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妈妈为什么这样听小胖哥的话,是因为小胖哥太凶了。譬如:他把我妈妈挟到卧室里丢到床上,说:“快躺下!”我妈妈只笑着说了一句:“这孩子!”小胖哥就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吼:“谁是孩子!我已经长大了!我是大男人!”小胖哥对我妈妈好,我很感激,可是,他不应该对我妈妈太凶了——毕竟,他叫了我妈妈16年的姑姑,何况现在我妈妈正病着。我很想警告小胖哥以后不许对我妈妈这样凶,可又不敢。唉!谁让我叫了他15年的小胖哥呢?
面已经发酵,就像箭已上弦,不得不发。没辙,就由我来做桂花糕吧!
好在锅是干净的,蒸笼也是干净的。我只须把面团揉活,按进模子里做成花形饼子,再上笼去蒸即可。而出力气的活,诸如揉面、烧火、上下笼等可由小胖哥去做,我只管细致的活,这对我来说应该不算难事。可恨的是,小胖哥突然心不在焉起来,还没揉到3分钟,就要说一句“我去看看姑姑”,然后就要往楼上跑,也不管那满手满脸的白面。所以,大多数的面,还是我揉的;几乎所有的火,都是我烧的。
等桂花糕上了笼,我特意去楼上请教妈妈。然后就严格按照妈妈的指示去做——先在锅里添10瓢水,烧到温温热,然后把笼坐在锅里。30分钟后,开始烧火,火不要烧得太小太弱,也不能太旺太猛,要时刻注意听锅里的水响,还要看蒸笼上冒的白气。等锅里的水烧得快要完时,就把灶膛里的柴退出来,只留下火炭,再过15分钟,就可以揭笼了。
说到容易做到难,再加上小胖哥的心全然不在帮我蒸桂花糕上,我孤军奋战,真是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好几次都险些眼泪掉进锅里。
后来才知道,其实,好几次妈妈都想下来亲自督阵,但都被小胖哥横加阻挠,害得我多烧了2分钟的火,把锅里的水都烧干了才退柴。以我的脾气,是一定要找小胖哥算帐的,但是,没想到的是,桂花糕居然因为我那多烧的火而烤焦了外面薄薄的一层皮,一个个油亮亮地黄着,吃起来外脆内酥,比起妈妈做的桂花糕,真是别有一番风味。第一个表扬我的是我自己,然后是妈妈、吴嬷嬷、老校长,最后才是小胖哥。如此以来,那笔账就不必算了,因为我一人得了这做桂花糕的全部功劳,小账就不必算了。
过了小年,妈妈的身体又慢慢好了。日子,就像回到了以前,温馨快乐。这期间,真的没什么新鲜事可说。如果一定要找几件“琐事”来说,那就是——腊月29,村里人来找我和小胖哥给他们写对联。小胖哥颠倒了去年的做法——我裁纸,他写。而且,总是我的这副纸还没裁好,他的那副对联就写好了。等纸裁完写满一看,满地的龙飞凤舞。不仅仅我看得呆了,就连妈妈也是看看对联,再看看小胖哥,好像在问:“小胖,这是你写的么?”
三十的团圆饭,小胖哥照例要来吃桂花糕喝米酒汤圆。我和小胖哥正埋头苦干,妈妈忽然说了句:“不知道小江喜不喜欢吃桂花糕。”我紧紧地捏住桂花糕没让它掉到桌子上。但是,小胖哥却立即变了脸:“人家那样有钱的人,什么东西吃不到?只怕我们这农家小户做的,会卡了他的喉咙!”
