，我知道的，无论成不成得了魔，我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死。反正也无法将恶魔逼出体内，就让它跟我一起死吧，至少让它不能再去害人了。”

他搬了张椅子放在客厅正中央，自己坐了上去，扔给穆天一两把手铐。

“把我铐起来，免得一会儿我魔性发作，伤了你们。”

穆天一把莫灵的双手铐上，再找了根绳子把他的腿也绑在椅子脚，不住地唉声叹气道：“唉，你这样做，陆昀会伤心死的，你不在了，他怎么活得下去？他前些天给我打电话，一直都很自责，觉得是你为他挡了劫，本来，恶魔是冲着他去的。”

莫灵苦笑着说：“如果是他被附身，他也会像我这么选择的。”

“不。”穆天一道，“陆昀的血天生驱魔，如果那个时候恶魔冲进他身体里，由于强大的排斥作用，他们会立刻同归于尽。但是，这仅限于他本人而已。所以，救你的方法不是没有……”

“别说了！”莫灵立刻打断他的话，“不要说出口！师傅，你刚才要说的话，只能永远憋在心里，绝对不能让陆昀知道。动手吧，我死了之后，你们将这里收拾干净，把我放回床上，陆昀不会怀疑的。”

莫灵闭上眼睛，静待即将而来的终结。

穆天一掏出几张灵符，递给穆珏，道：“去把窗户关好，把灵符贴在上面，每扇窗户贴一张，防止有妖魔鬼怪听到这个恶魔垂死挣扎时发出的召唤，冲进来捣乱。”

穆珏走开以后，穆天一去厨房取了个碗盛满水，把一张灵符烧成灰烬，放进水里搅匀，水变成了乌黑色。

他端着碗站立在莫灵面前，郑重道：“开始了。”

莫灵突然睁开眼睛，瞳孔变成了红色，脸上带着凶狠的笑容，一开口，便已经不是原来的声音。

“想搞我？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穆天一将放在碗里的手指舀出来，凑近莫灵说：“我和我儿子再加上莫灵三人的力量，不相信弄不死你。你现在很害怕吧，有没有感觉到莫灵在与你对抗？稍后你就会占下风了，我们会让你永劫不复！”

莫灵瞳孔微缩，双手不断扯着手铐。

“你这么做会把你徒弟也整死的！我死了，他也会死！”

“他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穆天一手指一挥，混合了灵符驱魔能力的水滴飞溅到莫灵的身上。

“啊……你这个老不死的！”莫灵高声咒骂，痛苦地扭着脖子，手腕已经被手铐勒出了一圈红痕，手指死死扣住椅子扶手，指甲嵌入了木头里，刺出了斑斑血迹。

穆天一不停地对莫灵喷洒着驱魔水，同时低声念着驱魔咒语：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注）

恶魔受到了重创，再加上这段时间都被莫灵压制住，已经很久没有吃到灵魂补充体力，根本扛不住这样强烈的冲击，它企图脱离莫灵的身体，黑色烟雾刚从他体内散发出来，却被穆天一的驱魔水给硬生生逼了回去，无处可逃。

莫灵满头大汗，神志不清，脑袋左右摇晃。他偶尔会恢复本性，嘴里含混不清地低吟：“师傅，别手软……它快不行了……”；偶尔又魔性暴露，恶狠狠地诅咒：“我不会放过你！你和你儿子都会死无全尸！”

两个灵魂，一善一恶，轮流操控了莫灵的肉体。

屋外不断有不明黑影飞来蹿去，由于灵符在上面布下结界，再加上恶魔已经濒临死亡，只能召唤些小蝼蚁，它们根本接近不了，一碰到房子外墙和窗户就被灵符的光芒收服了。

碗里的驱魔水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莫灵却突然活跃了起来，力量瞬间变得强大，脚上的绳子被扯得快要断开，手铐把椅子扶手上的螺丝钉都拉扯得翘了起来。

穆天一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恶魔就在生死边缘，只差最后一击，决不能让他挣脱了桎梏。

他对着监视窗外情况的穆珏叫道：“快过来，站到椅子后面去，把你二师兄抱住，别让他乱动。”

接着，他放下碗，取出自己体内净灵的两把刀，刀尖对准了莫灵的手背。

莫灵抬头望着他，红着眼哭求道：“师傅……你怎么忍心？你怎么下得了手？饶了我……饶了我……”

“魔鬼，别在我面前装可怜，莫灵要对我说的话，我都用心听着呢。”

穆天一心一横，咬咬牙，将两把刀插了下去，穿过莫灵的手掌，把他牢牢钉在了椅子上。

莫灵垂下头，一动不动，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此时，莫灵和这个恶魔的灵力都已经所剩无几，他们的灵魂紧紧吸附在了一起，分不开，只能一起被消灭。

“把你的剑给我。”穆天一对穆珏吩咐道。

穆珏还抱着莫灵，摸着他湿润的头发，望着穆天一恳求道：“爸，算了吧，我们走吧。”

穆天一提高声调：“快点！不然一会儿恶魔又死灰复燃了！”

穆珏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慢吞吞的把剑取出来，极不情愿地递给穆天一，便转身背对着他们，不敢看这最后一击。

穆天一把剑对准莫灵心脏，剑锋闪着光，离他的心口不到一尺，却迟迟不插进去。这一剑下去，恶魔就灰飞烟灭，莫灵也会停止呼吸。他犹豫了，他确实下不了手。可是，如果他不这么做，恶魔战胜了莫灵，借他的身体成功复活，他还是会死。从他在彭顺家里帮陆昀挡住恶魔侵袭的时刻，就已经走上了不归路。

“好徒弟，我会蘀你照顾陆昀的，会让他好好活着，你放心地去吧。”

穆天一握着长剑的手颤抖着，慢慢地朝着莫灵的心脏靠近。

突然，一声巨响，门被推开后又猛的关上，整间房屋都震动了。

陆昀大吼一声：“住手！放开他！”

穆天一见到事态有变，赶紧抓住最后的机会，举起剑就要刺入。

“你再动一下我就掐死他！”陆昀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穆珏，箍住他的脖子，满眼愤恨地瞪着穆天一，手掌轻轻一用力，就掐得穆珏呼吸困难，猫爪子拍打着陆昀的手。

穆天一停下动作，对陆昀说：“我知道，你不会伤害穆珏。听我说，陆昀，我们都救不了莫灵，他一旦成魔，原本的灵魂就会被吞噬，不再是他自己了，也就是死了！”

陆昀加重手上的力度，手指收得更紧，把穆珏掐得面色都青了，似乎快要断气，失控地怒吼：“你试试看我敢不敢掐死你儿子！我最后说一遍，放下你手中的东西！给我滚出去！”

穆天一见陆昀是真的动了杀意，只好收起剑，退到一边。

陆昀一手掌控着穆珏，一手打开门，示意穆天一出去。

穆天一无奈，只有照做，站在门外做最后的劝告：“陆昀，别让恶魔复活，别让他毁了莫灵，你这么做，他将来也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