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猛地被人拉住了,转脸,看见的是他的哥哥帛然。帛然异常盛怒的看着他,见他神情恍惚,气的大吼:“还知道回来!?”
他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看清了眼前大哥的样子,无数的情绪一起涌了上来,他张口叫了一声哥,一口血就呕了出来,不省人事。
他昏睡了一天就醒了,睡在自己的房里,候着几个丫鬟。喝了些粥吃了些点心,帛然跟着一个中年人匆匆而来。一看见那个中年人,他的眼泪哗哗就下来了,梗咽道:“父亲……”
中年见少年满脸泪痕,不忍的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不怪你,要是殿下也有那个意思,父亲会支持你的。”说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少年惊讶的抬起眼,中年人继续微笑:“别管那些流言蜚语,有父亲给你挡着。”“就是,那些人见不得你得宠呢。”一旁的帛然也忙着帮腔。
少年哇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嚎啕大哭。中年人脸上写满了心疼,只当自己的小儿子被那些刺耳的言语吓得不敢回来,更加用力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少年哭了好久才缓下声来。帛然立刻开心的挤过来,“帛锦,你回来的消息一散开,殿下立刻就派人来找你了,看了那小子对你也不赖嘛。”说着,把帛锦拥到怀里,挤眉弄眼。
帛锦愣住了,低着头不说话。帛然揶揄的捅了捅他,笑道:“快去吧,殿下可是很急着见你的样子,你也想他吧?”
“嗯。”帛锦点了点头,一抬眼又看见父亲鼓励的眼神,眼眶立刻红了,掀开被子就要出来。“哎哎,别那么急嘛,让那个小子多等几天,喂……”帛然拼命阻拦,帛锦却还是站了起来。
“让他去吧。”将军挥挥手,眼里都是疼爱,帛锦眼眶又是一红。
到寺凉的寝宫时候天已经黑了,乌云密布,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寺凉寝宫外那些娇媚的彼岸花落了一地,红灿灿的。
低着头走进灯火通明的厅堂,寺凉屏退了所有侍从丫鬟,一个人盘腿坐在罩纱大床上,身穿松松垮垮的丝绸外衣,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寺凉拍了拍身旁示意,帛锦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寺凉嫌他太慢,光着脚跳下来张开双手抱住了他。
热情的拥抱,亲切的话语:“你去哪儿了,那么多天不来见我。”
“我出去了。”僵硬的抱住少年,他的话语有些颤抖。寺凉拉着他坐到床边,温柔的看着他,瘪着嘴巴指着身上已经长出新肉的伤口说:“都是你弄得,好痛。”
伸手抚摸那些伤口,微微有些不顺手,心有些痛。“对不起……”他低声的说,俯身去亲吻那些伤口。寺凉一矮身窝到他的怀里,委屈的说:“不准亲,那天你都不听我解释就动手,我好难过。”说着,捉住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那天是宁安故意来抱我的。”寺凉勾住他的脖子,可怜巴巴的样子,“你信不信我?”
“嗯。”
“哈哈,还是你最好!”寺凉吧嗒亲了帛锦一口,伸手去解对方的制服,“快告诉我,你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
帛锦一边脱着制服,一边拿出一块佩玉。拿那佩玉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上品,加之红线搭配,更显美丽。寺凉一下抢过来,开心道:“火山岩!你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帛锦看着近在咫尺那张自己深爱的脸,心动,心动的让人心碎,他一把抱住寺凉,深吻,像是要把寺凉揉进身体里那样疯狂的深吻。
他把寺凉压到床上,绝望的吻着,长长的缠绵的吻,之后,寺凉喘息着笑道:“我可不想变成第一个接吻窒息而死的人。”他凑到寺凉耳边,深情的说:“生日快乐……还有,我爱你。”
寺凉哈哈一笑,伸手抱住他就想翻身,被他压住了:“别动,就这样。”“好好好,听你的。”寺凉笑着,吻着他的耳朵,沉默了好久之后,寺凉先开了口:“帛锦,我有事和你说。”
“嗯?”
“父皇要我和你分开……不然,不然就要把你派去极寒之地抓冰雪兽,我听说去那里的人都是九死一生,我不想你去……”寺凉说着,声音哽咽。
“我们,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好么,等我做了国王,就可以给你名分了了……”
帛锦听着,久久不语。寺凉以为帛锦是不愿分开,又开口道:“要是你不愿,我,我和你一起去极寒之地……”
“殿下。”
“……我和你一起去。”寺凉又道,深情款款。
“殿下,我有一天经过左司上尉的军营,听到一些有趣的话。”帛锦却说了别的话题。
“什么话?”寺凉面色一冷。
“我听他们说,很讨厌左少军,说这个人严肃木讷无趣又古板,实在讨厌得很,所以魅力无限的殿下决定会会这个人,他们都在猜想这个左少军会不会爱上殿下。”帛锦的声音低沉,很淡然。
“哎?这群乱嚼舌根的臭小子,你可不能乱想,我是真的喜欢你。”寺凉立刻嘟起嘴巴,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帛锦叹息一声,爬起来,直视寺凉那双清澈的绿眼睛,“殿下,昨晚,下臣都看见了,您就别演戏了。”
“什么演戏?”寺凉神色微乱,板起了面孔。“哈,承认吧。现在分开了,您一定会找很多理由不再见我,等您当上了国王,第一个调走的人就是我吧,最后,我也会慢慢放下您,这就是您给下臣的归宿,不是么?”帛锦咧嘴笑了,比哭还难看。
寺凉死死盯着帛锦,不说话,最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懒洋洋的坐起来:“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瞒的,我就是把你玩了,怎么着?”
