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凡啊……爹爹错了!”夏旖萑看到一脸小心翼翼的爱子,心中一阵的愧疚,立马揽过面前看似坚强,事实上内心却很脆弱的孩子。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是不是,不用复仇了?……
“是不是,不用再复仇了?……是不是,不用再,黑暗中攀爬了?……”夏如凡依旧小声的喃喃说着,不知是说给夏旖萑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用了,孩儿啊,不用在复仇了……爹爹没有死……”说道这里,夏旖萑的心中又是一阵的揪痛,“爹爹错了啊……错了啊……”
……我听到了什么?爹爹没有死?……真的吗?是不是他告诉我,不用在复仇了呢?是不是不用在苦苦修炼这些那些的内力和武功呢?……是啊,他说了的啊,不用在给暗中苦苦挣扎了……不!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如果这样,那这十年来的痛苦都是什么?自己一次次的跌倒,又一次次咬紧牙关爬起来,又是什么?!难道说就是一句“错了”酒能够抵消了我十年来的心酸?!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那么残忍!他怎么能那么残忍呢?十年了啊……十年了啊……十年来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在那鱼龙混杂的江湖中是如何的痛苦,他从来不知道我经历了些什么……不可以这样!
“不!不能这样!”十年来积压的怨恨充斥在胸腔中。
夏如凡猛地站起身来,拾起安静躺在身侧的红炎,又运气了雪狼的真气,使之一次次的在自己体内肆意徘徊。
夏旖萑感觉到了夏如凡危险的气息,也静静的站起来,立在了他的面前。
从腰间抽出玉骨铁扇,打横的护在胸前,“我知道你心中有着极度的怨恨,来吧!我接招!”
“闭嘴!你不配跟我说话!”听到夏旖萑看似轻松的说出这样的话语,他心中的怨恨更深了一层。立马持剑往夏旖萑的左侧脖子刺去,剑锋凌厉,欲一剑刺破颈间动脉。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一边抵挡这夏如凡凌厉的剑锋,一边劝解这这个满是怨恨的少年。
“意气用事?我为十年来白白经历的苦难讨回公道竟然是‘意气用事’?!”夏旖萑的一句“意气用事”深深的刺痛了这个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夏如凡的剑锋灵巧而又凌厉的旋转着,剑剑致命,招招极险。
“如凡!”虽说是准备充分后才迎战的,但是一剑剑凌厉的招式还是逼得夏旖萑大惊。
……这孩子的功力真的很高……
即使很吃力的对抗者夏如凡步步险招,但夏旖萑还是没有放弃劝说夏如凡去帮助夏凯弦的可能,“如今中越进攻长安,突入而来的袭击已经让京城处于危难之中,身为天玺子民的我们难道不应该以国家的安危为先吗?”
……什么!中越突袭?长安处于危难之中?……
听到夏旖萑口中吐出令人惊骇的言语,夏如凡的剑尖很显然的有些滞慢。夏旖萑知道,他的话起了作用了,便加紧了攻势,想要一举多得这次“战斗”的主动权。
“那与我何干?夏凯弦身为一国之君就有保家卫国的责任,为何要我相助?”虽说夏旖萑的话对他有了些作用,但是,更加明显的,夏如凡被这样的话给激怒了。
“你们欺骗了我十年,现在天玺有难了,就想到我这个‘没用’的儿子了吗?!那我放弃了的感情,有算什么?!!啊?!……哈哈哈……”夏如凡的话锋一转,提到了自己曾经被迫放弃的感情,心中阵痛不已。
为了能够亲手将杀父仇人亲手刺死,他放弃了自己的第一份真正的感情。从前的从前,为了能够拥有更好的武学修为,能够更快的为父报仇,他假情假意的做出一些不喜欢的事情,谄媚的笑脸,钩心斗角的阴谋……而对于蓦然的爱,确实第一次真真实实,无半点虚假的感情,竟然为了一个长年的骗局给粉碎的干干净净,心被撕扯的破破碎碎。如今真相已经大白,而他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啊!——”无法在压抑心中的恨,仰天长啸,原本安静的梅树林,发出了鸟儿的惊叫声,和“扑腾扑腾”的拍翅声。鸟儿从梅树林中惊起,飞向已经被夕阳染得绯红的天际。
然,终于将心中压抑已久的复仇情绪,和被迫剪断的情苦发泄似的吼叫出来后,夏如凡似乎已经失去了灵魂的支柱般,身子一软,以前一黑,“嘭”的倒在了地上。
被夏如凡的惊天一吼吓得呆滞了许久的夏旖萑和方芸,终于回过神来,慢慢的走向到底不起的夏如凡。
夏旖萑慢慢的蹲下身,仔细凝视这眼前虚弱无比的孩儿。
在夏凯弦交来的情报中,他的孩儿,夏如凡,一直是一个坚强不屈的男子。不管遇到什么惊险的事情,总能用自己的智慧巧妙的度过危机。而眼前那张不满了泪痕的精致小脸上,露出的,竟是自己从来未看到过的脆弱与悲痛……
难道自己十年前的决定真的是错误的吗?难道自己让他进入江湖磨练的决定竟然是错误的吗?就是这样一个可笑的借口“男人就应该经过风雨的磨练”,而把自己一直疼爱的儿子送入了鱼龙混杂的江湖中去,让那江涛海浪冲击拍打那块被浊石包裹这的琼玉,好使得琼玉露出原有的光芒?
