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夜(出书版 第十集)BY 璇儿
  发于:2012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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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程启思攥紧了拳头,依稀地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之感涌了上来。那是一种对命运的不可知的恐惧。他以前也曾经有过这种恐惧,但从来没有如今这么深刻过。罗景学了考古专业,来到了伊朗;而他的母亲,则是被托付了黄金之眼的人。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圆圈,命运的圆,无论如何总是要走到它的终点的。

如果罗景不是考古学家呢?如果他迷恋的不是伊朗的古文化呢?那么这黄金之眼,就将永远放在程如馨的首饰盒里,不见天日么?

如果这样,纪槿是不是就不会存在了?

程启思越想,越觉得脑子发昏。他问程如馨:“那个叫何兴中的人呢?他到哪里去了?你知道那颗蓝宝石的下落么?”

“不知道。”程如馨答得很快,“他不是我们歌舞团的人,只是临时找来的一位翻译。那时候,你知道,不像现在通讯这么方便,我们留了地址,还互相写了几封信。可是,后来他就不回我的信了。我给他一连写了好几封,都没有收到回音。我觉得很奇怪……”她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抹少女般的红晕,看得程启思直冒冷汗。“我一直以为他喜欢我的……”

这句话如果是十八岁的程如馨说出来的,当然没什么问题。可是她现在已经快五十了,还现出这种少女娇态,就让程启思有点吃不消了。“那他把那颗蓝宝石收好了么?”

“我们在信里也提到了那颗蓝宝石。”程如馨说,“他说他在找一些相关的资料,说他已经有些眉目了。我一直在等着他的回信,可是他之后再也没有回过信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程启思双手握着方向盘,定定地注视着前方。过了半天,他才重新发动了车子,说:“我们还是先去医院吧。”

这一句话,才把程如馨从回忆里拉了出来,方才怀旧的幽怨情绪顿时荡然无存。只听她“啊”地一声发出了一声锐利之极的尖叫,“天哪!罗景,罗景!我一说起来,就把他也给忘了!启思,开车啊!赶快开车啊!我要去看我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啊!”

程启思苦笑一声。他这位表姨妈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状态”,看来母爱果然是压倒一切的东西。

程如馨一见到还在重症观察室的罗景,就到玻璃前,又哭又嚷。程启思好不容易劝住了她,程如馨却坚持要留在这里陪着罗景。程启思想想这也是母子天性,也不好多说了。程如馨哭了一会,倒是反过来劝他说:“启思,没事的,我们罗景一定吉人天相,啥事都不会有的!啊,你赶快回去,把那个打了罗景一棒的人给我揪出来,我要狠狠地揍他一顿出气!”

程启思看了看程如馨那当得上自己两个的身板,又听着她那气壮山河的话,心里有点替那个凶手担心,估计还没上法庭就已经被程如馨给揍得半死了。他也确实挂心着案子,就说:“也好,表姨妈,你就留在这里,晚点我再来接你。”

程如馨挥挥手说:“快去,快去,一定要把那个人抓到!我要好好地教训下他!”

程启思回了警局,看到一群人还顶着熊猫眼在做事,就说:“别太拼了,还是回家休息一下吧。”

吴晴的小脸都有点泛青了,她用力搓着自己的脸,想搓出点血色来。“刚才,上头跑过来骂了一通,说这事影响很不好,叫我们赶快找出线索来。”

程启思左右看了看,没看到钟辰轩。“辰轩呢?”

“他去跟上头解释了。”吴晴说。

她话刚落音,钟辰轩就走了回来。本来一天一夜没睡,他脸色就很不好,这时候看起来更难看了。程启思赔着笑说:“怎么,连你都挨骂了?”

钟辰轩狠狠地说:“替你挨骂的!”

程启思继续赔笑。“还好是你,最多小小地说两句。如果是我,还不被骂得狗血淋头呢!辰轩,我知道你是好人……”

“我可没说我是好人!”钟辰轩恶狠狠地打断他,“你知道会被骂,就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让我帮你顶缸!程启思,你也太讲义气了点吧?”

程启思继续扯着嘴笑,力图让嘴边的两个酒涡更深点。“别气嘛,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钟辰轩自顾自地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把门用力地摔了过来,险些把程启思的鼻子砸扁。“好消息?你还能有什么好消息?你别开玩笑了吧?我们现在还有好消息?我告诉你,程启思,这次天王老子都保不了了,我们不快点破案,谁都落不了好!纪槿是美国人,你懂不?这会上升到外交纠纷的!”

“我知道。”程启思讨好地把一杯水推到钟辰轩手边,“来,喝杯冰水,消消气。我刚才去接我表姨妈,却听到了一桩想都想不到的事。你要不要听?”

钟辰轩瞪了他一眼,端起那杯冰水喝了下去。“爱说不说!”

