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赋:受与天齐 上——恬恬
恬恬  发于:2013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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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明月山庄此时是一片的歌舞升平,快乐逍遥,反观京城御书房里边对峙的君臣二人脸上的神色,却是比戏子脸上的胭脂还要精彩上几分了。

“安尧!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一向以清冷自持为傲的皇帝,手里攥着奏折,情绪显然已经接近暴走的边缘,漂亮的眼睛里边带着血丝,直视着立于下首的司马大人,甚至是直呼其名的怒喝。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是这样!?流景手中的折子已经被揉捏的变了形状,细长的手指将掌心抠出道道深红色的痕迹。

“启禀皇上,老臣已经查实,浙江青莲教现任教主名叫傅天,原是江南明月山庄的少庄主。既是数月前护送雅娴公主入宫的男子。”

【轰!】

流景终于颓然的跌坐到龙椅上,并不长的指甲却硬是抠破了掌心的血肉,奏折上瞬时便染上了鲜红,明晃刺目。

傅天……

“接着说。”流景压下胸口处涌上来的疼痛,咬紧牙关,将已然暴走的情绪给收回去,深吸口气,再次对上安尧的眼睛问道。

“从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虽然青莲教的盛起于山东启月教的覆灭在时间上极为吻合,但两教并无关系。启月教曾是江湖第一邪教,但于数月前已被沐清寒彻底的剿灭了。包括教主月灵,四大护法及一干教众,共十万余人,尸首经仵作验证后又由江湖上几大教派人士辨认,并无虚假。至于这青莲教,看上去倒像是个单纯的崇拜自然力量的教会,教众每日里打坐、修炼,却并涉及武功或者朝廷,与朝中官员也无任何牵扯。只是……”安尧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流景的脸色便冷下几分,怎么每个人说话现在都学会了这套,沐清寒是,连安尧也是,吊朕的胃口是吗?哼!

“既然司马大人认为此教与启月教毫无关系,对江山社稷也并无害处。该禀报的都报了,没其他事儿,跪安吧。”流景此时心情非常不好,哪里还容得了安尧在他面前玩这吊人胃口的戏码。反正这个事儿流景已经想好了是要亲自去确认的,安尧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干脆不要再说,流景现在一个字都不想再听倒是真的。

安尧听着流景如此沉着淡定的语气,反倒一惊,自从盛帝驾崩,他被封为辅政司马,十年光景里边,流景一直是淡定从容的,可那种淡定从容与今日的完全不同。

安尧也算是一生官场混迹,流景现在表面平静之下怕是已经翻山倒海了,安尧踟蹰了半天,这后边的话到底要不要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自顾自的接了下去:“皇上,老臣还有一句话。”

“说。”

“皇上两次在江南遇刺,这傅天都是在场的,虽然查实两次的刺杀都是启月教的教众,可傅天出现的时机未免过于凑巧,所以,即使青莲教与启月教并无关系,这叫傅天的,还是请皇上多多堤防。老臣告退。”安尧说完最后四个字,躬身草草拜了一下,就迅速的转身离开了御书房。独留流景一人坐在龙椅上,一脸的寒霜。

“皇上。”安尧离开后,粽子捧着参茶颠颠儿的进来,看见流景的脸色极差,识相的放轻了脚步,慢慢挪蹭过去,将参茶捧到流景的手边,低低的唤了一声。

【碰!】

茶盏被流景反手打翻,粽子吓得直接趴到地上,却见面前的地面上边一滴一滴的鲜红,赶紧有抬了头,这一眼却是吓得直接尖叫了起来:“皇上!”

