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劫(生子)——冰炼
冰炼  发于:2012年09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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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还没说完,你想不想听后半段?」

敖津闻言一愣,宋随风也不管对方反应,迳自说道:「我上次说了,因为不知道哪个江湖术士的预言,我自小便备受

冷遇,虽然不得爹娘疼爱,好歹有些长处,我寄情书画,因为在家不得宠便成天与一帮官宦子弟们厮混,没多久便在

京城打响名号,玄墨和子楚,便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后来我参加科考,入朝为官,我乃御史之子,又备受圣上赏识,仕途看似一片顺遂,一开始也真是如此,直到发生

那件事情为止。」宋随风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抿一口茶水,续道:「说起来,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值一

题,却实实在在的改变了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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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刚从学士府的酒宴里出来,因为喝了酒,便打发车夫欲自行回府,我走没多久,突然听到一边小巷传来私语声

,那声音还挺耳熟,你说我喝了酒怎么就神智不清了,竟一时好奇就走过去查看,还真是个熟人,也就只有那倒霉催

的赵潜才会干出在大马路上私会良家妇女的蠢事。

宋随风笑笑,当然那里是小巷算不上大路,但做这种登不上台面的事连个把风的都没有,被人看见难道不怪他自己蠢

,更何况那女子还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事情本就这样过了,在连他都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民间却突然爆发出吏部尚书待字闺中的女儿有了身孕的丑事。

本是家丑不可外扬,但是满朝谁不知陈老出名的宠女儿,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此事很快成为京城百姓茶馀饭后的

话题。事情闹得满城皆知,自然也传到他的耳边,那晚虽然月色昏暗,不过宋随风对自己的眼力还是挺有自信的,况

且他们陈宋两家素有交情,那夜与赵家公子私会的女子不是陈三小姐是谁。

他本来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巧那时候跟同府里幕僚上馆子吃酒时,听到有人在聊这件事,他心一动,随口就把这

件事说了,后来也不知怎么就传到陈尚书那里,宋随风对这中间的过程也不甚清楚,只知道护女心切的老人不惜对簿

公堂,连圣上都惊动了,朝上的官员更是乐得看这场闹剧,就算最后事情压制下来,赵家这次可以说是面子和里子都

丢尽了。

也就是有了这次的导火线,让赵元壁父子对我宋家怀恨在心,终于让他找到机会在圣上面前参我一本,只是这代价,

竟然要我宋家三十几口一起偿还,未免太过大了……宋随风平静的说着,黯然的神情掩藏在焰火之下,分外凄凉。玄

墨那时候就告诉过他了,他的命宫带煞,灵台混沌,又不愿收敛克己,迟早会累及他人,而最先的,便是与他血缘相

系的至亲。

他那时不信,又对父母存有怨怼,直到家破人亡后,他在双亲的遗物中看到几卷边缘都泛黄的宣纸,其实说画也不算

,充其量就是孩童乱撇乱瞄的涂鸦,却被极小心的收好,彷佛什么珍稀宝贵之物。

虽然墨迹幼稚,宋随风还是在那房屋形状的图案上,认出那是南山寺的禅院,后山荷塘初开的花苞,初一十五寺庙繁

盛的香火,一点一滴,被童年的他一笔笔画下来,原来,这些回忆一直都被珍藏着,却只有自己不明白。

宋随风拿手遮住眼睛,一滴水落到桌面上,晕染了一圈光影,半晌,才听他哑声说道:「都是我、是我害得扶柳和百

川失去双亲,是我害他们必须背负罪名,是我害得他们跟着我颠沛流离……」

这是宋随风第一次在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但是他却掩住眼睛,把自己藏在黑暗后面,敖津明白对方不是在寻求

协助,他只是在倾诉,却拒绝别人的接触,他把自己保护得太好,甚至对别人的关怀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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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宋随风第一次在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但是他却掩住眼睛,把自己藏在黑暗后面,敖津明白对方不是在寻求

协助,他只是在倾诉,却拒绝别人的接触,他把自己保护得太好,甚至对别人的善意不屑一顾,就算把自己逼到边缘

,也不会向别人寻求救助,那是种融入骨血的骄傲,是生存的本能,就算粉身碎骨也无法动摇。

敖津忡怔片刻,良久溢出一声叹息。

「你作什么那种表情?」宋随风却已经从情绪中回复过来,嘴角甚至带着一抹戏谑的微笑,「你不是想知道,我离开

的原因?」

「方才说了,自我出生后家里就出了不少事,在我很小的时候,因为不太受待见,我总喜欢偷跑到家里后院,那有一

个很慈祥的老奶奶,总会把我抱到膝盖上讲故事给我听,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已经空了两年的洗衣房张寡妇她家。诸

