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
“我做秦绍然的心理医生时间不短，他这个人呢，算不上什么好人，甚至算得上自私吧。按道理讲，我是没什么义务
来做说客的，不过不巧，昨儿个我去了趟医院。我把他的秘密都说出来了，他却既往不咎，我当然要去感谢他一下，
不过他的情况，算不得好。”金说，“伤到肺叶，以后肯定是要留下后遗症的。不过他整个人现在瘦得不成样子，就
好像当初你刚死的时候一样。”
还是没有回答。简言在泡一壶茶，热水烧开，倒进茶壶，一滴也没有溅出来。
“不能原谅么？”金问。
“他杀了我。”
“好吧简言，或者是夜，我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没有成功，那么杀人的，是不是就成了你？”金说，“为什么你
接受不了自己被人杀死，却能够这样坦然地杀掉自己的情人呢？你爱他，不是么？”
简言提着茶壶的手悬在半空。
“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呢？”金说，“你的爱人，你发誓要一辈子对他好的人，他要杀你。不是跟你闹别扭吵架，
而是前一天刚跟你上床，第二天就要杀了你。你会怎么做呢？如果是我，我一定也气不过，也会想反过来杀了他。简
言，我不知道你在闹什么别扭，可是这件事追根究底，是为什么才会产生呢？”
“你们两个，都是自虐狂。你刚刚死的时候，秦绍然简直崩溃了。”看简言眉头微微皱起来，金接着道，“一会儿哭
着忏悔，一会儿反复对自己说你没有死。你说他明明知道自己会后悔，为什么还要把所有后路都封死呢？他让我给他
催眠，最开始，要忘记夜这个人。可是做不到，他的潜意识在抗拒。后来，要忘记你已经死了这件事。可是也进行不
下去，他的反应太激烈，每次我暗示他你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反复大声说着‘他已经死了，是我杀了他’。简言，他
杀了你，可是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难受。”
“金，”简言递给他一杯茶，“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来意……”
“我知道。”金耸耸肩，“端茶送客嘛。我已经把意思传达到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自己决定吧。”
71.重新开始
夏天过得非常快，秦绍然重伤初愈，也并没有休养多长一段时间。自从唐忆舟全面接管西区后，预想中的猛烈冲击并
没有随之而来，想来也难怪。唐忆舟夺得西区控制权的手段毕竟不光彩，现阶段还要弹压内部的不和谐声音。
自出院到如今，已经两个月。H大学的开学典礼邀请函递到桌上时，秦绍然还在纠结一份合作计划。刘劲周见他只是
看了一眼就把邀请函丢到一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便轻声提醒了一下：“大哥，是H大。”
秦绍然抬起头，愣了足足有五秒钟才反应过来刘劲周为什么要提醒自己。他笑了一下，道：“咱们还在资助他们么？
”
“澜澜做主，又资助了他们学校计算机系一间机房。”刘劲周说，“开学典礼是1号，大哥要去么？”
秦绍然把邀请函抓进手里，仔细又看了一遍，几乎想从这只言片语里看出些别的什么东西。刘劲周看着他这个样子都
觉得难过，劝道：“简言进了学生会，说不定会负责接待工作。”
“他不会。”秦绍然斩钉截铁，“即使他应该负责接待工作，也会想法设法避开的。不过，他躲我，我就没必要也躲
着他了。”
话说到这份上，刘劲周已经没必要再问了。
开学典礼那天，秦绍然一身西装出席，被校长大赞是本市支持教育的开明人士。他坐在台上恰到好处微笑，却控制不
住自己一双眼在台下的学生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会后本来该离开，他却主动提出要参观校园。校长欣然同意，安
排副校长陪同。副校长一边吹嘘着学校的教学成绩一边想忽悠秦绍然更慷慨解囊，哪知秦绍然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
劈头就问英文系教学楼在哪里。
打听出来之后，就借口想自己走走，叫副校长有事先忙。副校长本来以为他在客气，可秦绍然已经懒得理他，自顾自
走开了。
H大也有几十年历史，英文系教学楼墙上一片爬山虎。开学典礼结束后上午一般不安排课，大家聚在一起叙旧聊天，
一个假期没见，各自都思念得很。他站在某间教室外头往里头望了一眼，立即有眼尖的认出他，也不敢过来说话，只
是叫更多人看他。
一时间，秦绍然先生成了供人参观的文物。
许暖暖走在路上就收到安明明同学发来的短信，皱皱眉头，对身边抱着一摞新书的简言说：“你知道么，那位秦先生
