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理解,我看到某些长发飘飘的男女都会躲的远一些。”
“还能开车吗?”
“一周一次的话还可以,不过最近碰到红灯和堵车的时候可能会需要纸巾……”
“哈,这两个月我已经砸坏3个A6的方向盘了,4S店的修理人员每次看到我都一脸的佩服。”墨晓喝光了一杯红茶,顾准将另一杯推给他。
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却又不觉得尴尬。
“我前老板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顾准道。
“我前社长也委婉的表达过这个意思……”
“可是我没病。”两人不约而同的说。
不约而同响起的还有两人的肚子。
墨晓摸了摸肚子笑着说:“这两天只吃了一口包子……”
“便被iphone惊起。”顾准接口道。
墨晓眼睛亮了亮,回身穿衣拿了钱包说:“我请你吃饭,谢谢你帮我打扫屋子。”
顾准也站起来道:“那下次我请你吃饭,感谢你帮我修了水管。”
“我还要多谢你送给我红茶。”
顾准笑而不语。
“你……不再喝红茶了?”墨晓试探性的问。
“是,今天开始就不再喝了。”
“这么香醇的东西能让你有什么联想?”墨晓好奇的看了看他喝剩的半杯。
“如果你还想用它安神,就不要再问了。”
第3章
(七)
两人选了一个步行可到的餐厅。墨晓点了两份肉,一份炒青菜和一份鱼汤,只用了一分钟。
“你常来这个餐厅吃饭?”顾准问。
“最近吧,以前觉得贵不经常来,现在到了人多的地方就想杀人。”墨晓苦笑着说。
“我比你好些,我只想杀我自己。”
工作日的晚上,附近的白领也下了班,很快顾准和墨晓的背后坐了一对男女,墨晓示意顾准背后,顾准回过头发现背后卡座里的那个娇小的
女孩脱了外套,正打算撩头发。顾准冲墨晓笑了笑,压低了上身躲过袭来的香气,并对他说谢谢。
墨晓了然的摆了摆手,两个人沉默着等餐。窗外车水马龙,顾准看了一会儿心里升起一阵疲倦感。
“这就是你想说的?”顾准背后的女孩声音颤抖,他不是八卦的人,是那女孩声音太大了些:“我们一起这五年算什么?”
“对不起,我会尽力补偿你的。”男人的声音很平。
“补偿?”女人的声音很抖。
“钱在你的中行卡里,多谢你这几年的陪伴。”男人的声音仍旧很平。
“这样……”女人的声音也很平。
十分钟之后那两个人离开了餐厅,男欢女爱,和平分手。
两人相视一笑,墨晓用下巴努了努窗外:“你猜他会付出多少?”
“二十万吧。”顾准随便说了个数字。
“喏,还算正常,”墨晓坏笑道,“你身为高层经理,一定也……”
“我没有……”顾准脸色苍白。
“你是不是……?”墨晓收敛了笑容,“你还好吧?”
“没什么,刚刚我只是在想为什么窗外那辆车没有开的更快一些,冲进屋子里撞死我也是好的。”顾准看着墨晓说:“最有趣的是在想这些
的时候我脑子里有另一个人冷静的看着。”
“穿衣服吗?”
“什么穿衣服?”
“看着你的人那,我脑子里那个冷静的人是穿西装的,梳着小马哥的发型。”
“哦?下次我将他打扮成阿平试试看。”
“和平饭店的杀人狂?有品位。”墨晓竖起拇指。
“还好吧。”顾准认真的看了看墨晓:“我从未想过会和别人说这些。”
“理解,如果你和你的下属谈这个一定是你疯了。”墨晓情绪真的不错,他将头凑向顾准,悄悄的问:“继续刚刚的话题,你也付给分手的
伴侣钱吗?”
“等我有可分手的对象时再告诉你。”
菜品端了上来,两个人静悄悄的开始吃饭,都是习惯了独处的人,并不说话。
结账时,等的时间稍长,顾准看到墨晓手攥成拳头又放开,骨节攥的发白。
回去的路上又碰到了红灯。
“想冲过去?”顾准问。
“何止,更想踹烂那根指示灯。”墨晓佯作开玩笑,顾准却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顾准将手搭在他肩头:“这种程度行吗?”
墨晓白了他一眼:“不用拉着我,我不会毁坏公共财物的,丢了工作,罚款交不起。”
指示灯变了颜色,绿的很欢快,顾准并没有撤回自己的手:“走吧,过马路。”
墨晓在前,顾准在后,看着前面那个穿着肩章风衣的背影,顾准心里有丝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他仿佛被烫了般收回了手。
墨晓回了头,口气不佳:“你干嘛?”
顾准看着他被风吹起的头发,突然又流了眼泪。
墨晓暴走:“老子有那么丑?”
