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快速扫了一眼病房内众人的表情,心中掀起惊涛巨浪。隔壁房间喊打喊杀,我们这里诡异的平静。也许是上了年纪睡
觉不容易醒,所以雷打的呼救声和砸东西的巨响都没能影响这么老人家的春秋好梦。
可端庄贤淑的李妈妈总该听到吧,事与愿违,她依然揉着手心里可爱的儿童装,笑得一脸幸福。睿智儒雅的李爸爸甚
至心情好到闭目养神起来,李熙卿简直拿削苹果的水果刀当成杀人利器“无情飞刀”在玩,而且玩得花样百出,寒光
奕奕。
“那个——那个隔壁喊打喊杀的人我认识~”怯怯的指了指身后的墙壁,懦弱的小眼神瞥了一眼身旁“洗耳恭听”神
情专注的李熙卿。
李妈妈放开被蹂躏得皱巴巴的衣服,和李爸爸一起好奇又关切的望着我。感觉投注在自己身上三双鼓励的眼神,这一
刻我心里是既甜滋滋的幸福,又多少有些无奈。因为我发现李家人对隔壁喊救命的倒霉蛋和冷酷的“杀人犯”不感兴
趣,他们只是想让我这个情绪低落的“小孩儿”能够尽快的摆脱别扭与尴尬。
“宝宝知道他是谁?”李熙卿兴致盎然的坐到我身边,很自然的揽过我豆丁一样的身板,凉凉的手臂从后背穿过腋下
就这样像只蜗牛一样被拖出了甲壳。潮湿的衣服和汗蒸蒸的身体与病房中春末雨后的空气一接触,不自觉的打了个冷
战,汗毛直立。
“他就是在飞机场采访我的那个记者——”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男人那双护狼崽一样凶恶的眼神,还有那张鲁冰花儿
童医院病历卡上笑得天真的小男孩。他们是父子关系吗?心里飞快的盘算着。感觉热乎乎的毛巾游走在黏湿的皮肤上
,舒服得像只餍足的猫儿眯起眼睛直哼哼。
“宝宝对他印象不错?”李熙卿接过李妈妈手里拧干的毛巾,上下前后的摆弄我这只没有骨头的懒猫,舒服得全身的
毛细血管都在叫嚣着,连脚趾头上的神经末梢也畅快的绷直了。其实只要不撸我面子、里子和食物,我这人还真够随
遇而安的,心中没出息的想着。
“恩~,他的眼睛总让我联想到爸爸。”明明气质全然不同的,但却有着同样的感觉。
曾经我不理解被“母爱”与“父爱”呵护是个什么滋味,翻便歌颂父亲母亲的书籍,觉得她美好得犹如天边的云彩:
美得绚烂却离自己那么远。真正体验过才发现,他的美好其实很朴实很单纯,真正切切的存在身边,唾手可得。如果
说没有爱情,人依然可以孤独的活着,那么没有亲情便会形同走兽。
“救他!”隔壁病房里传出受伤野兽的低吼,让我想起不久前李熙卿踹开急救室大门那一刻的狠辣与焦急。救谁?!
救那个穿着病号服,瘦骨嶙峋却笑得天真烂漫的孩子吗?想到这里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心疼李熙卿将后背留给黑洞
洞的枪口,感谢踹开急诊室那一刻的狠辣,感动这一刻为了避免我别扭害臊的小心眼,没话找话说的细心体贴。
“你打死我也没用,不是我不想救。医院有明文规定,你不把上一次手术欠下的两万元港币缴清,医院是不同意给他
再用药的~”隔壁病房里的男人哆哆嗦嗦的声音有些怯懦,但字里行间却透着股有所倚仗的威胁。
“两万块我会想办法!现在必须先救人!他绝对不可以有事!”绝对不可以有事!这一句几乎是在用生命发出的怒吼
,他越强硬决绝,越显出男人处境的危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如果有钱,这样狠绝的男人还需要在这里跟医生废话
吗!