晚上睡觉前,我说想看看爸爸。妈妈就从箱子底拿出爸爸的照片,与我一起看。我问妈妈为什么我长的没爸爸帅气也妈妈漂亮。妈妈说我错了,妈妈说我继承了她和爸爸的优点——譬如,爸爸没妈妈白,而我却长得跟妈妈一样白;妈妈没爸爸高,而我一定会长得跟爸爸一样高;爸爸眉毛粗,妈妈眉毛细,而我的眉毛不粗不细。爸爸没有酒窝,妈妈只有一个,而我却有两个;最后,妈妈格外强调我的眼睛,说我的眼睛比她的好看,也比爸爸的好看。妈妈最后的这句话,很难让我相信,因为妈妈的那双眼睛,应该是我所见过的女性中最好看的,而爸爸的那双眼睛,在我所见过的男性中,也只有一双眼睛能与之媲美。我的眼睛怎么会怎么能比爸爸妈妈的都好看呢。在妈妈正要拿走照片,催我睡觉时,我又问妈妈,为什么爸爸的眼睛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确切地说好像在哪儿见过。妈妈的回答是:“你的眼神最像爸爸了,尤其是笑起来时,像极了。”原来我也犯了一个简单的错误——爸爸的眼神像我的眼神,而我对自己的眼睛应该不仅仅是“似曾相识”吧。
正月初一的一大早,在我正准备穿妈妈为我买的新衣服时,小胖哥抱着一团衣服火烧屁股般地跑上来。接下来的就是,在小胖哥的声严厉色中,妈妈穿上一套很好看的新衣服——小胖哥从武汉买的,一共买了三套,妈妈、吴嬷嬷、老校长各一套。
初二这天,村里许多大人小孩来拜年,我头一次慷慨地端出所有的桂花糕,一一分发,直到一个不剩。小胖哥背后说我是在显摆,因为这桂花糕是我做的,而我们这个村这个镇,除了妈妈,也就我做了一次桂花糕。
正月十三,妈妈亲自做了几笼桂花糕。因为我和小胖哥第二天就要走。妈妈说走的时候,别的东西可以不带,桂花糕是一定要带的。小胖哥说他这次一定要带而且要多带些去,因为他跟室友们打过保证,一到学校就让他们尝到绝世美味——桂花糕。而我,却没有半点想带的意思。但是,最后,小胖哥带了20个,我带了15个——张军5个,许丽5个,王小丫5个。以王小丫在学校的饭量,5个桂花糕她至少要吃两顿。
十三的晚上,我对妈妈说,学费在去年秋天刚上大二时就已经交了,去年期末的奖学金就够我这半学期吃饭,所以,我不需要妈妈再给我钱。妈妈只说我正在长身体,不能缺了营养,硬是在我的背包里加了500块钱。其实,我知道妈妈那里一定没什么钱,妈妈每月的工资才700多一点,而我每年的学费却是近万。
十四的早上,天刚蒙蒙亮,妈妈就叫我起来吃饭。吃过饭,我们一行5人就前往那个小站。到站了,火车还没来,大约还要等一会吧。妈妈握住我的手说:“到学校了,一定要好好吃饭,千万别饿着。”小胖哥立即笑着说:“他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把自己喂饱啊?”妈妈也笑了:“小瑜一个人在S市,身边没一个亲人,我不放心。”我忽然想起那个叔叔,“我在S市有一个亲人!那个……”“小瑜!”小胖哥不容我把话说完就狠狠地瞪了我一下,“那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你还把他当亲人?”“你们说的谁?”妈妈有些迷惑。“一个瞧不起乡下人的纨绔子弟!”小胖哥刚怒气冲冲地说完这句话,就听到“昂——”的一声——火车来了。在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把一个纸包从窗户里丢向妈妈——纸包里是500块钱。在武汉与小胖哥分别之际,我在小胖哥裤兜里塞了一个纸包——还他压在我枕头下的500块钱。
下了火车,刚走了两步,就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走到第三步时,我的胳膊就被人拉住了,背包也被人抢走了——这些人是张军、许丽、王小丫。此时此地居然还有人接我,这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的。
晚饭时,当我把包装好的桂花糕一一放在张军、许丽、王小丫面前时,他们三个不约而同地问了句:“什么好东西?”当他们捏起一个桂花糕,轻轻咬下去再抬起嘴巴时,他们再一次不约而同地问了句:“什么点心?这么好吃?”当他们很快吃完第一个时,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恋恋不舍地看着桂花糕,再慢慢地把桂花糕包起来。
晚上睡觉前,张军把装桂花糕的盒子放到我的桌子上,笑着说:“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早就知道你是最喜欢吃这玩意儿的!”刚躺在床上,电话响了,王小丫在楼下找我有事。一见面,王小丫就塞给我一个大大的盒子,“你一定是最喜欢吃桂花糕的,所以,还是留着你吃吧。”打开盒子,整整齐齐8个桂花糕,原来许丽把她的都给王小丫了。
看着桌子上12个完完好好的桂花糕,我不禁想起一句不知道出处的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第108章:结缘文字
“周瑜!你是不是要去剪头发!”
