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鳞净冷笑：“我这般身份的人，那个时候，又有什么资格去‘天平’别人？不过……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又能真的左右到什么人？”

第七十二章

进行到这个程度，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明朗了，但谈话还未结束。

“同那个人有八成相似的容貌，同那人来自一样的地方，又是那个人唯一留下的子嗣，血液中流淌着那个人的血脉……”鳞净诡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在你叫容潜爹爹的时候，在他对你好的时候，容潜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龌龊的东西么？偏偏你性子冷漠，借人一分便想还十分，半分人情都不愿欠下。你为容潜断臂，救他离开你生父旧部的掌控，为得不过是偿还这几年的养教之恩，而后再无干系。唯有这一点，你比你父亲要来得通透。”

“叶容的事与我无关。”容修淡淡道：“生育之痛由我母亲所承，教养之恩由容潜代理。他既然同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么连血脉一说都已薄弱，他如何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容修看着鳞净怀里的容潜，眼神有些飘迷：“这些话我几年前退开你们争端之时便已说过，即便现在知道事实从来就不在我的掌控中，对于现状依旧没有改变。旧部为叶容复仇，你助容潜保命夺权，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容修站起来，拍了拍衣襟，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坐在地上让容潜枕着自己膝的鳞净，冷漠道：“如此，我先前做的决定放到今时今日，也没有不妥。”

鳞净一愣，嘴边惯有的讽刺笑容稍稍僵硬。

“我的真气返璞归真，已尽数输入容潜体内，只待他身体自然将其炼化，比之我从前，亦不会弱上多少。”容修轻声道：“你对我研究颇深，恐怕在知道我境界的时候便已收集了不少东西，相信其中有不少会对容潜有用。就算真的什么都不懂，到了真正生死攸关的时候，求生的本能亦会引导他体内的真气，其他且不论，在千军万马中保住性命，并不是难事。”他突然学着鳞净的样子笑了一下，嘴角翘起的弧度加之他本就无甚波澜的眼睛，说不出的凉薄讽刺：“不过，我会做这些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吧，又何必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指了指容潜搁在鳞净膝上的脑袋：“从你将容潜放在身边开始，我们之间的谈话都不过是拖延时间来证实你的计划是否顺利进行。你说过你给了我五天的时间，这五天不仅仅是让我了解容潜身体的情况，更是算进了容潜炼化真气的时间。”

鳞净原本僵硬的嘴角缓缓归位，依旧是那个运筹帷幄的鳞净：“其实，我没想到你会这么镇定。”

“不镇定又能如何？”容修闭了闭眼，有些苦涩道：“难道因为我要做的事，是你所计划的，我就必须

改变我自己的决定？这世间哪有这个道理？更何况，既然做了，又何必后悔。容潜养我护我，无论出于怎样的打算，这恩总是在的。”

容修退了两步，走到山洞的路口，“如今这事算是真的结了。我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没有惊天绝艳的才华，没有超凡脱俗的武功，就连五年前在武林中混熟的面孔也被修影取代。这没什么不好的，容修求的不过是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衣食无忧，温饱而后思淫欲。”他想到鸠栖，笑了笑，这是他这几天最温柔的一个笑容：“我不在乎鸠栖是什么，不在乎他是谁，为什么跟着我。只要他不离开，我便许他陪伴此生。”

“鸠栖是我的人。”鳞净挑眉：“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

“是，我知道，你知道，甚至或许连修影和千面也知道。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容修微笑：“只要鸠栖不知道，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鳞净目光微闪，这一次他是真的惊讶了：“我以为你和叶容一样，都执着于隐私以及恋人的忠诚专一。”

“难道我在意隐私，我的一切你就不会知道？至于你所谓‘恋人的忠诚专一’，那是小姑娘才会相信的谎话，我从来都没有信任过鸠栖。”容修脸上的笑容不变：“但在感情上，我亦从未怀疑过鸠栖。只要知道会有一个一直陪着我的人，这个人是鸠栖，或者不是鸠栖，又有什么差别？而比起另一个陌生人，我更希望那个人是鸠栖而已。我只是……念旧。”

容修迈步走出山洞，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温暖舒缓。

鳞净看着容修离开自己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目光，过了很久才收回视线，将手覆在容潜的额头上，轻声道：“看到小肉团成长到现在这样，你有何感想？”

一直闭着眼睛的人蓦然睁眼，眼中清醒冷漠，哪有半点刚醒的模样。他似乎十分吃力地牵动了下嘴角，像是欣慰道：“他看似迷茫，其实一直很坚定自己要什么。”

“陪伴啊……”鳞净也跟着笑了下，感慨道：“我们当年谁都没能做到，幸而他的心不大。”

容潜笑：“你不是一直都嫌弃他胸无大志，浪费了放在他身边的两颗棋子？”

“是啊，难得用了叶容的法子折腾出来的，防着他把这个世间搞得乱七八糟，结果没想到是个不长进的。一拳打进棉花，大概就是这种心情。”鳞净摸了摸容潜前的脸：“你现在觉得如何？”

“若没把握，你会让他走？又何必问我。”容潜疲倦地闭上眼睛：“没了那身武功，他大概真的能过上想要的日子吧……我困了，睡一会儿。”

“睡吧。”鳞净看着他，轻声道：“容修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会让自己好好的。”

“那条手臂……”容潜轻轻呢喃，最终抵不上困意，合上眼睛。

“呵……那条手臂啊……”鳞净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容潜的发，自语道：“既然不是为了你丢的，又何必在意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