顾准面无表情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面纸。
墨晓无语:“顾核桃,你要哭到什么时候。”
(八)
顾准吃了一颗安眠药,等着药物带他入眠。
他发现自己喜欢那个暴躁男,活了三十年,没谈过恋爱,但那份心悸他还是懂的。顾准很烦躁,这份感情没有在他意气风发的时候出现,也
没有在他度过这段阴霾期后出现,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难道让他流着泪去追求别人?
顾准宁缺毋滥的性子是他奶奶给带出来的。顾准的奶奶一辈子都奉行一句俗语——好饭不怕晚。她是东北人,二十五岁战乱时来的华北,嫁
给顾准的爷爷,一辈子顺风顺水,生了六个孩子,每个都事业有成。直到她重病去世前,顾准赶回家中,她精神好时握着顾准的手说的也是
这句话,好饭不怕晚,对象不急着找。
顾准当时真的不着急,女人他不喜欢,合眼缘的男人他也没找到。现在顾准着急,没碰到墨晓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岁数,反正一年一年过
也没什么差,现在想想自己三十了,多少同龄人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转念又一想,着急也没什么用,一来不知道墨晓能不能接受男人,二
来他现在这个状态似乎不应该再给自己找刺激了。
顾准被安眠药带入睡眠之前,脑子里一直在为了这件事打架,最后竟看到阿平和小马哥拥抱在一起,甜蜜非常。
早上醒来的时候,顾准情绪特别差,他知道自己应该收拾一下,然后去楼下找墨晓或者吃早餐或者跟他聊聊天,但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那么
做。顾准仰面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感觉空气怎么都不够用,清晨的阳光照射进顾准的屋子里,顾准听到自己内心那个冷静的声音在说
,你如今这样难过只是因为心情不好,很快就过去了,至于那条河豚还是不要再惦记了,将来缓和过来后再想找男朋友的事吧。
顾准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推开了窗户。窗外阳光很好,从二十楼望下去,地面上的人只剩了一个头顶,声音倒是听得很清楚。有
一个孩子大声的笑出来,顾准全身一紧。他想从这个地方一头栽下去,最好是白天,烈日当空,风呼啸着吹过耳朵。现在是十二月份,夏天
还早,所以还死不了。顾准微微向外探了探身子,还真的有风,他正想再多探一些,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将他吓得缩了回去。
“顾准!”
整个小区都被这个声音叫醒了,刚刚还在笑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顾准瘫坐在落地窗前时有三个想法:自己差点死了;那是墨晓的声音;自
己在这个小区出名了。
(九)
几乎只有半分钟,门外就传来了“咚咚”的砸门声。
“顾准!你给我开门!”暴怒的河豚音量极大。
腿软的顾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过去给他开的门。
墨晓“咣”的将门摔上,指着顾准的鼻子开骂:“你想死?想死找我啊,让我也过过杀人的瘾!”
顾准看着一脸愤怒的墨晓,早上一直喘不上来的气,不知怎么就续上了:“河豚,你误会了,我没想寻死。”
“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呢?我亲眼看着你大半个身子都探出窗户了!”墨晓怒目圆睁,一副要将顾准吃了的样子。
顾准轻咳了两声:“误会,我真的没想寻死,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这个……我早起的时候听到楼下孩子笑的特别大声,想跟他……交流一下,没想到推开窗之后,看到上面的你……”墨晓越说声音越小,
一头乱发支翘着,眼神乱飘,就是不看顾准。
顾准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一半的情绪还处在想死的边缘,另一半情绪却开心的不得了。
“顾核桃,你不厚道!我这么着急是为了谁!”墨晓怒了。
“是,是,我的错,气生完就算了,要不我请你吃早点?”
“我想吃煎鸡蛋,”墨晓眼睛转了转,“你做!”
顾准擦着眼泪去厨房准备,墨晓坐在顾准的沙发上,翻顾准的书看,时不时看一眼厨房,为自己的提议有些后悔,如果顾准一时情绪上来用
刀切自己怎么办。熟悉的烦躁感极快的爬过头顶,墨晓悄悄地向厨房移动,看着顾准熟练的搅拌白粥,点火上油。
“饿了?”顾准嘴角上扬,却没有看他:“浴室有备用的洗漱用品,自己找去用吧。”
墨晓摸了摸自己乱翘的头发,穿了好几年的睡衣,心里又是烦躁又是尴尬。
“别想了,快去,一会儿吃饭。”
“我先回去吧,一会儿再上来。”说完这句话墨晓便跑了出去,接着是轻轻的关门声。
顾准捏了捏手里的勺子,嘴角拉拢下来。刚刚的场景他从成年起便幻想过很多次,自己做早饭,爱人穿着睡衣站在一旁看,为了那个没有具
体形象的爱人,顾准这些年来都严苛的要求自己,力求让他的未来的伴侣百分百满意。刚刚墨晓的离开,让他心里生出一个想法:如果,他
认定的伴侣并不需要他这种努力怎么办?
