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明白,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出境,也绝对不能落入敌方手里。他们开着车在山林里兜圈子,山路崎岖,况且李明森他们根本对地形不熟悉,眼看就要被这四辆车逼近,李明森突然急速倒车,撞倒一片灌木,倒冲出去。
他们不断与对方周旋,因为山路险峻,对方也不敢贸然撞过来,实在僵持不下时,四辆车的其中一辆开枪打在了后车窗玻璃。
玻璃渣四溅,车子一个急旋,倒退着冲出几米,猛然踩下油门。
康威这伙人已经被逼到绝路,行事狠戾无比,竟是拼着玉石俱焚的架势,车轮摩擦出火星,五辆车齐齐冲向山顶。
两辆车已然逼近,又是一枪,车轮嘭地被打爆,车体骤然倾斜,陈青宇抓住车顶的扶手,心里凉成一片。
猛然间,一股巨大的冲力袭来,陈青宇闷哼一声,副驾驶的车窗哗啦啦碎开,那车竟然直接装在了越野的右侧。
陈青宇捂着右肋咳了几声:“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突然拼命了?”
李明森闻言往外看去,心下一紧,他左侧是一棵参天大树,树外则是峭壁悬崖,他转头道:“陈青宇,坐过来。”
撞击在一下一下持续着,若是连人带车掉下山,不可能有活路。
剧烈的摇晃中,李明森搂着陈青宇坐在驾驶位上,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陈青宇大约是被那一下撞得内伤,咳出些血。李明森搂着他,一手摸着他的额头,低头断续地吻着:“陈青宇,我数到三,抱紧我。”
陈青宇哑着嗓子道:“你,你要干嘛?”
李明森说:“一定要抱紧我,一,二……”
“三。”
“啪”地一声,车门锁开,李明森一手打开车门,抱着陈青宇跃了下去。
那四辆车对越野的撞击还在继续着,山下,两人一同跌入冰冷的潭水中,片刻后,李明森拖着陈青宇冒出水面,潭水寒冷彻骨,两人的唇色均是苍白泛紫,陈青宇本就肋骨受伤,这下更是咳得喘不过气,被李明森半扶半抱着咳了口血水,有气无力道:“你……要死啊。”
李明森仰头朝悬崖上看了一眼,见没有动静,便拖着陈青宇上岸,陈青宇挣脱开他的手臂,坐在岸边石头上:“等,等会,老子要疼死了,歇会,累了。”
李明森一刻不停歇,干脆横抱起他,低头用冰冷的唇碰了碰他的:“乖,一会再歇,坚持住。”
他刚抱着陈青宇走了几步,便听到上方的撞击声停了,几人从车上下来查看,李明森神情一凛,后背贴上石壁,紧紧地贴着仰着头,双手紧抱住陈青宇。
那些人恐怕发现他们逃了,霎时间,暴怒的枪声响成一片,潭水被激起,四溅开,片刻后方停下。
天无绝人之路,枪声停下后,李明森在岩壁上寻得一处山洞,单手搂着陈青宇踩着凸起的石头爬了上去,把陈青宇推进山洞,自己也坐进来。
陈青宇一直咳个不停,脸色惨白地问他:“走了?”
李明森脱下皮夹克抖了抖水裹在陈青宇身上,在他身侧坐下,双手抱着他道:“都走了,难受么,哪儿难受?”
“肋骨断了。”陈青宇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疼的,牙齿不断哆嗦,他转了转脖子与李明森的脸贴在一起“你不冷么,把衣服穿上。”
李明森道:“我不冷。”他抱着陈青宇一会,心里慌得很,问“疼得厉害?”
“还行,估计没多大事。”陈青宇勉力笑了笑“你胆子真够大的,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你真要和我殉情了呢。”
“我看到山下有潭水。”李明森蹭了蹭他的额头“歇会,歇会再出去看看,手机呢?”
