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让钱维帮你找，打我电话干嘛。”

齐晖其实就是那么随口一问，到顾叶耳朵里就触发了某个开关，顾叶把电话挂断，叹口气，回家。

章柳是自己弟弟，不是钱维的弟弟，也不是齐晖的弟弟，他们跟你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帮你。

有时候顾叶觉得自己认识的人怎么都一个德性，钱维是，齐晖是，谢锋也是，他们总高高在上似的，只顾着自己爽，谁管你心里有几道弯几个坎，他们的难处是难处，你的难处就是笑话。

果然不应该打电话给齐晖，没理的是自己。

顾叶没想到，自己又是倒地铁又是换公交折腾回家的时候，齐晖已经站在他家门口等着了。

齐晖脚底下散落着几个烟蒂，看样子是来了一会了，他斜靠在墙上，手里还夹着一根烟，看见脸色暗黄的顾叶，问道：

“你关什么机，就你这样哪里是找人的态度。”

顾叶板着脸不理他，大开门就要往里进，齐晖拽住他道：

“跟你说话呢，摆什么臭脸。”

顾叶唰扭过头去，推开齐晖，吼道：

“就我摆臭脸！你们一个个都是凭什么都说我摆臭脸！我丫的惹不起还躲不起！”

齐晖倒是笑了，道：

“火气真大，又跟钱维吵架了？行了，不是说找不到你弟弟了吗？跟我说说什么情况。”

顾叶真的是累了，跟齐晖说完了直接摊在沙发上挪不动屁股了。

齐晖又试着打了次章柳手机，仍旧关机。他去浴室给顾叶放好了热水，把顾叶赶到浴室，让他泡个澡解乏，自己出去托点关系帮着找人。

齐晖走到门口的时候顾叶吆喝道：

“跟你女朋友说对不起啊！又把你们拆散了！”

齐晖自己小声笑道：“她可没有你那么小鸡肚肠。”

第十一章

钱维把手头上的活全部处理完已经将近十一点，招呼大家都下班后，整个公司里空旷得窒息。

钱维站在落地玻璃前俯视夜色中的这个城市，黑暗中流光溢彩，说不清道不明地灯红酒绿。

夜色让钱维心里宁静了许多，想起来顾叶的那个电话，那家伙怕是又要摔盆子摔碗闹脾气了吧，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还是去看看他吧。

再说，自己除了他那里好像还真的没有什么更好的去处了。

钱维到顾叶家里的时候，明明亮着灯，却不见人，还以为他出去了呢，去卫生间洗手的时候才发现，顾叶躺在浴盆里睡觉了。

若是平时，钱维肯定扑上去享受赤裸裸的某人了，谁让他这么诱惑自己的。可是今天，钱维看见清浅的水下，横列着顾叶白皙的身体，突然就想起来那天自己母亲微笑的说起，躺在浴池里，服下安眠药，再割腕自杀。

钱维的心紧紧揪住，他跪倒浴池旁边，轻轻摇摇顾叶的肩膀，手碰到浴池里的水，早已经温凉。

钱维不敢说出来自己在害怕什么，他摇着顾叶的肩膀，小声叫着顾叶的名字。

顾叶终于转醒，小声哼唧道：“齐晖我再睡会。”

虽然顾叶口里冒出“齐晖”的名字让自己很不爽，但是看见顾叶没事，钱维长舒一口气，自嘲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子虚乌有的。

钱维把顾叶从水里捞出来，顾叶终于被惊醒，眯眯着眼睛，盯着钱维的脸好长一会功夫，才道：“钱维？”

钱维拍拍顾叶翘翘的屁股，有些怀念这销魂地手感了，不过今天两人都没有午夜运动的兴致。钱维让顾叶站好，蹲下身子，亲自给他擦干净身子。

顾叶不知是睡迷糊了还是怎么着，突然乐呵呵道：“哟，您亲自服务啊？”还揉揉钱维一丝不乱的头发，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钱维拍掉顾叶的爪子，凶道：“别乱动。”