十年的磨练,是否已使得如凡的光芒显露?十年的磨砺,是否已经深刻的打造出一个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事实显而易见,十年前那青涩的八岁稚童,如今已经变成了冷酷的少年。而他的武学修为,更是高高的在自己之上。这样,就已经达到了自己当初为让他成为“男人”的目的了,不是吗?那为什么心中不是喜悦,而是深刻的内疚与……心痛!是的,心痛啊!原本天真可爱的小如凡,已经变了,变成一个冷漠的少年,变成了一个被雪狼所控制情绪的傀儡……而原本纯净的心灵,已经被黑暗的江湖然陈了灰色,已经不再是那颗纯净无暇的玲珑心了。他的心已经被自己十年前荒谬的决定,伤害得千沟万壑……
良久,梅树林深处,慢慢的走出一抹婀娜的身影,直勾勾的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好姐妹方芸,和蹲坐在地上不知道正在思索什么的夫君,还有,已经到底不起的……孩子……
她一步一步的靠近那表情各异的三人,一步一步的靠近,已经分离了十年的孩儿。
直到来到夫君的身后,她才蹲下身子,轻轻搂住夫君的腰部,“旖萑,我们带如凡回去吧……”
听到娇妻柔声的呼唤,夏旖萑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到现实。机械的转过脑袋,看着眉心紧皱的妻子,呆滞的点了点头。
间霓菲看到夫君满脸的泪痕和空洞无物的眼神,心中犹如针刺般的难受,但也只能如此,如此看着自己的夫君抱起离开多年的孩子,走向梅树林深处的木屋。
刚刚触摸道夏如凡的身子,夏旖萑的泪水又无声的涌出。
……这是一个十八岁少年该有的身体吗?瘦骨嶙峋,没有一丝多余的肉……
无声的抱起儿子,夏旖萑的泪水涌出的更凶了。轻飘飘的身体,仿佛轻轻一吹,便能把他吹到很远的地方一般……
……孩儿啊,你到底受了多少的苦痛?……
回到木屋中,方芸和间霓菲便开始忙着烧热水,好好为这个在江湖中流浪了十年的孩子清洗一下已经满是尘土的身体。
轻轻的用湿热的软巾擦拭那张精致的面庞,间霓菲美丽的双眸也留下了痛苦的泪水。
……多么苍白的唇,多么憔悴的脸,这十年来,你到底受过多少的伤害……
很多年都没有再度流泪的间霓菲,此时此刻,哭了,为了他们可笑的决定,为了他们可怜的孩子,她哭了。
……我们怎么就那么傻呢?就因为你无力对抗那条蛇?上天!惩罚我们吧,为何我们不能够明白,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儿,如何能够对抗一条手腕般粗壮的蛇?为何我们就不明白你?为什么呢?……就因为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孩子不经过磨练是不会成长的”就将他推向那黑暗的江湖,让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在江湖中四处漂泊……
心里一直忏悔,一直一直,为了他们的无知,为了让上天能够原谅自己的无知对孩子造成的伤害……
间霓菲转头望向自己站在窗边的夫君,第一次有了如此痛恨自己,痛恨夫君的心情。
又转回头,看着自己可怜可爱的孩子,间霓菲在心中向苍天起誓——
从今以后,不会再做出伤害他的事情!从今以后,会加倍的爱护他,加倍的疼惜他,将他十年间遗失的亲情补回来……
43.心自由了
距离夏旖萑的离开,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了。
这些日子以来,夏如凡一直都呆在蚀人林的幻境中,日日专心的修行火梅心经的内功心法,好化解体内雪狼的内力。而且,夏如凡也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迹象。虽说他已经清清楚楚的明白了,这些年想要为父报仇的努力,仅仅只是双亲的一个可笑的决定。但,他并不后悔。或许,这样的磨砺对于当初年仅八岁的他来说,太残酷。但,这的的确确给了他很多常人无法经历的历程,还有一段令他今生无法忘怀的爱情……
“乖儿子,在想些什么呢?……哎!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间霓菲看到静静坐在梅林中的儿子,便走上前去看看他在做什么。当她看到乖儿子手中拿着清晨金丝雀翠儿开来的京城的军事情报是,便知晓了自己这个善良的儿子在想些什么了。他呀,是在担心京城中两军对峙的局面呀,她这个善良的儿子……
“要相信他们啊!有你爹爹,大伯,还有你的亲亲爱人呢!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等他们的好消息就好了!”间霓菲逗趣的说着。
夏如凡在听到间霓菲口中的“亲亲爱人”的时候,脸蛋不禁一红。
“娘……”然后转过身去,“你知道的,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间霓菲怎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心中的顾虑呢。毕竟,因为他们两人十年前决定的“磨练”,使得这俩小孩相识、相知、相恋。然而,也是这“磨练”,似的这两个原本爱得深刻入骨的恋人,分离两地。
“哎……”间霓菲搂着夏如凡的肩膀,上半身轻轻靠在儿子的悲伤,“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夏如凡啊!难道十年的流浪,就已经将你身上那‘轰轰烈烈’的性子给消磨了去了?”