顾准心底那棵遮天蔽日的树骚动起来。
一个晃神,鸡蛋已经好了,一面煎,半液半固。无论怎样沮丧,这些年训练出的技能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顾准将鸡蛋端出了厨房,砸门声又响了起来,顾准开了门,墨晓头发凌乱还是穿着那套格子睡衣
“忘带钥匙了……”墨晓胡乱的薅自己的头发。
顾准心底的树静止了。
“这你都能哭出来……”墨晓彻底呆住了。
第4章
(十)
两人默默的吃了早饭,顾准去厨房里刷碗,墨晓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烦躁,他知道自己应该去找物业,让他们把换锁师傅带来,可是眼下他
更想把面前所有东西都砸了:米色茶几上的金融书刊,沙发角落的iphone,茶几对面和自己家相仿的液晶宽屏。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不顺
眼,墨晓将脸埋在手掌间不去看,厨房刷碗的流水声却震耳欲聋。他感到心里那只猛兽不断的捏紧他的心脏,他努力的尝试挣脱。
控制情绪,步入社会最基本的法则,墨晓知道带自己入行的社长辞退自己是有理由的,毕竟记者,说的难听点,就是卖面子的,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他以前做的很好,现在已经失去了这个本事。
顾准终于刷完了碗,不过十分钟,墨晓便觉得自己的睡衣都湿透了。他亲近顾准,多半是因为他和自己有很多相似之处,喜欢同样的房子,
不吃内脏,三十独居,情绪不太好。这个人见过他最坏的时刻却没有将他当做精神病患者,墨晓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想跟别人相处的更长远
些,就需要忍耐。
顾准走出厨房便看着墨晓全身紧绷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爆体而亡,他仔细想了想可能会引起他不适的事件,试探的问:“不喜欢带油的
煎蛋?”
墨晓没想到顾准还是发现了自己不对劲,当下也懒得说谎:“不,是刷碗的声音太大了。”墨晓说完之后都觉得自己过于无礼,心里更烦躁
:“抱歉,借电话用用。”
顾准将沙发角落的手机捞起来,按掉那20多个未接来电,递给墨晓。
墨晓颤抖着手按物业的电话却怎么都按不对数字,按了两个数字居然忘掉了后面的。他将电话摔出很远,手机弹跳了几下躺在玄关处,裂成
两半。他当着顾准的面又一次失了仪态,可他连从这个门走出去的资本都没有,他穿的是一身睡衣,身无分文,蓬头垢面。
墨晓发出一声嘶吼,奔进了顾准的浴室,没两分钟便里面便传来了叮叮咣咣的砸东西的声音,许是里面没什么可砸,一会墨晓便安静下来。
顾准俯身去书架后将座机的线接好,略一思索按了三个数字:“你好,319-A,晨练时不小心反锁了门,需要一个修锁的师傅……对,墨晓,
我是他楼上,320-A,顾准……身份证件和房产证都在,来之前打这个座机……好,十点,谢谢,再见。”
挂了电话顾准便看到墨晓面色局促的站在浴室门口。
“十点小区的修锁工人才上班,喝红茶吗?上次招待你还剩了最后的一点。”顾准站起身去往厨房。
“我砸了你的浴室,还有电话。”
“没关系,我也淹过你的浴室。”顾准从厨房伸出半个身子,语带双关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我不经常这样。”墨晓指了指浴室。
“我也不经常这样。”顾准镇定的掏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两人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赔你一个新电话。”
“千万千万不要是iphone。”顾准想了想:“也不要诺基亚、三星——”
“买了也是静音,哪有那么多挑。”
“倒也是……”
(十一)
墨晓穿着顾准的运动服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着顾准将座机放在自己腿上,一副随时打算接起的模样。
顾准在行业的称号是“三界拼”,什么都能做,什么做的都好,是这两年刚崛起的管理新秀。墨晓认出顾准后仔细回忆了那篇专访,文章里
他的同事将他形容为“伺机而动的猎豹”,“优雅的猎食者”,后来恰逢西门子在北京出了点丑闻,出版时这些带有攻击性的形容词汇都被
删除了。墨晓看着沙发上那个盯着座机不知神游何方的人,深深的体会到了他上司给他下放长假的决定时有多么的艰难和无奈。
工人来的时候十点十分,顾准带着身份证陪着墨晓去楼下开锁,生怕他一个暴怒殃及开锁的师傅。
“哪位是房主?”蓝制服的工人问。
“您好,我是。”墨晓从顾准身后站出来,温和的笑着握了握工人的手:“早上出门太匆忙,给您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