“闭嘴!”流景一声怒喝成功的阻止了粽子还要再提高音量的尖叫,将手中的奏折随手往地上一扔:“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朕不想母后担心。”

“是是是!!!皇上,粽子偷偷取点创伤药给你敷上总可以吧?总不能这样放着不管啊。”粽子看看流景还在往下流血的手,还是没忍住低声的哀求道。

“随你。”流景没力气和粽子争论,便随他去了。

粽子听流景同意了,赶紧打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往门外走出去,想着刚刚看着流景因为被瓷片割伤的那道口子,鲜血顺着苍白的指尖滴到地面上,可流景的脸上却完全感觉不到他有疼痛的感觉。

这,到底又是怎么了……

粽子走后,御书房里便又只剩下流景一人。空旷的房间里面是莫名的寒冷。

不管是哪一个朝代,各地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教派,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可,最终的目的无非是金钱与权势,甚至是这天下……

“救命之恩,不敢言谢,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你能给我什么?”

“只要你想要的,权利抑或是金钱,都可以。”

“可惜了,这前一样傅天无意,后一样,傅天不缺,你把身体养好便不算辜负了我救你的一番心意。”

……

昔日之言依旧萦绕与耳,可那个傅天于今日的傅天,还会是同一个人吗?

傅天,你到底想要什么……

粽子去流景的寝宫里边翻了点备用的金疮药往袖子里边一塞,偷偷摸摸的往回走,心里合计着可千万别被谁给瞧见自己这般摸样,和个偷儿似的。哎,做太监不容易,做个忠心的太监就更不容易了……

流景手上的伤口不大,却是极深的,看得出来,他打翻那茶盏时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粽子一边小心翼翼的拿温水清理着血迹一边叹着气。

“粽子,安尧今天过来,说青莲教的教主,是,傅天。”流景坐在龙椅上,背靠着椅背,闭着眼睛,掩藏住深里的疲惫,淡淡的和粽子说话。

粽子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又是傅天……

这两人上辈子倒是是怎样的孽缘啊!

“皇上,奴才要上药了,可能会有点疼,您忍着点儿。”粽子自然是不会去接那话茬,放下手里的帕子,拿了药,一点一点的往那伤口上撒。流景皮肤愈合能力本来就不好,这次的伤口,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愈合喽。

“粽子,朕曾问过他,权利或是金钱,他想要什么,那时候他说他都不要的。”流景对于手上传来的疼痛毫无感觉,仍旧是低低的呢喃着,与其是说给粽子听,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粽子放轻了动作,只哀哀的叹着气,却是什么都没有多说。

这一夜,流景终于还是失眠了,一闭上眼睛,傅天那温柔的脸庞和低低的耳语便像咒语一样,扰得流景无法静下心来。

“你说权势、金钱你都不需要,可我并不想欠着。”

“你肯回来,就够了。”

那日里夜色之下,傅天的话清晰的如同天边的明月,可如今,难道你这是在惩罚我背弃了你吗?

傅天,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第六十三章:天宠

安尧半生朝野,也还算是个善于揣测圣意之人,所以第二天的早朝,并无人再提及任何一句关于青莲教或者和傅天有关的话题。

流景端坐在龙椅上,明黄描金的龙袍衬着他的脸色更显苍白,带着彻夜未眠的憔悴,表情却是庄重威严。

皇帝冷眼看着底下的一干大臣,心中带了点好笑,看来司马党的确是人数众多且实力雄厚,这些人,没一个提及傅天甚至是前几日里讨论最多的青莲教,这事儿必然是安尧提前交代好的,可越是这样,流景心里就越烦躁。

不是没有发现自己的改变,甚至可以说,流景比任何人更早的明了了自己的心意。凡事儿只要一和傅天搭上关系,流景便会不自觉的乱了分寸,或者更严重点儿,就算流景自觉了,照样也会乱。这是一向善于掌控的流景所不熟悉的情绪,说不上好或者不好,只是陌生。

“昨日,安司马禀奏,浙江最近盛起的青莲教教主名叫傅天,不知各位爱卿对这个人可有任何了解?”流景等着所有的人把该奏的和能奏的事情都一一说完,解决完,才淡然的开口问道,那口气漫不经心,安尧和粽子却同时在心里打了个寒噤,皇上,这是在打什么算盘?

