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也会疼。
为什么偏偏我们要有这样的身世背景。
就在我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任性的理由的时候,却偏偏知晓这一切原来真的只是一场任性的相遇。
我不恨任何人,却为何独独对着你的时候,觉得悲哀。
也许这结局早已注定,只等着我们一脚踏入。
然后万劫不复。
再无转圜的余地。
“希牧。”声音凉凉的。
墨宇辰转身唤他,他便是在顾希牧回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他这样无声站在自己身后。
只是不知道该喜还是悲。他回来了,可是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或者该不该说。
他应声走过去。
他却不再言语,只沉默看他。
蓦地。
伸手抚上他的眼角。
“会疼么?”
会疼么?
会疼么?
仿佛先前集聚的悲伤此时找到了缺口,尖叫着,叫嚣着,争涌而出,刺痛着他的神经。他禁不住颤抖了睫毛,悲凉寂寥。只痛的想要流泪。
为什么这样问?
顾希牧不知道。
或许。
他早就知道这一切。
“希牧。”他再一次唤他。
顾希牧看他,没有回应。
墨宇辰继续道:“你会羡慕别的小孩子么?有美好的童年,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好多的伙伴,无忧无虑,自由快乐。会吗?”
羡慕?
“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早就不在意这些东西了。”他淡淡回应。
没有任何异样。
真的是这样子吗?
那为什么你会用那样温暖的笑意对着不懂事的孩子?
为什么那样认真的注视着他们的嬉戏。
希牧。
好想好想让你幸福。
他看着他,绝望而温柔。可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给他一个拥抱。
“希牧,你累了吧,早点去休息吧。”他只字不问这一天他去了哪里。
“好。”
他便是真的累了吧。
只是他却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偏偏这天夜里,他却接连不断的做着噩梦,梦到烧的很旺的大火,妖娆诡异,梦到面带微笑的父亲,梦到自己在大火中孤立,却始终喊不出一句话。
他惊醒。
却冷的难以入眠。
蜷缩起来,抱着自己。
他的额头全是汗。
眼睛却始终干的发疼。
他就这样清醒着。
而他不知道。
有人在他门外整整守了一个晚上。
一个人抱膝坐在树下,望着天上的月,一动也不曾动。
那眼睛里却充满血丝,像一刀一剑戳刺的伤痕。
第二十三章
如果可以恨,也许反而变得简单,如若恨不起来,便是进退不得。
那个人曾经不动声色温暖了他悲凉的心意,弯了眼角眉梢的笑便留在了不肯诉说的故事里,他一点点的试着去扯出来一个温暖柔和的笑容时,却被一句话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再也寻不到原有的面貌。
却是爱不得也恨不得的。
偏偏还贪恋着不愿就此别过,也好让一切回到最原点。
顾希牧只能不动声色的与墨宇辰保持着距离。
就算不恨。
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给自己一个期限。
一个离开他的期限。
他想要用最后的时间在他身边,安静的看着他,然后离开。
可是。
他骗来骗去,骗不过的始终是他的心。
明明已经动了心。却只能执意拒绝着一切靠近的理由。
而墨宇辰他什么都知道,却也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开不了口。
他看着他秘而不宣的悲伤,无能为力。只能自私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要让他还可以在他身边。
转眼便已是冬季,轩城便开始冷的不像样子,左慕枫便嚷嚷着冷,说是在流枫谷也不曾这般冷,顾希牧却好像是并不在意,依旧是那样清清冷冷的样子。
