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殇 下——黑崎翔
黑崎翔  发于:2012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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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早在六年前,崇彪已对他爱在心里口难开?华子舟双手颤抖,眼泪未经允许地潸潸滑落,湿透泛黄的信纸,渗

出源源不绝的思念。

怎可能不惦记呢?崇彪走入他生命十年有馀,相处的点点滴滴全记在心里,唯一不甘心的是他花了大半时间将崇彪视

作兄长,又投掷光阴去追寻鹤云仙的爱,丝毫未曾注意到崇彪的心意。他为鹤云仙疯狂的那段期间,崇彪想必心碎不

已,却顶着坚强的外表,就怕丢了将军的威风,失了皇帝的信任。

倘若能早些察觉到,他们就能多些时间相处!而不是在兵荒马乱之中奔走逃窜,要谈情说爱也无法心安。世间不如意

事为何如此之多?他不但错过崇彪埋藏许久的爱,最后连人也被阎罗王抢先一步夺走,见都见不着。

为了好好履行约定,华子舟说服自己暂且放下过去;如今,这半年来克制不去想的思念与伤恸尽数涌现,将他狠狠击

垮,输给决堤的泪水,冲上床拉过被褥来遮掩压抑不住的哭喊。

夜幕渐垂,桂花院前灯火光亮,前来寻欢作乐的客倌开始进场,与男伶们在院里吵闹沸扬,高笑声此起彼落,随空气

传入客房,听进华子舟耳里却满是孤寂,挥着锐剪将心撕得残破。以往伤心难过时,总在身旁陪伴哄劝的人成了再也

回不来的幽魂,他看不见也摸不着,仅能任凭泪珠儿一颗颗地跌落、碎开、消失……

第七十三章:最终回

那年,华子舟八岁。

某日他在宫里踢着球玩,跑着跑着,来到皇宫人烟罕至的偏僻角落,举脚使劲儿一踢,球给勾得凌空飞起,落进眼前

略显荒芜的旧宫院里去。

院门口写着「彼岸宫」。

好奇心使然,华子舟不顾宫女的反对,闯进彼岸宫内,遇见先皇宠幸的男伶鹤云仙。鹤云仙一张白净俊脸完全吸引了

华子舟的注意,尤其那对哀愁如海深的眼眸,紧紧揪住华子舟的心,令他体验到生平首次「心痛」。

皇太后宸月及太皇太后靖宁得知华子舟闯入彼岸宫,虽已责罚宫女,仍不甚放心,便从军中调了个表现优异的将领来

担任皇帝随身侍卫。

几日后,华子舟被唤去大殿,宸月对他道:「皇上,今个儿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华子舟扬了扬眉:「谁?」

宸月面朝外地唤:「进来。」

一名年约十六岁的少年走入,个儿高大,体格结实,气宇轩昂;他穿着军营统一的武装,眉间满是练武之人的精悍,

来到华子舟跟前跑下,拱手作揖:「崇彪叩见皇上。」

「平身」华子舟按惯例地回应,而后望向宸月,指着崇彪问:「介绍朕认识他,目的是什么?」

「皇上,他以后就是你的贴身侍卫,专职保护你性命安危。」

华子舟眉头一皱,不明所以:「朕过得好好地,怎么突然要安排贴身侍卫?」

坐在白绒椅上的靖宁出声道:「宫里有太多荒角僻落,易藏贼寇,为免皇上误入遭遇危险,故作此安排。」

华子舟盯着崇彪,歪着嘴,不怎么心甘情愿地嘟嚷:「有这么个人跟进跟出的,不麻烦吗?」

「皇上,臣有此荣耀担任侍卫,绝不会让您麻烦的。」崇彪抬头与华子舟四目相对:「臣懂得拿捏分寸,既能保持最

恰当的距离,又能保护您的安全,请您放心。」

与崇彪如此对望,华子舟全然忘记昨晚还惦念于心的鹤云仙,崇彪坚定的眼神震摄住他,这张刚毅且富男子气慨的脸

进驻心房,从此成为身边最亲密的伙伴。

欸,怎么会梦见与崇彪初遇的情景呢?

华子舟揉揉眼,坐起身,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感觉这梦来得突然,好似在预告些什么?一时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外头天方鱼肚白,尽管八月将至,凌晨的风依旧带着微微凉意。既然醒来,也无心再睡,索性下床到外头井边掬把水