陈青宇从被水浸透的裤子里摸索出手机,按了按,颓然道:“进水了。”
李明森默然把手机后盖拆开,摊开晾在山洞外面。
他两腿岔开屈起,让陈青宇靠坐在自己怀里,低声问他:“走得动么?”
陈青宇脊背贴着李明森的胸膛,感受到心脏的搏动,他道:“能,应该能,等我歇歇,一会就好了。”
两人依偎在一处,疲惫地合上眼。
“醒醒,陈青宇。”
陈青宇含糊地应道:“等等,我再歇会,累死了,冷。”
他发烧了,不到半个小时便起了高烧,脸色潮红,陈青宇冷得向后缩了缩,闭着眼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冷,衣服给你,穿上。”
李明森蹭着他的额头道:“是你发烧了。”
陈青宇喃喃道:“怪不得,又冷又热的。”
李明森再喊他,他都只是回应着“再让我休息会”“再睡会”。
不一会,陈青宇感觉到额头一阵冰凉,李明森把衬衣脱了,出去沾了潭水给他敷在额头上退烧。
“陈青宇,醒醒。”
嘴上一阵剧痛,陈青宇痛叫一声,无力道:“你干嘛?”
李明森掐着他的人中,见他睁眼才松开手道:“别睡,我和你说说话,坚持一会,怕你真醒不过来了。”
陈青宇半睁着眼睛好笑道:“你是劳什子电视剧看多了,我这是发烧,人体自身的免疫,懂不懂,不会醒不过来的……”
李明森没听进去,说:“给你讲故事罢,听着,别睡。”
陈青宇只好应道:“噢。”
李明森想了半天,没想出一个故事来,他翻了翻自己的皮夹克口袋,找到一个打火机,又翻陈青宇的风衣口袋,翻出一盒被泡软的烟。
他低头按开打火机,在烟上烤了一阵,终于冒出火星,李明森把烟叼在嘴里,吁出一口烟,抱着陈青宇,想起什么,道:“回去把烟戒了吧,你是什么时候有的烟瘾,怎么现在瘾比我还大?”
陈青宇努力从混沌的脑海中分离出一丝清醒的神智,想了想说:“好久了,七八,八九年前,我俩在自己的房子里时,记得不?”
李明森道:“嗯,我怎么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不会抽烟。“
陈青宇道:“那是,老子那时候……多纯啊,对了,老子抽烟是你教的吧。”
李明森愕然,仔细回忆一下,还真是,那时候陈青宇还是大二大三,干净的学生仔,李明森却已经和一帮吃喝嫖赌的太子爷混了四年,烟不离手,两人在一起时,就时常用这个逗他,陈青宇一气之下,夺过他的烟放嘴里,此后也就开始有瘾了。
李明森:“还是戒了吧,对身体不好。”
陈青宇现下浑身难受得要死,也就敷衍道:“行,戒就戒。”
两人沉默一阵,李明森又道:“为什么做不成手术?”
陈青宇道:“不知道,小的缝合手术一点问题都没,真站在无影灯底下,就天旋地转的。”
李明森:“是因为我么?”