“我想去看看~”我不是“天使”,做不了将爱与和平播散世界的壮举。我只是不想看到拥有爸爸一样强烈羁绊,有
李熙卿一样果决狠厉的男人遭受本可以挽回的不幸。其实内心深处,我自私的不希望将来有任何的厄运降临在我们身
上。所以我拽着李熙卿给我穿衣服的手掌,眼神期待的望着他。
“外面有些凉,把衣服穿好。”洞察微末的男人总能明白我心中的所想所思,配合的将手臂伸进衣服袖口里,感觉皮
肤上的柔软与温暖,舒服得扭了扭身体。可就在我低头的那一刻,所有的幸福与甜滋滋都凝固在了脸上,“为什么又
是猪崽装?!”
毛茸茸淡粉色的布料我就忍了,可是为什么帽子是猪头,衣服两边的口袋是猪爪子,就连腹部也做成肥猪崽白花花的
肚皮。不用伸手去摸,我也知道随着我扭动,屁股后面一晃一晃的玩意是猪崽的那个部位了,难道本“大勇”真的很
猪崽!
“很适合宝宝!”李熙卿嘴角抑制不住的戏谑让我一个头两个大,想抗拒一下,扒扯身上“不堪入目”的猪崽装,却
被李熙卿一把捞在怀里淡淡的说道,“不想去隔壁了?”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熙卿觉得欺负
我是他人生中一点点的调味小料。
“噔噔噔噔~,这双鞋子可是李妈妈逛了很多家儿童鞋店买的哦,宝宝一定喜欢。”看着李妈妈手里雪白的小皮鞋上
一边一只肥嘟嘟的粉色小猪崽,感情是特意找鞋子配这身衣服和裤子的。
任由李妈妈热情的将鞋子套上,其实这鞋子只是设计的锉了点,肉脚掌穿着还是挺舒适。衣服这东西跟食物一样,好
不好看是次要的,最终要是舒服保暖!这样想着,看肚子上白花花的猪崽肚皮也就没那么刺眼了。
第八十三章:被遗失的记忆
“噔噔噔噔~,宝宝看这个发卡多可爱~”李妈妈兴奋的将两只粉红色卡通猪造型的发卡显摆的在手里摇晃着,要是
智商只有六岁的小娃也许会上当受骗,可惜我不是。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男性,还是将来要娶男媳妇的超级男性!所
以我一把抱住自己圆溜溜的脑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
“爸爸,小璟想回家~”隔壁病房突然传来糯糯的童音,嗓音轻柔的犹如蒲公英白茫茫的绒球,似乎只要一点点的风
都有可能将这个微小脆弱的生命剥夺。孩子微弱怯懦的请求让隔壁房间内的挣扎与暴戾在一瞬间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熙卿~”我想去看看!无声恳求的眼神希冀的望着李熙卿幽暗深邃却透着一缕缕晨曦的眸子,看着他眼内的漆黑一
点点晕染上光的金色,在流转之间露出直达心底的暖意。永远不问我“为什么”,却总是无条件选择相信与信任,人
生得卿,夫复何求!
再一次看到那位假记者先生,他比在飞机场时显得更加的凶悍阴冷,凌乱的头发,消瘦的脸庞和胡子拉碴,邋遢样子
让这个男人犹如地狱爬出来索命的冤魂。房间内杂乱不堪,病人可能早就被吓得逃之夭夭,医疗器械、盐水瓶,尿壶
,被子枕头扔得到处都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被逼在墙角内瑟瑟发抖的医生此时也是脸上惨白,在他的脖颈处有一条泛紫色的淤血伤口,这让我想起刚刚凄厉的呼
救声。不对!还有一个叫小璟的孩子呢?我遍寻凌乱不堪的病房也没有发现这个微弱的小生命。
李熙卿肆无忌惮的托着我的屁股墩,闲庭信步的走进充斥着药水味和尿臊味的病房。猫捉老鼠的一对觉察到来人的有
恃无恐,投来截然不同的眼神。医生惨白无血色的脸上露出可怜兮兮求救的迫切希望。而假记者却像只择人而噬的凶
兽,阴鸷暴戾的眼睛透过额前凌乱的头发幽幽的盯着李熙卿,带血的拳头发出“咯嘣”的响声。
随着李熙卿渐渐走进病房,而我终于看到鲁冰花儿童医院病历卡上应该叫小璟的男孩。目光真正落到这个弱小孩子身