他想,最多就是被这个固执的军人揍一顿嘛。
“你和我之间,一直都是假的?”帛锦白着脸问。
“是!”寺凉点点头,笑咪咪的说,“我追你就是因为听说你这人软硬不吃,是块大冰山,具有挑战性,谁知道你那么热情。”一副都怪你的神情。
帛锦深深的看着他,看得他全身发毛,他受不了的跳起来:“都是爷们儿,好聚好散不行嘛,你把我两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你知道我有多难堪吗?我可是王子殿下!我向来是要做国王的人!只能告诉别人说是你一直缠着我——”自觉失言,寺凉抿住了嘴巴。
“哈。”短促的笑了一声,帛锦退后几步,转身就走。推开门,外面电闪雷鸣,大雨瓢泼。帛锦头也不回的走到大雨里。
见他走,寺凉心里不是滋味,赤着脚追到门口,让外面的侍卫拦住了帛锦,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帛锦转脸,隔着雨看他,表情不清,他心里一堵,大声说:“要走走远点,别让本殿下再看见你,恶心!”说完,心里莫名的一抽。
帛锦眼里那点微薄的希望一下就碎了。
雷电交加的雨夜,帛锦站在一地凌乱鲜艳的残花上,制服被大雨淋湿,眼神决绝的看向寺凉。
那个眼神让寺凉的心揪紧。
“我爱错你了……以后,当没有认识过吧。”帛锦苍白的嘴唇开合,声音冰凉冷。
寺凉身体一软,靠在门边,看着帛锦的身影消失在大雨中,心里百般滋味陈杂,他用手抓着门框,竟生生把门框抓烂了。
他茫然。
番外二
寺凉病了,大雨那天被冷风一吹,病了好多天。
恍恍惚惚中,一个挺拔的身影挥之不去,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看清那人制服上的扣饰,那么熟悉。挣扎着,在御医的不懈努力之下,寺凉终于是清醒,看着父皇和一堆姐姐叔叔们担忧的脸孔,心里觉得有些暖,有些失落。
“凉儿,好些了么?”国王拉住儿子的手,一脸心疼。
他脑袋还有些昏沉,一来就想到帛锦,咬牙切齿的说:“都是帛锦把孩儿害成这样……请父皇为儿臣做主。”说着,泪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父皇——帛锦,看我怎么收拾你!竟敢就那么走了!本殿下生病也不知道来看一看!
国王脸色一阵抖动,显然十分不待见帛锦这个人,最后颇为开心的说:“帛锦这孩子倒还识趣,主动请缨去极寒之地,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最后一句是说着做做样子的。
“就是就是,他自己大概也不好意思在皇城呆下去了。”寺凉的姐姐娇笑。
寺凉无声的睁大了眼睛,脑子里只有盘旋着几句话——他真的去了极寒之地!他宁愿去极寒之地也不愿在这里!
“帛锦武艺高强,灵法也不弱,加之脑子聪明,不一定会死,搞不好还会风光归来。”寺凉淡淡说着,死死揪紧了身下的被子,他坚定的看向国王,“孩儿不能就这样放过他,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同去!”
“那孩子一直缠着你,好不容易甩脱了……”国王不解自己心爱的小王子为什么要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不能,不能就这样放过他……”想到帛锦决然的背影,寺凉的心里不是滋味,说完就咬住了下唇。
用力过度,嘴唇被他咬破,一线鲜血缓缓流出。国王心中一阵疼痛,恨死了帛锦,却摸了摸小儿子的头说:“等父皇为你多准备些人。”他知道自己小儿子的脾气,就算他不答应,也会自己去的,倒不如多派人护着。
一旁的人神色各异,却没有开口劝诫的,似乎还有些幸灾乐祸。
下午,寺凉就风风火火的闯入将军府,不顾别人惊诧的目光,他目的清晰的踹开了帛锦的房门。房里有很多人正在收拾东西,帛锦一身笔挺的军装站在一旁清点着东西。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他,他直直看向帛锦,帛锦冷淡的看着他,面无表情,他心里一堵,张了张嘴嚷道:“我病了。”帛锦慢慢低下头,无视了他。
“殿下……”帛然讪笑,不知道这两人出了什么问题,神色有些担忧。寺凉大步跨进房里,一把揪住帛锦的衣襟,嚷道:“我病了我病了!”