陈青宇:“可能吧,你不知道,当初因为这个,我跑了好几家医院,人家都不收我,差点刚一毕业就失业,还好南叔把我收了。”
“嗯。”李明森隐约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他稍稍朝后仰了仰头,想去按心脏,但胸口被陈青宇的脑袋抵着,无比踏实,索性握紧了陈青宇的手。
陈青宇烧得迷糊:“你不知道吧,南叔为什么能收我这么一个手艺不精还不能做手术的,他,他其实是我妈的初恋,当时就穷小子一个,自个觉得配不上我妈,跑了,去国外念书了,我妈后来就嫁给我爸了,嘿嘿。”
“所以我妈到死都没原谅他。”
“当然也没原谅我。我是真恨杨锦飞,也恨我自己,恨我自己为什么他妈是个同性恋,害得我妈临了临了都放不下。”
陈青宇说着说着,眼眶红了,眼泪顺着滚烫的面颊流下来,带过一丝清凉,不知不觉地累得睡了过去。
他是被水滴声吵醒的,山洞顶上的水啪地落在地上,一声轻响。陈青宇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黑洞洞的山壁片刻,撑着地坐起来,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大半了。被水浸湿的衬衫从头上滑下来搭在腿上,湿淋淋的难受,陈青宇把衬衫丢在一边,半天才想起来什么,蓦地转过身。
李明森阖着双眼,垂下头,燃了半截的烟掉在地上,已然是昏过去许久的模样,他赤裸着上身,腹部七八道刀疤,肩上的那道尤为明显。
陈青宇忙爬过去拍他的脸:“李明森,李明森,醒醒嘿!”
李明森棱角分明的面容上,脸色灰白,唇色白中泛着紫,陈青宇摸了摸他的脸,一片冰凉,额头微微有未干的冷汗。
怎么回事,陈青宇脑袋还是木的,他直直地盯着地面,许久,注意到地缝中已经干涸的一缕血迹,陈青宇顺着血迹摸到李明森侧腰,一道深约三四公分长十几厘米的划伤,破开的血肉还是粘腻的,周围的血迹却是干了。
陈青宇周身的血液瞬间凉透,这怕是跳下潭水时划伤的,他怎么不说!脸还是木的,眼泪却唰地掉下来一滴,按常人的体质来说,失血虽多,但还不至于到昏迷的地步,但李明森做过脾切除,脾是人在大量失血后补充血液的器官,再失血情况就异常危险。
李明森已经是外伤失血导致心脏供氧不足的失血性休克,再这样下去器官全面衰竭,他就要死了……
陈青宇心里突然如重锤捶过般疼,他爬到洞口匆忙拿起电池装进手机,谢天谢地,手机开机了。
手抖着拨方天景的电话,陈青宇心道,快接,你快他妈的给我接!
嘟声结束,电话通了。
陈青宇反应不及。方天景道:“喂?”
“方天景,你个天杀的!!!”陈青宇完全崩溃了,他对着电话大声叫骂,喊他快点派车来,不,快点派直升机来。
方天景道:“你别慌,怎么了,说清楚,你们在哪儿?”
“怎么了?”陈青宇的声音带着哭腔“李明森要死了,他要死了!!你他妈,方天景,他要是真出事了,我和你没完,我告诉你,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半小时后,直升机没出现,方天景带人来了,他们进到山洞把李明森抬上去,陈青宇跟着他们走了两步腿软地跪下了,方天景赶紧背起他往山上走。
县里的医院条件并不好,陈青宇犹豫一会,才让他们给李明森输了血,送入急救室抢救。
陈青宇去拍片子打了固定绷带,坐在急救室外,方天景坐在他身边,想要说话,又没有说出来。
陈青宇冷声道:“想说什么,说罢。”
方天景道:“康威团伙逃脱的人我们还在追捕,刚才我的人告诉我,在山上发现了康威的尸体。真的很谢谢你们,也是对不起的。”
陈青宇疲惫地抹了把脸:“对不起有什么用,能把他的犯罪记录消除么?”