下时,我心中喷涌而出的愤怒与心疼几乎让我无法克制的想要“毁灭”!毁灭眼前一切的不公允,与见死不救的麻木
不仁。
就在我克制不住浑身发抖发冷的时候,身体被大力卷进温暖的怀中。由于急喘而起伏不定的背脊上,一双有力的大手
正轻轻的抚摸着,压制在胸腔几乎让我失控的“怨恨”渐渐消停。没人知道二十一世纪的某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怀揣
着全部的家当,五万块现金的陈官,失魂落魄的站在权威医生面前苦苦哀求时的绝望,与形同蝼蚁般的怨恨自卑,苟
延残喘。
而眼前匍匐在地,死死抱住狠戾男子小腿的孩子他不懂什么叫活着,什么叫没有尊严的乞求苟延残喘的权利。因为他
还小,比病历卡上看到的更小,更加的瘦骨嶙峋。可病痛与折磨没有因为小璟还只是一个孩子而放过他。
细弱的犹如火柴棒一样苍白的手臂上到处是怵目惊心的淤血伤口。那颗异于常人硕大无比的脑壳上一道狰狞骇人的刀
口横亘在孩子的脑袋之上,从左边的太阳穴一直延伸至右边的后脑勺,横跨整个颅骨,可想而知当时的手术是怎样的
惊险与命悬一线。
“救我~”倚靠在墙角边战栗的白衣医生抓住李熙卿这根救命稻草,干巴巴的哀求着。严正以待的狠戾男子从怀中抽
出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决绝的抵上白衣医生脖颈的大动脉,幽暗的眼神深深瞥了一眼脚下依恋的孩子。再抬起头时,
这个男人已经无惧生死。
“你是小璟?小璟~。”本能的对周围绝望的悲戚感到的抗拒,所以我率先打破这样的沉寂。望着眼前这个瘦小几近
干枯的小男孩,禁锢在记忆深处的某个支离破碎的黑白影像渐渐浮出脑海。
巨大的冲击力,与飞速旋转的黑色旋涡充斥着我波涛汹涌的大脑中枢神经。一浪盖过一浪的气势汹汹,无情的拍击着
我疼痛欲裂的脑壳。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抵上身前僵硬的胸膛,喉管里抑制不住的发出疼痛的悲鸣。
“宝宝!”耳畔忽明忽暗的疾呼声,让我逐渐涣散的意识一点点清晰。抬起雾气朦胧的眼睛看向李熙卿担忧沉痛的眼
睛,我勉强牵扯出嘴角疲倦的笑容,但是我知道自己笑得一定很难看。所以李熙卿冷峭的眉峰也染上淡淡的哀愁,就
这样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不容拒绝。原本以为陈官的命运已经烟消云散,却原来是自己自私的选择忘记前世背负的罪
孽。
“救救小璟~”救救成璟!紧紧揪住李熙卿的前襟,仿佛这就是陈官一辈子的救赎。暗哑的声线透着连自己都无法自
制的悔恨与恐惧,就这样倔强却又哀伤的望着李熙卿。从他漆黑犹如寒潭的眸子里,我看到自己那张惨白,痛苦得恍
如隔世的那个曾经为命运苦苦挣扎的孤儿。
“我答应你,宝宝不想他有事的人,就是阎王爷也休想带走!”李熙卿扶住我的后脑勺,狠狠的揉进他的胸膛。感觉
到额前皮肤的刺痛,和肩膀后背被李熙卿钢筋铁骨一样的双臂勒得生疼,似乎他在用肉体的钳制,唤醒我游荡在前世
与今生的时空夹缝中沉沦的灵魂。
对你,我永远不说谢谢。脸颊轻轻摩挲着李熙卿宽阔的胸膛,闻着鼻尖的属于男人刚烈的幽香,这颗犹如在惊涛骇浪
中颠簸的心脏,终于再一次回归一望无际,缥缈无波的大海。
“你又一次帮了我,宝宝!”狠戾男子收起手中的钢刀,不去理会瘫软在地的白衣医生。抱起匍匐在地的孩子,缓缓
的向我和李熙卿走来。消瘦冷酷的脸上露出由衷的感激,就连那双阴鸷充满暴戾血腥的眼睛也变得黝黑清亮。面容清
隽的脸颊上有一条从眼睑延伸至耳根的刀伤,这让他略显俊朗的气质平添了一丝彪悍与肃杀。
“我帮的不是你~”我帮的是我自己!眼神不由自主的瞄向狠戾男子怀里有些怯生却又有些好奇的孩子。看到我投注
在他身上的目光,“嗖”的猫进狠戾男子的怀里,扯过衣襟遮住自己硕大的脑袋,却又掩藏不住好奇的探出一双乌溜
