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宅遗事(出书版)BY 长雾
  发于:2012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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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出来,周淇年紧张地攥紧手心,又往被窝里缩了缩。

半梦半醒间,周淇年似乎听到铃铛细碎的响声。

「庭兰,庭兰……」温柔的声音在唤。

「唔……」周淇年翻了个身。

「庭兰,莫怨我,都是你自己的错……」

「庭兰,你还是死了好呢……」

朦胧间,周淇年感到一阵窒息,冰凉的手指在颈间带着决绝而模糊的温柔。他艰难地睁开眼,只看见乌黑的发丝,幽

幽的冷香在鼻端。他本能地挣扎起来,却发不出声响。

「庭兰……」那声音在耳边叹息。

周淇年蓦然瞠大眼睛,这声音是住在西厢房第一夜便听到的。他猛地挣扎起来,喉咙里挤出破碎的三个字:「周……

玉……书……」

轻轻的笑声,又是一阵细碎的铃声,衣料的摩挲声渐远,周淇年感到颈上的手放开了,他剧烈咳嗽起来。抬起盈满泪

的眼睛,周淇年环顾了一下室内,还是一室冷清。仿佛一切都是梦境。门外晃动的灯笼发出嘎吱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觉得自己劫后余生的周淇年披起摆在床边的外裳,打算去门外熄了那扰人心的红纸灯笼。自暴

自弃一般,他想,还能遇到什么更糟的呢?

打开门,冬夜的寒气夹杂着几日来雨水的湿气阴阴寒寒地贴上皮肤,仿佛极力往内渗透似的,令人觉得体内也随之腾

起一股寒意。夜风吹得门窗作响,红纸灯笼晃荡得厉害。周淇年恍然伫立在回廊,突然觉得记忆有些错乱,一切像梦

一般朦胧。他呆呆注视这天井里蓄了水的池子,荡荡的波纹映着阁楼上门檐下红纸灯笼的彤光,仿佛一池漾着腥气的

血水。

隐隐约约听到笑声,孩子奔跑的声音,周淇年转过头,却是一阵冷风拂面。他微微瑟缩了一下,想起自己是来熄灯笼

的,于是又转身踮起脚尖去取灯笼。周淇年不是高个子,这一垫脚没有够到灯笼的细铁钩,他正打算踩上阑干时,一

股凉意慢慢地贴上身后,微凉的气息伏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帮你取好不好……」周淇年惊叫了一声,转过身却发现

身后没有人。他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都是幻觉,踩上阑干取下红纸灯笼熄了灯火。

冷风带着湿气,回廊的那边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周淇年往黑暗处望去,心里想周淇生怎么这么迟还不歇。铃铛声隐

隐作响,周淇年僵住了,不对,周淇生没有必要从那侧黑暗的回廊绕过来。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东厢房,那里一片寂静

无声,门前的灯笼随风晃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铃铛声越来越急,一袭白影从黑暗中款款而来。似乎是夜露的湿凉,还有浅浅流动的冷香,那是朱

漆衣柜里的熏香味!

周淇年紧紧地咬住唇,脚下却无法挪开半分。渐渐可以看清了,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年轻公子,清瘦而颀长。近了

,近了,隐约可以看见温润的眉眼和白衣上浅青色的花纹。铃铛声在脚步间频响,周淇生感到冷汗湿了衣背。那人蓄

着短发,刘海在夜风里散乱,露出苍白的额,夜色中透明了一般。

「许久不见呢,看到你甚是欢喜喏……」清润的南国腔调,冷夜里听起来似乎带着幽怨。

「你想庭兰么?庭兰很想念你呐……」带着笑意的声音似乎喜不自禁。

周淇年绝望地闭起眼。

一阵冷风掠过却是透骨的寒意,周淇年睁开眼,只见周庭兰径直穿过他的身体,向回廊的另一端走去,白影在愈明的

灯火里慢慢变淡,融化一般渐渐消失了身影。

周淇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轻轻喘息起来。周围寂静得可怕,是那种没有活物气息的寂静,周淇年突然想起周家街的