朝堂之上顿时静的可怕,众大臣面面相觑,最后像是商量好了一般的,把目光统一投到安尧身上。

安尧此时恨不得一人一脚把这帮蠢货全部都踹出去抽鞭子。可当着皇帝的面还是要努力的保持住脸上的平静,暗自咬碎了一口牙齿,才往前上了一步,双手一拱:“启禀皇上,傅天乃江南明月山庄庄主,身世不明,江湖传闻此人乃某江湖隐士之子,武功奇高,为人却一直都很低调,几年前在江南兴建铸剑山庄,开武馆、镖局,做的也算是正经行当。”

“只有这些?”流景安安静静的听着,脸色平静的让安尧后背忍不住冒起一片儿白毛汗,今日的流景与往日大不相同,虽然那张只有十六岁的容颜依旧是美的无尘无垢,仿若天人,可那内里的气势,即使是他安尧也被压制的毫无招架之力。

帝王之姿,万人之上!

“傅天此人除了几年前兴建明月山庄之时在江湖上出现过之后,便很少参与江湖上的事儿,江湖中会选出武功高强且心胸宽厚的人做这武林盟主之位。当年曾有人预测,下任盟主必是这傅天,却不料,傅天本人对这些事情似乎完全没有兴趣,与官府也完全没有任何私交。由此可见此人淡薄名利,倒的确应了传闻中,隐士之子的性子。但突然间却建立了青莲教这样一个教派,行径与他的性格不符且目的不明。加之之前山东启月教的教训,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若他真的只是崇尚自然之力,救助百姓还好,若是想借着普度众生的旗号却与朝廷为敌,那么青莲教也许就会成为第二个启月教。”安尧说到最后心中只想着,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在流景那双冷然却淡定的眸子下,想要斟酌都有些力不从心,相如啊,你看到了吗?你的儿子,终于是长大了啊。

只是不知道这成长究竟是该喜还是该忧……

流景保持着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等安尧说完半天,才眯了眼睛,淡淡道“如此,依司马大人之见,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这……”安尧本是想了几条计策,可他对上流景的眼,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好像只要说出来了,自己的私心便会被流景轻易看穿一样。

是,流景此时的眼神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凌厉而睿智,像把剑,锋利而危险,带着直指人心的能力。

“雅娴公主原是明月山庄的丫鬟,这事儿想必众爱卿也都有所耳闻,如今,朕这皇妹与沐清寒将军就在江南的明月山庄之内。”流景也不等安尧思考完,而是直接又下了一剂猛药。

婉儿的出身其实并不算秘密,只是没人会真的当着皇上的面提出来,出身民间的公主,在朝中并不只有美谈,这些官宦世家的人,把门第看得比性命还重,怎么可能不在背地里讨论这飞上枝头变了凤凰的女子。

只是一方面震慑于皇帝和太后对于雅娴公主的厚爱,另一方面,也是怕得罪了当朝第一大将军沐清寒。如今却是皇帝亲口将雅娴公主的身世说了出来,朝堂之下的大臣各个瞪圆了眼珠里,不停的转悠着,心中转了几百道弯弯想要猜出皇帝这话到底该怎么接才妥当。

“说到朕的皇妹,朕与她到也的确是在那明月山庄里结下的缘分。所以,这傅天,与朕也是有数面之缘,当日受国尚大将军沐清寒所托将雅娴公主送到京城的人也是这个傅天。”流景这话一出,底下的几个职位比较低,低到无法用暗中的渠道得知这些消息的臣子已经开始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要保傅天?可是也没人说要像对付启月教那样对付这青莲教啊?信任傅天?

