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见过右护法。”院落外,守职的侍卫见到乌发湿糯的狼女,连忙躬身行礼,挺直腰后伸手拦住狼女去路,严肃开口,“启禀右护法,教主早已有吩咐,你回来后不必去见他,有事等到晚上的巫神节祭祀庆典上再说。”
狼女朝侍卫颔首,转身离开,边走边皱眉暗忖:这次历练后我私自在教外逗留,很可能已经触怒了师父,等祭祀大典举行时再去向师父请罪吧。
经历一晚的血战,狼女也有些精疲力尽,回房后很快便睡下。待她再次睁开眼,夜幕已经降临,异族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巫神节到了。
异族信奉巫蛊教,巫神被认为是他们的母神,他们都是巫神的子孙,因此对巫神的诞辰十分重视,总要聚齐全族进行各种祭祀活动。
族人搜刮了谷中大量的珍贵药材,委派阿壮一行出谷换取白银,就是为了将巫神节举办的尽善尽美。
阿壮一行被鞑子洗劫,人财两空的回教,令巫神节祭祀活动搁浅,本来已做好了受死的准备,却没想大师兄神勇,不但血洗鞑子,替他们报了仇,还带回了上百倍的财物回来。这让族人欢欣鼓舞,士气大增,这次节日也举行的尤为隆重。
魔教的祭祀总坛是用石块垒建而成的一个巨大圆形场地,场地中央设有一个圆形看台,上面铺设着厚重华贵的羊毛地毯。
与圆形看台遥遥相对,还建造有一个极高的眺望台,台上亦铺了地毯,并摆上一溜座椅。最正中的座椅十分宽大,足够两人同时落座,可见是为教主准备的。
狼女抵达祭祀总坛的时候,姬无双还没到,但十大长老和普通教众早已聚齐,正在巫师们强烈的鼓点伴奏下跳着祭祀之舞,边舞动,口里边吟诵神秘而古老的歌谣,以求巫神赐福。
狼女负手观望一阵,被场中热烈狂野的氛围感染,唇角一勾,飞身跃上场地中的圆形看台,慵懒的侧卧横躺,在两名玉雪可爱的童子的伺候下边欣赏歌舞,边畅饮美酒。
突然,守在总坛外的侍卫扬声喊道,“教主驾临,恭候教主!”
场地中的鼓点立刻戛然而止,舞动中的人们屏声静气,各自回到原位,半跪下来恭迎教主。狼女身份超然,又被姬无双纵容娇养了将近十年,平日视这些礼数如无物,并没有跪下相迎,只半坐起身,看向正缓缓走上高台的姬无双。
“起来吧。”姬无双抬手,用内力扬声唤道。
教众们相继站起,目光狂热的看向高台上更显身姿伟岸的教主,举臂齐声高呼,“神界教主,杀血圣安!”
被姬无双牵着手,随侍在身侧的水靖轩听见教众们的呼喊,忍不住启唇低笑。
这两句口号,他前世看电影时听不懂,现在亦不解其意,真不知道姬无双是怎么想出来的。不过,由此可以窥见,姬无双是一个多么无情的人,一生最好‘杀’和‘血’两字。
爱徒清朗磁性的笑声萦绕在耳边,姬无双耳尖和心脏都止不住颤抖了一下。以为爱徒和自己一样,是在为族人从苦难中走出来,日益重现往日荣光而骄傲,他的心情更加愉悦。
他举手,阻断族人的高呼,朗声道,“今天,左右护法出师历练,大胜得归,不但屠戮了我族的仇人,还带回了丰厚的财物。这都是巫神的馈赠,所以,为了感谢母神,大家尽情的跳吧,尽情的唱吧!”
