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对于顾文舒而言,活着的时候,顾文舒巴不得和他离的越远越好,甚至从顾南手里拿过食物的时候也是心不甘情不愿。那时候的顾文舒连正眼都懒得看顾南一下,更遑论顾南离开之后,顾文舒习惯了在梦里偶尔梦到那个总是维护他的哥哥,却也只是一张有些模糊的脸。怎么也比不上现在伸手就能触摸的真实感。
这种突如其来的真实感让顾文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坐在床边,只是盯着顾南。偶尔伸手摸摸对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偶尔又不敢眨眼的盯着面前的顾南。虽然现在的顾文舒手足无措,却又是真真实实的在高兴。
高兴,这种情绪遥远而又陌生。在顾南变成丧尸的过程中,仿佛也抽离掉了顾文舒的喜怒哀乐。
那时候,看着被咬伤后,面色逐渐苍白,脸上透露出病态的顾南。顾文舒是茫然的,就像是平时总是覆盖在头上的保护伞坍塌了。那时候的他其实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像一个游魂一样的在顾南床边呆了许久,最后因为饥饿而不得不离开去寻找食物。
可是已经没有那么一个人给他送来可以温饱的食物,没有一个人可以在寒冷的夜晚抱着他给他取暖。外出寻找的失败,没有力量所带来的挫折感才让顾文舒知道,顾南活着的时候为他所做的一切是如何的弥足珍贵。
等到顾南难得清醒的时候,却是抓住他的手,声嘶力竭的要他杀了自己。
顾文舒那一刻是绝望的,在自己后悔,发觉对方的好的时候。对方却塞给自己一把刀子,然后撕心裂肺的让自己杀了他。
看着顾南开始浑浊却坚定的眼睛,那时候顾文舒想到的是,他对顾南该是有多恶劣,才让对方觉得自己肯定下的了手往对方脑袋上捅上这一刀。
他下不了手,握着刀子的手紧到青筋暴起。可是他就是下不了手,他该用怎样的表情去杀死这个唯一对他好的哥哥?他不知道,可是他心里清楚的在告诉自己,不能动手。
可是,顾南却不这样认为,从身体内部传来的腐败气息让他越发的知道时间已经不久,在咬伤之后,他安排好了一切。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可是顾文舒的不动手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最后,顾南做了一件事。
第六章
顾文舒猛地惊醒起来,手机在他裤子口袋里不断震动着。这时候顾文舒才发觉天已经亮了,而他趴在顾南的床头就这样睡了几个钟头。
脑袋里仿佛还残留着梦里所带来的感觉,顾文舒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从睡梦里清醒。这才起身接起电话离开。
“喂。”
“文舒,明天就要去报道了,今天要不要和我出去买点东西?”李然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了出来。
“不是一周之后开学么?”提早的报道日期让顾文舒有些意外。
“啧,你是真忘了还是忽悠我呢?提早这一周是用来军训的,喂喂,你不会真的什么都没收拾,打算什么都不带就去了吧?我们可是要在郊外全封闭度过一周啊!”李然不满的大叫起来,这消息早在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就跟他说过了,怎么到了快报道的时候,这家伙就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李然真想扒开顾文舒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你什么时候过来?”顾文舒拉开冰箱,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又有些敷衍的回答李然的话。