奇怪,我人还没出门,张军怎么知道我要出去理发?
“没听到我说话啊!”张军个子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动不动就给我点颜色看。
“是的。”一个年假没剪,头发都快盖着耳朵了。
“不准再把头发搞得那么短!”张军又咕哝了一句,我听不太清楚,好像是说我的头发太短,他看到就难受。
“我已经习惯了短头发。”的确,仅仅去年半学期的时间,我就习惯了留短发。
“坏习惯要及时改正!”张军俨然一位严师,教导之后,还亲自带我去理发店。理发师严格按照张军的指示来打造我的头发,完事儿后,我往镜子里一看——切!不就是以前留长发时的我么?
真是奇怪。以前头发长时,张军看不顺眼,硬把我搞到店里剪了“寸头”。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寸头”,张军却又要我把头发留长。
问张军原因时,他只给了我一句话“还是喜欢看本来的你”。我不明白,难道我本来就是应该留长发的?记得妈妈每次给我理发,也总是留得比其他同学长一点。
我与张军刚从理发店里出来,就看到斜对门的“名流”走出一个衣着时尚的男生。最为惹眼的是他那垂在肩头的长发,乌黑闪亮、飘逸顺滑,还有一种略微有点浓的香气。
“陈世俊!”我大叫起来,“喂!陈世俊!”
陈世俊站住了,转过身——天!他的脸怎么这么白呀?像擦了粉。天!他的头发也太长了点吧?从前面看简直像个女生。
“别来无恙啊!周小……”说到这里,陈世俊的脸上突然出现小偷不慎撞到警察的表情,然后,他转身就跑了——很有点落荒而逃的嫌疑。
我赶紧回头,身后没有警察,只有张军,一脸寒霜的张军。
我正要问陈世俊为什么突然就跑了,张军却鼻子里“哼”了声,然后大踏步向宿舍走去,连我都不管不顾了。
关于陈世俊,我有好多问题想问张军,可是,在我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时机的第二天午饭后,我亲眼看到陈世俊走上了去男生公寓的那条路,一直走到路的尽头。从这一刻起,我的那些问题就死了、埋了、烂了。
从此后,我就回到了去年下半年的状态——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书本上,做一个有眼睛的盲人、一个有耳朵的聋子、一个有嘴巴的哑巴。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我要么在教室,要么在阅览室,就算在宿舍,也大多是在看书。
看的书多了,渐渐就生出一种想写的欲望,我不知道我的这种欲望是不是如某位名人所说的——我要写作,是因为我有话要说,我有情要诉。总之,当那天晚上躺在床上似睡非之际,张军说:“你应该写点东西了,‘圣风文学社’时下火得很。”当时,我的心是动了一下的。
“圣风文学社”是S大唯一的文学社团,据说与外界还有联系,只是因为以前从没想过自己在S大的4年会与她有什么瓜葛,所以,只是把自己当作一个纯粹的读者去读她每月都出的那本精美的杂志,至于每学期都举行的一些大型文学活动,我也只是做个抱着膀子歪着脑袋的看客。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张军说:“我认识‘圣风文学社’的社长,四年级的,是S大头号才子,你先试着写,我帮你投稿,但是,你不能用真名,搞个笔名吧。”
后来,张军没有再提及此事,我也没有提。但是,7天后的早上起床时,我把写好的东西放到张军的桌子上。张军拿起来看了一下:“走出尘埃?你的笔名?”我点头,张军也点头。然后,我们和以前一样各吃各的饭,各走各的路。
不记得写了多少,也不记得写了些什么。只记得每次张军都是高举着期刊喜笑颜开地对我说:“发了!发了!在这里!你看!”