程启思开始绘声绘声地讲起了程如馨的那段奇妙的经历,还在其中大大地加油添醋了一番,说得那一个天花乱坠,连自己都几乎觉得自己是在讲天方夜谭里面的故事了。钟辰轩端着杯子的手,也停在了半空,半天都没落下来。

“你……你说的是真的?你确定你不是在编故事?”

程启思干笑一声。“也许我有点夸大其辞,但我绝对没有胡编乱造。我表姨妈,我也不相信她会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

“不会么?”钟辰轩有点怀疑地说,“你表姨妈是不是看了什么电影啊,小说啊,才会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来?”

“决不会。”程启思肯定地说,“你忘了,我表姨妈拿到的黄金之眼,从来都是没有那颗蓝宝石的。可是,她却知道黄金之眼上原来是镶着一颗蓝宝石的,这一点,没有任何的电影或者小说能够编造得出来。”

钟辰轩点了点头。“这倒是。不过……再怎么着我听着都像是天方夜谭。”

程启思有点古怪地笑了笑。“说实话,我一直都有点觉得,我们当时在伊朗所遇到的事,全都是天方夜谭呢。”

钟辰轩沉思了一会。“如果你表姨妈讲的都是真的,那么……她遇上的……是法德耶?不……不会是……”

“不太可能。”程启思说,“法德耶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可表姨妈得到黄金之眼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年以前了。除非……”

他突然笑了出来,让钟辰轩又给白了一眼。“除非,那个法德耶是不老不死的,永远都是那个模样。”

他说完这话,以为钟辰轩会跟着笑的。钟辰轩的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眼里隐隐地还有点恐惧的神色。“谁知道呢?……说实话,发生在那里的一切,都已经超过我们的想象力了……”

他摇了摇头,说:“按你表姨妈的说法,黄金之眼的来龙去脉,现在我们都一清二楚了。可是,那颗镶嵌的蓝宝石,却让人觉得大有疑问。罗景是从纪槿手里得到蓝宝石的,可你表姨妈说得非常清楚明确,蓝宝石交给了那个叫何兴中的人。”

“何兴中消失了。”程启思说,“他会不会跟纪槿有什么关系?也许……”

钟辰轩说:“你怀疑他到了美国?你怀疑他就是纪槿的父亲?年龄倒是对得上。”

“有这个可能性。”程启思说,“至少这个人有个名字在,何兴中。查一查,应该会有记录的。”

他把电脑屏幕扳近了一点。只要有这个名字在,在警察的内部户藉系统里查到是轻而易举的。不过,叫何兴中的人也很不少,程启思看得眼花。他站起身,走到门外,对吴晴说:“帮我查一个人。”

吴晴听了他的吩咐,说:“知道了,他是个翻译,又是小语种的,还有大致的年龄范围,这很好找。半个小时,我一定能找到。”

程启思得意洋洋地走了回来,关上了门。钟辰轩微笑地说:“你老是支使人家小女孩。”

程启思耸了耸肩。“锻炼锻炼她而已。”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吴晴就拿着一份打印出来的资料走了进来。“找到了,这个一定就是你们要找的何兴中。因为他是国家事业编制人员,所以资料也非常齐备,一找就找到了。”

程启思一边接资料,一边问:“那这人现在在哪里?他的联系方式有么?”

吴晴奇怪地看了程启思一眼,说:“这个人早就死了。”

程启思一震。“死了?”他急急地低下头,去看资料。吴晴说:“死了有二十几年了。根据资料上的记录,他在一次出国任务之后,回来不到半年就死了。据说是失足落水,连尸体都没找到。”

“出国任务?……”程启思喃喃地说,他的眼光匆匆地在纸上搜寻着。果然不出所料,吴晴所谓的“最后一次出国任务”,就是何兴中陪同程如馨那个歌舞园去伊朗的那一次。也就是说,在从伊朗回来之后,不到六个月,何兴中就淹死了。难怪程如馨写给他的信,都如同石沈大海,一个死人,又怎么会回复她的信呢?

吴晴看着程启思捏着那几页纸,脸上的神色不断地变化,小声地问:“程哥,还有什么事要我做么?”

钟辰轩问她:“吴晴,别的人呢?”

“开头程哥不是交代过么?莫哥和龙宇两个人一起去了现场,君兰姐去找动物园的一些负责人问话了。”吴晴说,“我在等法医那边的验尸报告呢。三个法医都在加班,大概也快了。我这就去问问看。”

吴晴退出去后,钟辰轩望着程启思说:“他死了。”

“……不一定。”程启思慢吞吞地说,“不是说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么?也许他没有死,而是……”

钟辰轩说:“你还是怀疑他是纪槿的父亲。”

“也许他偷渡到了国外,然后发达了。”程启思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钟辰轩思索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巧合也未免太恐怖了。你想想,他娶到了纪槿的母亲——有马萨格泰族血统的女人——而他本人又是拥有那颗蓝宝石的人。这样的机率……简直比硬币转动立在桌上不倒的机率还要低!”

