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呵。
他倒是不以为意，连吃了好几筷：“嗯，果然还是这家做得最地道！华先生眼光很不错呢。”
我红着脸低头，决定无论怎样都不再多嘴了。
后来又上了好多菜，赵先生跟我讲这个是松鼠桂鱼，那个是姑苏酱鸭，我听他说一句便点一次头。虽然我不明白松鼠
桂鱼那个根本没见到像老鼠一样的东西啊……但是人家一片好心，我要是还问这问那，那就真是太失礼了！
原本看叫了很多菜，还想着待会能不能带些回家给念芝，可是，每份的量都好少，几筷子就没有了呢……
最后上了个糕点，叫什么的我不记得了，可是真的好甜好香，样子也很好看，都舍不得吃。
“怎么了？不喜欢吃甜的吗？”
“不是，光是闻着就知道很香。”我赶紧摇头，又抬头看着对面的赵先生，“我可以把这个带回去吗？”
赵先生先是楞了下，然后了然地点头：“是带给小华的吧？你先吃，我让糕点师再做一份给你带回去。”
“不用不用，只要这一块就好了！”
他笑着示意我不急，然后按了座位上的什么，说：“203房间要一份玫瑰松糕，一份薄荷方糕，打包带走。”
回到小房子的时候，念芝还没有回来。
我把糕点放在桌上，喜滋滋地想，念芝一定会很喜欢。
又坐回小板凳上开始做小篮子，把赵先生的样品仔细地看了看，这才开始劈篾丝——这种的确实有难度，因为光一个
篮子上用的篾丝粗细就有好多种，还要把彩色的带子剪到合适的宽度，很耗时间就是了。
念芝他……怎么还不回来。
我看了看桌上的钟，都已经八点多了啊。
我实在没有办法做下去了，索性放下手里的东西，开门站到围墙外面等着。
十一月份的晚上，已经很冷。
我拉了拉衣领，真希望下一秒念芝就回到了我的眼前，凑近来亲亲我的脸。
房主先生出来到院子里倒水的时候，看到我在门口，连忙问：“小华还没有回来？”
“嗯。”我搓搓手，“他说晚上学校有点事，可是现在都已经八点了呢。”
房主先生笑了笑：“可是这个时间对大学生来说，还是很早啊。”他把盆子放好，又说道，“当时我女儿上学的时候
，几乎天天都要到半夜才回来呢。”
“大学里学校课程就那么多？”
“不是上课，是和同学出去玩啊，唱歌啊，逛街之类的，反正我也搞不清楚他们。”
“噢……”我低下了头，看着地面。
“你也别在外面等啦，早点回去休息吧。晚上估计还要起风，着凉了可就不好了。”房主先生说完，就回了屋。
我又看着回来的路，心里就像被刀子割着。
原来，我不但一直管得念芝太紧，连他和同学相处的时间，也霸占了啊。
还自以为自己对念芝最好……
说到底，不过就是想他一直陪着我罢了……
我实在是个自私的人呐。
就那么在门口，一直站到了念芝回来。
念芝见到我，身形明显顿了顿。然后走了过来：“舅舅怎么站在这里，会冷的。”
“没关系。”我转身，“饿吗？”
念芝跟着我进了小房子，把书包放到椅子上，看到桌上的糕点盒子，又惊讶地看着我：“舅舅下午出去了？”
“嗯。”我坐回了小板凳上，低下头开始继续劈竹篾。
“我不饿，还是舅舅留着明天吃吧。”念芝坐下，拿出书本，继续开始看书。
不再说话。
我一直低着头，手有点发抖，眼眶发热鼻子发酸，可是却流不出眼泪来。
一直到念芝合上书本的时候，我都就那么坐着，什么也没做。
“今天就到这里，舅舅也休息吧？”
“嗯。”
我们各自洗脸刷牙，念芝等我洗了脚上了床，这才又添了点水，自己坐在小板凳上洗着脚。
直到我躺下，他也没再说什么。
念芝把水倒掉之后上了床，关灯，躺下。
说老实话，在他上床的时候，我的心仿佛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跳得好快，我揪着衣领，暗暗地喘着气。
期待他会过来抱着我，亲亲我，对我说今天他只是心情不太好，我们没事了。
可是……
他没有。
我们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躺了很久，我也没有睡着。
最后，我翻过身，面对墙壁，闭上眼，这时候，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突然间心灰意冷。
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以后和念芝在一起的场景，和十八岁的念芝，十九岁的，二十岁的……甚至还有他老了的时候……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将真的成为幻想了呢。