姬无双话落,牵着水靖轩一块儿在高台上安置,而台下的教众们则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声,庆典正式开始。
狼女却在此时大煞风景的开口了,“启禀师父,徒儿昨天历练后未及时回来复命,擅自在教外逗留,还请师父责罚。”
“责罚责罚责罚!每次都轻飘飘一句责罚,你什么时候改过?嗯?!”女姬无双重重拍击椅子扶手,语气尖刻的训斥。
祭祀总坛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教众们都在观望教主的态度,唯有水靖轩慵懒的斜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优雅的啜饮一尊香气醇厚的烈酒,悠悠忖道:狼女在祭祀上就这般大煞风景,当众请罪,还真是有恃无恐,大概是料定了姬无双舍不得拿她怎样吧。
从小到大,狼女每次犯错,姬无双都轻轻放过,水靖轩看在眼里,更加确信,姬无双是爱着狼女的。
果然,姬无双面容十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徐徐开口,“来去自由是右护法的权利,右护法何错之有?只要右护法日后在本尊召唤时能及时赶回教内助本尊一臂之力,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对狼女,他起初是不舍得管教,到如今,已是连看一眼都懒怠,压根儿不想管教了。她爱如何,便随她去吧!
听见他的话,女姬无双第一个抚掌笑了,尖声道,“对,对,就像小弟说得那样,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哈哈!”
其他长老目露惊诧,继而不约而同的忖道:看来,日后务必要与这右护法保持距离了,教主分明已经厌弃她了。
教主方才那话,哪里是对待右护法?分明是对待一名座长老的态度。魔教早先亦有招收外界武功高强的汉人做座长老,他们平日来去自由,只要收到诏令,及时回来相助魔教就行。但是在遭遇过一次座长老的叛变后,教主深刻的认识到何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举手便将他们杀了个一干二净。
今日,得到教主这看似宽仁的话,不是恩宠,反而是被教主划为异类的一个讯号。
座长老的事,远发生在魔教迁来山谷之前,狼女和水靖轩当时还小,教中也少有人敢谈论,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内情,双双误会了姬无双的态度。
水靖轩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继续悠闲饮酒,而狼女则放松心弦,再次侧卧回去,举起酒杯缓缓递到唇边。
姬无双瞥狼女一眼,勾唇,笑容冰冷,抬手示意庆典继续。
34.仇人
异族是一个十分擅长歌舞的民族。
在巨大的圆形祭祀坛里,无数族人围绕着圆心中的看台载歌载舞,场面十分热烈,比电影里经过特效加工的镜头更具有冲击力,是视觉和听觉上的双重享受。
水靖轩身着一袭简单却华贵的红袍,慵懒的靠坐在宽大的椅子里,凤眸微眯,略扬起精致的下颚,偏头欣赏台下的歌舞。他一手支额,一手轻轻置于椅子扶手上跟随鼓点打着节拍,表情十分享受,俨然已经沉迷在这热烈而欢快的氛围中。
场地中,圆心看台上的狼女比他更加享受,早已喝空了一壶美酒,随手将酒壶往身后抛去。她双颊酡红,目光迷离,时而抚摸身边随侍童子的发顶,时而仰面痴痴发笑,举止优雅中却又透着无限媚意,一张芙蓉面被篝火映衬得更加娇艳。
真是一个尤物!难怪只见了两面,卓一航便误了终身。水靖轩双眼微眯,盯着狼女暗暗忖道。
“她真有那么好看吗?瞧你,眼睛都看直了!”女姬无双无意瞥见他专注的表情,没好气的斥道。
姬无双闻言猛然转头,眸色暗沉的朝爱徒看去。
又醋了!看见师父阴鸷的眼神,水靖轩极想扶额。
抿抿被酒液濡湿的优美薄唇,他缓声开口,“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师姐长得这样绝色,真不知日后便宜了我族谁家儿郎。”话落,他乜向姬无双,笑容澄澈坦荡。
“呵为师竟不知徒儿还有这样的文采!”姬无双面上带笑,眼底却蓄积着暗潮,“你师姐这样出众,徒儿难道就不喜欢吗?”
水靖轩凤目微眯,眸光有片刻森冷,徐徐开口,“师父莫怪徒儿记仇,徒儿当初右手如何被废的,这一辈子也忘不了。”言下之意,他这辈子也无法喜欢上狼女。
“哈哈哈小童,今天终于套出你的心里话了!”知道还有人和自己一样,厌恶狼女甚深,女姬无双抚掌大笑,解气道,“狼女那臭脾气,真真是令人退避三舍!”
