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鸣巍看着老者脸上晦涩的表情，接着开口，“想必白道友已跟妖皇转达了家师的意思。下界的空间壁垒随时都有可能崩塌，妖皇应该知道一旦下界崩塌，幻妖境根本无法独善其身。这种情况下，朱玉润即使留下来，幻妖境也随时面临则灭顶之灾。”

老者深深的看了楚鸣巍一眼，“小友是在拿下界崩塌来吓唬我这个老头子吗？”

楚鸣巍神色坦然，“下界的情况妖皇肯定比我们更清楚，这种情况下即使朱玉润留下也不过是白白牺牲而已。”

老者沉默半响，终是摆了摆手，“云霆还在等着小猪，你们带小猪先去看看云霆吧。”

随着两人的离开，老者望着空荡荡的大殿，神色挣扎不已。

出了大殿的萧翎玉同楚鸣巍很快见到了一直等在外面的白弥，“我带你们去看云霆。”

两人没有说话，沉默的跟在了白弥的身后。云霆似乎住的离妖皇殿颇远，眼见已出了妖族的聚居区。白弥一边飞一边同二人解释，“云霆性子孤僻，更喜一个人住，所以云霆的住处稍微偏远。”

萧翎玉一路打量着四周，周围树木茂盛，鲜少有人行过的踪迹，看来他们口中的云霆性子确实孤僻的厉害。

又飞了半响，白弥转向了前面一座矮小的山峰，萧翎玉同楚鸣巍对视一眼，紧紧的跟了上去。这座山峰同幻妖境内其他高耸入云，植被茂盛的山脉俱都不一样，整座山峰光秃秃的，只有一层稀疏的绿草，看起来十分的荒凉。

随着几人的靠近，萧翎玉才注意到山顶处搭着一座小小的茅草屋，一名看起来外表十四五岁的少年正躺在屋前的草地上手搭着眼睛晒着太阳。

白弥神色一变，急急上前，“云霆你怎么又一个人跑了出来，不是已经传音给你，我很快过来吗？”

白弥口中的少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没有丝毫的动作。白弥神色苦笑，“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少年依然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白弥眼神示意萧翎玉放朱玉润出来，萧翎玉扯开了灵兽袋，朱玉润噗通一声跳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小怪物你太坏了，又把小猪关在黑乎乎的袋子里。”朱玉润一脸控诉道。

萧翎玉没有搭理朱玉润，实在是朱玉润开口的瞬间，地上躺着的少年突然翻身坐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望着朱玉润，“小猪！”

少年的面色苍白到透明，嘴唇毫无血色，唯独眼睛亮的吓人，就那般直直的看着朱玉润。

正打算继续控诉小怪物的朱玉润听得少年的声音，慢慢的转过身去，半响后突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老祖宗。”

看着朱玉润迈着四条小短腿朝着自己冲了过来，少年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直到朱玉润扑到了他的怀里，因着冲力太猛，少年剧烈的咳嗽起来。

“云霆！”白弥神色焦急随着咳嗽，少年脸上泛起了不健康的红晕，萧翎玉下意识的提醒一句，“朱玉润，赶紧下来。”

“哦。”朱玉润终究是对萧翎玉的淫威印象深刻，委屈的答应了一声，乖巧的跳了下来。

少年冲着萧翎玉同楚鸣巍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无碍，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眼见朱玉润乖巧的趴在自己的身边，少年欢喜的神色溢于言表，温柔的摸了摸朱玉润，少年含笑开口，“小猪你现在叫朱玉润，对不对？”

朱玉润骄傲的点了点头，少年脸上笑容更盛，却是冲着萧翎玉示意，“道友你将小猪养的很好。”

萧翎玉淡然的笑了笑，少年冲着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两人坐到他的身边。萧翎玉同楚鸣巍对视一眼，走了上前。白弥跟在两人的身边想要凑了过去，少年突然抬头冲着他冷淡道，“我有事想要同两位道友私下谈，你先回去吧。”

