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平民的日子,我也体会过。好多年呢。”
“什么时候?”
“刚回国的时候啊。”
“……”
“十四岁到二十出头的那些年,家里什么都没有,我母亲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过,哪有山珍海味呐。”
“哦……”点了点头,姚赫扬沉默了。
原来,这个人也是吃过苦的,他那“中间的十四年”,那重庆度过的青少年岁月,是从富有到另一个富有之间的清贫
。
应该是这样的吧。
“对了,你的眼睛,不要紧吧。”
“啊?”
“就刚才,我感觉你……好像看不清楚似的。”没敢用看不见这样的说法,姚赫扬问外,垂下眼皮,遮掩紧张一样的
把盘子往西静波那边推了推。
“没有啊~”那回答的语调格外轻松,西静波躲开了对方又迎上来的视线,看了一眼旁边不远处总是盯着他瞧的几个
小姑娘,把人家看得立刻脸红起来时,重新面对着姚赫扬笑了一下,“只不过是有点儿眼花罢了。”
“是吗。”姚赫扬没有再多问别的。
回到别墅区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刚才遇上了一段交通高峰期,有点堵,好在继续往前开,远离了闹市区,情况
是越来越好的,不然着实让人搓火。
将车停在布朗宁大道29号门前,姚赫扬看向旁边的男人。
“到了。”
“嗯。”对方只是应了一声,却不见有什么动作。
“那个……”
“要进来喝点东西吗?”
“不用了吧。”
“不去看看那些‘毛’们?他们都想你了。”简直就是在对小孩子说话,西静波解开安全带,却仍旧没有下车。
姚赫扬笑了笑,看着那双青绿色的眼睛。
要是按照当初的惯例,应该是进去的,不止如此,应该是还有一番销魂的“折腾”的。折腾之后是泡澡,泡澡之后是
窝在同一个被窝里酣眠。
可是,现在……总觉得还是跨不出那一步。
就算刚刚见面的那天做过一次了。
不,那根本就不叫“做”,那是他单方面的侵犯。
太粗野了不是么。
有了那一次的伤害,他羞于再去碰触对方,他责怪自己,就算他其实很想做出些补偿。
然而,西静波不觉得有什么不做下去的理由。
他看着姚赫扬,看了一会儿,突然凑过来,在对方耳垂上亲了一下。
“想做吗?”他问。
只是一句直白的询问,只是一个勾引的眼神,铜墙铁壁,也溃不成军。
姚赫扬再也装不成君子了。
所谓车震什么的……大概就是这回事儿吧。
升上车窗,开着空调,身体重叠在一起,手臂纠缠在一起,西静波死死抱着他,就好像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就好像怕
天亮之后再也碰不到他了一样。
他们应该庆幸这是别墅区,人口密度足够小,又正是晚饭时候,很少有人往外跑或是格外关注别人车里有什么好风景
。两个情欲中的男人在狭窄的车厢里连续达到两三次高潮之后,才意识到彼此身上的汗渍已经粘腻到让空调的冷风都
不管用了。
“过瘾了?”西静波仍旧紧贴着他,半眯着的眼里透着魅惑和激情过后的疲惫。
“你……疼吗?”事后才想起来问一句,姚赫扬脸红了,虽说刚才用射出来的东西做了润滑,可毕竟那不是真正的医
用润滑剂……
“疼啊。”茶色的头发在他耳根磨蹭,西静波把脸贴在对方颈侧,“不过比起‘上一次’,已经强多了~”
真想说一句“饶了我吧”,姚赫扬一脸窘迫,西静波看着他的窘迫,突然笑了。
“进屋吧,渴死了。”他说。
当天晚上,姚赫扬留下了。
他看着那又过来找他腻歪的小乖乖八毛,还有那仍旧饭量奇大狼吞虎咽的胖丫六毛,忽然觉得,似乎一切都还是大半
年前的那样。
就好像他刚刚动了心思,想要和这个男人就这么相处下去的那段时间。那时候的气氛……真的是很好的。
不,其实现在也很好,经历了那么复杂的种种之后,现在的这种“好”,有了坎坷后的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更让他
心动,心动到不敢轻易提起,更不想轻易放下。
夜里,姚赫扬有点失眠。
他看着旁边睡得如此安稳的男人,又看了看腻在他背后的八毛和霸占了自己枕头一角的六毛,好半天,才一声轻叹。
睡不着便觉得烦乱,他轻手轻脚起身走出卧室,下了楼。
去厨房喝了几口水,看了一会儿正在沙发旁边地毯上打闹的不知道是几毛的两只猫滚来滚去,他准备还是先回去躺着
,可刚一迈步,就不留神碰上了橱柜旁边的垃圾桶。
吓了自己一跳,赶紧扶稳了桶边沿,他伸手去抓掉在一边的盖子时,却忽然发现桶里的纸张。
浅褐色的方形纸张,怎么看怎么觉得似曾相识。站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他才一下子恍然。
这是包中药用的!