姬无双眼中的阴云顷刻间散去,拍拍爱徒的手背,温声道,“记仇?这是我族的天性,为师怎么会怪你?人本来就该牢记仇恨,时时用来鞭策自己。圣人都有云:以德抱怨,何以报德?”
见姬无双身上的酸味淡去,语气十分认真,仿佛并不介意自己记恨狼女,水靖轩心头微动,突然想试探一下他的底线。!
他凑近姬无双,表情十分认真,“师父真的不怪罪吗?如果徒儿想要报这断脉之仇呢?”
姬无双沉吟,继而笑了,“我族与八大派矛盾日深,早晚有一场大战。徒儿要报仇,等到大战过后再说。届时你们生死由命,各凭本事。”
狼女武功高绝,是魔教的一大战力,目前还不能折损。等灭了八大派,这把杀器便可有可无了,到时但凭徒儿处置也行。姬无双漠然的忖道。说是生死由命,他却十分清楚,狼女绝不是爱徒的对手。
这是变相的推诿吗?不过,竟然没有当场抹杀我,是不是代表我在他心里还有些分量?水靖轩眸光变幻,忽而仰面一笑,摇头暗忖:在乎这个做什么?难道还想和狼女争宠吗?果然是太无聊了!
“什么生死由命?师父说的严重了,徒儿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左右护法内斗,我教实力必然受损,最后还得烦师父善后,徒儿可不是那等没分寸的人。”水靖轩边说,边倾身给姬无双倒了两杯酒,“今日庆典,师父多喝两杯。”
“乖!”爱徒处处替自己考虑,姬无双心头大悦,接过酒杯,先递给胞姐,自己再接过爱徒手里那杯,仰头一口饮尽。
“好酒!小童,你也喝!”被师徒两的对话取悦,女姬无双喝完后大声赞好。
水靖轩也不推辞,伸出白皙如玉的纤长手指,捏起小小的金樽,仰面灌进嘴里,动作洒脱不羁。烈酒入喉,他微眯狭长的凤目,红唇轻启,呼出一口带着酒香的热气,懒懒靠倒进宽大的椅背中,双颊染上一层绯红,举手投足十分优雅,却又万分撩人。
女姬无双定定看他一会儿,感叹道,“小童,你自谦了。狼女算得了什么绝色?跟你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瞧瞧!底下的女儿家们都看傻了!哈哈哈”她伸手,朝台下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少女们指去。
水靖轩瞥一眼频频向他望来,双颊酡红的少女们,不以为意的一笑。男女之情,目前并不在他的考虑当中。
姬无双被胞姐的话一提醒,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爱徒早已成了场内少女们瞩目的焦点。他眼神如刀,缓缓从盯视爱徒的人身上扫过,见她们目露惊骇,纷纷垂头躲避自己的视线,不敢再朝爱徒看去,心下才略微放松。
“本尊的爱徒,自然是最优秀的。”他撩起水靖轩乌黑顺滑的一缕墨发缠绕在指尖把玩,眼底极快滑过一抹痴迷。似想到什么,他拽紧手里的发丝,痴迷顷刻间化为冷肃,俯身看进爱徒清亮的眼底,沉声道,“不过,一时的优秀并不能代表什么,若要永远屹立于强者之巅,靠的还是勤奋和刻苦。如今你年华大好,正是奋进的时候,不要被儿女情长拖了后腿。”
知道姬无双一生都纠结于‘仇恨’两字,反复告诫他莫要耽搁习武,恐怕是希望他早日武学大成,助他报仇,水靖轩十分乖顺的应承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一定专心习武,日后替师父荡平八大派,手刃紫阳妖道。”
“哈哈,小童说得好!”女姬无双大笑,笑完仰头狂饮。
“乖徒儿,你有心就好。”姬无双拍拍爱徒白皙如玉的手背,幽深的双瞳里满满都是说不出的温柔爱宠。
水靖轩淡笑点头,拿起酒壶替师父满上一杯,缓缓递到他手边。却不想姬无双擒住他手腕,就着他的手将酒一口饮尽,而后将空荡荡的酒杯再次满上,置于他唇边,眼神如钩的看着他,示意他共饮。
水靖轩怔楞,而后失笑,仰首一口喝干,动作说不出的潇洒。同用一个酒杯于他而言没什么大不了,在末世,物资极度短缺,最开始时他连牙刷和澡巾都与人共用过,早已练就了超强的接受能力,且在宴饮中,他绝不会傻到忤逆姬无双,坏了气氛。
