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侯元琨落魄的时候,他妻子不但砸锅卖铁养他,而且自己出去打工赚钱,传闻还干过些不为人道的事,上位后的侯元琨就为这事掀起过一场不小的暴风雨。总之,当年要是没有她的支持,就不会今天的侯元琨。侯元琨发达以后虽然有过其他女人,但对老婆从来呵护有加。有人曾怂恿他换个更年轻漂亮的老婆,尸体到现在还没找到。所以,侯元琨如果有软肋,那其中一条绝对是他的老婆。
来鲁家村的路上常镇远和凌博今已经对好路线约好地点。车驶在侯元琨命名的发达路上,路很平坦,倒是比城里年年在修的路要平坦些。路上看不到人,最多路边房子里晃动着几个人影。
他见前面出现凌博今说的灰墙红字,放缓速度,将车开进路边凹进去的饭店门前空地上停下。
凌博今正一脚踩着长凳坐在饭店边上,呼哧呼哧地吃着面,看到他下车,立刻打招呼道:“嘿,牛哥,你来了!”
屋里静悄悄的,凌博今的房门敞开着,书桌、床、椅子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但床上的被子床单、书桌上叠起来的小说都不见了。
果然走了。
常镇远反手关上门,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对赵拓棠释怀,是因为那个人死了。对于无害的死人,他当然可以轻轻松松地边钓鱼边想他的诸般好处。可是凌博今没死,他还活蹦乱跳着,即使理智认为这个人不是不能原谅的,可记忆总是会将徐谡承射杀自己的那一幕不断翻出来。而且,这个凌博今比徐谡承更能牵动他不该有的情绪。
昨天一时的冲动的确让他获得短暂的快感,但快感过后是懊悔。
这样的报复太幼稚。
如果凌博今真的点头,他该如何重新摆正两个人的关系?他无法回到告别前那个一无所知的庄峥,也无法回到重生时那个复仇心切的常镇远。他正处于一个努力摸索、重新认识自己的矛盾阶段。
无论是徐谡承还是凌博今都不该在这个矛盾的阶段出现。
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常镇远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慢慢地关上门。
睡觉关手机这个习惯常镇远已经恢复很久了,但是睡觉拔电话线这个习惯还没有养成。被连响了将近半个小时的电话铃声吵醒之后,常镇远忍无可忍地下楼接电话。
“阿镖。”大头的声音很轻。
“说!”常镇远口气极差。任何一个人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叫起来心情都不会好。
大头道:“我们聊聊吧。”
常镇远果断挂电话拔电话线。
但他拔掉电话线还没有两秒钟,敲门声响起。
常镇远瞪着门板,考虑是直接上楼用棉被捂住耳朵睡觉还是打开门把外面的人揍一顿之后再上楼睡觉。最终,揍人的占了上风。他打开门,大头左手拎着酒,右手抱着烤鸡站在门口,嘿嘿嘿地傻笑。
自从他和凌博今关系交恶之后,大头和他的关系也冷淡了一段时间,所以突然看到他半夜三更笑嘻嘻地站在门口还挺瘆人的。
常镇远道:“什么事?”
大头努力把脚往里伸,“就聊聊呗。快开门让我进去。”
常镇远没好气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知道啊,我等和尚睡下才上来的。”大头道,“快让我进去,就聊一会儿,聊一会儿我就走。”
常镇远看着他,似乎在掂量话里的可信度。
“真一会儿。我给你报喜来了,我见过珍珍父母啦,二老对我挺满意的。这结婚的事也提上了日程,哎,这就对了嘛,堵着门干什么。”
常镇远让开门并不是因为好奇他和珍珍的婚事,而是知道当傻瓜陷入爱河时会被疯子更疯狂。他不想半夜三更跟一个疯子较劲。
大头用脚关上门,自发地去厨房那了两个杯子,一人一杯地倒了点酒,然后扯了个鸡腿给常镇远,“来,陪哥哥我喝两杯。”
“我刷过牙了。”常镇远看着他油腻腻的手皱眉,“不要弄脏我的沙发,坐地上。”
大头不以为意地坐在地上道:“你看,我和珍珍也快结婚了,你的喜事啥时候办啊?”
常镇远道:“你打算把新郎的位置让出来吗?”
“呸。”大头瞪着他,“你就不能说好听一点的?”
“我白天说话会比晚上好听。”
大头道:“其实我是想问,和尚他是自己提出搬家还是你把他赶出来的。”
“有区别吗?”
“当然有。要是他提出的,我去劝他,要是你提出的,我来劝你。”
“他。”常镇远面不改色道。决定的确是凌博今自己下的,这么说也不算错。
大头犹疑道:“真的?”
常镇远道:“不相信还问我做什么?”