记得自己小时候,家里长年有这东西!从来不看西医的姥爷只要生病,就立刻喝中药,那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屋子里让
人难以忍受。可现在……这东西出现在这儿……
西静波也在喝中药?
他喝中药干什么……
瞬间眉头就皱了起来,白天的事又来袭了。
难不成……他的眼睛真的有问题?
也许真的是吧,不然怎么会看不见,至少是在他猜测是看不见那些银色小鱼的?而且,后来的解释又那么像掩饰。
心里咚咚跳个没完,姚赫扬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想了。
那“变成瞎子之前再看看你”的说法……难道是真的?
重重打了个冷战,他捏了捏发疼的眉心。
不,不能问,这事儿决不能问,因为问了那男人也不会承认的!
那不如……
咬着嘴唇定了定神,他盖好垃圾桶盖子,然后重新回到卧室去了。
那天夜里,他第一次做了贼。
偷偷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了那张所谓的伪造诊断书,他抄下了医院的地址,以及那医生的电话。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出发了。
西静波问他要去哪儿,他只说是家里有急事,就跑了出来。
然后,他到了那家医院。
很像是只针对某些人服务的特设医院的感觉,里头看病的也有多一半是外国人,姚赫扬问过服务台的人,然后一直走
到楼上的某间诊室,见到了那金发碧眼的英国老太太。
“那个……”突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自己的英文足够垃圾,这位老外大妈……
“什么地方不舒服?”老医生用流利的中文问他。
啊哈,行了,得救了。
亮出了工作证,他在对方有点诧异的目光里开了口,他说他只是来问问西静波是不是在这儿看眼睛的问题。
“哦,你说Ludwig啊。”对方了然的点了点头,“他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啊,绝对没有,我就是想知道,您是不是给他开过诊断书?关于他眼睛的。”
“当然开过。大约……两三个月之前。”
“哦,那,他的病情是什么。”
“视网膜的问题。”
姚赫扬脑子里轰隆一声。他拼命告诉自己要镇定,而后皱着眉开口。
“您……先告诉我,那诊断书是真的,还是他让您伪造的?”
“伪造?”老医生无奈的笑了一下,“医疗诊断,造假,是犯罪吧,我不想在中国吃官司~Ludwig的眼睛问题已经很
长时间了,当然,不会有太大危险,可如果不坚持治疗,也是绝对不可能自己好转的。”
第三十八章
姚赫扬听着那老医生的话,好一会儿都觉得自己没反应过来。
诊断书不是伪造的。
那男人,他又撒谎……
可是这个谎言,让人不想发火,这个谎言太过悲伤了。
“那,他现在眼睛是什么情况?”终于坐在了医生对面的椅子上,他叹了口气。
“中等,只能说中等。”
“中等……是相对什么来说的?”
“相对最差的情况。”
“……”
“如果说你的,我的,我们普通人的眼睛是最好的,盲人是最差的,那么他就在中间的水平上。”
“是说他只能有常人一半的视力?”
“不,我说的是他的眼睛损伤度。他有色弱,这是外伤造成的,可能你会觉得很奇怪,但外伤确实能造成某些视觉能
力……呃,那个,该怎么说,丧失?对,丧失。然后,这种早期伤害有可能会被某些情况触发,引起更多的病变。当
然,每个人和每个人不同,我给Ludwig看眼睛七八年了,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发生视网膜的问题。”
“那,具体是什么问题?”
“说简单一些,就是他会感光变差,有些时候看不清甚至看不见东西。”
“啊……”
姚赫扬说不出话来了。
他坐在椅子里,焦躁的将两只手摩擦着,对面的老医生察觉到他的慌张,赶快做进一步的解释。
“不过,他的情况已经在好转了。”
“啊?”
“他从最开始发现问题,大约有一个月左右是恶化很快的时间,然后,经过吃药和治疗,也好起来了。我感觉,他应
该是受什么外界因素影像,心理不正常导致生理不正常。这样的例子有很多,有的人受了重大打击,会突然失明之类
。最近嘛……他倒是一直在良好恢复的,应该说每一次来做检查,都比上一次好。”
老太太说完,对姚赫扬笑了笑。
“你应该比我更了解Ludwig吧,你觉得,他会不会是心理问题影响了眼睛?”