等到过了些日子,轩城却下起了大雪。
纷纷扬扬。
飘飘散散。
似是落在了谁的心间,冷了心。
痴迷成殇。
院子里那棵枫树也早已不再那般肆意妖娆,那一院灿烂的鲜红不知不觉已经消失殆尽,徒留斑斑驳驳的旧痕迹,而今这样的一场大雪,铺天盖地,整个世界似乎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之中,安安静静,了无声息。
顾希牧偏偏似这雪般越来越清冷,再也看不到他弯起来的嘴角,还有轻颤的睫毛,唯有眼角的那泪痣却始终鲜明。
无人知晓。
他其实多惧怕这样刺骨的冷。
他其实多想再次看到那寂寞妖娆的满院枫叶,多想闭眼躺在树下做一个安静闲适的梦。
他的心却越来越不知所谓。
恨不起来。
亦无法爱得起。
而墨宇辰只能这样静立守候,不能逾越。
因为挡在他们面前的这道鸿沟,跨不过去便是覆水难收,跨的过去便可并肩而立。
他们像是跟着那棵枫树般,终是沉沉睡去。
徒留寂然。
而他却偏偏越来越爱站在这雪里,对着枯掉的树。
久久。
久久。
“希牧。”他终是不忍他这般,无声靠近,轻声呼唤,如果你听到这唤,便也可以知晓他的无奈与心痛。
身上的寒冷被驱散。
还留有淡淡的熟悉的温度与气息。
他替他披上衣服。
却无意碰到他冰凉的手心,很冷很冷。
心口又开始痛起来,他酸了眼睛。
下一刻。
他却坚定的拥他入怀。
下巴抵着他的肩,哽咽了声音:“希牧。”再无言语,只一声希牧。
顾希牧在这突如其来的温度里,不可自拔。
第二十四章
大雪中他的怀抱温暖而又安全,他在那一刻竟然出其的莫名踏实,感受得到他的心一下一下跳动,连着自己的心跳,清晰可听。他稍稍抬头,半空中不断飘落的雪,在月光下,散发出光晕来。
他在那一刻真想回抱他,把头靠在他的怀里,什么也不必去想,什么也不要想。就这样在这个雪夜安静的只要一个拥抱便好。
他不可抑制的颤抖。
内心却呼啸着挣扎。
墨宇辰抱着顾希牧,心却一直一直疼的停止不了,他的的希牧好似没有温度般,全身都是冰冷的,他察觉到他微不可觉的颤抖。紧紧了拥抱。耳边便是他的气息,那么近,那么近,他能感受得到他的一分一毫,却还是想要抱的再紧一点。
“希牧,你很冷么,怎么身上这么冰。”
他却最终若有所无的退开一些距离。垂眸:“不冷。”
“希牧,我……”
“墨宇辰。”顾希牧却突然冷了言语,带着不稳定的情绪,抬眼看他。
“你就是不想要面对,是吗?”
“我……”
“你就是决定要一直逃避下去是吗?”他无力看他。
“本不该发生的事情,何必要说出来。”
“什么才是本该发生的,什么又是本不该发生的?”
他沉默看他。
“难道正视自己的心也不应该么?”
“还是,你的心本就如此,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吗?”他苦笑。
“墨宇辰,顾希牧不必跟你解释那么多。”明明可以感受到他的痛苦与挣扎,可是他却不能让自己心软。
“不必?”
“哈哈哈……”他笑了片刻又停下来,不出声。凝神看着顾希牧,执意不肯移开视线。那眼里明明是挣扎的。
顾希牧终是不忍看他,转身。
背对着他,心里却终究是痛了,墨宇辰,即使我明白自己的心,也不能对你说出,错的事就该早些结束。
他从来不知道这样一种想念。
竟像是阴暗古井里窜出的青苔,找不到阳光又无法远离。
于是。
只能看着它在心里蔓延下去。
逃不开。
就注定丢盔弃甲。
原来不是距离拉扯出想念,而是他明明那么用力的爱着,却只能说着无关的话。
他拉扯着自己的衣襟,泛白了手指,气息不稳。
墨宇辰也转身。
心底涌出的疲倦的心情竟然比任何情绪都来得强烈。
也许没有人看的见那眸子深处逃不开的黑暗情绪,累了,即使我可以不在乎这世俗的眼光,即使我这样用心的爱你,即使我这样想要留你在我身边,却也始终不能不顾及你的感觉,也不能因为我的心意而难堪,我爱你不是因为什么,只是想要给你幸福,就这样给你幸福而已,所以才要确保自己可以给你的是你想要的,确定自己不会带给你任何的困扰或者难堪,可是你终究是有你自己想要的自由,是吗?希牧。
纵使他可以还你自由。
却也是还不了你的灵魂,他们都说不怕爱上一个人,却害怕为他丢了灵魂。而这场牵绊里,还没发现,却其实早已为彼此丢了灵魂。
这样的你怎么还爱得起自由这两个字。
只是因为来得时候不顾一切。
于是忘记了回去的路。
顾希牧,他还你的自由,又难道真的是你期盼的么?