顾叶突然抓住钱维的手，盯着那人的眼睛，认真道：

“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钱维怔住，顾叶却已经软趴趴靠在他身上又睡着了。

这别扭的家伙，要是平时的话，估计怎么也说不出这种软话。这是给我装迷糊呢，还是跟我套话呢？

钱维明显又把顾叶想复杂了，顾叶就是太疲劳了。

钱维抱起他，放到卧室里，自己也去洗漱，回来后躺在顾叶身旁。

多年的习惯，即使睡熟了，身边人的一个动静自己也能捕捉到。钱维一躺下，顾叶就感觉到了似的，翻过身来蹭在钱维身边，紧紧挨上，还用额头顶了两下钱维的肩头。

还是这样的夜晚最温暖，钱维真的不想失去。

钱维起床的时候顾叶还睡得正香，他去楼下买上来豆浆油条，自己是不习惯这些的，可是顾叶就好这口。

给他放倒桌子上自己就去上班了，去公司再吃早餐吧。

顾叶是被尿憋醒的，赤着脚刚想跑去厕所，迷迷登登中本能地提醒自己，不穿拖鞋去厕所会被钱维骂，于是顾叶弓着腰捂着憋坏的小祖宗折回来，蹬上拖鞋才冲去卫生间。

排泄干净，满意地抖抖小鸟准备回去接着睡，恰好就传来了敲门声，顾叶搓搓眼睛，清醒几分，提高嗓门问道：“谁啊？”

“齐晖。”

顾叶去开门，齐晖拎着早餐袋子站在门外，齐晖打量顾叶，道：

“几点了还不起床？”

顾叶全无羞愧地意思，伸着懒腰道：

“你收拾早餐，我去换件衣服。”

齐晖无奈，真是给伺候习惯了。

齐晖进了餐厅，赫然见到餐桌上已经摆着油条跟豆浆了，齐晖皱眉，走到顾叶卧室门口，问道：“钱维回来了？”

顾叶昨天晚上睡得沉，完全没有钱维回来过的记忆，于是这会，他噌扭过头来，恶狠狠道：“别跟老子提那白眼狼！他还有脸回来！”

齐晖了然，不多说什么，转身回厨房，把桌子上那份豆浆油条扔到垃圾箱去，反正已经凉了，还留着做什么。

齐晖将自己带来的豆浆摆到桌子上，顾叶看见热气腾腾地豆浆就乐了，抓起油条咔嚓一大口，一边嚼一边道：“你这哪儿买的油条，这么脆……嗯，比钱维买的好吃多了。”

齐晖也喝着豆浆，淡淡道：“你喜欢就好。”

“对了，你今天怎么还过来，你女朋友不生气啊，一大早不陪人家。”

“没事，她正好也有工作。”

“我弟……”

“嗯，放心，已经托人打听了，应该不会出事。”

顾叶听齐晖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齐晖还是有些手段的，不然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坐到那个位置，还是有个强悍的铁哥们好，关键时候倍好使。

顾叶心满意足地吃完早饭，站在阳台上晒晒太阳，伸懒腰，齐晖收拾完厨房，看见被太阳晒得暖暖地顾叶，不由自主也跟着微笑起来。

那个人，是怎么一直葆有单纯和干净的呢？

齐晖站在顾叶身后，道：

“你是不是该找工作了？还真打算毕业就失业？还是……继续让钱维养你？”

顾叶转过脸来，抿下嘴，齐晖一看见这个动作，就知道这小子心里又抑郁了，不过也是自己想要的效果，顾叶问道：

“连你也觉得钱维在包养我？”

齐晖笑道：“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吗？”

顾叶有些黯然，微微叹气，很认真地跟齐晖，或者是跟自己说道：

“我从来没有觉得钱维是在包养我。我……只是以为我们……我们喜欢对方，在一起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齐晖抱着胳膊倚在阳台上，反问道：

“可在我看来，钱维就是供给你吃穿用度罢了。你真的确定他也喜欢你吗？”