他是她的儿子。儿子的性格,做母亲的有不了解的吗?从小,夏如凡就是一个想到做到,敢作敢当的小小男子汉,就像他那英俊的爹爹一般。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间霓菲愿意放弃整片森林而选择的夏旖萑这一颗树的原因。
“难道你害怕?……”
“我……”难得的,夏如凡打不上话了。
“哎……儿子啊!”间霓菲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为娘知道你的难处……”是的,她知道他的难处。如果不是因为当初的“报仇”,也不会使得两人关系如此的僵硬的。正是为了给他们“报仇”,夏如凡断绝了与夏凯弦又血亲关系的蓦然,毅然的走上了为父报仇的道路。而今,这个本来就不存在的仇,终于被捅破了之后,他们的关系又怎么能够那么快的从相见两尴尬的境界快速的回到从前如漆似胶的关系呢。
突然想到什么,间霓菲拍了拍夏如凡的肩膀,道:“如凡,你不是还有一个定下协定的朋友吗?他不是正在等着你的琉璃顶?”说完,间霓菲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己的爱子。
……是啊!还有那道人呢!……
夏如凡听到间霓菲的提醒,突然又想起了还在蚀人林中的茅山道人少炽。
……娘的意思是……
想到了什么似的,夏如凡突然从草地上站起来,兴高采烈的看着被自己突然的动作而撞倒在草地上的间霓菲,道:“娘!谢谢!“说完,脸上洋溢着犹如仙子般璀璨的笑容。转身急急忙忙的就往林子外跑。
“ 哎!……”间霓菲还想要叫住他,却只看得到他的一小片蓝色的衣角了。
“这孩子,这么出去,怎么知道他们在那里呢……”间霓菲不禁笑道。她这个儿子啊,性子还真想他爹爹……
夏如凡一边快速的往幻境的出口奔去,路过竹林的时候,还不忘跟他的叔爷爷,也就是夏旖萑的叔叔,前任的皇帝老儿,道一声“叔爷爷,凡儿先走了!”如此以来,弄得夏麟满头的雾水。
而夏如凡呢,除了幻境才想到,没有拿上琉璃鼎。然后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怎么一想到要见他,就心急到如此程度……
面带笑容的又回到了幻境,往自己的厢房走去。途中又看到了正坐在竹林中细细雕刻的夏麟,又道了一声“叔爷爷,我娘来啦!”,如此,吓得一把年纪的夏麟一身冷汗,连连四处张望,最终还念念有词“在哪里在哪里?”。也不想想,他夏麟谁都不怕,酒怕自己的这个侄媳妇,整天的想要让他给她雕一个桃核像。天啊!这个桃核才多大啊,竟然想要在上面雕一个人像?真是难为了他这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了!!
看到自己的叔爷爷被吓得冷汗直出,慌慌张张的样子,夏如凡就觉得好笑。
回到厢房,拿了琉璃鼎,夏如凡刚又想要离开,就听到了自己那貌美如花的娘亲的召唤:“乖儿子,你的朋友们在古井阵中呢,可要记得破阵的方法啊!”之后,就听到了她娘亲哼着小调离开了。
……喔~原来,古井阵里面有人啊,难怪娘天天都带上饭菜去那边呢……
没有多想,夏如凡立即就往幻境外不愿去的古井阵去,把琉璃鼎交给少炽,然后好去找蓦然和爹爹他们。
在夏如凡走后,方芸从树的后面露出脑袋来,心想道:如凡终于笑了啊……
“姐姐,人都走了,别看了!”不知从哪里冒出身影的方芸看到间霓菲伸长了脖子往夏如凡离开的方向看,不禁打趣的说道。
“芸娘,你看,如凡终于笑了呢!……这么多天了,他终于开开心心的笑了……”
看到间霓菲感慨的眼神,方芸也由衷的感觉到,可爱的小凡儿又回来了。
且不说夏如凡在外流浪的十年是怎么过的,就说说她找到夏如凡后,还真的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如此开怀的笑容。就连呆在蓦然身边也一样,就算晓得很开心,眼神中始终带有一抹所不清道不明的忧愁。而刚刚夏如凡灿烂的笑容,让她们都知道,他心中的那个结打开了。心自由了,身子,也跟着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