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夜(出书版 第十一集)BY 璇儿
  发于:2012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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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启思皱着眉站在房间当中。不用说,今天警局又会是非常忙碌的一天,钟辰轩也清楚。他怎么会一清早就不见了?在他们当班的时候,手机必须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这是规定。钟辰轩怎么会把手机给关掉了?

他只能先去警局。他在开车的时候,给尹雪打了一个电话,也是「该用户已关机」,看来她还在睡懒觉。

昨天宴会上剩下的所有食品,现在都被搬到了警局。程启思看着那个只剩一半的国王蛋糕,脸色阴晴不定。他再一次地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景,他一夜都是半梦半醒的,也曾经回想过无数次了。

没错,长餐桌上都是食物,但正因为食物太多,更具有不确定性。文桓会吃什么?这谁能保证?谁能确定?

「启思?」冯平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她满脸的疲惫,衣服也是皱皱巴巴的。程启思顿时精神一振,问道:「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每次都是这句话,当我是机器人不用休息啊。」冯平爱理不理地走进了办公室,把手里抱着的卷宗往桌子上一扔。「现在我也只能告诉你一些简单的鉴定结果,死者是因为亚硝酸盐中毒而死的。亚硝酸盐你应该不陌生吧?这是一种常见的工业用品,跟食盐差不多,可溶于水,异味不算明显。它引起中毒的机率很高,一般人只要摄入0.3到0.5克就会中毒甚至死亡。」

「亚硝酸盐?」程启思沉思地说,「这东西倒是很容易搞到手,工业上,建筑上,甚至肉类制品都会用到。他是吃了什么食物中毒的?」

「这个就不好说了。」冯平说,「我只能说,他胃里残存的食物就只有一种蛋糕。」

程启思说:「国王蛋糕?」

「跟你们从现场带回来的那个很大的蛋糕一样。」冯平回答。「还有些没消化完的碎屑。他似乎没吃什么别的食物。」

「国王蛋糕。」程启思喃喃地说,茫然地摇头。「这不可能。」

冯平扭过头看他。「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

陈了走了进来。「因为当时我们都在场,我们拿蛋糕都是随手拿的。如果说文桓吃了国王蛋糕中了毒,那么我们……」

冯平转动着手里握着的一支笔。「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毒药只藏在国王蛋糕的其中一小部分,而这个死者,非常不幸地吃到了有毒的那一部分。」

「……真的是偶尔吃到的吗?」陈了犹豫地说。他的态度很奇怪,迟迟疑疑,似乎不太肯说出来。冯平说:「你发现什么了?」

陈了慢吞吞地把放在身后的手抽了出来。他的手里是一个透明的胶袋,里面装着一朵半枯了的花。

淡青色的兰花,微微露出纯白的花蕊。

程启思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陈了手里的花。陈了解释了一句:「这是我在文桓的西服口袋里找到的。」

程启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他把门一关,靠在门上,盯着百叶窗发呆。百叶窗是拉闭的,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间隙洒了进来,但冬天的阳光却一点暖意也没有,尤其是这种稀稀落落的阳光。

程启思坐到了他的扶手椅里,依然怔怔地注视着前方。

那朵花是素心寒兰。一个美丽动人的名字,正是钟辰轩所带走的那一盆。

程启思往椅背上用力一靠,仰头看着天花板。天花板里面装着光,泛着柔和的白光。一块一块正方形的扣板,看久了像是一个个方形的蜂巢。

门一响,钟辰轩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是明显睡眠不足的样子,眼下发青。

「辰轩,你到哪里去了?」程启思的声音居然出奇的平静。

「……我早上出去逛了逛。」钟辰轩的声音很轻,「误了上班的时间,对不起。」

程启思把那个装着兰花的胶袋扔在了桌上。「你应该认得这是什么吗?」

钟辰轩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素心寒兰?在哪里发现的?」

程启思回答:「文桓的衣服口袋里。」

「他的衣服口袋里?」钟辰轩反问。他的声音里并没有任何异样,至少程启思听不出来。

程启思本来是双身撑在桌面上的,这时候身体前倾,跟钟辰轩的脸相距更近了。钟辰轩回视着程启思的眼光,他的眼睛里也并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自然了,作为一个心理专家,他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程启思想。

「你去了哪里?」程启思的声音更低,但也更咄咄逼人。「告诉我!别告诉我你一大清早跑了出去,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坐了一个小时!辰轩,这是很愚蠢的谎言,你没有开我的车,那你就一定坐出租车过来的,要找到那个出租车司机对质再容易不过了!一旦被发现你在这个方面说谎,那么你的一切都可能会受到怀疑!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钟辰轩的眼光才慢慢地变得清澈和敏锐。他注视着程启思,缓缓地说:「你以为发生了什么?」

程启思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像是耳语了。钟辰轩差不多可以感受到他口中呼出的气息了。「是不是你杀死文桓的?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去了文桓那里,销毁一些可能被发现的证据?」