“不是不信,我是不知道你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你说和尚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不都是你手把手带出来的吗?还有赵拓棠要杀他的时候,也是你挺身而出把他给救下来的。这可是过命的交情啊。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走到这一步了呢?这不是太可笑了吗?你说,王瑞他是自己想家,我没办法。他要是别的原因,我肯定劝他留下来啊,你说……喂!别睡啊。”大头用手去拍常镇远的腿。
常镇远头枕在沙发扶手上,闭着眼睛道:“不准用手摸我。”
“谁稀罕!”大头用脚踹了他一下,“你到底打算什么回队里?”
“队长没说,怎么回去?”
“最近我们可忙坏了,翻档案,找人证,套资料,录口供,还有追踪,整个队里天翻地覆的。比查赵拓棠那时候可紧张多了,还有励琛……”大头猛然收口。
常镇远睁开眼睛,“他扯进去了?”
“他和侯元琨闹翻了。”大头含糊道。
常镇远知道刘兆一定叮嘱过他不要泄露太多关于励琛的资料,但这也从侧面说明励琛不但涉案,而且涉案很深很广。
大头道:“你别和他来往了。”
“……”
“你和和尚到底是……”
常镇远翻了个身,脸朝着沙发背打瞌睡,不得不说,大头的嘟囔声挺有催眠效果。
第二天醒来,大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吃剩的鸡骨和喝剩的酒瓶叹了一茶几。
常镇远收拾好东西,起来运动上班。
大头要结婚,就说明凌博今在他那里住不久,到时候可能会搬离这幢楼,这倒是好事,彻底离开他的视线。如果他能一直留在缉毒支队更好,连上班都不用经常碰面。
不过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常镇远刚进缉毒支队的办公室,童震虎就通知他要回刑警支队了,并用非常遗憾的语气表示他来的时候没碰上大案子,所以没有合作的机会,不然以他的工作能力一定能够有很出色的表现等等。
他说的那些客套话很快从常镇远的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他唯一想到的是,又要见面了。
从缉毒支队回到刑警支队也就几分钟的事。进进出出数百次的门突然有点陌生,常镇远站在门口看着正在打电话的刘兆好一会儿才抬脚进门。
刘兆很快讲完电话,看着他道:“你要请假?”
常镇远一怔,道:“廖秘书说了?”
刘兆道:“以后这种事你可以自己跟我说。”
常镇远道:“我原本打算拿你当挡箭牌的。”
这次轮到刘兆愣了下,“我已经同意了。”
“开后门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你应该事先和我打一声招呼。”刘兆道,“一会儿去填份表格交上来。”
常镇远道:“队里很忙?”
“还行。”刘兆回答得有些谨慎,“大头说你在缉毒支队很空,所以调你回来帮忙。你先去鲁家村和和尚会合吧。他在那里盯侯元琨的外甥。”
常镇远道:“不给我一点时间看资料?”
刘兆道:“具体情况让和尚告诉你。”
这摆明是想要给他们机会和解。
常镇远心里冷笑一声,拿出钥匙就往楼下走。
鲁家村近十几年,经济增长很快,村长当选优秀村干部,几度登报表扬,是本市的明星村。
但稍微有点门道的人都知道鲁家村之所以能够在那么多村里脱颖而出,既不是村长领导有功,也不是村子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而是因为村里出了个金凤凰——侯元琨的妻子鲁明霞。
当年侯元琨落魄的时候,他妻子不但砸锅卖铁养他,而且自己出去打工赚钱,传闻还干过些不为人道的事,上位后的侯元琨就为这事掀起过一场不小的暴风雨。总之,当年要是没有她的支持,就不会今天的侯元琨。侯元琨发达以后虽然有过其他女人,但对老婆从来呵护有加。有人曾怂恿他换个更年轻漂亮的老婆,尸体到现在还没找到。所以,侯元琨如果有软肋,那其中一条绝对是他的老婆。
来鲁家村的路上常镇远和凌博今已经对好路线约好地点。车驶在侯元琨命名的发达路上,路很平坦,倒是比城里年年在修的路要平坦些。路上看不到人,最多路边房子里晃动着几个人影。
他见前面出现凌博今说的灰墙红字,放缓速度,将车开进路边凹进去的饭店门前空地上停下。
凌博今正一脚踩着长凳坐在饭店边上,呼哧呼哧地吃着面,看到他下车,立刻打招呼道:“嘿,牛哥,你来了!”
87、“逃之”夭夭(六)
牛哥……
两个字把常镇远脑海里头那点复杂纠结的念头全给投散了。他走过去道:“怎么着?”
凌博今对他嘿嘿笑了笑,放下腿,转头冲坐在饭店里头算账的邋遢男人道:“我从小玩大到的哥,牛威,人称牛哥。人可仗义了,有什么事情只管交给我们哥俩,包您省心又满意。”
正在算账的邋遢男人眼皮子懒洋洋地抬起,上下打量了常镇远几眼,摇头道:“细皮嫩肉的,不像牛,像猪。”
常镇远皱眉。
凌博今陪笑道:“您甭管他像什么,能干活就成不是?”
“能不能干活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男人道,“当初老蒋只介绍了你一个,现在又多出一个,这算什么?”