方天景为难道:“这,一码是一码,我没法做主。”
陈青宇把脸埋在手里,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道:“算了,请你负责地把逃脱的人都逮捕吧,我已经受够了。”
方天景道:“当然,这是我的责任。”
中途,急救室里出了一张病危通知书,陈青宇几乎是眼前发黑地签了字,他终于体会到那种感觉,想到李明森曾经整整一年都待在医院里,各种手术不断,在ICU待了一个多月才摘去氧气罩……心里无法抑制地难受。
他打电话给李白白,老爷子派直升飞机来,医院不让转院,情况还不允许。
“病人出现应激性溃疡出血。”
“病人出现心率失常。”
……
陈青宇撑到半夜去吊消炎药水,直到第二天醒来,心都在揪着疼。
34、
李白白从普吉岛直接买机票中途换机飞到云南,他到的时候李明森已经醒了,氧气罩还有几天就能摘下来,抢救后的后遗症很多,但大多不致命,意识十分清楚,也能够自主活动,但因为所在医院血库储存不够,所以脸色还是苍白,手术中胃部有轻微的溃疡出血和肺炎并发症。
陈青宇把吸管放在杯子里递给他,冷冷道:“你可真够可以的。”
李明森伸手拿去氧气罩喝水,大量失血导致他长时间处于很渴的状态,后遗症之一就是神情漠然,他说:“你太重了。”
陈青宇:“……”
李明森把杯子里的水慢慢喝完,然后继续道:“不然我们怎么会硬生生砸进水里,嗯?”
陈青宇道:“你不会别跳来着?”
李明森看着他:“不跳,等着被分尸么?”
陈青宇想了想默认了:“那你怎么腰上划了那么大一道口子都不说?”
李明森漠然道:“没感觉,水太冷冻木了。等觉得供氧不足开始心悸的时候已经动不了了。”
陈青宇刚要说什么,李白白推门进来道:“哥,我给爸妈报平安了,妈说她已经拦住老头子,让你好好养伤,就不过来了。”
李明森点了点头道:“嗯,我没多大事。”
陈青宇心里松了口气,他暂时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李家二老。
他把氧气罩给李明森扣上:“是没多大事,全是身体里的问题,空有一副大骨头架子。”
几天后摘了氧气罩,又在医院里观察了半个月,三人从云南回到家。
李明森的问题基本上都在内里,行动完全没问题,陈青宇肋侧的固定带还没摘,回程的时候在飞机上痛得泪流满面。
齐思弈来接机,委屈到要死:“敢情你们仨出去玩儿就没带我。”
李白白搂着他大咧咧地道:“你不是要上班么,来,给你看人妖的照片,你看,这是我,旁边这女的哦不,旁边这男的……哎旁边这看上去像女的的男的就是那人妖……”
齐思弈连连惊叹道:“真漂亮嘿,她真是男的?”
李白白斜眼瞧他:“你以为呢?”
齐思弈道:“这可比一般女的漂亮多了。”
李白白笑了笑:“一个长相一般的纯女人和一个特美的男人,只能二选一,你选哪个?”
齐思弈纠结良久:“还是,还是女的吧,再漂亮也不能拿枪使啊。”
李白白:“哦,给你带的礼物。”
回到阔别一个多月的家中,陈青宇那叫一个舒坦,要不是顾及到自个的肋条就直接跳床上睡死过去了。
在云南还没什么感觉,回来才发现,真是到初冬了,李明森出门插卡,暖气管里有汩汩的水声,屋里渐渐有了一些热气。
陈青宇把自己扒光哆嗦着进了浴室,刚打开淋浴没三分钟,浴室门被推开,带进来一股寒气。
洗澡时拆了固定绷带,肋条那露出一大片青紫的挫伤,冰凉的手覆在自己腰侧,陈青宇打了个寒战:“我这刚洗热,手拿开。”
黑发在花洒下浸湿,贴在额上,李明森从正面抱着陈青宇,低头吻他。
陈青宇含糊地道:“麻痹,别仗着高我三公分,脖子酸死了,老子好歹也185……”
初冬时节,俩人无所事事地窝在家里,睡觉,看影碟,吃饭,做爱。
惫懒的冬日中传来一个消息,袁茜被发现暴毙在自己家中。
因为李明森之前打过招呼,所以派出所也在第一时间联系了他。
樊桦道:“尸检显示,死者在死前摄入大量酒精,根据监控录像,我们发现她是在本地的一个酒吧喝醉后把陌生男人带回家,那个男人强奸她后把她杀了,她的小女儿也被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