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易仕把做好的数学卷子递给易绅，易绅接过手，又把语文卷子给了他。易仕只是叹了口气，无奈地接过，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表情。易绅看看表，两套卷子已经用了快五个小时，除去中间上了次厕所，易仕一直都坐在那里做题，偶尔会烦躁地抓抓头发。易绅觉得，他有些看不懂这个弟弟了。即便是失忆了，也不该会这样吧？以前知道的忘了，那是自然的。可以前不会的，难道失忆了就会知道？易绅又想到出院之后易仕在家里画的那些素描。简单的铅笔素描，说不出的好看，和以前的作品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判若两人？！易绅心中一惊，看向易仕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探究。

“小易，先休息一会儿吧。这卷子晚上再做。”易绅开口，叫住了易仕。

易仕讨厌语文，闻言，松了口气。不过一想到晚上还是逃不过这张语文卷，又苦了一张脸。

“小易，这英语和数学都做得不错。”易绅弹了弹手上的卷子，对他说道，“哥哥不明白，以前你为什么不好好考试？”

看着哥哥眼里的精光，易仕心中一惊，有些慌了神。虽然早就想好了怎么对答，但总免不了还是一阵慌张：“啊？那个。我也不知道。虽然忘了很多东西，可是有些别的东西，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楚了。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易仕的办法——一问三不知。反正从DNA角度，他的确是易仕无疑。就算易绅起了疑心，带他去做鉴定，那结果也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只要一口咬定失忆了就是了。

“其实，你不是那个易仕吧。”易绅一句话，打断了易仕心中所有的建设，如遭雷劈一般，煞白了脸，眼睛瞪得有铜铃那样大。

“你不用紧张。”易绅安抚道，“我知道你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易仕的嘴巴张成了“O”型，并有再扩大的迹象。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跑这儿来，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易仕以前不爱念书，画画得不好还偏偏觉得自己很有天赋。你和他一点也不像。”易绅扬了扬手上的卷子，“这些题做的很好。换成易仕来的话，我估计有个十来分就已经很好了。你刚来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吧？”易绅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了。

易仕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紧张地绞着自己的双手。原来，自己的演出这么拙劣啊。可是，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他不是易仕的？易仕觉得脑筋有些不够用。

“我以前也看过一些心理学、人格方面的书。我一直以为，第二人格什么的，都是那些受了大刺激，心理扭曲太过厉害的人才会出现的。想不到，我自己的弟弟，居然也会这样。我，真是个失败的哥哥……”

啊？易仕的嘴再次张大，再张大。第二人格？！

易绅苦笑了一下，握住了易仕的手：“你不要怕。虽然你不是以前那个易仕，但你还是我的弟弟啊。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想，你是愿意把我当做你的哥哥的，对吗？”

灵魂转换之类的，对于现代人而言太过异想天开。易绅只以为，现在的易仕是原来的易仕的第二人格。原本，这个第二人格还处于极度弱小的发展状态，但是因为易仕自杀了，主体人格选择了湮灭，所以这个“发育”还没有完善的第二人格不得不提前出现，占据了这具身体，以保持本体的存活。

三言两语的，易仕明白了，原来，易绅以为他是由原来的易仕衍生出的第二人格，在易仕选择自杀之后，占据了本体。这样说，其实也没错吧……于是，他默认了。

见易仕默认了自己就是第二人格的存在，易绅拍了拍他的肩膀，收起了那些卷子：“以后有什么事，就告诉哥哥，不要藏着掖着。你是我的弟弟，无论怎样，这都是不会改变的。所以，不要怕。哥哥永远会站在你这边的，知道了吗？”

“嗯。”易仕点了点头，带上了一丝鼻音。

“行了，你去休息吧。这些卷子你放起来，等以后复习起来用。过两天我去李叔叔那里跑一趟。过些日子就要开学了，你也准备准备。”

“嗯！”

在担惊受怕之后，易仕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顶着第二人格的幌子，易仕做事的时候也不再小心翼翼，藏着掖着了。也终于可以用自己原本的性情与家人相处，而不用再揣摩对方的心态了。

快开学的时候，易仕去了趟书店，准备买些参考书。在他翻箱倒柜地想要找些教材和参考书，在开学之前看一遍，熟悉一下的时候，易绅用很幽怨的眼神盯了他半晌。然后，在他头皮发麻的时候，易绅这才叹道：“小易，你这个第二人格，真是做得太不合格了。”一句话，让易仕明白了，想在他房间里翻出什么参考书，那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于是，他不得不把目标转向了书店。

书店里，易仕正对着一堆各种名目的参考书头疼。以前看书的时候，不管他要看什么，只要吩咐一声，底下的人自然会替他把东西准备好。就是参考教材，也都是精挑细选的名师系列。可是，当他真的自己到了书店，对着一大片打着“名师”的名头的书时，易仕觉得，他以前真是把什么事都想得太简单了。

“你怎么现在还要来买哈利波特啊。不是都看过了吗？”旁边走过两个女生，没有刻意压低的对话落入易仕的耳中。

“上次搬家的时候被搬家公司的人弄丢了。我书架上现在还有一块空着呢。打算再买一套回去放着。”