白弥神色苦涩却没有反驳，难过的看了少年一眼，转身离开。

少年望着白弥走远的身影，转过身来冲着萧翎玉同楚鸣巍微微一笑，“我快要死了，也难得任性一把，两位道友不要介意。”

萧翎玉同楚鸣巍俱是摇了摇头，少年温和的笑着，“我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着小猪。”

朱玉润惯性的卖乖，“老祖宗，小猪很想你。”

少年温柔的摸着朱玉润，“我也很想小猪。”

朱玉润顿时欢喜起来，撅着屁股爬到了少年的怀里，少年温柔的抱着朱玉润，看向了萧翎玉同楚鸣巍二人，“想必两位道友已经见过妖皇了？”

两人点了点头，少年微微一笑，“那妖皇可有说起找朱玉润回来的目的？”

萧翎玉略一迟疑，当下将妖皇的讲述重复了一遍。

少年听完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朱玉润。

萧翎玉看了朱玉润一眼，“不管妖皇的打算是什么，我都不会留下朱玉润。”

少年眼神奇异的看向了萧翎玉，半响温和的笑了起来，“我本来还担心我死后小猪怎么办？看来我再也不用担心了。”

不等萧翎玉再说什么，少年接着开口，“小猪不是正常开启的灵智，他的空间也是认为诱开，恐怕一辈子小猪都将是现在这副懵懂的模样，即使他将来有一天幻化为人形，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你能答应我一直照顾他吗？”

萧翎玉看着什么都不懂的朱玉润，点了点头，却是突然开口，“是妖皇做的吗？”

少年一愣，随即惊讶道，“你已经知道了？”

萧翎玉点了点头，少年神情苦涩，“不是妖皇，是我做的。”眼见萧翎玉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少年小心翼翼的抱起了朱玉润，轻轻点在了他的额头，一棵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珠子慢慢的显现出来。

少年望着珠子露出了怀念的神色，半响轻轻的将珠子点了回去，安抚的摸了摸朱玉润的头，“这颗精核是小猪的父亲留给他的。”

“他父亲？”

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嘲讽，“这件事连妖皇也不知道。”

萧翎玉同楚鸣巍对视一眼，隐隐觉得这件事恐怕有什么内情。

少年看着两人缓缓的开口，“二十年前，空间壁垒出现问题，小猪的父亲当时已经是灵犀一脉除了小猪唯一的族人。面对着族人殷殷的期望，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兄弟、家人一个个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最终做了一个决定，瞒着族人挖出了自己的精核留给小猪。”

萧翎玉震惊的看向了少年，突然想到了什么，“那空间壁垒？”

少年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你以为空间壁垒为什么不过短短二十年又出现了问题？”

萧翎玉想了想，“他留给朱玉润精核是为了什么？”

少年怜惜的看了朱玉润一眼，“灵犀一脉被困在幻妖境千万年从未出过幻妖境，小猪的父亲临死前，只希望小猪能远远的离开这里，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如果没有精核在他的体内，小猪不知何时才能开启灵智，又谈何见识外面的世界？他的父亲盼望即使小猪将来难以摆脱灵犀一脉的命运，但最起码，他不用像他的祖先一般被圈养在幻妖境中，没有丝毫的自由。”

萧翎玉看着朱玉润窝在少年怀中迷糊着要睡去的摸样，只觉心中酸涩，却是决定以后要对着朱玉润好一点。

少年讲了半天终是撑不住了，低头仔细的看了朱玉润半响，将其交回给了萧翎玉，“以后小猪就要拜托给你们了。看着小猪很好，我心愿已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萧翎玉接过了朱玉润，慎重的点了点头，少年突然笑了起来，“你们知道吗？小猪的父母亲都是被我一手带大的，我从小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又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轮到小猪了，我终是自私了一把。不知道族人知道了我当年私自留下了小猪父亲的精核，会是怎样的反应？”

眼见朱玉润回到了熟悉的怀抱又精神起来，少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转身走向了茅草屋，“你们走吧，再也不要来了，若是妖皇为难你们，执意要留下小猪，你们就去找白弥，白弥欠我一个人情，他自会护的小猪的安全。”