信任……

最先想到这个词的人是粽子,因为是侧身面对着流景,脸上那抹从惊吓随即便转为了然的表情全程落入了流景的眼中。

第二个人便是安尧,他抬头看进流景的眼睛里边,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久久的对视,直到皇帝的眼里出现了不耐的神色,安尧才惊觉,自己刚刚已经算得上是大不敬了。赶紧收回目光,脸色却是极差的,不知心里想到了什么,可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得出,安尧的身体突然轻颤了一下,然后是深深的叹息,再然后,那总是稳重而强势的气质瞬间覆灭,整个人一下子就老了十岁似的。只低着头,再不肯说一句话。

“雅娴公主躬亲孝顺,温婉端庄。国尚大将军沐清寒为国立下战功无数。郎才女貌实属天作之合。日前因朕身体不适,雅娴公主毅然推迟大婚,日夜侍奉在朕左右。所以朕决定,亲驾江南,为二人主持大婚,地点就定在明月山庄。自朕出京之日起,朝中事务,无论大小皆有左司马安尧代为处理。圣旨稍后就会拟出,司马大人,退朝之后,你就直接回司马府等着圣旨吧。退朝。”流景清冷的将这一大段的口谕宣完,垂了眼帘看着额头已经开始冒出冷汗的安尧,不屑的在心中冷笑了一声,打龙椅上起身,在众人跪拜的山呼万岁声中大步离开了。

清平宫内,流景脱了龙袍,把自己整个投入热水之中,粽子隔着屏风侍候着,眼睛里带着点焦急,却迟迟不敢出声。

“粽子,你可以说了。”流景像是长了透视眼一样,把头舒服的往旁边一枕,闭了眼睛。

“皇上,您真的要再去江南?”粽子隔着屏风跪了下来,语气带着恳切。他心里边其实也知道,这圣旨都已经送到司马府了,问这一句实属多余,可粽子就是忍不住要问。不为别的,只为屏风隔着的那个人是自小就被自己侍奉着的司徒流景。

“是。”流景淡淡的回应了一个字。却因为这一个简单的音节心中顿然释怀。

是,他要再去江南。

是,他要亲自去确定答案。

是,他要见傅天。

是,他,想念他。

是,他,喜欢他……

“皇上,奴才有话,不知道可不可以讲出来。”粽子耳朵里边听着流景这毫不犹豫的一个【是】字,其实已经明白多说无益,小皇帝这是对自己下了决心了,可有些话有些事儿不让粽子说出口,那真的比凌迟了他还要来的痛苦。虽然这话只是猜测,虽然这话如何也不应该由他一个宦官说出口。

“讲。”

“皇上,粽子自小就服侍皇上,这么多年,粽子一直都深知宫闱生存的道理。可皇上对粽子的恩德却是粽子这条贱命担当不起的……”

“我想见他。”

“……”

流景不等粽子把那一长串的铺垫说完,就直接给了粽子答案。粽子跪在地上的身子抖了又抖:“皇上,您要三思啊。”

“粽子,历朝历代后宫之中都有男宠,朕也是个皇帝,为什么朕不可以?”流景睁开眼睛,隔着屏风看地上的那个矮小的身影,字字句句问的咬牙切齿。

不是不知道粽子在担心什么,也不是不知道这么做,对母后会造成伤害,不是不想孝顺,只是,就算是他司徒流景,也不过就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更直白的说,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男人。

脱下明黄的龙袍,他也会冷,他也需要一个人,待在自己身边,哪怕什么都没有,只贪求那温暖也好。难道,就不可以吗?

“皇上,您,真的只把他当成是男宠吗?”粽子咬着牙左右思量了半晌,最后闭着眼睛把这句话问出口,心里已经做好了下一秒就被拖出去斩首的准备。

皇上,奴才不仅当您是主子,更当您是唯一的家人,如果奴才这条贱命可以让您免受伤害的话,死又何惧?死得其所!

粽子那天最后终于保住了脑袋,因为流景在听完粽子那句话之后,不知不觉的就歪在浴桶里边睡着了。等粽子发现的时候,水都已经凉的透彻了,流景却睡的异常安稳,眼角眉梢里边终于没了这几月来从未消散过的哀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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