“哪家公司的啊，这么不小心。那里面的书签不是也没了？”

“书签还在，我夹在另一本书里了。”

“哦，这样啊……”

易仕在原地呆了半晌，然后立马放下了手里的试题集，跟在那两个女生后面，绕了一大圈，走回了畅销书那一块。

看着那一溜七本颜色各异的书，易仕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虽然已经看过全套了，但依旧不能阻挡看到它们时内心的激动和满足。

抽出一本，两本，三本……易仕捧着一大摞的书，傻笑着。

“易仕？！”

“啊？”脸上的傻笑还没有缓过来，听到旁边有人叫，易仕转头，对上一张阳光四溢的笑脸：“子杰？！”

易仕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徐子杰，还愣在那里，徐子杰就上前了一步，接过了他手里那一大摞书：“我参加完比赛后就去M国参加了一个交流会，没回E市这边。在机场手机被偷了，都不知道怎么联系你。想不到今天在这里碰到了，真是太好了！”

“原来是这样啊！”易仕闻言松了口气。这段时间徐子杰一直没联系他，他还以为徐子杰只是把他当成了路人朋友，不需要再联系了呢。刚交的朋友就这样失去了，他还是挺难过的。

“还好今天遇到了你。把手机给我，把我的新号码给你存进去。”

易仕看看徐子杰的两只手，笑了，掏出手机：“你报吧，我来输进去。”

徐子杰也反应过来现在自己的两只手没有空闲，笑着向易仕报了一串数字，然后刚要继续说什么，袖子就被人扯了一下。

“哥！你怎么走都不和我说一声！我差点找不到你！”少年气呼呼的声音在边上响起。

易仕看了一眼，是认识的，徐子杰的弟弟，徐子杨。

徐子杨也看见了易仕，又看看哥哥手里的那一大摞的哈利波特，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哥，你还去不去陪我买书！走不走啊你！”

“啊，对。”徐子杰对易仕笑道，“一起走吧？等下我送你回去。你这堆书，也够重的。”

“我们等下还要去逛商场呢！”易仕还没说话，徐子杨就打断了徐子杰的话。

知道徐子杨不待见自己，易仕也不想和这个冒失鬼有什么牵扯，当下点了点头，把书抱了回来：“你们慢慢逛吧，我买了书就要回去了。”

徐子杨在易仕说话的时候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的哥哥。感受到弟弟不善的视线，徐子杰只能叹了口气，和易仕说了再见。

临走的时候，徐子杨恶狠狠地瞪了易仕一眼，直把易仕盯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被推下楼的，是他吧。该诉苦，该瞪人的，也该是他吧。

第13章

一转眼，暑假过去了。各大中小学准备开学了。在离开校园几个月之后再次背着书包上学堂，易仕的心情很复杂，是忧伤中夹杂着明媚的。俗话说，有得必有失。这就是他重生之后需要扫除的种种障碍之一吧。易仕清理了一下思绪，坐上了哥哥的车子，一路往学校的方向驶去。

到了学校，易绅先在校门口把易仕放下了。高中部和初中部分占学校东西两个方向，从正门的林荫道往前走，被一个巨大的操场分开，一左一右通向两个方向。除了操场后面的那个大食堂之外，其他的设施，初中部和高中部是完全分开，各自独立的。

一流的设备，二流的师资，介于二流与三流之间的学生，这就组成了这所私立中学——育才中学的全貌。

易仕在校门口下车，往西边的初中部去，易绅则是开去了东边的高中部。教师的办公楼和停车场也是分高中部和初中部的。

进了教室，里面乱哄哄地闹成一团。高三文理分班，易仕选的是历史班，高三（8）班。易仕捡了一个旁边没有人的空座位坐下。班级里其他的同学三三两两的，和以前班上的同学聚在一起说着话，也没人注意到他。直到班主任进来，向大家介绍了一下易仕这位“转校生”，众人这才知道，这个长得眉清目秀的男生是新来的。不过，也没有谁对易仕投以了过多的关注。文科班，女生居多，那是狼行天下的世界。

就这样，易仕的高三生涯开始了。

为了让易仕和同学们有个良好的相处氛围，易绅中午的时候并没有叫易仕和他一起去教职工餐厅吃饭，而是让他和其他同学一起去学生食堂用餐。

中午下了课，易仕和他新交的朋友，他的同桌赵齐蒙一起去食堂吃饭。赵齐蒙原先的班上和他要好的男生都没有选历史，所以他就和同样孤家寡人的易仕搭伙去了食堂。

一早上都在听赵齐蒙念叨第三食堂的糖醋小排，所以一下课，易仕就拖着人奔向了第三食堂，一定要打到一份小排尝尝味道，看看让赵齐蒙一个暑假都念念不忘的美味是什么样的。

打好饭，一人端了一个餐盘，找着空位。

“你怎么在这里！”一声尖叫，从易仕的左前方传来。以发出尖叫的人为圆心，以十五米为半径，几乎范围之内的所有人都朝那人看去，包括易仕在内。

一看，易仕就愣了一下。那不是徐子杰的弟弟，徐子杨吗？看着他喷火的眼神，易仕顿时觉得自己很无辜。凭什么呀！

“喂，你认识这家伙？”易仕旁边的赵齐蒙用胳膊碰了碰他，对他咬着耳朵。

易仕点了点头，也学着他的样子小声道：“暑假的时候被他撞下过楼梯。”

