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与青衫长相顾——不周
不周  发于:2013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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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见颐敛足回身,朝苏晚看去,就待他一句应诺。

那边人半晌才开口,却说的别的事:“那里面的药,都是些药气散得快的,过些时日,记得要换。”

不温不腻地叮嘱,表情平静如镜。

司见颐在袖间摸索到那枚香囊,意下失落了什么似的,心不在焉地应声道:“好。”

回到丹庭时正巧就见秦寂玄衣佩剑走出院外,看见司见颐回来了,便似笑非笑地扬起眉道:“来了连你人影都没见着,刚是要走,你倒回来了。”

司见颐心里想着事,不以为然地应了声,直接往屋里去。

秦寂跟着进来,唤了素栈备了些儿小吃,桌边一个小炉上搁着个精巧的白玉青花壶细火微温。

秦寂一坐下就开口道:“你倒也会想,远远避到丹州来,万事不沾心的。”

“这地方不错,躲清静是最好。”

司见颐看了他一眼,表情叫人猜不透,又说:“不过也自在不了多久,京城那边如何?”

“圣上听闻你病好过不少,怕且过些时日便会下诏你回京了。”顿了一顿,又问:“颜月华来过不曾?”

一听这名字,司见颐眸色便沉下几分。

“他说是事忙,倒是会寻借口。我离京好说也有半年余,他纵使是忙,也至于连提笔写个信的空都不得?”

口气里掺了许些不愉悦。

秦寂笑了笑,说:“怕且大殿下也没多惦念人吧?听素栈说,你最近是看上了一位公子,总是三不打五时地往外头跑。”

司见颐不讲话,没听见似的。

秦寂脸不改容,也不忌惮地继续说:“也不叫我见见是怎样的一个人?”

司见颐缓缓道:“倒不是怎样,普普通通就一个人,没什么好见的。”

“能入你眼的,也该是不普通。”秦寂说道,忽而一脸了然,沉着声音询道:“莫不是那公子跟颜月华长得像?”

“不能说像,也不能说不像。”他说道,唇边挂了笑意:“性子都是那般,有些时候傲得很,却是……刀子口豆腐心。”

“那人是唤作什么?”

“苏晚。”

秦寂神色反倒带几丝忧虑,慢悠悠地搁下茶盅,“你是能放得下倒好,只怕你是放不下的。”

司见颐抬头觑他一眼,依旧懒懒地靠坐在榻上,如无其事般把玩着手中一把竹扇。

秦寂拿了炉火温着的壶,往他跟前的盅里斟,里头茶叶碧青,一壶清水泻下,芳香四溢,取了杯盖扣上,才沉声问道:“大殿下对那厢庭的公子可真有一番心思?”

“所指什么?”

“颜月华拿你当什么人我不知道,但你自己心里头惦的人是谁,你自己清楚,这还用得着我说么?你好端端的去招惹别人做什么,叫人动了那番心思,你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心里头也是喜欢他的。”

秦寂嗤笑,“你心里头?”

司见颐正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扇一摺一摺收起,听他这么说忽是神情一恍,思绪回过来了,好半晌才道:“说这么多,你就是笃定我对苏晚没那番心思罢了,凭的什么?”

秦寂往他怀里一指,“就凭你手上那一摺扇子。”

司见颐本没想太多,被他这么一说不禁就觉得烦心,闷声道:“你不知道的多着,我的事你就少管,莫要在他那边乱说话。”

秦寂却说:“大殿下指的是哪边?是那位苏公子,还是颜月华?”

话语里分明几分讥讽,难叫人听不出来。

司见颐按着茶盅重重扣在案几上,咣当一声响,“你这茶喝得不畅快,就别喝了。”

秦寂知道他这脾性,直勾勾地看着他,拿手抹过溢落桌上的茶水,沉默片刻语气反平静了许多,说道:“行,这话你听着不畅快,那我不说就是。”

说罢拿起茶盅啜了一口,话锋一转,说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叶太尉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被提到这事,司见颐脸色稍明朗了些,却依旧沉着声说:“我能怎么办?”

“看得出叶太尉有意助你,那叶家千金想要做你淮王妃,亦不为过啊。”

司见颐哼笑一声,说:“是不为过,但是叶慎这人不能久用。现下我若顺他意确是有助于我,只是往后要除掉怕就难了。”

他把话顿了一顿,深深看了眼秦寂说:“何况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叶婉想要当的不是淮王妃,而是太子妃。”

“就算如此,眼下这时势你亦不能与他挑个分明,这趟回京无容置喙就是册立太子之事。就算你没那用意,三殿下那边……你还是得留着叶太尉防防。”

“我晓得。”

当今圣上有四子二女,册立太子自是以嫡长子为先。但当年燕王生母宁德妃的父亲曾是辅政先王的重臣,朝中拥立燕王的官员不少,现下又是迎娶了赵凝拉拢赵丞相,越阶而上之意也不可说是没有,更何况长皇子因病离京修养,立储一事暂且搁置,朝中势力周旋在所难免。