他背对着他,苍白了容颜。
他背对着他,隐没了神情,却在眸子里倒映出疼痛的光影来。
隔在他们之间的。只剩下无声无息越下越大的雪。
第二十五章
于是。
他踏出了一步。
他却退后了一步。
仿佛又回到了起点。
又像是倒退到最初,或者更早。
只是,还有一个人,看着他和他。
一边温驯爱着。
一边激烈恨着。
判若两人。
寒景语她原本以为顾希牧会留在他的流枫谷,却不曾想到,他会与他一起来到轩城。她以为顾希牧迟早会离开,他是不属于这里的,她抱着这样的心理等待着,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顾希牧会离开墨宇辰,因为他们的身世,她甚至担心他会伤害到墨宇辰,因为他算是他的仇人,所以她一直这样默默的出现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但是她却不会想到,她爱的男子却这般爱着他。她本只是以为墨宇辰在意这个男子,却不曾想过他爱他。
即使他们同身为男儿之身,即使他们都这般风华绝代。
他爱他。
这便是事实。
如若不是她自己亲眼看到她爱的男子,那么温柔坚定的伸手拥抱着另一个男子,他在这漫天大雪里,安静拥着他,他下巴抵在他肩头的姿势深深的刺痛了寒景语,她却只想笑,快速离去,不想看,看不到便不会这样心痛,她一直笑,直到笑出了眼泪。
墨宇辰,原来真的不可能的。
她从来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拥有他,可是尽管这样,她的那些卑微的愿望也没有实现的可能,因为,从一开始她们就站在了对立面,她甚至不能像他身边的那些人,单纯的陪在他身边,这样的爱太痛苦,而她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停止对他的注视。
所以没有办法不去仰视,对,自从遇到他,她就把自己变得卑微,卑微到只能仰视他。
所以,她只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连等待都没有机会。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即使他从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一刻的目光,她还是为他甘之如饴。
他甚至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样一个女子。
这般爱着。
这般恨着。
爱真真是一生一世一次一次的轮回。
一段一段一丝一丝的痴念。
寒景语明白此生也不会有机会换来那个男子的一个目光停留。
即使这样,她依然庆幸自己在最美的年华遇到了这样一个人,可以让自己不管不顾一切的去付出,去爱。
偏偏她有多爱墨宇辰,这爱就变成了说不出口的加倍的恨意于顾希牧的身上。
因着爱他,她却不得不恨另外一个男子。
许久之前,她只当自己无爱无恨。
如今。
这两种情感却同时在她的心里埋下了深深的根基。
所以,她在这样的爱恨里。
百般折磨。
她无时无刻的在想着心里的那个人。
可是她也没办法单纯的只有想念。
这想念掺杂了对另一个的憎恨。
她甚至不知道原来有一天自己也会像其他的女人一样,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她要让顾希牧消失。
即使这样自己也不可能和墨宇辰在一起,他甚至会恨他,会因此而杀了她,她还是要顾希牧消失,她不能接受他在他绚烂的生命里,光华交汇,绝世出尘,而她只能在他看不到的普通街头行色匆匆,人潮涌动。
女人,一旦爱了。
便是最执着的。
女人,尤其在爱里,会失去理智。
爱。
可以让一个女人变得很美好。
爱。
也可以让一个女人变成毒蛇。
吐出致命的毒液。
只想守护自己的爱。
而寒景语。
此刻便是这毒蛇。
迷了心境。
第二十六章
这雪下了好几日。
终于停了。
顾希牧久久地凝视着门外一片洁白的世界,突然淡淡地笑了,缓缓地、深深地呵出一口气,化成了雪一样的雾。
他突然觉得有些事在心里就像这淡淡的雾,渐渐散开了去。
“慕枫,陪我出去走走吧。”
“公子,外面很冷,你身体不好,还是算了吧。”
“无妨。”
“那,我去拿件棉衣来。”
“恩。”
左慕枫和顾希牧,踏着没脚的雪,深深浅浅的走着。
在这样的自然之中。
人仿佛变得很小很小。
墨宇辰看着左慕枫为他披好棉衣,看着他们在雪里踏出的深深浅浅的脚印。
却只是看着。
并没有随着去。
不知不觉,便已是走了好远的路,顾希牧停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这么远的距离。
他弯腰,篡起一些雪在手里。
细细的看。
看着看着便失了神。
“顾希牧。”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他怔了片刻。回头,却见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对着自己。
“我不记得我们在哪里见过。”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你。”她自嘲般的笑,如今自己却是要这样提剑面对一个不认识自己的陌生人么。
“那么,可是有事?”他礼貌回应。
“我要你消失。”
“呵呵,消失?”他轻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顾盼流连,寒景语一时看得痴了去,这样的人,真的是最有资格呆在墨宇辰身边的,可是……
“哼,笑什么?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么?”她却越来越恼怒,这样子得顾希牧,自己自愧不如,便是更加的恨了。
“你开不开玩笑,顾某不在乎。”他依旧是淡淡的表情。
“可是我要你的命,你也无所谓么?”
“顾某的命只有自己可以决定,别人无权。”
“口气不小,那么我就看看你能有多大的能耐。”
寒景语说着以极快的速度拔剑刺向顾希牧。
可是。
顾希牧却一直没动。
眼看着剑就要刺到他眼前。
他依然不动。
左慕枫却在这个时候出现。
拔剑挡住了寒景语。
“公子,你怎么不还手?”
“哼,叫你的下人来替你死么,顾希牧,原来你也是贪生怕死之人。”寒景语冷笑,她只是想要对他冷嘲热讽,看他难堪。却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才是最难堪的那一个。
“不准你这么说我家公子。”左慕枫气急。
挥剑反击。
两人不分上下。
谁也不让步。
“慕枫。”顾希牧唤他。
左慕枫倒退至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