在你们教室门口。”
简言歪着头，表示不解。
“上学期，咱们表演话剧，无偿提供服装的那位很有钱的秦绍然先生啊，不是你的朋友么？现在站在你们班教室门口
呢，是不是找你？”
简言脚步顿了一下，说：“应该不是。”
许暖暖“切”了一声，说：“他不是找你，难道找明明？不然我让明明问问他？”
简言咳了一下，道：“我不想看见他。”
“吵架了？”许暖暖打量着他的表情，说，“别这样啊，人家都追到教室门口赔礼道歉了，听说计算机系那个新机房
就是他赞助的呢，里子面子都给足了，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啊。”
“你不懂……”
“我不懂个屁！”许暖暖作势要踹他，“你个别扭受。我跟你说啊，上了这个楼梯，拐个弯可就是你们班教室了，你
要是还躲着，就跟姐姐多上一层，不躲了就……”
“这么多书，我躲了，你帮我送到教室？”简言扁扁嘴，先走一步。
秦绍然站在教室门口甚是尴尬，甚至想转头走掉，可转过身，却意外迎上简言一双眼。许暖暖对他吐吐舌头，继续往
楼上走。秦绍然不知道她用意如何，可眼睛巴巴看着简言，就见那人抱着课本目不斜视进了教室。他倍受打击，却见
那人进去了五分钟，又出来了。这次走到他面前，说：“我们谈谈。”
两个人一起出了教学楼，往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走。真正见到简言，秦绍然反倒觉得心里的忐忑好了许多。两个人毕
竟许久未见，并肩走了一会儿，还是秦绍然先开口：“这些日子，你还好么？”
简言点点头，过了好半天，才又孤零零蹦出一个单音：“嗯。”
这根本就不是谈谈！
秦绍然不知道说什么好，简言又好像什么都不想说。俩人眼看着要把小树林走出个直线来，简言好像总算有了点自觉
，停下脚步道：“我想杀你，是因为，我害怕。”
秦绍然愣了：“什么？”
“作为杀手，感情之类的，并不是完全不能有，可是，要放得很淡很淡。秦绍然，那个时候，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如
果不杀了你，让你继续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没有办法再把感情放淡。”
“夜……”
“除非杀了你，我也想不出让自己离开你的方法。你不是常常抱怨我很久不跟你见面也不跟你联系么？我不是真的很
忙，我在试着离你远一点，也不跟你联系，或者跟你之外的人上床。可是到最后，还是会回家。”简言有些无力地垮
掉肩膀，“那个时候是真的害怕，除了杀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可是越跟你在一起，就越不想这样下去。如
果是一个人的话，那么杀人，或者被杀，都没关系。可是多了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怕有一天，我杀了我得罪
不起的人，会连累你。又或者因为怕连累你，所以畏首畏尾……”
“难道我不能保护你？”
“我为什么要你保护？”简言看着他，“我不比你差，为什么要靠你保护？”
秦绍然也发觉自己失言，简言，抑或夜，从与他在一起的那天起，就没有把自己当做弱势的那一个。
“夜，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秦绍然问。
“我不知道，你毕竟没有死。”
“在医院里时，我想，如果那个时候你真的死了，怎么办。”秦绍然叹息，“我也许撑不了多久，如果后来简言没有
出现，我没有发现他跟夜有联系，没有透过他，回忆着那个人。如果我是靠着自己，来熬过这种痛苦……我怎么可能
熬得下来呢？”
简言偏过头，被秦绍然板着脸，患得患失地吻上去：“夜……”
“好在你还活着……好在，我还有忏悔的机会……”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就当成你杀了我，我也杀了你……我们重新活过一次，好不好？”
“给我机会，你试着，能不能爱上我，好不好？”
“秦绍然，”简言咬着牙，让自己忍住胸口那种澎湃到要喷薄的感情，“那天晚上，你根本就知道，我不会开枪，对
不对？那一枪，你也能躲开，还偏偏用苦肉计，故意让我难过。”
秦绍然身子震了一下，没说话。
“你骗我，很多次。”简言退后一步，“我怎么知道，你这次不是骗我？”
深吸一口气：“用一辈子考验我，好不好？”
简言直视他的双眼，仿佛观察他的诚意般，半晌，轻轻点头：“好。”
我就知道，都这个时候了，你没别的选择。
秦绍然微笑着，把简言拥入怀中。
远处，秦澜正大叫着跑向他们，他身后，是愁眉苦脸的刘劲周。
“你告诉秦澜我是谁了么？”简言问。
“没有，不过，他想查，我也没有瞒他。”
“我知道，他喜欢我。”
“请你装不知道。”
“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