“哈?”李然正想大肆的吐槽一下顾文舒,结果突然被对方打断了话,有些反映不能。
“你不是说要去买东西?”顾文舒单手拿出冰箱里的吐司和早餐肉,一面又接了句话。摸着手上还带着冷气的面包,觉得自己也就只能做些简单的食物。
“那,那下午好了。”
“恩,那先这样。”顾文舒懒得管此刻李然心里想什么,挂了电话之后,将手上的吐司抽出几片,放进专门加热吐司的机器里,又切了几片早餐肉丢进热油里,高温的热油一下子将早餐肉的香味散发出来。顾文舒眯着眼睛细细的嗅了嗅从锅里传出来的味道,整个人的神态就像闻到鱼腥味的猫。
顾文舒很快将锅里的早餐肉弄出来放到盘子上,反正这玩意煎不煎都能吃,只是随便加加热而已。
至于煎蛋那种玩意,顾文舒只会弄的更糟糕,绝对不会更好。虽然他认为就算糟糕了他也能吃的下去,不过最后考虑到顾南而没有去做。
顾文舒摸出冰箱里塞着的果酱,一面感慨于给他收拾别墅的钟点工准备之周全,一面又惋惜这满冰箱的食材全无用武之地。又听到“叮”了两声,吐司也被加热的差不多了,顾文舒在玻璃杯里倒上两杯从冰箱摸来的纯牛奶。
这才满意的上楼看看顾南醒了没有。
如果是平时,现在的顾文舒早就随便啃上几口,然后转身投入一天的锻炼之中。这种悠闲的准备食物,上楼叫人的举动也就是顾南在的时候做做。
当然,这时候的顾南还在床上睡着。于是顾文舒撇撇嘴,重新下楼吃掉属于自己那份食物之后,利索的进了客房。
等到顾南醒来,却也是到了中午。
顾南醒来的时候,大腿处的震动感让他一时间有些迷茫的瞪着头顶处的天花板。震动感动了一会停了下来,之后又在几分钟内又重新震动起来。
顾南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他终于伸手下去将裤子里不断震动着的手机摸了出来。
“儿子,你没事吧!”电话那端传来自家母亲紧张的询问声,顾南裹着被子转了个声,眼睛半眯着,大脑似乎在沉浸在醉酒后带来的后遗症里。
“我有什么事,我不是在……”家里么,顾南的话在他看到眼前床头柜上厚厚的灰尘自然消声了,他撑着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他的房间,也就是说昨天他根本就没回家?
那他现在在哪?这里又是哪里?
“儿子,你在哪?”电话那端的询问声并没有停,甚至越发焦急的询问着。
“我……”床边的桌子上摊开着一个布满灰尘的本子,顾南翻了翻本子,最后才在本子上发现了一个名字,顾文舒。
顾南把这个名字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一张苍白消瘦的脸。
“妈,我在弟弟家,昨天晚上在酒吧遇到弟弟,喝的有点多,所以就直接回他那了。因为太晚了,我应该给你去条短信了。让你担心了。”
顾南知道父母讨厌顾文舒,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到这的。但是,不想让顾文舒被责怪的心思却上了上风,于是谎话也就自然的说了出来。
“你这孩子真是,我就说不要和些不三不四的人去那种地方。文舒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家在哪,把你送回来也行,哪能直接带回去,这要是……”
“妈!那么晚了哪叫的到车回去,我过会回去就是了,就这样,先挂了啊?”不知怎么的,听到母亲和平时一贯的责怪文舒的话,心里却突然觉得不适起来。于是敷衍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
指腹抹去了顾文舒三个字上的灰尘,顾南垂头看了半响,才低声道,“弟弟么?”
桌子上有冰凉的食物,看着食物的规格。顾南觉得这大概是对方给自己准备的早餐,又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指针停留在下午一点上。
顾南对于自己这么晚才醒有些羞愧,却又忍不住打量四周,并没有发现记忆里那个消瘦的身影,对方出去了?