在赵齐蒙惊讶且同情的眼神中，那边也有人认出了易仕来：“啊！徐子杨，那不是上次被你推下楼梯的那个吗！”

徐子杨瞪了说话的那人一眼，踹了他一脚，压低了嗓门道：“就你话多！走了，还吃不吃饭了！”说完，也不再瞪易仕了，领头朝一边走去。

“走吧，我们也吃饭去。”易仕哼了一声，也没理他，招呼了赵齐蒙一声，往另一边走了。人不待见他，难道还要他热脸贴那个冷屁股不成。就算是徐子杰的弟弟，也没门儿！

会在食堂里碰到徐子杨，完全是个意外。想着两人一个在初中，一个在高中，再次在校园里碰上的几率小的可怜，易仕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了。谁知，第二天就在门口见到了徐子杰。

“咦，你怎么在这儿？”看到徐子杰朝他走过来，易仕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就明白过来，“你是送你弟弟来上学的吧？”

徐子杰点了点头：“刚送他进去，就在这儿等你了。”

“等我？”易仕傻了，“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进去。”

“等等看呗。要是上课了你还没出现，那就是我到的太晚了。”徐子杰耸耸肩。他算好了时间才来的。易绅是老师，要上早自习，时间得早。今天他可是比平时提前了二十多分钟叫子杨起床的。要是堵不到易仕，可不是白搭了吗。

听到徐子杰是特地在这里等他，易仕的小心肝被捧得热乎热乎的，当下露出了一个大笑脸：“找我什么事啊，不在电话里说？”

“你现在也在上学了，老是把你叫出来打扰你也不好。反正也没什么事。给，这个你拿着。”说着，就把手里提着的两个纸袋递给他。

“这是什么？”易仕也没多想，好奇地打开，大袋子里面放了一个四四方方，被包装地很精美的礼盒。另一个小一点的，看外面的包装就是点心店的蛋糕之类的。

“这是？”易仕看向徐子杰。

“那份是教师节礼物。子杨他肯定没这个心思去给老师送礼。所以，就麻烦你啦。你肯定愿你帮我这个忙的，是吧？”徐子杰双手抱胸，笑看着易仕。

“那这个蛋糕？”易仕扬了扬袋子，朝他眨了眨眼，“是给我的贿赂？”

“什么贿赂。”徐子杰笑着揉了揉易仕的脑袋，“这是给你的爱心礼物。高三中午放课晚，等下课肚子肯定饿了。顺便就买了一份，你看看合不合口味。”

被除了自家大哥之外的人摸到脑袋，易仕有些不自在，缩着脖子躲开了。再看看上课的时间也快到了，就不再和徐子杰多说了，冲他挥挥手，就冲进了校门。

徐子杰送的蛋糕易仕吃过，太甜太腻，不是很喜欢，就转手送给了班里坐在他前面的女生。

下午放学之后和哥哥一起回家，一进家门，就看到林伯卿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

易仕撇了撇嘴，没搭理他，径自往自家的房间去。自从那一次来过易家之后，林伯卿三天两头就往这里跑，打着蹭饭的旗号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了。

易仕一开始的时候还见一次吵一次，现在，他已经被锻炼地能够无视他的存在了。

“哟，小易，放学回来了啊。怎么都不跟我打个招呼呢。”有这样一种人，就是有着这种本事，没人搭理他，他都能自言自语，自得其乐地说上大半天。

这会儿要是不堵住他的嘴，估计这人还会有话说。易仕咬咬牙，对着人摆出了一个笑脸，声音甜得发腻：“伯卿哥哥，你好啊！来了多久了啊？茶叶味道怎么样啊？有没有吃水果啊？伯卿哥哥，你最近怎么那么闲啊，是不是公司生意不太好啊？不要紧的，仲卿哥哥很能干的，他会养活你的。你不要担心，不要生气。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是为了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伤了身体，那就太划不来了……”易仕小朋友向林大少展示着他惊人的肺活量。

林伯卿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收起了报纸，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张嫂，还有多久开饭？我有点饿了。”

易仕揣着书包的带子，得意地哼了哼。在经过了艰苦卓绝的抗战之后，易仕小朋友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想要对付不要脸的人，那就比他更不要脸，想要堵住话唠的嘴，那就比他更话唠！

易仕还在那边洋洋得意，脑门上就挨了一下。

“杵在这儿干嘛，还不去把书包放下。难道你想负重锻炼吗？背个书包是不是太寒碜了，要不要我帮你去订做几个沙袋啥的。”易绅冷眼看着自家洋洋得意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