一丝惘然闪过顾叶眼底，没有接话。

齐晖拍怕顾叶肩膀，打气似的说道：

“行了，大男人还情啊爱的，太酸人了，抓紧找个工作，免得跟钱维划清界线后自己真成了一清二白，你可别再来求我。”

顾叶点头，木着脸进了房间。

齐晖在他身后说：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份工作？”

“不用。”

顾叶淡淡道。

第十二章

钱维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顾叶不在，屋里黑洞洞地一片，虽然没有事先打招呼，但是顾叶应该知道自己会回来，早上不是给他买豆浆了嘛，应该哄好了吧。

钱维换了衣服，穿上舒服的家居服，打开电视看看新闻，不时瞥一眼墙上的表，已经快十点了，这小子又去哪里鬼混了。

有些渴，钱维去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动作却停留在打开的那一刻。

他看见了躺在垃圾桶里的早餐。

钱维将啤酒放下，这次没有那么快的发火，他走到垃圾桶旁边，盯着连包装都没有打开过的早餐，回到客厅，拿起电话，给顾叶拨过去。

接通后，钱维冷着声音道：

“马上回家。”

那头沉默，钱维压着火重复道：“马上回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依旧沉默，就在钱维准备发火地时候，传来了顾叶声音，那音线里夹杂些倦意，低低的，没有气力一般。

顾叶说了很长一段话，他就用他那夹杂着疲倦和失落的声音道：

“我也一直把那里当作家，可是我真的不想回去。钱维，你说七年之痒是不是就是我们这个样子？那么多人都走不过七年这个坎，我们是不是也走不过。钱维，对不起，一直以来是我太幼稚了，跟你一起很快乐，我都快忘了你的身份了。对不起，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钱维没有打断他，心里揪得紧紧的，顾叶那几声“对不起”跟刀似的绞在他心头，他不知道那是讽刺他，还是讽刺他所放不下的一切。

钱维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失魂落魄的顾叶，今天怕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莫不是章柳真的出什么事情了，好像又不是。

钱维道：“先回家。”

顾叶笑两声，提高了几分声音，让人产生他又恢复到往常明朗般，他说：

“钱维，以前你用命令的口气跟我说话，我还特喜欢来着，特爱听，觉得真够魄力，有男人味，我屁颠屁颠地服从命令，你可真是我的王。可是这会……我真不爱听。钱维，你是在包养我吗？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都傻到认为咱俩是平等地，在干干净净快快乐乐谈恋爱，我真他妈脑残，相信谁也比相信你好。”

钱维皱起眉头，有些恼怒，他凭什么怀疑自己的感情。

那边却连一秒钟都不留给他，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顾叶正坐在护城河边上的土坡子上，脚边散着五六个啤酒罐子。

打完电话，本来想洒脱地把手机扔到河里，犹豫下，万一有章柳的消息紧急找自己怎么办，于是又把手机装回口袋。

电视剧果然是假的，说扔手机就扔，说摔就摔，生活中哪里能那么洒脱。

钱维没有再把电话打过来，说没有期待是假的，可是如果钱维再拨回来，那就不是钱维了。

今天本来还算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早晨齐晖走了之后，自己也想去趟学校拿点资料，总不能这么消沉着，齐晖说得对，再怎么落魄也得养活自己吧。

被包养，原来自己所以为的风花雪月到头来是这么龌龊不齿的一件事情。

顾叶还算阳光地下楼，在楼门口被人拦下来，穿着黑色西装的魁梧男人挡住了顾叶的路，还算礼貌道：

“顾先生，借一步说话。”

顾叶皱着眉，那人做出请的姿势，顾叶想着难倒跟章柳有关？怕错过什么线索，于是就壮着胆子跟了过去。

没想到见到的人是传说中的苏家小姐。

狗血电视剧中常见的镜头，正室夫人端庄地坐在那里，旁边是底气不足的小三，那正室夫人居高临下地甩给小三一巴掌，再甩给小三几张钞票让她滚。

顾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小三，因为苏家小姐气场很强大。

那苏家小姐没有吵没有闹，反而极有涵养地跟顾叶伸出手来，微笑道：

“顾先生，久仰，在下苏帆。”