圣上本有意于年初册立长子见颐为皇太子,怎料长皇子旧时喘病忽发,竟就日久难愈,圣上忧心于故,让其离京远至恩枕丹州疗病养身。

人才到丹州长生院休养半月,京城便传来燕王迎娶赵丞相孙女赵凝为王妃的事。

司见颐这一离京竟也就大半年,带了三两料理行装的仆从和一个侍候起居的丫鬟,对京中大小事宜,也是不闻不问。

秦寂瞧他这样,也犯了糊涂,问道:“那你这病,是真是假,也好告诉我。”

司见颐笑道:“我喘病自小有,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寂沉吟片刻,语意试探地道:“都多少年没见你犯这病,怎么就在册立太子的事快定下来时,你就犯了?依我看,你养病怕是假的,做戏给燕王看倒真。这太子,你到底想当,还是不想当?”

司见颐展开扇子徐徐地摇,慢声道:“我说不想,你信是不信?”

秦寂噤了声,耿耿地看着他。

司见颐卧在软榻上枕着手看他,见秦寂不回话,便玩笑道:“就算是想,这太子之位也不是坐上去就稳当的。还不是个时候,我怎么急着把自己往浪尖上推。”

“你就算什么也不做,不也是立在风高浪尖上。还是你以为避到丹州来,燕王就会撂着你不管?”

“那在这里躲躲清静,也总比应付着那边惊涛骇浪好过些。京城里耳目众多,什么都藏不住,掖不住。”

说罢觑了眼秦寂,也不知这说辞是真是假,似乎自有另一笼心思。

秦淮眉宇皱起,道:“那我丹州此行,岂不是给你图惹麻烦?”

“论我俩交情,你若是知道我因病离京亦不来看一趟,那才叫图惹人疑心。”司见颐话顿了一顿才续道:“何况你也不只是来看我罢?”

秦寂此行,身后带了三千军马寄驻在丹州城外。

秦寂肃起脸来,语调沉了几分:“有传言道,在恩枕附近,有几个与乌举边陲接壤小城泛了疫病,你可听说?”

司见颐惑然道:“疫病?”

秦寂点了点头,继续说:“虽说传言不足信,但空穴不来风,是不是真的去一趟便知道。乌举这几年大灾大旱是不断,起了疫病传到接壤县城去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司见颐思忖片刻,饶有兴味地瞥他一眼道:“这些日子你都在胤州,怎么北地的事儿你都晓得了?小城泛了疫病自有疆吏上奏给朝廷,还使得动成阳侯你跑这一趟来管?”

秦寂也不正面反驳:“疫病我自然管不来,我来是因为疫城上别的事情。”

司见颐神色一凝,直觉地反问:“别的事?”

秦寂啜了口茶,谨慎道:“这暂且不能同你说。”

司见颐知道他性子耿直刚正,不该讲的话半句不会多说。顿即了然于心,不介怀地轻笑两声,回道:“也罢。”

两人便聊开了别的事,都是无关紧要的近况见闻。

片刻,司见颐忽然问起:“秦寂,你可知道我四弟的病,现下如何了?”

秦寂不解他因何故会这么唐突地提及此事,便是拿眼神示疑说:“四殿下?怎么忽然……”

“你回答我便是。”

四皇子见容自幼体弱,虽然患的都不是什么大病,但那副身子骨打出生以来就没见好过,常年缠绵病榻,听闻他幼时也曾来过长生院寄住,却是适应不来宫外的生活,病得更厉害些,没多久便让接回宫里去了,可见是孱弱的很,秦寂压根是没见他过几次。

而司见颐与司见容平素里关系也甚为生疏,忽然这么问起,倒叫秦寂觉得稀奇。

一直都是病恹恹的人,怎么也不可能一下子能活蹦乱跳起来吧?

秦寂揣想着,回道:“四殿下那身体……怕且也是不见起色的。”

司见颐思忖着,不置可否地颔首。

“那你回去后,使人替我安排些事吧。”

安排些事儿?

秦寂问道:“是什么事?”

“我要带位长生院的医官回京城,给四弟的病看看去。”

秦寂立马晓得他盘算的事,“你要带苏晚回京?”

“我要带个人回去,也不要得谁应许,不过是医署那边若能安排上,我也好名正言顺些,你办就是。”

秦寂不知道想的什么,神色凝重得很。

司见颐见他不应,复问道:“如何?”

秦寂笑了笑,叹出一口气来,说:“你的事我不好说什么,你交代下了我使人办了就是,至于别的……你自己好自为之。”

司见颐清晨到麓庭来时,殷峦正跟苏晚在偏厅用着早膳。

苏晚有每日清早到麓庭来陪先生用早膳的习惯,司见颐想既然都是要来,也就特意挑了个大早,好碰上面。殷峦瞧来的人是他忙招呼着坐下道:“大殿要来,怎也不着人来说一声。”

说罢便使人多置上了碗筷。

司见颐客客气气地谢过了,说:“忽然想起些事,想要找殷大夫你说说,也来不及叫下人来知会,自个儿就过来了。”

边说边拣了苏晚对面的位置落座,收起扇子朝他颔首一笑,温和道:“苏公子起得好早啊。”

苏晚一袭淡青色的春衫,乌簪束发,看他神色轻浮心里不由生了些厌,一垂眼,把目光不着痕迹地错了开去。

侍婢拿来碗筷给司见颐舀了碗荷叶莲子粥端到面前,他没吃几口便就别的事情聊开:“我这趟来,是有事要与殷大夫你说。”

殷峦停了箸筷,惑然问:“哦?是什么事?”