钟辰轩浑身震了一震,但眼里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程启思很想对着他一阵乱吼,或者是把他一阵乱摇。程启思已经焦虑得像是要被烧起来了,但钟辰轩仍然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这令他快要发狂了,但他又不敢提高声音。

他不能让外面的同事听到他跟钟辰轩的对话。

「辰轩,算我求你了,你快对我说老实话吧。辰轩,这事情如果闹大了,是瞒不住的,我们谁都瞒不住。这个调查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弄清楚事情真相为止……你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发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发誓!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帮你,你难道还不相信这一点吗?」

钟辰轩脸色更白了。「你以为发生了什么?你以为是我杀了文桓?」

「别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了,辰轩,没时间了!」程启思几乎快要发疯了,「听着,辰轩,文桓如今也是第七研究所的研究员,他跟你一样都是……」

钟辰轩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他自椅子里半撑起了身子,死死地盯着程启思。「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究竟又是什么人?」

「别问那么多了。」程启思用力把他从椅子里扯了出来,就往外推。「你的护照在哪里?走,赶快走,现在你还能走得了!上次到伊朗的签证是商务签证,到现在都是有效的。走,辰轩,我马上送你到机场……」

钟辰轩用力把他的手给甩开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真以为是我杀了他?」

「你脱不了干系的。」程启思说,「够了,这些话留到以后再说。辰轩,赶快离开这里,我不想你出任何事。不管发生什么事……」

钟辰轩站直了,定定地注视着程启思。「启思,我不会走,我哪里也不会去。你永远都不相信我,但是,这一次,请你相信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轻柔,带着某种蛊惑的调子。程启思几乎就要屈服在他的这种语调之下,但他忽然记起了一件事。

几年以前,他第一次见到钟辰轩的时候,钟辰轩手里拿着那朵白玉的兰花——致命的兰花——在他面前轻轻摇晃。他的声音,也是同样的低沉而轻柔,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程启思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他后退了一步,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到钟辰轩的脸上,出现了极度失望的表情。

对了,催眠是要在绝对安静的情况下才适合进行的,就算一个人被深度催眠了,某些声响——比如音乐,闹钟——也会让他从催眠状态里面猛地醒过来。程启思的手机响得很不合时宜。

「你……你又要催眠我?你想要在这个非常不合理的时候对我催眠?」程启思压着声音说,他掩饰不了内心的愤怒。「你也应该知道,这个情况下,能够对我催眠的成功率有多低!我想帮你,你为什么不肯接受?」

「我不需要你帮助。」钟辰轩微微地撇了撇嘴角。「我只是想自你口中知道一件事。你为什么会对第七研究所知道那么多?如果你肯告诉我,我当然也懒得对你催眠了。」

程启思不答反问。「你真的不愿意走?」

「不是不愿意,是没有这个必要。」

程启思再次瞪着他看,看了半天,慢慢地说:「等到你站在被告席的那一天,你会后悔的。」

他转过身,朝门外走去。那条长长的走廊,仿佛是被阳光照不到一样,黑暗,而幽长。

第八章

尹雪坐在一家酒吧靠窗的位置上,用手指在窗玻璃上不经意地画着。哈一口气,窗玻璃上的白雾略微地散了一些,但过不了几秒又聚在了一起。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咖啡,咖啡已经凉透了。

酒吧里是有暖气的,她把大衣放在了一边。她的脖子上戴了一串细细的红珊瑚珠子,手腕上也戴着相同的一串,鲜艳得像血滴一样。

「尹雪。」

程启思带着一股冷风匆匆地走了进来,在她对面坐下了。他的头发上还带着雨珠。「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警局的事多,脱不了身。」

「没什么,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尹雪问,「喝点什么?」

「一杯咖啡。」程启思对侍应生说。尹雪打量着他,说:「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没胃口。」程启思心烦地摆弄着面前的烟灰缸,把烟灰缸在玻璃的桌面上弄得当当作响。

尹雪把烟灰缸从他的手里拿了过来。「烟灰缸破了可是要赔的。」

「不用赔。」

程启思闷闷地说。「这个酒吧是我的。」

他拿出了烟盒,点了一支烟。尹雪有点新鲜地说:「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抽烟。怎么了?」

程启思深深地吸了一口,仰面靠在椅背上。「几年以前,我第一次在这里见到钟辰轩。他就坐在如今你坐的这个位置上。那天也在下雨,夹着雪的雨,很冷,但是很美,雨落在地上的时候,像是晶莹的盛开的雨的花朵。」

尹雪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那时候,这个酒吧属于一个女人。她是我曾经的女友,名字叫秦颜。我换女友的频率确实很高,跟秦颜在一起大约也只有半年的光景。但跟她分手得这么快,不是因为新鲜感过了,而是因为……她想要的东西太多。我可以帮助她,但是我实在讨厌自己的女友为了争取一个演出的机会而对着别的男人媚笑奉承。」

