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办事不力,请左护法恕罪。”他见了表情阴沉的左护法后便重重跪下了。
“起来吧。”水靖轩脚步不停,边走边道,“是本座疏忽了,师父内力深厚,一瓶小小的迷药还奈何不了他!本座考虑不周,不关你事。”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给他灌两瓶药下去!管他受不受得住头疼的折磨!也省的他现在反过来折磨我!水靖轩咬着后槽牙狠狠忖道。
大祭司感激涕零,连忙起身,毕恭毕敬的目送左护法和十几名暗堂人员消失在谷外的密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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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双从未离开过魔教,也从未独自赶过路,临近初冬,身上只罩了件单薄的鸦青色外袍,没带半分银两。所幸他武功已至臻境,可几月辟谷不食,亦可寒暑不侵。累了便找个地方打坐片刻,而后又精神奕奕的翻山越岭,心中什么也不想,仅存了‘徒儿’两个厚重的字眼。
即便关于至爱的记忆已经被抽离,但曾经激越的感情却不会消失,就仿佛被烧红的烙铁,在心上,在灵魂里刻了印。姬无双便是这样,他的灵魂,早已被爱徒刻下了永生也抹不去的印记。没了记忆,便靠着本能去追寻,虽然过程曲折艰苦,但心性强韧的他绝不会放弃。
姬无双本就拥有一甲子的内力,再加上吸收了胞姐的那一份,近一百二十年的内力,武功可说是当世无敌。他还和胞姐连体时,一手诡秘的轻功便能独步天下,更何论如今被分开,行动就更加快速了。雄厚的内力,绝顶的轻功,两两相加,哪怕水靖轩一行不眠不休,也没能赶上他一半的速度。
待姬无双抵达五乳峰时,仅花费了一天半的时间,与此同时,水靖轩却还离嵩山有十万八千里远。
而被姬无双心心念念的狼女,此时正在五乳峰下对少林僧侣大开杀戒,浑然未觉昔日的尊师正在向她靠近。
47.追寻
狼女是姬无双的徒弟,自是也有跟随他修习过毒魔功。然而,她嫌弃毒魔功招数阴邪,心法诡秘,因此平日并不喜欢使用,只将一手鞭法练的出神入化以作代替。
现下,她被卓一航伤透了心,对世上男人再无一丝善念,哪里还管什么阴邪不阴邪,从武当到嵩山,一路走一路杀,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她的满头毒发也成了江湖上一则恐怖的传说。
此时,离武当灭门那夜已过去了半个月,卓一航不知所踪,狼女心中的怒火和仇恨越烧越烈,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
被少林七十二僧团团围攻,真气暴涨的狼女依然游刃有余的应对着,身形错落间轻取数条人命,满头炫目的白发好像有了意识,自动缠绕上攻击她的人,尖细的发梢有如钢刃,狠狠扎进肉里。
“别动,她的头发有毒,一抽出来便会毒气攻心而亡!”见同伴想要逼出扎入身体的白发,一名年长的僧侣连忙高声阻止。他阅历丰富,自是比晚辈更加知道毒魔功的厉害。
被白发缠住的十几名武僧不敢再乱动,面露骇然的僵立在原处。
他们不拔,狼女又怎能饶过他们性命?如今,在她眼里,世人的所有男人都该死,哪怕是清心寡欲,一心向佛的和尚也一样。
她‘桀桀’怪笑了一阵,头一摆便抽回了发丝,与此同时,十几名武僧口吐暗红色鲜血,毒发倒地猝死。深厚的内力,诡秘多变的招式,无孔不入的剧毒发丝,狼女一身优势尽显,哪怕一人对战七十二位高僧亦丝毫不落下风。
这场人数极不对等的战斗仅持续了半个时辰就结束了,狼女一身白衣沾满斑斑血迹,面带微笑的站在尸堆里,仰头深吸了口气,仿佛很享受鼻端浓郁的血腥味。
然而,她这一抬头,看见站立在不远处树梢顶端的黑衣男人后,脸上残忍的微笑立刻变成了大惊失色,急急后退数步,白发在真气的催动下根根漂浮,做出防御的姿态。
“师父!”狼女表情如临大敌,僵声唤道。她如今已入了魔道,功力大增,虽说可横扫八派高手,遇上师弟也能与之一战,可唯独害怕的人便是师父。