又过了好久。
我还是睡不着。
又偷偷地转过身，听着念芝的呼吸，还是那么缓慢又绵长。这才慢慢地往他身边挪，很怕把他吵醒，所以动作真的已
经放到很慢。
好不容易凑近了他，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虽然房间里什么光线也没有，可是念芝睡着的样子，早已刻在了我的心
上。我轻轻地，亲了亲念芝的右脸，努力不让眼泪滴到他身上。
“念芝……”
我偷偷地擦了擦脸，又看着他。
就是这个孩子，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我就再也放不下他。
我养了他十七年，他陪了我十七年。
念芝终将有自己的路要走，我想，我是时候不再打扰他了。
他不欠我什么，可是却天天为了我，逼着自己努力学习，明明是那么倔强的性子，却哭得那么惨。
直至此刻我才知道，我还是没有让念芝过上正常的生活，就像他曾经羡慕的那些小孩子一样……不用为家里的生计操
心，不用天天起早贪晚非逼着自己提前毕业，也根本不用这么陪着一个不识字不会交际软弱又自私的老男人。
赵哥说的其实没错，念芝不可能陪着我一辈子，这不是念芝以后会不会抛弃我的问题，而是……而是我终究……已经
成了念芝的包袱，早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明明当时说过要好好地爱他的啊……
可是，我却把我最心爱的孩子，逼到了这副田地。
我鼓起勇气，凑近他，最后一次吻上他的脸。
“再见，念芝……”
第十六章
“舅舅……”
就在那一瞬间，仿佛连心跳都静止了。
窗外的风仍旧刮得呼呼作响。
我僵在念芝身子上方，不敢再动。
屏住呼吸，咽了口唾沫：“念芝？”
“舅舅……”他并不像是在回答我。
原来是做梦了啊……
松了口气的同时，原本挂在腮边的眼泪，也掉到了念芝身上。
“舅舅！”念芝仿佛被惊醒了一样，猛地翻身抱住了我，“舅舅，舅舅！”
“我在这里，做恶梦了么？乖~舅舅在这里噢~”
念芝喘着气，用力地抱紧我：“我梦到舅舅要离开我！怎么可以！舅舅怎么可以离开念芝！”
“我……”
话未说完，念芝就翻身覆了上来。
念芝抱得很紧，双臂扣在我腰间，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骨髓里。
“舅舅……不要走……”
我抚着他的背，侧过头亲着他的脸：“舅舅不走……不走……”
“永远也不走了吗？明明之前舅舅那么保证过，说要永远陪着念芝的啊……可是为什么……在梦里的舅舅……无论念
芝怎么求你，你都不肯留下……”念芝哽咽着，“你说你不要我了……舅舅……舅舅怎么可以不要念芝……你不能不
要念芝……哇……”到最后，他只伏在我身上大哭，再也说不出话来。
“念芝乖~你只是做恶梦了，来给舅舅亲亲，不哭了噢~”我抱着他，亲着他，心里好酸，也好疼。
等他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我亲了亲他的额头：“好点了吗？”
“嗯……”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就要起身，却被他用力地又往下压了压，只好躺在那里，又亲了亲：“乖，那总要
洗洗脸啊，不然脸上会疼~”
“舅舅先不要动，让念芝好好抱抱么~”念芝仍旧伏在我身上，脸埋在我肩窝里，声音闷闷的。
“好~”
不一会儿，念芝吸了吸鼻子，声音里无限委屈：“念芝不是故意不理舅舅的……”
终于听到了这句话，可是我却更加心疼：“念芝是有什么心事，不能告诉舅舅吗？”
“告诉了舅舅，舅舅肯定就不要念芝了，我才不要说……”
“怎么会，念芝永远是舅舅的乖宝贝啊~”
话一说完，我就感到念芝的身子僵住了。
“念芝？”
“……”念芝叹了口气，“舅舅先躺好，念芝去倒点热水给舅舅洗脸。”
说完，他就起身开了灯，下床，掖好被角之后才去倒水。
“先披件衣服，不然会着凉噢。”我轻声地对他说。
“嗯。”念芝听话地回过身来，拿了外套套在身上，然后倒热水，浸毛巾，拧干，散开，走到床前：“舅舅不要起来
，只要躺着就好。”然后，我就感到毛巾敷在脸上轻柔温热的感觉，念芝正轻轻地按着我的眼眶四周。
明明肌肤上传来的触感是那么温柔，可是我的心，却比刚才更酸。
擦完后，念芝把毛巾放在桌上，又拿了粉罐子，拧开，取了点粉，替我擦着脸。