姚赫扬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心理影响生理吗?
难道和……那件事有关系?
不对……时间对不上。
那……
“Ludwig从来不说他的私事,我问他是什么造成的外伤他也不说,只说是十几岁时候的意外事故。当然,我只是他的
眼科私人医生,不应该问他私事。警察先生,如果你是他的朋友,希望你告诉他一定要好好治疗,保持良好心态,这
样我感觉会很快复原的。色弱也许治不好,可至少视力会恢复。”
“……我知道了。”站起身,郑重其事道了谢,姚赫扬离开了那家医院。
然后,他回到西静波的家。
停好车,走过去的时候,他看见那男人正在院子一角的小池塘旁边站着,看着水面的倒影。
那好像自杀者的姿态简直让他受不了,紧走了几步,他推开低矮的铁艺院门走了过去。
“你怎么回来了?”西静波看见他,有点儿惊讶,“不是说家里有急事吗?”
“啊。”只是随便含糊的应了一声,他走过去,看了看那池塘的深浅。
嗯,很好,就算跳进去,水也只能没到膝盖。
“你看什么呢。”
“鱼苗。”
“鱼苗?”
“嗯。”
“在哪儿呢……”皱着眉往水里找,姚赫扬半天也没发现。
“我也想知道在哪儿啊。”突然笑了出来,西静波摇了摇头,“上次小杰过来,跟我说水里有鱼苗了,我一直也没找
到。”
“那可能是他看错了吧。”稍微松了口气,姚赫扬眼睛仍旧没离开水面,然后,就在他想说点儿别的之前,从睡莲叶
子下头突然出现的一条小指那么长的金色小鱼就让他瞪大了眼,“哎,真的有!”
“啊?”
“那儿呢!”指了指小鱼的方向,他刚想说句快看,却突然想到对方的眼睛问题。
姚赫扬一下子又沉默了。他很庆幸那细小的鱼儿只是一刹那又游回了莲叶下头。
“这应该是以前的卵,自己孵化了。”西静波语气很淡然,像在讲一个故事,“原来池子里有几条锦鲤,后来一块一
那野丫头跑出来,伸手就捞。不光是鱼,树上的麻雀和蝉她也能逮住,没办法,我就把鱼都捞出来放到会所的大池子
里去了。”
“哦。”侧脸看着那男人淡淡的笑容,姚赫扬想了想,伸手过去,拽住了对方的手腕,然后迈步往屋里走,“进来,
我问你点事儿。”
西静波有点儿讶异,可还是跟进去了,姚赫扬一直把他拽到客厅沙发旁,让他坐好,然后定了定心神,开了口。
“其实,我刚才没回家。”
“……哦。”
“我去医院了。”
“什么?”
“我去找你那个私人医生了。”
说到这儿,对方才终于有了些慌张的神色。
“然后,我问了问你的情况。”姚赫扬说着,仔细看着西静波的表情变化,接着,他低头叹气,“昨天在海洋馆,你
是不是看不见我说的那种鱼。”
西静波安静了一会儿,无奈的一声苦笑。
“看来我是藏不住了啊……你果然是刑警~”
“说重点。”干脆不想留情面了,姚赫扬直接催促。
“重点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我眼睛出了问题,现在正在恢复,将来应该会好的,如此而已。医生也是这么告诉你
的吧。”
“我想知道的重点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突然有点儿脸红,有点儿参加高考时候的紧张,姚赫扬皱了皱眉,想了一下才开口。
“医生说你有可能是心理影响神经系统之类的……那,你到底遇上什么事儿了?”
“哈,你说这个啊~”好像一下子轻松了似的,西静波淡淡扯动嘴角,“我要是说,因为你要结婚,我心里好难过好
难过才会这样的,你会不会有罪恶感~?”
真恶劣……真过分……真想揍你……
“会啊。”姚赫扬低着头,焦虑的说着,“可你不是在我传出来订婚的消息之前就出问题了吗。”
“哎呀~又被揭穿了……”小孩子一样吃吃笑着,西静波带着一脸邪恶的表情凑过来,绕过茶几,站在姚赫扬跟前,
接着抬起腿,整个人跨坐在对方身上。他抬手轻轻揉捏那小警察敏感的耳垂,而后轻声念叨,“你要结婚的消息传出
来前一个月,我开始出问题,知道你要结婚的时候,我开始吃药,配合治疗,你为了逃婚折腾个没完的这一个月,我
的情况越来越好,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