虽然血战正酣,可她心弦一直紧绷,对周围的动静了如指掌,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师父的到来。若师父想要对她出手,她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无声无息?想到这里,狼女脊背爬上一股寒意。
见姬无双面容苍白,身体已和正常人无异,狼女眸子闪了闪,又见他双脚踩踏在几片细嫩枝叶上,身体还能随着枝叶被微风吹拂左右摆动,看着竟没有一点重量,狼女心中大骇。
当世之人,谁有那等深厚内力将轻功运用到飘渺如烟的地步?若没了这几片可有可无的枝叶,狼女相信姬无双一定能做到不借助任何落脚点就御空飞行。
如此看来,被割裂后,姬无双功力不但没有受损,反而更加深厚。狼女心惊胆战,一双漆黑暗沉的眼眸丝毫不敢从姬无双身上移开,就怕他忽然发动攻击。
负手,站立在高高的树梢上观看狼女杀人,姬无双眸光冷漠如冰,心情平静如水,丝毫没有他预先设想的激动和喜悦。
自己真的有那么在乎狼女吗?真的会为了她冲冠一怒,为了她被偷袭,身受重伤?姬无双暗忖,心里有些不确定了。尤其在听见狼女那声颤巍巍的‘师父’时,他心底翻涌的情绪不是心疼,而是反感。
“本尊不是你的师父!”反射性的,他冷冷答道。听见他寒如刀霜的回答,狼女后退一步,眸色暗了暗。
姬无双盯着她一双形状美好的杏眼,从她漆黑的瞳仁里看见了防备、恐惧、仇恨等种种负面情绪。他挑起斜飞入鬓的浓眉,更加肯定这其中有哪里不对。在记忆里,这双眸子不该是圆形的杏眼,而是微微上挑,勾魂摄魄的狭长凤眸,而这双凤眸里蕴涵的目光应是温润如水,澄澈却又微带亲昵的。
被那样的眸光看着,该是何等的如沐春风,何等的身心舒畅?脑海里模模糊糊勾画出这样一双眼眸,姬无双抿成直线的唇角不知不觉勾了勾。
待他从无意识的臆想中回神,再看脚下的狼女,心情更加浮躁难耐,太阳穴又传来阵阵熟悉的刺痛。
他运转内力压下痛感,淡漠的睨视一眼脚下如临大敌的狼女,飞身远去。对狼女,他已不屑出手了,放任她去对付八派余孽显然更好。
狼女死死盯住他的背影,待他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放下防备,单薄的里衣早已被冷汗湿透。怕姬无双去而复返,狼女不敢在此处停留,立刻调头朝相反的方向奔去,边疾驰,边犹疑不定的暗忖:师父既然千里迢迢的追来,却又为何轻易放了我?他到底想干什么?
左思右想亦没能找到根由,狼女撇去杂念,速度不停加快,以期离姬无双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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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双离了狼女后并没有回魔教。胞姐已经身死,他们最大的仇人紫阳已经殒命,狼女也正替他绞杀着七派余孽,无需他亲自动手,他忽然间就有些迷茫,心好像被挖走一块,空落落的。
他知道,自己肯定丢失了某件很重要的东西,但每每一触及这块空白,头脑仿似被炸开的疼痛就阻止他继续想下去。
勉力压制住脑海中传来的一波波剧痛,姬无双游魂似的离开嵩山,漫无目的的在山林中穿行,渴了便喝些溪水,倦了便寻个隐秘的地方打坐冥想,完全没有回魔教的打算。
在他昏迷的数日里,魔教井然有序,甚至比他和胞姐在时更加稳定,他觉得自己倒像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若回去了,他能干什么?带领族人击杀七派?但魔教至今没有动静,只蛰伏在山谷里,很明显,族人们是不想跟着他去送死的。
他一生不善权谋,更不善经营教派,除了杀戮,一无所长。如今仇敌已除了大半,另一半有狼女解决,他也就没了用武之地。既然族人们想要安宁,那么,他就给他们安宁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姬无双离魔教总坛越行越远。这日,他行径一片茂密的丛林,寻了一棵参天大树,盘膝坐在枝杈间冥想,片刻后,树下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打破了他的清静。