顾叶站在那里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也回她一句“久仰”？

苏帆看见顾叶没有握手的意思，不过那神情倒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于是笑道：

“顾先生请坐，喝点什么？”

顾叶坐下，他太不喜欢这中氛围了，于是直接道：

“您有什么事？”

苏帆笑道：“顾先生您是明白人。我这里就不说废话了。想必您也知道，我是钱维的未婚妻。”

顾叶真想站起来走人。

苏帆见顾叶已经变了脸色，笑道：

“我知道您和钱维什么关系，不过……钱维的家世您想必也略有耳闻了吧。简单的说，我能为钱维生儿子，您也可以吗？要你您也可以，我自然什么都不会阻挠，别人也不会。”

顾叶心里苦笑，顺带诽谤：“这苏小姐还指不定生儿生女呢。”这种话，这七年来自己已经听得耳朵疼了，顾叶笑道：

“苏小姐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我先走了。”

苏帆还是挂着精致的微笑，道：

“果然是钱维选中的人，您可比他以前那些情人强多了。”

顾叶一顿，苏帆见自己的话收到了效果，慢条斯理地拿出一个纸袋，递给顾叶，道：

“还请顾先生对钱维不要期待过高，他可不是省油的灯。”

顾叶打开知道，从里面滑出来一沓照片，里面最熟悉的主角是钱维，而钱维身边的人，从男人到女人变换着，不变的，是跟钱维粘腻在一起的姿势。

顾叶将照片放回纸袋，递给苏帆，道：

“我跟他七年，这七年的感情，不是你这几张照片就能抹杀的。”

顾叶起身离开，末了，给你苏帆几句话：

“苏小姐，就算哪一天我跟钱维分手了，也绝对不会是因为你这几张照片。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苏小姐，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苏帆看着顾叶的背影，终于卸下了那精致的假笑，看样子事情还得加把火。

说是没有影响那是假的，顾叶很想跟钱维好好谈谈，可是却像是害怕结果一般本能地选择了继续逃避，看见钱维打来的电话，心里很高兴，可是听见钱维冷冰冰地命令自己，还是升起了厌恶。

甚至，他不知道那些照片自己该怎么面对。

第十三章

身后马路上不时有车呼啸而过，顾叶无聊地把玩自己手里的空啤酒罐子，已经有些醉意了。

对了钱维最喜欢把自己灌到微醺，说是自己眼神迷离的时候，就显得特别好欺负似的，还一个劲儿的傻笑，咧着嘴呲着牙的，一看就是没有大脑的主，顾叶想着就笑起来，把手里的啤酒罐子捏得劈里啪啦响，一边自言自语道：

“我可是搞语言学的博士好不好，你才智商低呢。”

出声嘀咕完，下意识地抬头，旁边马路牙子上一行人正用见鬼似的眼神瞪着他，顾叶回瞪过去，那人拔腿就跑了。

顾叶还跟打了胜仗似的嘿嘿两声，没嘿嘿完就后悔了。

那会子被气晕了脑袋，随便下来站地铁找了家超市，进去买了啤酒出来，看着河边静静地，貌似不错，就一屁股坐下来喝酒。早些时候旁边马路上人还熙熙攘攘的，等太阳落了山，这四周的景致就变了模样。

眼前是黑漆漆的河水，不是出现诡异的涟漪，仔细听还有轻微的水声，黑洞洞的水下不知道会突然冒出来什么似的，身后马路上好久才见到一个路人，过往的车辆也像躲避什么似的，嗖就过去了。

顾叶是搞文字工作的，联想那块特别强悍，他就想起来那些恐怖的小说了，低头看看，自己好像坐在某个土堆上吧……顾叶吓出一身冷汗，仿佛双脚已经被突然冒出来的两只骷髅手抓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