每次,我接过张军手里的《圣风文学》杂志,都只是将它放在桌子上,从不翻开,更不阅读。我无意去读别人的文章,对自己已经写出来的文章,更无意去读。就好比老人们常说的一句话“自己的戏都看不完,哪儿有心思去看别人的戏啊!”不过,我的情况也许跟那句老话不沾边,我说不清楚。
一天下午放学后,张军一个字没说就把我拉进餐厅,按在椅子上。等我回过神来,眼前居然堆满了黄灿灿的烤鱼!等我抓起一块烤鱼喂向嘴里时,才发现身边两个椅子上坐着许丽和王小丫!
“好好吃!吃完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张军说得有点神秘。许丽和王小丫装得也有点神秘。
“又发表了么?”我淡淡一笑,接着吃烤鱼。不过,以前我的文章发表了,张军从没请我吃过什么,更没有讲这么大的排场——把许丽和王小丫也叫来。
等我吃完了那一堆烤鱼,张军、许丽和王小丫三双眼睛一碰一笑,然后都集中在我的脸上,“知道是什么好消息么?”
“好撑呀!去草坪转转吧!”我摸了摸肚子、伸了伸懒腰,我就这点不好,一吃饱就头晕心慌犯困——医生说是贫血引起的,因为吃饭后全身的血脉都集中在消化系统,大脑和其他器官就缺血,所以就头晕心慌犯困。
“周瑜!”张军突然抓住我的双手,激动地说:“第一名呐!”
“什么第一名?”我莫名其妙。
“小子!你就装呗!”许丽只笑不再说话。
“‘S大第XX届XX杯文学大奖赛’的第一名呀!”王小丫终于忍不住大声说道。
就在这天晚上8点,在隆重的颁奖典礼上,我从S大的校长手里接过了一个亮闪闪的水晶杯和一个红艳艳的荣誉证书,还跟那个“S大头号才子”的社长合影留念——他快要去北大上研究生了。
此后,“S大校园报”找到我,邀请我加入。原来在此之前,“走出尘埃”的许多文章已经在“校园报”上发表,只是一直不知道“走出尘埃”就是我周瑜。
对于“校园报”的诚挚邀请,张军是欣喜应允——他说有了“文学社”也不在乎多一个“校园报”,何况它们也算孪生兄弟。
到后来,演讲协会,书法协会都来找我。张军依然是来者不拒——他说演讲无非是把文字转化成声音,再配上身体的语言;他说书法就是在文字的形体里注入个人的认识、理解、情感、意愿等等。说到底,它们都与文字脱了不了干系,所以,张军一一替我“笑纳”。也许是为了表达他专横的歉意吧,那天张军说:“从今天起,张军再也不玩游戏了,把电脑留给周瑜玩文字!”也就是从那天起,我终于走上了网上写作、网上投稿的“康庄大道”,我才算真正与“文字”结缘。
数星期后。
“周瑜,快来帮我应付几句,我要上厕所!”张军真不象话,下了晚自习也不陪许丽散步,一回来就上网聊天,还口口声声说他没食言,因为他只聊天,没玩游戏。
张军的网名叫“老男人”,我一看就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