“哼!不要再垂死挣扎了,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我和四煞的手底下绝对逃脱不了!”一名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汉带领着四名蒙面高手,将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和他的随从围在中间。
少年唇红齿白,相貌精致,最妙的是他那双上挑的凤眸,带着傲然清气和几丝魅惑风情,一身气质卓尔不凡,一看就知家世显赫。
姬无双俯视树下的众人,目光在少年玉白的脸庞和勾魂的凤眸上多停留了几秒。
那大汉和他率领的四人俱都下盘稳健,气息绵长,太阳穴高高隆起,一看就是武功高强之辈。可笑的是,姬无双坐在这群高手的正上方却无一人察觉。
少年表情愤恨,即便伤痕累累,几欲葬身敌手,也没有放下浑身的傲气。他指着大汉咬牙切齿的骂道,“好你个禽兽不如的马进!我爹对你有救命之恩,好心好意收留你,敬你武功卓绝,予你高位,却不想我爹尸骨未寒,你却来夺我庄主之位。若让六位长老知道了,他们定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大汉仰头大笑,而后语带轻蔑的开口,“枉你号称玲珑公子,聪明绝顶,却连自己的处境都看不清楚。你善于管理山庄事务又有何用?没有习武天赋,没有卓绝的武功,即便让你坐了庄主的位置,六大长老谁人会服你?我不争,日后自然有别人来争,我不杀你,日后自然有别人来杀你。那六个老儿明里敬着你,落到实处,谁肯听你号令?看在你快要死的份上,我才好心教教你,在这个乱世,想要活得好,光靠脑子是不行的,还需靠武力。没了你爹的庇护,你这智计百出的玲珑公子不也快尸骨无存了吗?!”
那少年被大汉的话说的满目血红,剧烈起伏的胸膛一再诉说着他的愤怒。然而,他再怒也无济于事,贴身护卫都被残杀殆尽,他又没有反抗的实力,只能束手就戮。
那大汉话落,也不留手,举刀便往少年身上劈去,却不想一直拉着少年的随从迎着刀刃扑上去,生生替他挡下致命一击。
温热艳红的血点喷溅在那少年玉白的面颊上。少年目眦欲裂,绝望的看着随从死在自己怀里。压下心中滔天的怒火和悲愤,少年放下随从,一步步退后,直至脊背抵住粗壮的树干才停下。
他盯着大汉,忽而勾唇冷笑,从怀里掏出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刃抵在胸口,狠声开口,“马进,死在你手里是本公子的耻辱!无需你动手,本公子自会了断。可你不要得意的太早。我死了,你一个小小的门主绝斗不过六大长老,在他们眼里,你也不过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少年精致的玉颜被血点沾污,上挑的凤眸里充斥着决绝的冷光,看似狼狈不堪,却偏偏有着一种破败而残缺的美感。
看见少年刹那间变得凌冽的凤眸,姬无双死死盯着他的面容,屏住呼吸,脑门有如被重锤轰砸,钝痛无比。
树下,那名叫马进的大汉狰狞的笑了,语带不屑的开口道,“哼,我既然能杀了你爹,照样也能杀了那六个老匹夫。你无需说这些废话,赶快下去陪你那死鬼老爹去吧!”
没想到临死还能听见这等惊天秘闻,原来自己的爹根本不是被仇家杀死,却是被最信任的属下暗害,少年凤目血红,立时改了主意,举起短刃不要命的朝马进攻去。
早已料到少年会被自己激怒,马进阴险一笑,举刀,毫不留情的朝少年腰腹斩去。
少年早已无惧生死,迎上大刀亦不闪不避,手里的短刃锲而不舍的朝马进的胸口刺去。只可惜,两人武力值悬殊,身量差距也很大,待少年被腰斩,那短刃也碰不着马进半根毫毛。
眼见着少年便要命丧当场,马进眼里露出志得意满,却不想一道绿光疾射过来,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握刀的手也无力垂下,任由那少年将短刃送进了他的心脏。
马进轰然倒地,少年和另外四名杀手目露惊诧的朝马进的尸体看去,却见除了胸口那把短刃外,他额头赫然插着一枚嫩绿的树叶。不用怀疑,马进不是被少年杀死,却是死在了一位飞花摘叶既可杀人于无形的绝世强者手里。
四名杀手此时也顾不上少年了,双双抵背站成一圈,四目眺望后大声喝道,“谁?快出来!”