如此类,一些山精妖怪也常被我吸引过来,我只当他们如李管家饲养的大黄狗那样玩。」宋随风无所谓的笑笑,声音

低沉,像是从寺庙里传来的钟鸣,在宁静的夜里投下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现在想来其实也不赖他们,换作是我生了这种孩子,同样也是有多远就送多远。」宋随风拿手撑着头,直直的

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即使是在夜里,也能清楚的看见对方冰蓝色的眸子,果然,他那时候没有看错……

他恍然回到过去,原来绕了一大圈,这男人始终没有变,仍然只会用那单纯到执拗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但是他已经是

个连树根都腐烂的枯木,无能、也无力再去回应任何人的期待。

「我一直都很清醒,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这人不信鬼神,却相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不会妄图逃过制裁,因

为罪孽如影随形。」宋随风轻轻说着,眼里闪过复杂的光芒。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因果。」

窗外忽然一阵强风吹来,屋子里的灯火一闪一晃后,灭了,只馀一缕青烟袅袅。青烟恍然有形,飘啊飘的,一圈一圈

围绕在宋随风身边,而后缓缓下降,凝成如丝如缕的长状物,那模样,竟肖似于人形——

虽看不真切,那肖似人形的烟团,一个接着一个,几乎要将整间屋子占满,带来沁入骨髓的寒意。饶是冷峻如敖津,

都不禁微微变色。无形无体,无声无息,若是寻常的妖精魍魉,断是无法近他周身五尺之内,更别说感觉不到一丝气

息。

尘俗之瘾欲,牵身者成魔,魔由心生,魔即我,我即魔。

他一瞬间想起书柜上那些字画,寥寥几笔,却详尽众生百态,他看向宋随风,然不成——这些东西长久以来,时刻都

跟在对方身边的话,他无法想像那是如何绝望的感觉,是要怎样的信念,才能在日夜受梦魇所困的情况下支持到现在

的。

宋随风却像是毫无所觉般,半天没有动静,良久才道:「我一直看着他们,开始时只有一点影子,渐渐的能看出身形

,连五官都依稀可辩,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他们每一个都在提醒我……」

有些事,是不可忘的;有些罪,也不能被原谅——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但是、」他微低下头,拼命克制不停颤抖的手,「当我在里面,看到扶柳和百川的脸时,

你不会了解,当时的我、有多想就那样杀了自己!」

64.

「随风!」敖津惊呼,瞬间来到对方身后,用力抱住濒临崩溃的男人,急声说道:「你别多想,百川只是去游历,扶

柳还在泉文县,熙儿也在那儿,你若想她们了,我们随时可以回去。」

「不!」宋随风突然不知打哪来的力量,更用力挣出他的怀抱,他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手指神经质的抠

紧敖津的衣襟,连声音都带上颤音,「不、你不知道,都过去十几年了,在我都以为可以放下的时候,上天却又给我

开了一个大玩笑!

也怪我太过天真,继玄墨之后,这已经是第三人给予我警告,可笑我还沉浸在好容易得来的安逸中不愿醒来。百川离

开了,我本以为扶柳嫁人后便能平安无事,没想还是没能逃过,连我妹夫都被牵连,熙儿虽然暂时得到庇佑,但是在

我身边又哪有安全可言。」

「上天和其不公,为何要让我犯下的错,却报应在我至亲的人身上!只有离开他们,才是最好的保护。」宋随风平静

下来,双眼赤红,透出一股苍凉决绝来。

他转过身,月光从窗外流泄进来,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他伸出手,触之所及只有一遍茫然,他该何去何从,哪里,

才能是他的归宿……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走吧。」宋随风没有回头,月光勾勒出他纤长的身形,敖津只能看到他萧索的背影,彷佛

将所有伤痕都藏在黑暗里,独自舔舐落寞的小兽。

敖津心中大痛,情不禁来到他身后,宋随风察觉身后动静,有些不悦的回头,「我说你……」

敖津一声不响的看着他,面容冷峻,眼底却带着乞求,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哀恸,宋随风一噎,剩下的话登时吞入腹中

,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对方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流露出平常没有的情绪,也因此,他才格外无法抵挡男人难得的示弱

「……小四,我希望你能明白,」宋随风闭上眼睛,暗暗吸了口气才开口,「就当作是成全我吧,也许我没资格说这

些,人命的代价太过沉重,我老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叫我草木皆兵……我已经、无法承受再一次的失去。」