我看着念芝的脸，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咬着唇。
念芝轻轻抚着我的嘴唇，柔声哄着：“舅舅乖~咬破了会疼~”
“你也快洗，快点上床，外面很冷。”
“嗯！”念芝点头，起身去洗脸。
擦完粉后，他上床关了灯，然后就转过身来，把我搂入了怀里，在我额头亲了亲：“睡吧，舅舅~念芝抱着你睡噢~”
我也紧紧抱着念芝，把头放在他肩窝里：“我睡不着。”
“那念芝讲讲学校里的事情？”他低头亲着我头顶。
“不要~”我把腿也缠到了他身上，“你先说说今天为什么不理我！”
在那一刻，我感到念芝又僵住了……
可是，从刚刚的样子看起来，念芝应该不是讨厌我啊。
我想了想，这才开口。
“念芝……”我亲了亲他的下巴，“今天我好难过，一想到你以后都不理我，就什么也做不了，恨不得死了算了……
唔……”
念芝捂着我的嘴，声音里充满害怕：“不，念芝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不理舅舅了……舅舅，不要再说了……求求
你……”
我拉下他的手：“可是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以后肯定还是会这样的！我想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对，你说了我才能改啊念
芝……”
“舅舅很好，没有不对……”念芝又抱得紧了一点，“是念芝不好，有着舅舅陪在身边还不够，竟然想要对舅舅……
”
“什么？”我竖起耳朵。
“没，没什么。”念芝咳了一下，又亲了亲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哦，念芝一定会好好地对舅舅~舅舅也只要像这样
，一直陪着念芝就好~”
因为念芝又很温柔地哄着我，所以之前的害怕和担心都没有了呢，于是我决定，今天一定要把事情的根源弄清楚。
不为别的，单单像今天的这种状况，那种绝望和心痛，一次就已足够。
“乖~念芝不告诉舅舅，舅舅怎么知道念芝在想什么呢？”
“……”和我一样，念芝似乎也招架不了撒娇的我，虽然一个老男人用这种语气说话，的确恶心了点……“舅舅真的
想知道？”
“当然！”
“……好吧。”念芝静默了片刻，又说，“那舅舅先保证，听念芝说了，不许离开念芝。”
“我怎么舍得……”
念芝笑了下：“真的要说了啊……听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呢……”
“什么？”
“我一直爱着舅舅啊……”
我皱眉，这是什么回答：“所以？”
“所以？”念芝似乎也迷糊了，“什么所以？”
“念芝爱我，我当然知道！我也一直爱着你啊，可是，这和我不理你有什么关系？”
“……”
“念芝？”
念芝叹气，圈着我的腰：“我的意思是，对舅舅像是爱人一样的喜欢啊……”
爱人一样的，喜欢啊。
现在换我沉默了。
我缩在念芝的怀里，脚缠在念芝的身上，头埋在念芝的肩窝里，念芝在亲着我的额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在思考
着——念芝，他爱我。
良久，念芝叹气：“果然不理念芝了吗。”
“没，没想不理你……”我小声说着。
“所以？”
“什么所以？”我抬头。
正好碰到了他的嘴唇，习惯性地亲了亲。
“所以，这就是舅舅的回答，对吗？”念芝惊喜地问道。
我连忙叫道：“什么回答……我，我还要再想想！”
念芝右手抚着我的背，高兴地亲了亲我的耳朵：“没关系，舅舅想多久都没关系！”
我低下头：“怎么突然就，就喜欢啊什么的……”
“舅舅觉得突然吗？”念芝双手一用力，我就趴到了他身上，“可是念芝喜欢了好久了呢，也憋了好久，就怕舅舅知
道了会不理念芝。”
“怎么会不理你……”我咳了一下，然后说，“嗯，好困……念芝困不困？”
“好困~念芝抱着舅舅睡噢~”说着，又亲了亲我的脸。
“那你先把我放下么。”
“嗯~”念芝仔细地压了压我这边的被角，这才把我圈在怀里睡觉。
我们就那么躺着。
其实，念芝也一点都睡不着吧。
我轻轻地咳了下：“嗯，所以，其实你这两个月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就是因为这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