那少年僵立在尸体旁,盯着马进脑门上那枚小小树叶,被绝望填满的暗沉凤眸里透出几丝希冀的光芒。
48.际遇
摘取一枚小小的嫩绿树叶既能杀人于无形,号称‘四煞’的四名杀手心惊胆战。如此绝顶高手,他们平生从未得见,莫说四人,哪怕来百人,亦不是此人的对手。
“不知是哪位高人路过?这是听涛山庄的家务事,还请高人莫要随意插手。”查探不出来人的气息,其中一名杀手貌似恭敬的扬声说道。
听涛山庄在江湖上名声不小,产业涉及各行各业,财力雄厚,在黑白两道都很有势力。要说八大派是白道,魔教是黑道,那么听涛山庄就是介于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既然是灰色地带,自然是黑白通吃,能量巨大。
若招惹上了听涛山庄,任谁都得三思而后行。这杀手抬出山庄的名号,为的就是震慑来人,委婉的警告他莫要多管闲事。
俊逸少年听见杀手的喊话,垂头讽笑一记。这人既然能够在关键时刻出手,定是来了很久,肯定听见了他们先时的对话。在知道马进是听涛山庄一门之主的情况下还能把他给杀了,显然这人根本不惧山庄的威名。
况且,如此绝世高手,心性必然十分骄傲,四煞越是叫嚣,死得便越快。
果然,四煞话落,一声浑厚低沉的冷笑从树顶上方传来,“嗤~什么听涛山庄?本尊没听说过。”
四煞惊骇的抬头望去,却见一名长相英挺,气质冷峻的高大男人站立在枝杈上,正负手,眼带冷嘲的睥睨着他们。
树上竟然有人?方才查探过去分明没有看见任何身影!这人定是武功已至臻境,与四周环境融为了一体,除非他自动现身,否则谁也发现不了!
四煞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恐惧。他们虽然是隐在暗处的杀手,在江湖上没有名号,可论起武功,少说也能排上前二十。他们四人齐聚都未能发现来人踪影,由此可见来人的功力高深到了何种地步。
本以为杀玲珑公子是手到擒来的任务,当初还埋怨马进小题大做,聚齐他们四人,如今,四煞倒有些后悔,早知会遇上这等变态人物,暗门的顶尖杀手们就该倾巢而出才对!
不过,不等四人懊悔完,气质冷峻的男人已跃下枝杈,落在了玲珑公子的身边。他俯身,专注的打量着玲珑公子的面容,视线在他狭长的凤目上停留良久,一双浓眉越皱越紧,太阳穴的青筋也条条暴起,仿似正在隐忍某种痛苦。
强忍着脑袋里快要炸开的剧痛,姬无双凑近玲珑公子,低声说道,“你若穿红衣会更加好看。”话落,他脑海里有一道潋滟的血红色身影快速闪过,令他头痛之症更加剧烈。
“多谢侠士夸奖。”玲珑公子面带微笑的接下这句满含调戏意味儿的话,拱手道,“侠士的救命之恩,我金浩峰记下了。”他没有开口求救,只淡淡言谢,因为他知道,越是武功高强的人越是眼高于顶,他若苦苦哀求反而落了下乘,给对方留了坏印象。
姬无双不答,专注的眸光依然停留在他面上,丝毫没有移开的打算。被人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且还是个极具威势的男人,玲珑公子嘴角的笑僵了僵,但心底的绝望正在一点点消散,不闪不避,只站在原地任由他看个够本。
这人对他感兴趣便好,他有种直觉,今天他定不会死。
四煞见来人下树后没有动作,只一味盯着玲珑公子看个不停,都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心下越来越忐忑,领头的一煞忍不住开口试探,“敢问高人所为何意?我等还要回庄复命,若高人无心插手,还请退开给吾等行个方便。”
透过少年的凤眸不断在脑海中搜寻那抹令他心悸的血红色身影,却不想在身影逐渐清晰的关键时刻被四煞的话打断,姬无双拧眉,眼底滑过一抹阴寒而深沉的杀意,头都没回,只随手轻挥衣袖,刚才发话的那人胸口便凹陷下去一个血洞,白森森的肋骨从血洞里支出,情状极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