“确实……这个巧合太不可思议了。”程启思说,“那你认为呢?”

钟辰轩说:“要我说,应该是纪槿的父亲娶了一个具有那种血统的女人,而纪槿也受她母亲和祖母的熏陶,一心想要找到居鲁士的宝藏。所以,她刻意去找那颗蓝宝石——别忘了她出自一个珠宝世家,她有各种各样的渠道。如果她想全力去找一样东西,她很有可能找得到。”

程启思表示异议。“纪槿对我们说,那颗蓝宝石是她祖母留给她的。”

“我不相信她的话。”钟辰轩简单地说,“她跟罗景接近,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纪槿整个人都是完全不真实的,我们应该相信她什么?我们对她,应该一丝一毫都不相信,因为她本来就是个虚像!我们现在找不到她的父亲,她又没有别的亲戚……我有时候都怀疑她这一家人是不是都是海市蜃楼里的人物了!”

“笃笃笃”,又有人敲门。吴晴在外面叫:“验尸报告出来了,叫你们过去拿呢。”

程启思立即站了起来。“走,去看看。”

杜山乔正在等着他们,陈了则是已经倒在一张椅子上打呼噜了。冯平在隔壁的房间里,正在全神贯注地对着电脑,他们进来了也没招呼。

“先说说那具男尸。他是个三十五岁到五十岁的男人,身体健康,没有什么明显的生理缺陷。他的死因,是被豹子袭击而死。我们平时,在动物世界之类的节目里可以看得到豹子撕咬自己猎物的景象,这个死者的死法与之类似。豹子很显然是发疯一样地咬它,用利爪抓他……不仅是他的脸,他的身上也被抓得很难找到一块完好的皮肤的。可以猜想,在你们来之前,那头豹子至少对他抓咬了半个小时,才会造成如此可怕的伤口。而且他数次重重地碰撞在玻璃和墙上,大概是因为被袭击躲避的原因,连头骨都有被撞裂的现象。”

杜山乔一口气说到这里,喝了口浓茶,又接着说了下去。“昨天夜里发现的女尸,她的情况也跟这具男尸类似,只是伤口要比男尸少得多。但是,她的死亡时间是在晚上八点到九点。这一点我觉得很奇怪,因为那头叫埃姆的豹子,它的死亡时间可以通过它胃里残存的食物检验出来——埃姆的死亡时间决不会超过八点。所以,在女死者被杀的时候,埃姆已经死了。埃姆可能要对男死者负责,但这个女死者决不是它造成的。”

这个结论让程启思和钟辰轩面面相觑。吴晴在一旁听着,这时插嘴说:“可是,那具女尸的身上,很明显是豹子造成的伤口啊,跟男尸很像的。”

杜山乔面无表情地说:“这就不是我负责的范畴了,我只能告诉你们我验尸的结论。我比较了一下两具尸体上的伤口,爪子的大小非常相似,看起来好像确实是同一头豹子干的。为了确保准确度,我已经从两具尸体上提出了一些动物毛皮纤维,我会把男尸和女尸上的纤维分别跟埃姆的皮毛纤维进行比对。”

他看了一下手里的验尸报告,又说:“再说说那个叫王望年的死者。他的死亡时间,是在八点半到九点之间,实际上也就是你们离开他到莫明发现死者那段时间。我们验尸也不可能做到更精确了。对于凶器,我们认为是一种非常大、非常沉重、而且表面比较光滑的东西,但是在现场我们没有找到凶器。”

钟辰轩问:“袭击罗景的,跟袭击王望年的,是不是同一件凶器?”

“非常相似。”杜山乔说,“大小、面积、力度,都极其相似,有理由认为是同一件凶哭。不过……”他似乎犹豫了一下,“那凶器很重,如果要抱起来,立即砸下去,还有可能,但是要从狮虎山那里,一直抱到爬行动物馆,我看……普通人是办不到的。”

程启思说:“凶手也许是举重运动员?”

杜山乔完全不欣赏他的幽默,冷冷地接着说了下去。“那头叫埃姆的豹子,我们也作了一些检查。埃姆死的时候,是被麻醉了,麻醉剂大约是和在它的食物里吃下的。我们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一种食物,也不能确定是在什么时候投放的。因为这种大型猛兽对于麻醉剂的抵抗能力,跟人类大不相同,也许吃了好几个小时发作也不一定。而且,它在此前还吃过一种药物,那是一种类似于兴奋剂的药物,学名和成份你们可以在验尸报告上看到。埃姆突如其来的狂暴和对男死者的袭击,就是因为这种药物。”

吴晴的肩头微微发抖,程启思安慰地揽住了她。“别难过,小晴。埃姆死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对它是最好的。”

吴晴嘴唇颤动,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个凶手太残忍了!实在是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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