溜的眼睛向外张望。
“我叫曾少扬,这是我儿子,曾孟璟。”叫曾少扬的狠戾男子慈爱的抚摸着曾孟璟光秃秃的脑袋,原本以为失去笑觉
神经的男子,嘴角居然第一次绽放出炫目的微笑。杀戮决绝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作为父亲的慈祥与深深的羁绊。
“小璟今年九岁,三年前做过一次开颅手术,只需要继续用药,小璟就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又蹦又跳。他是我这辈子全
部精神的寄托,所以你两次救了我们一家人的性命!”九岁?!曾少扬的话让我心头巨颤,九岁的孩子看上去比我这
个六岁的豆丁更加的羸弱不堪。九岁的孩子怯懦的犹如两三岁般天真无邪,不谙世事。
就在我惊骇得思绪跌宕的时候,低哑暗沉的嗓音极尽柔和的继续说道,“在机场临时被雇佣,抢到头版头条。小璟才
有机会继续住院治疗,可惜杯水车薪——”钢铁浇铸的男儿心,也不禁为残酷的现实逼得走投无路。
“安排他们住院,如果有任何差池,相信你知道自己的下场。”李熙卿淡淡的向贴着墙壁,鬼鬼祟祟一点点往外挪的
白衣医生说道。白衣医生吓得像只受惊的老鼠一样,战战栗栗的绷直双腿,浑身大汗淋漓的直泛哆嗦。
“宝~宝?”李熙卿抱着我,头也不回的往病房外走去。身后怯怯柔软的童音事实而非的喊了一声“宝宝”,就是这
一句,仿佛穿越时间与空间的隔阂,在我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里投入一枚巨石。飞溅起的水花熠熠生辉,逐渐扩散的
涟漪泛出太多封尘的记忆。
“认识你很高兴,小璟~”眯起月牙儿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裂开嘴巴笑得天真无邪,脆脆的童音透着掩饰不住的欣
喜与欢乐,就这样斜着脑袋,直勾勾的盯着被我的热情吓到的曾孟璟。曾几何时,我站在阳光的背面,也是傻乎乎的
看着眼前笑得天真烂漫的孩子。
认识你很高兴,陈官!总是邋里邋遢的陈官是个阴郁寡言却又胆小怯懦的孩子,孤儿院某个爬满苔藓的阴暗角落是他
一天活动的天地。某一天,一只快乐的百灵鸟飞到陈官的面前,背着阳光依稀看着孩子脸上笑得灿烂的笑容。
“喜欢~,宝宝。”曾孟璟半掩着硕大的脑袋,那双同样显得突兀异常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的七彩流光,就这样怔
怔的目送着我消失在房门口。
“爸!他们就交给你了!”李熙卿抱着我穿过瞠目结舌的李爸爸,和喜极而泣的李妈妈,脚步沉稳的走进属于我的病
房,徒留身后李爸爸情不自禁的感慨,“老狐狸变成爸爸,熙卿,终于彻底放下心中的芥蒂。宝宝是我们李家的福将
~”
拉上病床前的帷幕,李熙卿双腿盘坐在病床上,将我置于他的两腿之间,用一条薄被子将我们两个团团围住。透过眼
前巨大的玻璃窗户,看着外面灯火迷离的夜色,和天顶一颗颗闪耀的恒星。李熙卿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一手揽住
我的肩膀,一手环住腹部,有一下每一下的细细揉捏着肚子上软软的一层皮肉。
“县乡镇办的福利院是个简易的救济所,除了像小河村小学那一排摇摇欲坠的土坯房,便就剩下里面一个个等待被幸
运之神眷顾的孤儿。陈官就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所以他从有记忆开始便看着周围熟悉与不熟悉的面孔来来去去,
他永远是那个被挑拣剩下来的孩子。”枕着身后起伏的胸膛,望着遥远异时空的星辰,说故事一样娓娓道来,似乎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