夜里听不到半点动物的声音,没有猫狗,甚至连鸡鸣都没有。这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死街啊。半晌,他才凝了心神,抓

紧披在身上的外裳,这才缓缓站了起来。

似乎真的蹚浑水了呢,周淇年自嘲笑笑,故作的傻气和无辜从他那张娃娃脸上淡去了。他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准备

回房去再睡一会儿,无意间的一瞥,却看到对面东厢房的窗不知何时开了,周淇生一袭白衣,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灯笼的映照下,周淇生的颊上是血光般的红,而眼眸里是难以捉摸的流光。周淇年眨了眨眼睛,冲着堂哥傻傻咧嘴一

笑,回房,关门。

清晨醒来的时候周淇年还有点恍惚,这几日经历的事情太芜杂,仿佛昨天还在宿舍赖床,又似乎清晨醒来见到周淇生

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周小公子觉得记忆紊乱了,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记起昨夜的奇遇,头有点隐隐作痛。

透过窗格的光线柔和暗淡,想来时间还早。此刻,周淇年觉得被子里渐渐有了冷意。南方的冬天湿冷,这几日又刚好

下过雨,寒意仿佛伴随着水汽浸入身体一般。周淇年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起来呼吸一下晨间的空气。他磨蹭着穿好

长衫,犹豫了下再搭了夹袄,就着冷水洗漱。

因为昨夜的胡思乱想,周淇年暗自注意了一下,发现这里的清晨果然没有鸡啼没有鸟鸣。他把手放到腋下夹着,蹬蹬

跑下楼,却又因为过大的脚步声而有些懊恼地停了下来。周淇生应该还在休息吧?昨夜他是不是也看到了呢?周淇年

在天井里慢慢散步,蹲下身去看池子里的游鱼。这池子的水本来就浊,这几日的雨水加了水深,鱼更是难见到。半晌

,他站起身,发觉自己居然发起呆来,不禁失笑。

周淇年还没有完全回过神,只是起身时余光的一瞥,觉得什么人正在不远处看着他,楼梯边上暗影里隐隐是白衣的一

角。他微微一笑,难道是周淇生在搞什么花样?他快步走回到楼梯边上,却发现什么人也没有。周淇年昨天夜里被吓

得够呛,今天一早起来一想又觉得不过尔尔,正是有好奇心弄明白此间的秘密。此刻他摸出关了好几日的手机,用那

点可怜的电量打开屏幕,凭着这微光打量起这阴暗的角落。

这老宅前两日打扫得足够干净,但是楼梯下的死角里还是有着几缕蛛网,墙角隐隐生着青苔,散发着淡淡的霉味。悉

悉索索的声音惊了周淇年一下,他摁亮暗下的屏幕转过去,只看见一只类似蜈蚣的百足虫从木梯的缝隙间爬过。周淇

年厌恶地打了个寒战。刚才明明是看到有人站在这里,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他确定刚才没有做梦,而且大清早的,

不至于见鬼吧?周淇年抬起手对着扇了扇,实在讨厌这可怕的霉味,就在他准备退出来的时候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铃……铃……」是昨夜里听过的铃铛声,细碎的颤音近在耳边,寒意侵来。「铃……铃……」颤音还在微荡,让他

的耳廓微微痒起来,半边身子骇得几乎麻痹。他举起手机,僵硬扭过脖子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某阶台阶下系着一

枚铜铃正微微颤着。周淇年松了一口气,还未回眼,又见那铃铛后拍着一张黄符,血色的朱砂字在手机屏幕的微光下

诡异非常。他强自镇定地告诉自己这可能只是镇宅的符纸,然后又摁亮屏幕,细细地看去。可是这一看却让他惊得差

点握不稳手机,只见那破旧的黄符下拍了好几个血印。小时候扫墓时听母亲家那边的老人讲过,这血印是朱砂雄黄白

芷啥的混了黑狗血,符贴于其上可以镇凶宅,这叫镇宅妖符!