「我们和平分手了。这个酒吧也是别的男人送给她的,我跟她保持着来往,比如在生日的时候送点礼物,类似的。」

尹雪问:「然后呢?」

「我们和平分手了。」程启思简单地说,「后来,我也告诉过你了,她死了。」

尹雪点了点头。「可是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不。这其中,一直有一个未解的谜团。」程启思缓缓地说。「这个谜已经在我的心里压了很久很久了。我曾经对你说过,在秦颜那桩连环凶杀案中,死者几乎都是我们身边的人,相当接近的人,这也是凶手刻意的选择。但是,其中有一个例外,只有一个例外。」

尹雪扬起了眉头,探询地看着他。

「其中有一个女人,她是继秦颜之后的第二个死者。她的名字叫卓嫣,是个夜总会的舞女。她跟我们这个圈子的人,一点关联都没有。她的案子,也是这一串连环凶杀案里面,疑点最多的一个。」

他注视着尹雪。「在她家里,我们发现了一面镜子。」

尹雪重复道:「镜子?」

「那是一件相当值钱的古董。」程启思说,「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案件结束之后,我和辰轩也坐在这间酒吧里。辰轩收到了一封信——信就放在玻璃门上挂着的一个花环里。那封信里,提到了一个姓赵的心理学家。」

他拿出了一页纸。「这是我根据记忆复述下来的。」

「辰轩:我想,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会吃惊的。你当然应该想到,在那场大火中,我并没有死。研究所和里面的犯人,只是一个陪葬的附属品而已。我本来以为,你总会振作起来,继续你的人生,没想到的是,你为了把我找出来,竟然不惜自己去犯罪。

你在详细的比较后,选择了程启思来作你的搭档。事实证明,你没有错,他很完美地帮你搭建了你的舞台,而且,即使他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他还是不能揭穿你。你研究了他的过去,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切入点,然后从他的性格,喜好里准确地判断他情感和想法的走向并控制得宜,加以利用,作为心理学家,你是成功的。当然,作为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完美的。辰轩,这场游戏,你成功了,但绝不够完美。你对于诱导犯罪,并不陌生,你也不需要再一次实践,你只是想引我出来,但是,你是不会成功的。

作为同事,作为朋友,我都是不愿意看着你犯罪的。即使只是这种触媒似的犯罪。所以,我帮你了结了这桩长达一年的连环杀人案。我在维也纳遇上了苏雅。不要问我是怎么了解那桩杀人案的细节和了解朱锦的,虽然我们同事几年,可是,你了解我多少?基本上还是一无所知吧?你在那张撕去一半的照片上看到的男人就是我,你应该还记得我手上的那枚戒指吧?录制夜莺之歌的人也是我,诱导朱锦杀人的还是我。就像你诱导林明泉杀人一样。那面镜子倒真是一个巧合,我离开后,居然落到了卓嫣的手里。你当然是认得那面镜子的,这或者也是你设计这次连环谋杀的起因吧?你无意中看到了那面镜子,看到了照镜子的卓嫣——她的鼻子的美是谁都无法忽略的,如同你的眼睛一般……于是,你想起了第十二夜,并开始选择实施的对象。你接近林明泉,并以催眠的方式一次次诱导他,并让他忘记了跟你的接触。这也是林明泉对别的受害者都是选择的自己圈子里的人,只有卓嫣是例外的根本原因。你必须用那面镜子向我作出暗示,你是在向我挑战。此后,你要求跟程启思作搭档,你可以随时监控你的这一次艺术。你想要我出现,因为我会立刻知道这个案件是出自于谁的手笔。如今,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跟我知道。

辰轩,你找不到我的。就像当时你在大火里找不到消失的我一样,你永远都找不到我。也许,我就在你的身边,静静地注视着你,但是,你却永远找不到我。

你为什么对若兰的死那么执着?你为什么就一定认定,若兰是我杀的?好吧,辰轩,如果你觉得这样比较好的话,那么,你就这样想吧。」

尹雪把这封信反复地读了几遍,她看得非常仔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读。她终于把信放了下来,说:「照这封信看来,诱导林明泉杀人的是辰轩,但诱导朱锦犯案的则是这位姓赵的心理专家。不过,这封信里也有很多的疑问。镜子因为巧合而落到卓嫣手里?他可没说清楚是个什么样的巧合。」

「我查过。」程启思说,「有一次,卓嫣出国旅游,回来的时候就有了这面镜子了。相信海关也仅仅认为那是一件仿造的工艺品,所以轻松地通过了检查。」

「出国?」尹雪问道,「到哪个国家?」

「东南亚。」程启思说,「自由行,就是不跟旅行团那种。所以,你看,时间过了这么久了,我压根就不可能查到卓嫣当时的行踪,不可能知道她当时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是自那一次旅行里带回这面镜子的。」

尹雪沉思着。「从信里看来,辰轩似乎怀疑这个姓赵的心理专家就是杀文若兰的凶手?或者,也就是你看到的那个穿礼服的男人?」

程启思说:「他似乎一直是这样想的。」

「似乎?」尹雪敏锐地抓住了他这个字眼,「你有别的怀疑吗?」

程启思注视着她。「以前没有太多的怀疑,但是最近,我有了一个新的怀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因为我终于想起来我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的字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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