来洗脸,顺道啜上几口;而后以火柴点了香,走至屋后,对着柳氏夫妇的坟祭拜。

入城采买回来后再隔三个月,柳氏夫妇相继安稳地于睡梦中辞世,未经历病痛折磨,也未有任何不甘,恰似早已注定

好似地,时辰一到,魂魄就由冥府来接走,轻轻松松地,想来也是种福气。华子舟将两人葬在屋后,面对着大片田野

及远山,心想倘若地下有知,两老至少还能眺望这片美丽风光。

拜完,华子舟回到门口,倚着门框坐在门槛上,呆呆地望着远方晨曦,忆起先前的梦,胸口隐隐作痛。虽有些莫名,

但若不是那个梦,他早已遗忘与崇彪初识的过程,也才想起之所以会忘记鹤云仙那么久,是因为崇彪走进他的生命里

,占去绝大多数心思,铺陈出无人可取代的重要性,令他无暇顾及其他。

曾经形影不离,如今一生一死,阴阳两隔,怎不叫人悲从中来?漫漫长夜里他总是闭眼企盼崇彪入梦来,遗憾的是此

愿从未实现,每回天亮,他又多一丝失望与叹息。然而他也知道这事急不得,他在等,等待满坑满谷彼岸花开时,传

说中能引领生者与亡者相会的使者会带将崇彪带到他面前……

这么一想,对崇彪的思念又强烈起来,促使他举步前往当初埋葬崇彪之处,至少在那片土地上,他可以感受到与崇彪

的连结;他可以俯卧于崇彪墓上,想像嗅闻到熟悉的气息,假装崇彪从未曾离开,依旧在身边。

走一段距离,那片彼岸花出现眼前,一朵、一朵,红艳地绽放,于清晨的微风中轻曳,于淡金色的朝阳中微笑。

「啊,开花了!」华子舟讶异地喃喃自语,前几日来时还是一片绿油油的,现在却像大地换了张地毯般,放眼所及皆

染上赤红,既像倾满鲜血,又像眩目嚣张的熊熊火陷,炽热地将一切卷入燃烧。

倘若不顾一切跃入,会否灼伤?华子舟不可思议地想着,抬头遥望无垠火红,崇彪埋葬之处位于花海中央,此时此刻

,像是在呼唤他。

他看见了。

他看见崇彪站在远处,被引魂花团团包围,正微笑地朝他招手。

「崇彪!」华子舟想都没想,穿越花海,急忙往崇彪奔去。日光愈渐增强,他真怕崇彪会如朝露般在太阳照射下不留

痕迹地消逝,他盼了那么久,自然不允许错过!因此即使途中多次被蔓生的花茎绊倒,他仍奋力站起,不放弃、用尽

全力地跑。

来到崇彪沉睡之地,或许系因曾被挖掘过,该处地势微微隆起,上头的花朵较为稀疏,但盛开得格外鲜明。崇彪就站

在葬他的墓上,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张口闭口像是说了些话,华子舟却像聋了似地什么也没听到。

「你说什么?」华子舟心急如焚,漫无目的地挥着手。「我听不到!我听不到!」

崇彪未再开口,弯身掘土,将一朵彼岸花连根拔起,折下底部的球形鳞茎,递给华子舟。

华子舟看着手里的彼岸花鳞茎,外头包里着一层紫楬色的薄膜;他又望向崇彪,不明所以地摇摇头。崇彪依旧带着笑

,以手指指华子舟掌心,又指指自己的嘴巴。

「你要我吃这个?」华子舟疑问。

崇彪点点头,华子舟二话不说将鳞茎送到嘴边就啃,苦涩与辛辣于舌上漫开,伴随一阵反胃,他双脚一软,整个人倒

地抽搐,指尖变得麻痹无知觉。无以名之的变化令华子舟感到惊恐,他挣扎着想起身却施不出力,张口想喊却发不出

声音,连舌头都为麻木感占据。正当心头慌乱难解时,崇彪蹲下来,展开双臂,彷佛想抱住他,他期待强而有力的拥

抱来临,无奈虽然看得见崇彪的动作,却感觉不到有任何东西碰触自己。

失望感如乌云般笼罩而下,麻痹感遍布全身,华子舟对自己的身体失去掌控能力,只能不停地颤抖。最后,一阵剧烈

的痉挛袭来,麻痹感竟渐渐褪去,华子舟遂觉崇彪的拥抱愈来愈真实,他开始能感觉到崇彪强壮的手臂,感受到供他

依偎的厚实胸膛。半柱香时间不到,痉挛过去,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无比轻松,而耳边传来睽违许久、低沉而怀念

的声音。

「子舟,我等你好久了。」崇彪在华子舟额上烙下一抹轻吻,感触甚是真实。华子舟凝视着崇彪,饱含悲伤与思念的

泪珠夺眶而出,他连忙擦乾,不想让视线模糊,偏偏情绪排山倒海而来,翻腾搅动,拼命地把眼泪往外推挤,他激动

得道不出任何话语。

崇彪伸手拭去华子舟脸上的泪水,劝慰:「别哭,我们已经相会了。」

华子舟抽抽噎噎地抹着泪,眼角馀光瞥见另一个自己倒卧彼岸花丛间,失焦的双眼半阖,嘴角微含浅笑,很是满足。

尘俗一切已离他远去,人世种种再与他无关。从此刻起,他再也不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需孤零零地守着餐桌食

不知味,不需抱着无止尽的思念含泪入睡,不需夜半惊醒发觉无人陪伴而遭失落吞蚀,更不需再独自活着面对失去爱

人的苦。在彼岸花的引导下,愿望得以偿现,他见到朝思暮想的人,踏进冥河彼岸的世界,曾有过的伤痛,一道道被

抚平。

刹那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都明白了。

彼方天边等,

岸旁人心伤;

花间终相会,

殇过了无痕。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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