「谁?是谁在那边?」天井那边传来芳叔的声音。

「啊,没事,是我。」周淇年清了下嗓子,镇定自若地走了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小少爷,你怎么一早就起来了?去到那种肮脏的地方做什么?」冬日阴沉的晨光下芳叔的脸蒙着一层灰暗的阴影。

周淇年不断暗示自己那是心理作用,然后微笑了一下说:「手机上的挂饰丢到那里去了,刚才进去找找。」说罢举起

挂饰,顺道在衣角上擦擦。

芳叔扯了扯下垂的嘴角,道:「这里用不着手机,小少爷带着也不嫌累赘。」

周淇年心里咯噔了一下,是啊,没信号不通电,而且离城镇也有好一段路程,想来自己是被困在这里了。他强自笑着

说:「不带着手机没有安全感,城市人的毛病。」

芳叔摇了摇头,往后院走去,走前不忘叮嘱道:「小少爷别在这宅子里乱逛,老宅子很多地方肮脏得很。」

「哎,好的。」周淇年忙不迭应下来,看着芳叔走远。阁楼上的木窗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周淇年抬头,看见周淇

生站在窗边低头看着自己,还是一袭月白色,那种蓝衬着阴阴的晨光映得他的脸很是阴鸷。周淇年忍住周身微微的颤

抖,冲周淇生笑了笑。

周淇生皱了下眉,淡淡道:「你自己小心点。」没有起伏的语调,冷得很。周淇年知道自己惹他生气了,却也只能一

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一整天,周淇生和周淇年在各自的房间里待着,没到吃饭的时间绝不踏出房门。仿佛前几日的其乐融融都是假象,芳

叔看出其中古怪,却也不好说破,只是叹叹气。堂兄弟俩的关系一下子降到谷底,异常僵硬。

周淇年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好像是一场对峙,关于一个秘密,围绕一个家族。仿佛是天性使然,周淇年哪怕再害

怕可还是无法抑制好奇,好奇这个连着他血脉的地方究竟藏着怎样的旧事。

入夜后,红得渗人的灯笼又挂满了这条寂静的死街。

周淇生扣了扣餐桌,对正欲离开的周淇年说:「明天有福房的老爷子过来,晚上到我的房间来,有些事要交代。」

周淇年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却看见了一张欲言又止的脸。

风从窗缝里经过,发出呜呜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诡异而嘈杂。蜡烛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晃晃的烛影衬得周

淇生的脸色更加阴郁。

半晌,周淇年要笑不笑地说:「你找我来做什么?」

周淇生揉揉眉心,声音依旧生硬,却透露着一丝担忧:「明天老爷子要过来,你要留神些。」

「什么老爷子?」周淇年问道,「我还以为你耍着我玩呢。」

「别胡说,」周淇生呵斥道,「他是这一任的族长,是我的爷爷。你不是一直很好奇这宅子的事情么?别让他知道你

的好奇,你要晓得他就是玉书公的儿子。」

「诶?」周淇年脸色骤变。

周淇生看着他骤变的神色,冷笑道:「你也发现了这宅子不仅只有夜游的阴灵吧,缚地为鬼,他可触碰过你?」说着

,周淇生伸过手来,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周淇年温热的皮肤,周淇年惊叫了一声退后几步,惊疑地看着他。

「我是为了你好。」周淇生叹气。

周淇年看着周淇生,看着他苍白的脸还有愈发幽深的眸子,有些艰难道:「哥,你这两天这样阴阳怪气的,是不是我

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难道我连好奇都不成么?」

周淇生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到周淇年浑身不自在起来,微微笑了一下。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终于有人和我背负同样的恐惧与好奇。但是周淇年,因为你叫我哥哥所以我必须阻止你。但

是如果你一意孤行要探寻这宅子的秘密,」周淇生眯起眼睛,笑得更深了,「如果是这样,周淇年,你不知道我有多

高兴。」

周淇年被他堂哥的样子骇到了,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说:「不论如何,我会好好考虑你的话。明天我会注意,谢谢

你的提醒。」

周淇生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用食指扣着桌面:「嗯,你回去吧。」

周淇年走到门口,想起前几日与周淇生的亲昵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回过头环顾了一下这间曾经住过的屋子,对