凌博今道:“辉哥您就甭蒙我了。老蒋说您还让他另外再找个人呢。我和老牛认识这么多年了,知根知底,干起活来也默契啊。你要再上外头找一个,万一合不来,这不是给您误事儿嘛。”
辉哥拿出牙签剃着牙,一双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常镇远。
凌博今朝常镇远使了个眼色,道:“牛哥……”
常镇远露出笑容,从口袋里掏出烟递过去,“辉哥是吧,这次您可真要提携提携我们哥俩。”
辉哥望了眼外头的车,啧啧道:“有车啊,看来挺有钱的,我们这里干的是小活,您看不上眼的。”
常镇远笑道:“借来充门面的车,到时间还得给人还回去。来来来,抽根烟。”
辉哥放下牙签,勉为其难地将烟叼在嘴里。
常镇远赶紧给他点上。
辉哥看了看他手里烟的牌子,“好烟啊。”
“您看的上就好。”常镇远识趣地将烟盒放在柜台上。
辉哥抽了两口,才道:“我们都是给光哥办事的,要不要人不是我说了算,得光哥同意才行。你们跟我来吧。”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凌博今还端着面碗,脸一下子拉下来,“吃完还不去放好。”
凌博今赶紧将面放进店里。
“面钱……”男人不满地拖长声道。
凌博今掏出一张一百的压在柜台上香烟底下。
辉哥顺手将两样都揣在口袋里,又将饭店门关了才带着他们往村里头走。
常镇远无语地看着他嚣张的背影,暗道:这大概是他见过最摆谱的饭店老板了。
辉哥领着他们走到一幢自建四层别墅门口,两条狼狗扑在铁栏门上狂吠。不一会儿,一个魁梧的男人走出来,辉哥立刻凑上去摇手打招呼,“二哥!”
二哥将狗赶进笼子里,才开门放他们进来,顺便瞄了常镇远和凌博今一眼,“就这两个?”
“牛威,马成。”辉哥介绍。
二哥斥道:“你从哪里找来的人,牛头马面,名字听着就晦气!”
辉哥脸白了白,跟在他后面又是递烟又是赔笑,“他们两人真不错,高大结实,万一出了事儿,跑起来也快啊。”
二哥回头就给了他一个耳刮子,瞪着眼道:“你说谁出事呢?”
辉哥不吭声了。
二哥看向常镇远他们,“你们跟我进来。”
凌博今看看他又看看辉哥,带着常镇远目不斜视地进去了。
辉哥一个人在门口站了会儿,才啐了口,扭身回去看店。
凌博今和常镇远跟二哥走到房子里面才发现这幢俗气得像暴发户的别墅里头竟布置得十分有品位,要是没有坐在那个坐在欧式真皮沙发上的金链子花衬衫爆发户男,里面的装潢足以刊登在室内装潢设计的杂志封面上。
“大哥,牛威,马成。贪辉介绍的。”二哥在大哥身边坐下。
大哥扫了眼常镇远和凌博今,嘴角一咧,露出三颗金牙,“哟!两小白脸啊,哪找来的,你说我让他们去是送货还是送人啊。”
二哥和他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大哥道:“有什么特长啊?打架会吗?”
凌博今笑道:“这有什么不会的,都打了二十年了。”
大哥道:“看不出来你挺能吹啊。”
“真的啊,大哥。”凌博今道,“像我这种从小没爸的,要是不会打架就只能挨打了。”
大哥问常镇远道:“你也没爸?”
常镇远道:“有,跟别人的妈厮混,和没有一样。”
大哥乐了,“还真是一对宝。那你们妈呢?”
凌博今道:“没妈也没我了。我从小是我妈拉扯大的。”
常镇远道:“有。跟别人的爸厮混,也和没有一样。”
凌博今心底讶异,有点分不清楚这是他临时编的还是真的。
大哥更乐了,“那你怎么长大的。”
“钱。”常镇远道,“一个人只要有钱,总能长大的。”
大哥拍大腿道:“好,说得好!这年头就是要有钱,房子女人车,要什么有什么!老实说,我鲁阳光没别的,就是对自己兄弟特别好,掏心挖肺的好,你们要是真心跟我,我一定不亏待你们。但丑话说在前头,我这辈子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叛徒,没种!一种是卧底,没心没肺!要是你们跟了我以后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那对不起,不管你爸你妈死没死,他们都和死人没区别了。我是大老粗,但我说话算数。”
凌博今道:“大哥你放心,我们兄弟出来就一个愿望,就是出人头地,混个人样出来,让当初小瞧我们的人都大跌眼镜!”
“好!”鲁阳光猛地站起来道,“我实话实说,前阵子出了点事,我这边人手有点紧,所以才临时找新的,下头原本有别的人选,但那些都是有案底的,我现在要两个清白干净的人,你们以前犯过什么事儿没?”
凌博今摇头。
常镇远迟疑了下道:“偷过东西,但没被抓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