萧翎玉缓缓的站了起来，同楚鸣巍一道望着少年的背景，没有说话。

朱玉润小心的扯了扯萧翎玉的衣襟，“小怪物，小猪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老祖宗了？”

萧翎玉怜惜的看了朱玉润一眼，“小猪虽然见不到老祖宗了，但老祖宗会一直守着小猪的。”

朱玉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沉默的趴在了萧翎玉的怀中。

第八十四章：幻形

萧翎玉同楚鸣巍并没有在云霆那停留太久，随着少年回到了小屋，白弥很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副一直守在附近，等在带两人回妖皇殿的摸样。

萧翎玉不知道白弥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只知道白弥沉默了一路，却在妖皇殿遥遥在望的时候突然开口，“云霆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答应过他的事一定会做到。”随后的路途白弥又回到了之前沉默的样子。

当天晚上，萧翎玉同楚鸣巍被安排在了妖皇殿的偏殿休息。躺在宽大的床上，萧翎玉却没有一点睡意。这几天的经历犹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萧翎玉只觉世事无常。

上一世此时的他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他不知道上古破灭的秘密，不知道外人看起来神秘无比的幻妖境其实一直在苟延残喘，不知道身边一直有魔族在窥视，更不知道下界随时可能会崩塌，而他随时都会随着下界的崩塌而烟消云散，连堕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可正是因为他不知道，所以他才活的肆无忌惮，他才活得任性而张扬。

这一世因着开始的不同，一切都变得不同。他不再如上一世那般肆无忌惮，而是收敛了性格伪装乖巧。

随着时间日久，萧翎玉已经分不清他的乖巧是伪装还是真正的性格了。这十年来，他在云天宗过的分外的舒坦，因着大师兄，因着师父，因着掌门、因着宗门的师兄弟，萧翎玉越来越把自己当成了宗门真正的一份子，他开始把越来越多的人放在了心上。

包括老鬼头、包括朱玉润，萧翎玉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牵挂了太多。

萧翎玉不由苦笑，他已经没有办法如上一世那般任性了，他身边的人，他牵挂的人，他都希望他们能生活安稳。

躺在床上，萧翎玉无意识的看着屋顶，上一世直到他死，下界都没有丝毫崩塌的迹象，想来青冥只是说下界有随时崩塌的可能，并不一定会立刻崩塌陷入虚无。就算这一世同上一世有再多的不同，大的趋势应该不会变。这么说下界最少还能再支撑二十年。

萧翎玉默默的算计着时间，不由又想到了这一世的开始，想到了吴城初遇朱玉润的情形。上一世没有自己6岁突破炼境，朱玉润也不知会遇到谁？会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养得白白胖胖，无忧无虑？不过想来没几个人能忍受朱玉润的性格吧。

萧翎玉正脑补上一世朱玉润遇人不淑，全身没有二两肉的惨状，被他脑补的对象三下两下爬上了床，“小怪物，小猪饿了。”

萧翎玉无语的看着蹭着自己的朱玉润，“你不是晚上才吃了一盘点心吗？”

朱玉润可怜兮兮的眨着眼，“消化没了。”

萧翎玉疑惑的打量着朱玉润，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朱玉润最近能吃了很多。

眼见萧翎玉不为所动，朱玉润立刻把自己的肚子蹭到萧翎玉的身上，“小怪物，你摸摸，是不是干瘪了好多。”

楚鸣巍洗澡出来看到的就是萧翎玉斜躺在床上，而朱玉润蹭着小师弟的手臂不断的撒娇。待听得清楚朱玉润在喊饿，连楚鸣巍都不由诧异，“朱玉润，你晚上不是吃了很多吗？”他还一直在担心朱玉润吃的太多撑住。

朱玉润满脸委屈，“大师兄你太坏了，小猪哪有吃很多，你摸摸小猪现在的肚子很瘪的。”

楚鸣巍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了摸朱玉润的肚子，果然如他所言一副干瘪的样子，脑海中灵光一闪，“朱玉润，你莫非要进阶？”