“近日我是要回京一趟,心里念着我四弟的病,就想跟殷大夫夫要个人,好随我回京去看看。”

四皇子司见容亦曾在长生院待过些时间,虽说都好些年前的事了,这般提起,殷峦心里却还是记得些的,“四皇子自小身子孱弱,容易招惹病疾,但只要费些心思好好将养调理就好,内城医术精湛的太医和药师并不缺,大殿下使不着担心。”

司见颐见话没道明就已经被殷峦堵了,心里暗暗叹息,扇子又一下没一下地在手里敲着道:“虽然殷大夫你这么说,我却还是放不下这心。”

那边殷峦却啪地搁下碗筷,轻笑道:“大殿下放不下心的,怕且不是四皇子,今日来,是非得从我长生院里,要个人走才甘休。”

司见颐见殷峦挑得明了,也不闪烁其词了,直接道:“不知殷大夫肯是不肯?”

“大殿下的喘病也未算痊愈,我也不是没想过使人随你回京。”

“既然如此,在这长生院里头,我就与苏公子还熟络些……”话说到这便停住,直直地看着对座上的苏晚:“不知苏公子意下如何?”

苏晚根本不打算应理的样子,看也不看他,目光就落在桌布的那些织锦桂花儿上。

苏晚不应,殷峦却接了话,说:“晚儿若是肯,他随大殿下去我自然比较放心。”

苏晚一楞,蹙眉道:“先生,这……”

殷峦抬了抬手,不由分说地道:“既然大殿下这么说,你就去一趟吧。”

静了片刻,苏晚才不温不凉地回话:“先生吩咐下来,我去就是。”

“那就这么定了。”见殷峦首肯了,司见颐尽是说不出来的欢喜。

这早膳磨磨蹭蹭了半个时辰才完,用过茶后,两人就跟先生请了辞,一同回去了。

刚出麓庭,司见颐就亟亟上前去要牵苏晚的手,刚碰到指尖就被苏晚干脆利索地收了回去,粼粼的流水澜纹袖,宛若舀过一潭碧水在指间流走,苏晚愠恚地瞥他一眼,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那一眼却如游鱼划过心尖,看得司见颐心里万千涟漪晃荡开来,两步追了上去,笑容泱泱,明知故问:“怎么了?做什么忽然就生起我的气来?”

苏晚说:“怎道我是生气了?”

“不是生气,那你这副脸色是摆给谁看来着,嗯?”说着就拿那桃花扇去挑他下颏。

苏晚扬手扫开,冷冷道:“大殿下,不知你说的话可是算数的?”

他忽然这么一句话,司见颐自是惘然,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那日才说是让我多考虑几天,说得倒好听的。这天就径自走来跟先生说要我随你回京,你这人说话可是算数的?”苏晚的话掺了愠火。

司见颐心中顿悟,说的原来是这事。

苏晚的性子他倒还清楚,虽不算是固执的人,却也多少带些倔强的劲儿,唯独对长生院的先生依顺。自己若是出面请求殷峦要人,他自然是拒绝不来,苏晚向来不喜欢违逆先生的意思,只要叫得殷峦开口,他多半就会答应下来。

他这趟来麓庭,心里头打的就是这番主意,司见颐无可奈何,也自知理亏,语气上经已服了软,“我就是怕你不肯才……”

“现在大殿下一句话下来,我怕是有千百万般不情愿,也不能说个不字,何来的不肯?”

司见颐顿即敛起了笑意,墨染般的黑眸里浮起盛然的不悦。扇子狠劲地一收,沉哑着声音说:“好,就数是我错,你若是怎么也不肯去,我这就回去跟殷大夫说。”

说罢就只盯着那伞下的人。

苏晚不为所动,抿着唇不答话。

司见颐沉声叹了口气,手里攥着扇子唰地一开,又一收,作势回身就要折返麓庭。

刚一转身,立马就听见苏晚温静了许多的声音,亟亟道:“我既然是点头答应了先生,自然不会反悔。 ”

苏晚一句话唤住,司见颐心里一笑,收了步伐回来。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说罢伸手牵过苏晚,两手交叠,掌心贴着掌心地把人攥在手里生怕跑掉似的。

苏晚偏头瞅他一眼,还是那种两不相干的淡然说:“我答应去昌应是先生吩咐我随京看顾着,你使不着这么高兴。”

司见颐心道他多半口是心非,笑意分毫不减,“不管怎样,你肯来,我自然高兴。”

苏晚不再理他,甩开手就径自打了伞走。

司见颐认出了他用的是之前自己送的那把杏花伞,冶艳嫣红煞是好看,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欢喜,两步上去从后就把人环腰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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