话落,对方沉默半晌,却看他伸出手来,温柔的把自己揽进怀里,宋随风此时亦是心神意乱,竟然没有反抗,他知道

如今应该更强硬的拒绝,叫对方断了这念想才好。可他也是平凡人,也有脆弱、疲惫的时候,他已经太累了,现实何

其残忍,而他连作梦的资格都没有。

「小四……」宋随风想推开他,感觉对方环在自己腰部的手更用力了点。

「为什么……」室内静默良久,才响起敖津闷闷的声音,他抬起头,狠狠的抓着他的肩膀,暗夜之中那俊美的容颜竟

显得有些狰狞,「你总是如此……我最恨你总用如此冷静的语气轻言我们的离别,人的寿命太过短暂,每次找不着你

的时候,我总害怕,下次见到的已经是枯坟一座、黄土一抔。你对我又何其残忍,竟叫我独自承受这一切!」

闻言,宋随风怔愣在一边,连肩膀的疼痛都感觉不到,对方痛楚的样子几乎都要刺伤他的眼,他心慌意乱,急道:「

不、我不是这意思……」

「我只问你一句,」敖津打断他,近乎放弃似的问道:「你有没有在乎过我?」

宋随风只觉得心一阵强过一阵似的痛,不及细想,脱口就道:「当然!」

「是吗?」敖津垂下眼,睫毛颤动的样子使他凭添了几分脆弱,半晌,不知是不是宋随风的错觉,他竟看到敖津笑了

,带着如释负重的意味,那个笑容太过美丽,以至于他一时被迷惑住,他感觉到对方又抱上来,倦意突地袭来,在他

反应到危险前,身体已不受控制的软倒在对方怀里。

昏迷之前,他隐约听到男人凑在他耳边的私语,「既然如此,我怎么能再放你离开呢。」

65.

「叔叔,爹怎么还不起来呢,他都睡了好些天了,是不是生病了?」

宋随风昏昏沉沉,头像是被重锤砸下那样疼,他费尽力气,好容易才从黑暗之中挣脱,他闷哼一声,便觉手被一片温

暖覆盖,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醒了吗?」

宋随风微睁开眼睛,身体已经被另一温热物体占据,小家伙身高不高,体重却还不轻,小鼻子一耸一耸的,用控诉的

眼神哭诉道:「爹,你可醒来了,快把熙儿给吓坏了,为什么你出门办个货要这么久,熙儿好想你啊,你以后别再走

了好不好……」

早在听见小家伙的声音时,宋随风就被思念的情绪给侵满,原来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再见的,如今想来,竟有一种更甚

于当时的钝痛……

突然身上一轻,宋熙被敖津抱了起来,用称得上温和的口气道:「你爹才醒,身体还累着,你先去外面跟小路玩,你

们以后就待在这儿了,更何况有我在,还需要担心什么。」

闻言,宋熙似乎还在犹豫,看向他爹,见对方虚弱但却轻微的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侍女出去了。

敖津看着对方苍白着脸,见他犹自望着门口的方向,他明白,宋随风对别人残酷,对自己更是残忍,他在伤害别人的

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鲜血淋漓、肝肠寸断。

许是无法忍受对方太过灼热的视线,宋随风很快回了头,看着他办赏,想开口,张嘴才发现喉咙疼痛难当,身边人很

快站起,到桌边倒了杯茶水回来,扶着他半坐起,这才小心的喂水给他。

喝过水后,宋随风还是满身倦怠,他看了似乎心情很好的男人一眼,没有说话,而对方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似的,替

他拢了拢被褥,才道:「你真应该看看在你昏睡的时候,熙儿哭成了什么样子,他才七岁,并不适合经历生离死别的

年纪。」

「……」

见对方仍然不说话,敖津像是想维持什么般,继续自说自话道:「你的身体太差了,我寻了个方子帮你调养一下,过

几天就会好过。」话落,他定定的看着对方半晌,沉默良久,才用着像是在回忆什么的口吻继续道:「……我这几天

一直在想你那晚对我说的话,这才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一年,海妖族趁夜偷袭我碧水宫,我族猝不及防,几乎覆灭,我亦与海妖族长大战五天五夜,海妖擅蛊,也擅卦,

那家伙在临死前曾对我下了血咒,但他那时法力尽耗,早没有能力对我下蛊。」

「你说……」宋随风微眯起眼睛。

「海妖擅卦,那不是诅咒,那是个预言,遇上你,我便注定会受困牢笼,你,就是我的劫数。」敖津拿过已经见底的

茶杯,他俯下身子,轻轻执起对方虚软无力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留在我身边,好吗?」

「……你也会被我害死的。」宋随风还在做无谓的抵抗。

「死就死吧,活了几千年,太漫长了。」敖津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彷佛都发自肺腑,他们离的那样近,对方说话

时的热气直扑而来,宋随风也不知是因为太过疲惫,还是怎么的,他闭上眼睛,突然就笑了起来,「如果连死亡都不

能阻拦你,那我大概也只能认输了。」

敖津一直看着他,彷佛少看一眼都嫌不够似的,「嗯……我终于赢你一次了。」

也许,这就是你我的劫数,命中注定。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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