他的堂哥道了声晚安。

绕过走廊,周淇年远远就看见西厢房那边漆黑一片,前边门廊朱漆的阑干上也只淡淡地映着远处红纸灯笼靡靡的光。

看来今夜芳叔是真的没点灯笼,他笑笑,顺手把手机模出来把玩,然后听到了轻微的「嘀嘀」声,很糟糕,手机彻底

没电了。周淇年只好从门厅那里顺了一只灯笼,借着这彤光一点往西厢房那里走去。

回到西厢房前,周淇年取了灯芯,推开房门。一股幽幽的冷香令他脊背一寒,这是衣橱里熏香的味道。说白了,这是

周庭兰身上的香味!周淇年稳住颤抖的手点亮了桌上的灯盏,只见落地罩背后的衣橱大开着。他感到奇怪,走过去准

备关上橱门,却骇然发现衣橱里挂着一件衣服。周淇年知道这件衣服绝对不是给自己的,哪怕它看起来是那么眼熟,

白衣浅青色花纹。周淇年攥紧了手心,努力克制自己发抖。他知道这件衣服,这是昨天夜里周庭兰身上的那件!

「呯!」的一声,没有掩紧的门被风推开,一下子冬夜的冷风都涌了进来。周淇年匆忙拿起桌上的透明罩灯盏,急急

朝东厢跑去。

「哥,哥,」周淇年一把推开门,「西厢那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了。

红色线绳牵在屋内,上面挂着一排六角铜铃,随着风铃铃作响。周淇生站在屋内,夜风吹乱他的发,他的脸在墨黑的

乱发里显得更加苍白。

「你,你在做什么?」周淇年直直地看着他。

周淇生示意他关上门,叹道:「你刚才领走了一盏红纸灯笼,坏了这宅子的布局。我这样大概能撑上一晚。」

「难道那些红纸灯笼别有意义?」

周淇生无奈地看着他:「建宅,我们叫做『起大厝』,一般都要依凭山势顺应灵脉。新起的大厝天井廊檐都要挂『天

地灯』,每年除夕更换一次。这些天地灯的盏数与位置都是要和大厝风水相对的,你取走了一盏就是破了家宅平安之

局。血光镇凶气。谁像你傻傻地老是要熄那灯笼,昨天夜里知道厉害了吧?」

周淇年呆了,原来他是在自找苦吃啊!

「我也不知今夜会遇到什么,你小心些,」周淇生终于恢复了往日那有些戏谑的语调,「说不定你被吓得明个一早就

打包走人了。」

周淇年翻了个白眼:「你就高兴吧,我自己傻自己笨,终于被你拖下水了。」

「也不一定,说不定你今夜就被吓死了,」周淇生掐了一把堂弟的脸,欢乐地感叹了一声,「好手感。」

周淇年无语地捂着自己的脸,有些拿不准他堂哥那古里古怪的性子了。

阴寒之气愈重,今夜冷得厉害。

周淇年包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周淇生捂着火笼手炉在一旁道:「你还是早些睡睡吧。」

周淇年摇摇头:「我不安心,哥,你陪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

「说说你第一次住到这宅子里发生的事情。」

周淇生愣了一下,笑道:「你这小子,是我小看了你。」他靠着周淇年坐下,发了一会儿呆,有些恍惚地说道:「我

第一次来这宅子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我和你一般大……」

第四章:噩梦回忆

周淇生十八岁那年与父亲一同来到沈溪宗祠主持祭祖,那天也是南方降雨过后湿冷的天气。街道和远山都在白色的雾

气里模糊,宅子里也是寒凉的湿气,沿着小腿一寸寸冷到胸口。青石板的小径,朱漆斑驳的回廊,安静无人的街道,

这一幕幕好像冰凉湿冷的梦境一般。

「你去住西厢房,夜里小心一些。」父亲安排。

「好的。」周淇生没有异议,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楼梯是老旧的木制结构,踩上去吱吱呀呀地响。周淇生站在楼阁上,看着荒凉的院子和游鱼戏水的天井,觉得有种诡

异的熟悉感在体内蔓延。是错觉吧?他皱皱眉,往西厢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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