没有动已经冰了的食物,顾南给自己倒了杯水,有些发闲的四处走了一圈。随意走过客房前的脚步却不由的停了下来。
半掩的门里透出了一个身影让顾南不得不将视线停留在对方的身上。
那是绝对不是一个苍白消瘦的身体,光着的上半身有着紧密的肌肉,而上面正布满着密密的汗珠。对方此刻正握着拳用力的对着面前垂在半空中的沙袋击打着,挥出的拳头让他身上的汗珠甩开少许。
对方盯着沙袋的眼神仿佛是正对着一个严峻的敌人。
不间断的速度让沙袋因为击打的动作而不断扬起大大小小的弧度,那张脸,虽然还是之前的那个五官,却仿佛有了不一样的魅力,仿佛他的身上展现出了一股力量的气质,沉默而让人无法忽视。
这样的顾文舒让顾南无法移开视线,于是他不由屏息站在门外看着顾文舒的动作。
可是顾文舒没打上多久就停了下来,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他抬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个钟表。顾南以为对方看一眼可能就重新继续了,结果却发现对方盯着那个时钟盯了十多分钟,脸上皱紧的眉头似乎在说明他遇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事实上,顾文舒的确遇到了,因为之前这个表就是一个摆设,他锻炼的时候不大去注意时间,更多的是在心里默数。肚子饿了就随便吃点东西继续。但是今天他想中午的时候看看顾南醒了没有,于是意识到这点之后他才去注意墙上的表。可是这个表不是数字钟,而是一圈数字带指针,结果他愣是没反映过来现在到底是一点还是两点。
顾文舒对这个时钟有些恼怒,一点就是一点两点就是两点,那个时钟指到中间到底是什么玩意。丝毫忘了这个钟是末世前的自己安的。
顾南看着顾文舒的表情,对那个会让顾文舒为难的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子让顾文舒露出这样的表情,于是他向前走了几步想凑近看看,碰到了半掩的门。
第七章
结果顾南没反映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重重的被按在了地板上,被迫仰起的头和顾文舒的脸只隔着短短几厘米的距离,呼吸间充斥着的都是顾文舒身上的气息。顾南却觉得顾文舒似乎有点被吓到,虽然对方的脸绷的紧紧的,说实话样子上真有点凶神恶煞。可是盯着对方的眼睛,他就是觉得他吓到了顾文舒。
一时没忍住,顾南笑了出来。
顾文舒从顾南身上爬了起来,在听到对方的笑声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的僵了僵。然后掩饰的转身进了客房附带的浴室。
顾南笑了会也停了下来,从地板上爬了起来,又揉了揉有些被撞痛的手臂。这才开始打量面前的客房。
客房相当的大,一楼仅有的三间客房墙壁都被打通。顾南摸了摸打通墙壁时留下的毛糙凸起,视线又忍不住停留在上面摆设着的器械。几乎他想得到的健身器械都摆在了这里,这让他不由的想到,这真是只有一个人使用这些么?
手指划过机器光滑的表面,最后顾南发现了一张床。
其实根本算不上是床,坐在上面身体稍稍往后一仰就能碰到墙壁。床的两角各挂着一条铁链,铁链链接着墙壁上方,这样就能让床板放下来。顾南试着躺上去,发现仅仅只能正面躺着或者侧身,多的动作则会跑到床的外面。顾南动了动仿佛被束缚在这张床上的身体。却发觉脑下的枕头不大睡着不大舒服,就像是压着什么。
于是顾南坐起身体,将手伸到枕头下面,却抽出了一条手臂长的铁棍。然后浴室的门开了,顾南觉得当时他拿着铁棍的样子肯定傻爆了,不然顾文舒干嘛一副这不是小孩的玩具的表情从他手上抽过铁棍。
可是,正常人会放着上面的大床不睡,睡这种连打个滚都不行的床,还在枕头下面塞这么大一根的铁棍么!