“什么叫进阶？”小猪眨巴着眼睛一脸懵懂。

脑海中有什么闪过，萧翎玉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一把拎住了朱玉润，“你是不是把升仙果吃了？”

朱玉润身子一僵，随即讨好的抱住了萧翎玉，“小猪没忍住嘛。”

萧翎玉神色慎重，“你吃了几个？”

朱玉润偷偷的抬头看了萧翎玉一眼，小声的回答，“一个。”眼见萧翎玉脸色沉了下来，朱玉润急忙举起小蹄子，“两个？”萧翎玉没有说话，朱玉润求救的看向了楚鸣巍，心虚的开口，“三个。”

萧翎玉虽然已经猜到了朱玉润必是吃了升仙果，可怎么也没敢想他居然会吃了三个，想到老鬼头所言升仙果内含灵气强横，以朱玉润现在的小身板根本容纳不下，还需再过几年再给他吃。前言犹在耳，转眼朱玉润竟然吃了，还是一口气吃了三个。

萧翎玉一把抓着朱玉润，神识扫来扫去，“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朱玉润泫然欲泣的看着萧翎玉，“有。”

萧翎玉大惊，“哪里？”

朱玉润瘪着嘴，“小怪物你抓的小猪不舒服，还有肚子也不舒服，饿！”

萧翎玉彻底无语，楚鸣巍想了想对着朱玉润问道，“你什么时候吃的升仙果？”

朱玉润偷偷的瞥了一眼萧翎玉，“上次小怪物睡着的时候。”

却是上次秘境中萧翎玉昏迷，朱玉润原本打算用升仙果救醒萧翎玉，老鬼头却言道不用，朱玉润一个没忍住就偷偷吃了一颗，谁知这一颗勾起了他的馋虫，朱玉润忍了又忍，又偷偷的吃了一颗，只剩下了最后的一颗。

朱玉润本来是想用这最后一颗升仙果来讨好楚鸣巍，然楚鸣巍的注意力全在萧翎玉身上，朱玉润又没忍住将最后一颗升仙果也吃了下去。

两人搞清楚了因果，楚鸣巍安抚道，“老鬼头所言升仙果灵气强横，想必朱玉润若是有问题早该被我们发现，可是你看他现在活蹦乱跳，想来应该无事。”

萧翎玉点了点头，掩下了心中的担忧，却还是对着朱玉润恶狠狠的道，“罚你一个月不许吃点心。”

朱玉润一脸控诉的看着萧翎玉，“小怪物你好无情。”

萧翎玉冷笑，“三个月。”

可怜朱玉润完败，默默的跳下床缩在了墙角，“小怪物真是太讨厌了。”

楚鸣巍好笑的揽住了萧翎玉，“朱玉润今日见着了妖皇，若是他有什么不对，依着妖皇的修为一定会发现的。”

萧翎玉对妖皇并无什么好印象，灵犀一脉面临断绝，幻妖境落入今天这般境地，同妖皇的无能关系十分之大。在萧翎玉看来，利用灵犀一脉维持幻妖境的稳定本来就不是一件长远的事。

妖皇早在幻妖境的空间壁垒几次三番出现问题的时候就应该认识到，幻妖境不能将希望寄托在灵犀一脉永无止境的牺牲上，而是应该另寻出路。甚至在灵犀一脉濒临灭绝的时候，妖皇如果能痛下决心，破而后立，幻妖境也不用落到现如今这般境地。

在萧翎玉看来，幻妖境的人不是不知道一旦灵犀一脉灭绝了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可是他们已经习惯了灵犀一脉的牺牲，他们自欺欺人的逃避着这一天的到来，他们甚至不敢面对这一天的到来。

这下好了，萧翎玉难得恶意的想下界就要崩塌了，幻妖境也不用再纠结灵犀一一脉断绝他们该如何，直接去虚无的了。

萧翎玉这样想着脸上不由就带出了一丝恶意的表情，楚鸣巍掰正他的脸，“翎玉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