见徒儿毫无芥蒂,俨然与自己不分彼此,姬无双心脏狂跳,身体滚烫,头脑一阵熏熏然,竟是酒不醉人,人自先醉了。
不待姬无双陶醉多久,场下鼓乐渐歇,庆典已接近尾声。
想到不久后将与八大派正式展开血战,姬无收起满心的温柔,肃着脸站起,扬声开口,“我族历经磨难,终于挺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今天,左右护法出师,本尊即将突破毒魔功第九重,我族势力正是最强盛的时候,不必再像往日那般躲躲藏藏,苟且偷生。日后,我族要与八大派正面相抗,不死不休,以报十几年前的灭族大仇。手刃仇人,我族人人有责,现在,本尊将仇人的长相公布于众,望你们见之杀之。”
姬无双冰冷的语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煞之气,话落,朝新上任的大祭司看去。大祭司会意,抬手示意一群上半身裸露的女巫下场施法。
女巫们头发濡湿,浑身涂满了滑亮的桐油,疯狂舞动中发丝不停甩出水汽,水汽缭绕中几个人影逐渐成形。
水靖轩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场上堪称神奇的一幕,心知这不是巫术,而是某种水幕显像技术,只是,具体的原理,恐怕只有操控这一切的大祭司明白。
对于这种略带情色意味的表演,姬无双以往并不会多加关注,可见爱徒被女巫们吸引,想到他正值血气方刚,年少冲到的时候,唯恐他被污了心性,不由怒气勃发,朝大祭司看去,厉声呵斥,“施法就施法,搞这种不堪入目的表演做什么?让她们滚!”
大祭司被教主散发的戾气压迫,浑身瑟瑟发抖,连忙挥手遣退巫女,自己亲自下场,将一罐紫色的液体倒进熊熊燃烧的篝火里。篝火被浇熄,发出一阵‘嘶嘶’声,而后水汽蒸腾,氤氲中变幻出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
八大派的掌门相继在水汽中显现,教众们看得仔细,连狼女亦敛容肃穆,直起身将一个个仇人形象刻入脑海。然而,待看到英俊男子的影像出现时,她双眼圆睁,脸色突变,手里的酒杯不知不觉中掉落。
“咦?这人是?”水靖轩适时的开口拉走了姬无双的注意力,因而姬无双并没有看见狼女的失态。
“这人就是紫阳妖道的大弟子——卓一航,亦是武当的下任掌门。”女姬无双瞥一眼雾气中显得尤为风流倜傥的青年男子,对小童介绍道。
“徒儿认识他?”姬无双见爱徒对卓一航非常关注,忍不住开口询问。
狼女面容绷紧,朝水靖轩看去。她不希望师父知道,他们与卓一航有过交集。
水靖轩不着痕迹的瞥一眼狼女,摇头道,“没见过,只是听说过他的大名。紫阳对他赞誉极高,言及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十岁时便能把一手武当剑法使的出神入化,徒儿很想与之一战,较个高下。”
姬无双嗤之以鼻,抚着爱徒一头墨发,傲然开口,“哼,紫阳妖道真是大言不惭。那卓一航虽然也是个少年天才,但与我的徒儿相比却是拍马不及!徒儿,你们早晚要对上,届时定要替师父杀了他,让紫阳妖道见识见识我教的神威。”
“徒儿谨尊师命!”水靖轩利落的应下,引来姬无双一阵畅笑。
场中的狼女此时深深埋下头去,面上不显,内里却心焦如焚。师弟的武功如何,她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据推测,肯定高于自己。卓一航和自己方能堪堪打个平手,如何能够对付师弟?
怎么办?怎么才能保他一命?狼女闭眼,不停自问。
35.走火
五年来,魔教逐渐走出了低迷状态,培养了一大批少年高手,势力不断扩大,引起了八大派的注意。 八大派近来动作频频,几次与魔教产生冲突,鏖战的硝烟味已能隐隐在鼻端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