顾南觉得他相当需要询问一下顾文舒这样做的原因,可是等他被按到餐桌上,吃着稍微有点焦掉的蛋炒饭,以及看着对方吃那份本来属于他但是已经凉掉的早餐的顾文舒,他也没问出来。
总觉得,顾文舒会这样做,有他的原因。
******
阳光从隐约的云层里露出光芒,喧闹的人行道上,李然正高高兴兴的走在最前面,不时拉着顾南停到某个摊位上。顾文舒则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平静的脸上丝毫没有对李然指的东西有任何兴趣。
顾文舒警惕的站在顾南身侧,视线不断的在身边流动的人群上停驻。右肩上的长挎包完美的隐藏住了一把长刀,而此刻顾文舒并未有一丝放松的将手按在包里的刀上。
路人的神经并不迟钝,就算顾文舒没拿出他的长刀,可是他带着审视和防备的视线还是让每一个路人都忍不住绕过他们三个。
于是人挤人的步行街上,唯独他们三个身边出现了一个真空带。
李然和顾南却没注意到这点,对于他们而言从小因为出身上流社会的关系接受到的视线不知道有多少种,早就习惯了忽视投注于自身的视线。甚至在走了一个多钟头之后,李然还感慨在这样人山人海的地方他竟然一点都没有觉得被挤到。
其实李然今天真正是为了顾文舒来采买物品,像这种军训前的准备工作其实家里早就给他备好了,相信顾南也是。但是顾文舒则不是,顾家没有人会细心的给一个驱逐出去的小孩准备这些,大概连顾文舒考取了和顾南一样的学校的事也不清楚吧。
李然不由叹了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倒是羡慕顾文舒,起码对方可以自由自在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哪像他,家里到现在还因为他前阵子被父亲带去公司的事闹腾个没完。
“文舒,你喜欢哪个颜色。”此刻他们已经从大街上挪到了一家服装店。顾南手上正拿着两套上衣,黑白同款的上衣被举到顾文舒的面前,一同的还有顾南脸上的笑意。
“随便。”顾文舒对于衣服,只要方便动作,款式什么的他倒是不大在乎。
“哪有随便这种颜色,你两件都试试看。”顾南一股脑将衣服塞进顾文舒的怀里,又凑上去将对方的右手从包里扯出来,真是的,真不知道这包里有什么宝贝,顾文舒一早上尽把手往里面放了。
肩上一松,顾文舒感觉到挎包被顾南拿了过去。随着手离开长刀的触觉,顾文舒的身体不免一僵。但是在看到顾南推他往换衣间的动作,他只是抿了抿唇,没有在说什么,拿着衣服钻进换衣间
等顾文舒换衣出来的时候,门外却没有了顾南的身影,甚至连李然也不见了。
顾文舒不由皱起眉头,没有心情去看身上换上的衣服如何,在服装店里面走了几圈之后没有发现后,直接往外面大街冲了出去,却在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喂,你还没付钱呢!”店主气急败坏的叫声从身后传来。
失去顾南踪迹的焦躁感让顾文舒有些不耐店主的纠缠,在摸了摸身上裤子口袋,这才想起他将钱放到包里了,身后揪着他的店主似乎发现了顾文舒身上没钱,叫声越来越大,甚至开始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就在顾文舒快要忍不住爆发的时候,一个人影却从店外猛的冲了上来,将顾文舒带着店长撞倒在地。
“不要妄图改变一切,你永远抗争不过命运的归途。”枯老的仿佛从坟墓里出来的双手紧紧的拽住了顾文舒的衣领。顾文舒低下头,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眸盯着他,黑色的眼球一刻不离的对上了他的视线。
在听到话的那一刻,顾文舒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里冒了出来,他反手抓住了衣领上的手,凄厉的吼道“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对方似乎被顾文舒的话问住了,她反复的重复着这句话,顾文舒看到那双黑色的眼眸又一点点出现了眼白。对方用力甩开了顾文舒抓着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候顾文舒才看清哪个撞到他的人是一个老婆婆,对方身上穿着肮脏到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物,而对方的脸上竟然有着一道道仿佛刀割般的皱纹,整个人显得丑陋又诡异。
对方咧了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色牙齿,恢复眼白的眼眸在重复几句我是谁后,又重新恢复了全黑。对方站在原地,高高耸起的背部凸显出对方全黑眼眸的阴森感。
“你将要尝到你试图改变的恶果。你救不了他的,你救不了,你救不了!”对方大笑着重复着你救不了这三个字,顾文舒竟然觉得他在对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看到了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