近看,帛锦的脸色很苍白,平时神采奕奕的眼睛里都是血丝。“殿下要多注意身体。”帛锦直视寺凉,语气淡漠。“混蛋!”寺凉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难过,他一把推开帛锦,大声嚷道:“我病了那么多天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我们不是——”
“嗯?”帛锦冷然的笑了,“我们是什么?”
寺凉怒了努嘴巴,“恋人”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哈,说来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他死死看着帛锦,帛锦整了整微乱的衣襟,脸上带起恭敬的神色道:“殿下,是需要下臣找什么药物?”
殿下,下臣,只是四个字,就划出了天大的差距。
他全身颤抖,咬着牙说:“不需要!”说完,扭头就走。满屋的人都呆住了,不知道这个小王子在做什么,疑狐的看着自家的帛锦小公子,帛锦好像没事般继续清点。
帛然心里疑惑更甚,帛锦自那天进宫见了殿下之后回来闭门两天不见人,后来又独自进宫请缨去往极寒之地,差点把父亲气的一病不起。他一直以为是殿下对帛锦说了什么,打听之后才知道殿下大病昏迷,心里更加疑惑,不知帛锦和殿下之间是怎么了。
如今殿下风风火火跑来找人,想来殿下对帛锦也有感情吧。他靠近弟弟,小声问:“和殿下吵架了?”帛锦摇摇头,十分虚弱的笑了笑,说:“没事。”
没事,心死了而已,心不动,则不痛。
第二天出发,帛锦带了十几个护卫,还有两千个被发配的士兵。天气不是很好,下着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帛锦披着大红的狐裘外衣,骑着雪白的狼骑,默然无声的离开生活了十多年的皇城。
离开了那个金发碧眼的王子。
回望那烟雨中朦胧的城池,他面无表情,伸手从胸口抽出一条红绳,上面缀着一个奇异的小吊饰,一簇栗色的头发和一簇金发编制成一个漂亮的同心结。
用力一拽,吊饰扯了下来,他放到嘴边轻轻一吻:“别了。”语毕,他手中燃起一团小小的火炎,将同心结吞没了,一点不剩。
细雨中,似乎又看见那个金发少年认真的将两人的头发编织在一起,然后欢喜的靠到他的怀里得意的说:“这叫同心结,用我们的头发结在一起就是永结同心的意思。”
摇了摇头,驱散了关于金发少年的回忆。
一路向北,枯燥而平凡的路程。帛锦带领的队伍越来越大,一路上收编了不少地方上的囚犯,行程慢了不少,那些囚犯都还拷着手脚。
在路过一个临近极寒之地的村庄时候,那个村庄刚好被山贼袭击。帛锦出手相救,顺理成章的留下来休息,淳朴的村民举行了小型耕火晚会迎接勇敢的军人。
帛锦英姿勃发,又是这么多人的首领,在这里人们的心中成了青年才俊,不少美丽的少女都红着脸给他敬酒,委婉的唱出欣赏的心意。
他很高兴,这地方山高皇帝远,自由了不少,没有皇城的那些尔虞我诈,也没有那些流言蜚语,更没有那个让他心痛的少年。这些少女欢快而天真,比皇城的贵族小姐美了不止一百倍,喝着村民自制的梁酒,他忽然想,娶这样一个妻子在边境生活也很快乐。
有了想法,一路上冷着的脸柔和了不少,甚至对那些少女温柔的微笑,惹得那些少女面红耳赤。一起的护卫神色也放松了,心想这个左少军并不是传说中那样的可怕。
宴会之后,帛锦一个人在村庄旁的小河边喝酒,看着夜色中陌生的景色,心里一阵阵豪情涌起,这里,将是自己的新起点!
一阵脚步声小心翼翼的靠近,转头,是个红着脸的少女,见他转头,局促的站在原地。“那些护卫大哥说我可以过来。”少女低着脸说,手指绞着好看的绯红色长发。
帛锦知道少女是被自己的那些护卫故意放进来的,也不计较,温和的看着那个少女道:“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嗯……方静好……”少女低声说。
“嗯?”
“我的名字……”少女咬了咬嘴唇,抬起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飞快的看了他一眼。
他笑了笑:“帛锦。”
少女又低下头,纠结着不说话,不敢看他又想看他,憨态可掬。他也不催促,喝了一口酒水,面带潮红的看向别处,没有不耐烦,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殊不知这模样多么的英气逼人。
“听说公子来这里的任务是捕捉冰雪兽……”方静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嗯。”他点点头。“我可以带您去,我对极寒之地非常熟悉。”方静好低着头说,异常坚定。
“嗯?”微微有些惊诧,他以为少女是要对自己表白呢……他的脸微微发烫,慌忙喝了一口酒掩饰,却把自己呛到了,尴尬不已。
“我知道很多路,也知道哪些是冰雪兽经常出现的地方,我去过好多次了,而且,而且,我是这里最优秀的女猎人!”方静好以为帛锦看不上自己,连忙说着,最后一句的时候挺起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